“您比我了解小钊,他认定的东西,就会一直认下去。”苏凡瑜没有因为眼前这个走向暮年的长辈突然的真情流露而心软,狠吸了一口烟进肺里,才将话顺着白烟一道吐出,“我就算真说了,只怕他也会当我是挟恩求报吧。毕竟在他心里,我……”
齐父对苏凡瑜过往的一些八卦——尤其是他和苏家的纠纷也有所耳闻。
作为苏凡瑜父母的朋友,他就算不能赞同他们的做法,也是了解他们脾气秉性的,知道苏家必然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才硬生生从苏凡瑜这里割了块肉走,而不是像他们宣称的那般被苏凡瑜抢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
更何况,苏凡瑜这三年的劳心劳力,齐父是看在眼里的,他要是图齐家什么,也早该露出马脚了。
可偏偏,齐卫东信那些狐朋狗友的八卦谣言,信自己眼见为实的偏见,就是不信他的父母,也不信苏凡瑜。
“你是个好孩子,”齐父叹了口气,实在不好意思说什么重话,只能苦口婆心道,“叔叔也不全是站在小钊的立场上劝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希望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话半真半假。
换作是平时,苏凡瑜指不定会欣然接受真的那部分,但现在,他只觉得假的部分格外寒冷刺骨,冻得他委屈的不行,还平白对齐卫东生出了些妒忌来。
他知道齐卫东的无辜,也知道齐父对齐卫东的爱和自己父母对自己的爱不是在一个数量级上,但他就是不高兴,心里酸涩的很,因为就算那是“次品”,也是他再也享受不到的东西。
他早先就清楚齐卫东父母并非真的多喜欢自己,只不过他是目前来看,齐卫东谈过的最靠谱的对象。
而现在,齐父口口声声说自己会站在他这一边,希望他向齐卫东坦白,也不过是想把所有主动权都交到齐卫东手里罢了。真到了避无可避要和齐卫东说明的时候,且不论他会不会临阵变卦对自己发难,就算他真的信守承诺帮他数话,齐卫东也不会因此改变什么主意。
这算盘,打的是一张空头支票就想将他死死套牢的主意啊。
看着齐父这几年快速苍老的面庞和花白的头发,他把烟头摁灭,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无法再以诚相待,便假意退一步道,“我也不是非要瞒着他的,但您看在我这三年的份儿上,总要留条退路给我吧。”
他把齐父对付他的招儿依样画葫芦地还了回去,“他要是哪天愿意和我做朋友了,或者自己发现了我的身份,我自会全盘托出。但反之,咱们都没必要上赶着给他找不痛快,不是吗?”
齐父知道一时半会儿是劝不动他了,对他提出的方案也算是勉强接受,觉得两个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即使苏凡瑜不主动说,齐卫东也迟早会发现的——他的经济约毕竟还在苏凡瑜的公司挂着。
再不济,就是他自己告诉齐卫东事实也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他仍觉胜券在握,拍了拍苏凡瑜的肩,“聊了这么久,他在上面该等急了,快上去吧,房间里还有个空床,你晚上可以留下来。”
“您不跟我一起上去吗?”
齐父摆摆手,“你进去吧,沐浴更衣才能见那臭小子我可受不了,惯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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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隐瞒、不撒谎、不违约
一对大半个月没见的情侣在一个房间里显然是不可能睡两张床的。
苏凡瑜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齐卫东在跟人打电话,一睁眼,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多了。
今天需要齐卫东服用的药已经放在了床头,意味着查房的医生已经来过了。
苏凡瑜默默红透了整张脸。
“你小声点,都把小时吵醒了。”齐卫东往苏凡瑜那边一摸一捞,便顺利把他揽进了怀里,摸着他的头,也不在意电话那头的人愿不愿意听,哄道,“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我就要你一个的答复而已,你点个头我马上挂电话。”王檀无奈道。
“不,我不参加。”
“这真的是你现在能接到的最好的节目了,也很合适你复出试水,怎么,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苏凡瑜的公司能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都快倒闭了吗?”齐卫东理所当然道。
“做人也不能太没良心,”王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说他们的节目质量怎么样,好歹人家在你前东家把你当垫脚石给后人踩的时候把你的经纪约买回去好好供着不是吗?”
“你说什么?我的经纪约在哪儿?”齐卫东惊道。
“你不知道?我以为苏……逢时告诉过你啊。”王檀也难得有些慌了。
不隐瞒、不撒谎、不违约。
在叠得老高的前车之鉴面前,圈内早就达成了共识:和齐卫东合作,就要死守着他这三处底线不越界。
君不见那些被他辞退并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的助理们和被他骂到无法正常工作的节目组们无一不因触及他的逆鳞而追悔莫及。
“我是被千金聘用来做你经纪人的,齐天那个乌烟瘴气的公司怎么可能挖的动我?”王檀强撑着气势,心里却有些发虚,越说越觉得这事儿麻烦大了,头疼地躺倒在沙发上,甚至开始想——
我当初为什么要接受苏凡瑜父母的帮助呢?如果他们没有帮我,我就不会现在大半夜坐在家里睡不着觉还要面对齐卫东这个人形幺蛾子。
齐卫东脾气不好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也都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人试图反抗或改变他——包括王檀。
对其他人来说,一方面,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又从小就异常聪明有天赋,长相身材也是一等的,有什么理由不被人向往着、偏爱着、无条件包容着呢?另一方面,他的父母家里皆是一方权贵,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人吃苦头,他自己也是经纪公司最大的摇钱树,在娱乐圈呼风唤雨,就算是看不惯他、讨厌他的人,又有哪个人敢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呢?
而对于王檀来说,以前的他是因为对齐卫东怜悯多过好感才会纵容他的脾气,现在对他有了深入了解后虽慢慢喜欢上了这个臭小子,却也觉得性格上的事是一辈子的——说白了是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冥顽不灵难以开化。
但没想到齐卫东并没有着急发火,“千金才不可能请动你吧?这公司以前还行,现在那个管事儿的心里只有钱,势利得很,把他爸妈留下来的基业都快败光了。”他先是黑了一把苏凡瑜,而后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想的?欠了他们裸贷?”
呵呵。
王檀原本觉得自己够惨了,一听这话,发现有个远比自己惨得多的,便立刻把难题丢给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苏凡瑜,“你家苏逢时知道这事儿,让他和你说吧,我懒得管了。”
说完,便挂了电话。
苏凡瑜:“????”
齐卫东:“????”
两脸懵逼。
“小时?”
苏凡瑜无奈道,“你可能会认为我是在踢皮球,但我是真以为王檀告诉过你。”
“我相信你的,小时,”齐卫东果断道,“我当时只以为公司给我换了个经纪人,没往别的地方想。”他亲了亲苏凡瑜的头顶,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得不可思议——他最讨厌别人有事不告诉他,若换做是以前,早就发飙了,“现在想想也是,齐天也不是什么好鸟,那会儿早该把我当成弃子了吧,怎么可能请王檀出山跟着我。”
苏凡瑜有些惊疑不定。
他太清楚齐卫东对坦诚的看重,也猜测过这或许是因为他爸瞒着他在外面养儿子,还在家里装出一副慈爱严父的样子。但不论如何,他都了解也理解他的这种精神洁癖,原以为要耗费精神解释和安抚才又可能过这一关,没想到就这样被齐卫东自己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
这种感觉,就好比拴着串爆竹的引线在三年前就被点燃,但直到今天才烧到了头,王檀看形势不妙把爆竹往他手里一扔跑了,而他捧着爆竹视死如归地等待着,却发现那只是一堆哑火的、点不燃的小玩意儿。
“那节目……?”苏凡瑜依旧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好,那爆竹又想开了、想炸了,“我知道一点点,不是一般哗众取宠的真人秀节目,王檀也觉得不错的话,应该……”
“你想我上节目,我就上呗。”齐卫东不甚在意道,“好啦,别想了。”说着还拍拍他的腰,“醒了就起来吧,我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第13章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齐卫东在疗养院附近租了一套带钢琴的房子。随着身体情况的好转,他能够在房子里呆的时间都快比在疗养院的时间长了。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他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钢琴旁,拉开凳子,示意苏凡瑜坐到他身边。
苏凡瑜看到那架与家里如出一辙的三角钢琴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想起齐卫东两年前突然爱上了弹贝多芬,因为觉得能和这位作古多年的音乐家产生精神共鸣,而随着心理状态逐渐转好,又慢慢开始偏爱莫扎特,倒是李斯特弹得少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想。
琴声响起。
几乎是刚过了两三个小节,苏凡瑜就知道他在弹什么了。
那是《火眼》剧本中的第一幕——叶昭与叶笙的重逢。
叶昭下了山,准备拿着自己并不多的盘缠找个便宜的旅店住下,再做打算。但没想到,他穿走的那套衣服,是师傅给他和叶文澜准备的喜服。他这般模样走在大街上,便被人当成了逃婚的新郎官儿。
说来也巧,镇上的一户人家的姑爷,前一日连夜逃出了县城,家仆在路上看到了叶昭,发现他眼睛看不见,便打算把人强行带回去作为府上入赘女婿的替代品。
林间漫步,红衣,扭打……苏凡瑜一一仔细辨认,而后,听到了由B7与C8组成的三十二分音符串儿所代表的金铃——叶笙出场了。
金铃是叶笙从小到大随身携带的配饰,是对他身份做的铺垫,也是叶昭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原因。
“小师弟?”叶昭喊道。
叶笙本来只是想凑个热闹,经他这么一喊,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那漩涡中心的人竟是自己曾经的师兄,便笑道,“今儿个赶巧了,刚好能喝上师兄的喜酒。”
叶昭说自己并无结婚打算,这一身衣服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换掉的。
叶笙诧异地去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虽依然有神,却不转动,心下大骇,还以为他是在山上被人谋害才逃下来的,助他脱困后,差点想上山给他讨公道。
“没有人害我,”叶昭解释道,“大家都很好,师傅还打算把师妹嫁给我。这,”他指指眼睛,“大概就是天意吧。”
“那我倒是要问问老天爷了,”叶笙替他鸣不平,“平白无故夺人视力是什么道理?”
“我虽然目不能视,但并不影响生活,”叶昭安慰道,“或许是这功法的缘故,我的行动多与常人无异,师弟不必替我难过。不说我了,师弟你当年在试炼场怎么突然不见了?”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等叶笙说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
“我原是想来这里找找关于我身世的线索,没想到能碰上师兄你,若你无其他打算,何不与我一同游历?江湖之大,说不准有人能帮你找回视力呢。”
叶昭欣然应允。
至此,曲终。
苏凡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是不自觉地屏息听完了全曲。
“怎么样?”齐卫东得意洋洋地向他邀功。
“太棒了,”苏凡瑜毫不吝啬夸奖,“画面感像已经把故事拍出来了似的。师兄的喜服,师弟的金铃,县城的喧闹,小钊,你真是个天才!”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让他失望。他懂他。齐卫东想着,忍不住侧过头亲去,却因为找不准位置没亲上。
苏凡瑜忍俊不禁,主动将脸凑了过去贴上他的嘴唇。
“以后你写的东西,我都给你配乐,怎么样?”
苏凡瑜眼皮一抖,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只能摆谱道,“那要等你先把《火眼》的曲子写完,我看看质量,再决定吧。”
“好嘞,甲方爸爸,包您满意。”齐卫东信心满满道,“您对这曲子还满意的话,‘付款’是不是先结一部分?”
“嗯……你想不想吃点东西?要不然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苏凡瑜想了想,问道。
在二十岁以前,他并不做饭。
一个人生活之后,在齐卫东还没搬到他家那会儿,他也只是偶尔尝试着复刻父母常做的那些招牌菜色。但一方面齐卫东的身体并不适合经常叫外卖,另一方面他想用家的归属感冲淡齐卫东的负面情绪,于是家里的冰箱便再也没有空过。
家门口最近来了只野猫
厨房里并没有太多发挥的空间,只有些速冻鸡肉、披萨和西芹。倒是面粉牛奶黄油这些做甜点的材料一应俱全。苏凡瑜让齐卫东在外面等着,卖关子不告他自己要做什么,待齐卫东像个小学生一般直着背,乖乖坐在沙发上,才拿出工具开始倒腾。
齐卫东听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安分了没多久便忍不住又从沙发上挪到了钢琴前,左敲敲又按按,即兴来了段厨房随想曲。等到苏凡瑜把蛋糕胚放进烤箱,才又重新坐回沙发。
老天让我瞎了三年但又赔了小时给我,我也不算太亏。齐卫东像树袋熊一样死死地抱着苏凡瑜,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他以前并不喜欢吃饭,觉得进食只是维持生理需求的一种机械动作,浪费时间又麻烦。或许是因为苏凡瑜拼了老命地哄他,他慢慢地竟也感受到了食物的乐趣。
——也可能不是食物的乐趣。
比方说他记得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大冬天,他们在家炖鸡肉,苏凡瑜就给他讲自己编的、关于鸡和农场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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