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下从无谋逆之心。”赵澜急道。又想起那个可怖的梦境,赵澜补充,“上皇,臣下这些时日只同父亲母亲二人居于弘昌馆之中,旁人从未结交过。诸国他人,更是从未有过往来。”
闻言,周显略微皱眉,又瞧了赵澜一眼,“赵小君子,我非是此意。”
寇连进见此,暗中示意了下,顿时屋中原先就如木头人似的宫役们便同他一起退到了门外。
“我之心中所思,之前已然讲明,赵小君子当真不明白?”
赵澜不语。
“若留在大顺,我原先所说之话字字当真,绝不食言。且赵姬嫁于许典,你既同她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也可时常同她往来。”
赵澜抿紧了嘴唇,周显所说之话他未听进几句。只他方才所说之话,不过片刻便传入周显耳中,可见诺达一个大顺皇都,他们这些诸国之人一言一行尽数有人查看着,这是何等恐怖。
见赵澜迟迟不应,反倒又是恍惚模样,周显也是有些发气。只思来想去,既无法拂袖而去,又没法真落了面子哄劝他,一时还真有几分上下不得,颇为无奈。
半响,到底还是周显略过了留于他身侧这一话题,只将分拣好的一盒棋子递于赵澜,“可会下棋?”
黑白棋流传已久,各国其实规则都有几分不同。后来大顺逐步消灭诸国,各国之人也就逐渐以大顺黑白棋之规则以为规则,而后流传于世了。
原先读书赵澜不行,可这书籍之外的小道,赵澜倒是精通。
“自是会的。”赵澜应道。
周显整理了下衣袖,笑道:“如此,便同我下棋吧。”
赵澜恭敬应是,心中却想一会儿找机会,先赢几盘这位上皇。自然,若这位上皇棋力不行,他也需让他一些。太过了,恐怕周显就该火了。
赵澜执黑先落子。
一个时辰后,寇连进小心进门来添些衡芜香,又给赵澜同周显二人上了热茶。
赵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手中执一枚黑棋,眼睛瞧着棋盘半晌不动。时间久了,一眨眼便有几分刺痛。
周显喝了口热茶,笑道:“不必较真,你认输便是。”
半个时辰连下了五盘,前三盘结束之快都出乎赵澜的预料之外,输的委实叫他难堪。之后两盘他打起了精神,倒是有来有往,叫他拖延到此刻。
“赵小君子,我让你几子可好?”周显分明语带戏谑。
赵澜约是盯着棋盘气急了,也自觉丢了面子,脱口而出道:“谁让你让了,我不过仍在思索,未叫你让。”
“也罢,赵小君子便慢慢思索,我先喝杯热茶,说不得赵小君子一会儿就有妙招。”
寇连进在一旁亲自为二人添茶倒水,见周显这会儿心情愉悦,分明逗趣赵澜,顿时也面色皱纹一松,满面和蔼含笑模样。
一刻钟后,赵澜到底扔下棋子认了输。只是心中不甘,最后咬牙接受了周显提议的让二子,继续下。
不知过了多久。
“赵小君子,赵小君子……”
赵澜眼底挂了黑眼圈,有些迷瞪的听见寇连进高兴的叫他,“您这回赢了。”
嗯?
嗯!!
一直输,输了几盘赵澜都已忘却了,忽听赢了,赵澜一下扫了棋盘,满盘棋子散落一地。赵澜却直起声笑的有些愉悦,又一口喝干了身旁放着的热茶。
“甚好,甚好。”赵澜心满意足了,于是便打了个哈欠,笑道:“不来了不来了。”
寇连进一旁赔笑,又朝外头瞧了瞧,在周显身旁轻声道:“上皇,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些,怕是要过了早朝仪了。”
周显一点头,却见赵澜已经已经趴在案台之上昏昏欲睡了。他一笑,拍了拍赵澜肩膀道:“入了秋了,这会儿清凉些,还是去床榻之上好些。”
赵澜眼皮干涩的厉害,实在困乏。模糊自己起了来,上了床榻便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
寇连进见了,立时小心安放好了纱帘,才道:“上皇,臣下留了宫人在这儿。回头赵君子醒了,叫宫人将他送回弘昌馆才回转宫中。”
“可。”说罢,周显又扭头瞧了眼,这才离去。
昏沉带出几分晨曦的亮光中,周显一行人从一处朱红色大门中走出。忽的,寇连进抬头瞧了瞧天色,道:“上皇,臣下觉得赵小君子同赵姬感情深厚,还需叫他们多多亲近几日,此乃人之常情。
臣下念及赵小君子亲厚有礼,实在不忍见他姊弟分别,还请上皇准许允赵小君子多留于大顺几日。若叫他立时回归故里,实在为难赵小君子了些。”
周显看向寇连进。
寇连进低着头,十分恭敬谦卑。
“可。”
“上皇圣明。”寇连进立时应到。
很快,一道身影进入一辆皂色马车,马车快速从街道上走过往宫门而去。
第22章 待您不同
卯时天色稍亮,驷车长府邸已然又恢复了往日才有的清冷肃穆。些许仆从早起了,此刻正有些轻手轻脚在各处打扫着。
踏踏…石板铺成的廊檐下,许典一身甲胄夹杂几分冷意快步而来。
一路而来,瞧见他的仆从尽数低头又后退几步,行事之间十分沉默无声。原先驷车长府无有女眷,许典管理家宅便用军中管理士兵之法管理,是以整个宅子就少了不少高官人家的华贵奢靡。
许典并未觉察不妥,一路行至后宅一处院落之中,大门之外四五个丫鬟正倚靠在一处门外打些瞌睡。
见许典过来,其中一个容貌娇俏些的丫鬟朦胧了睡眼一瞧,因见许典穿铠甲而至,自是吓了一跳,面色煞白。未等她发出声响,其她几个丫鬟立时抓了她胳膊,将她拉到旁边廊檐一侧。
“我家赵姬……”
“莫要出声。”其中一个丫鬟止了她声响,又道:“大人时常如此,你不必担心赵夫人安危。”
那娇俏丫鬟名叫娥女,原是出生一名为子夏的小国之中。子夏亡后,娥女侥幸得活充入娇房宫中。后赵姬叫上皇赐婚,身旁也需一体己人伺候。那尚宫考虑周全,便叫了一人派去伺候了。
娥女由此脱离乐人贱籍,这些时间又被赵玉笼络,说是日后许她自由自身,娥女也便立时心生感激之情。
吱呀,此刻大门叫许典推开。屋子中各处尽数都布置的喜庆,桌子上还放了不少酒食糕点,却未有动过痕迹。
赵玉身着嫁衣,手中执了一柄孔雀扇,扇面稍稍打开略微遮住面容。许典见被褥未乱,又见她眉宇间浮出一丝倦色,分明一夜未睡模样。
许典大步上前,便亲手拿下了她手中孔雀扇,这才从头到尾稍稍打量了下这位南赵公主。
“见过良人。”赵玉稍稍起身,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身形。一夜手执孔雀扇未动,赵玉腿脚早已麻痹。此刻稍稍起身,脚难受的厉害。
许典面色不变,只道:“我一夜未至,你不怪我?”
“良人自有主张,或也是公务繁忙,我又有何可怪罪的。”
大顺之中,女子婚后多称呼丈夫为郎君或良人。只良人更显尊敬些,以示妻子对丈夫的顺从。
许典略微点头,却不上前一步也未稍稍坐于此处有歇息之意,“我不善言辞,也便有话直说。日后赵姬不必如先下模样,我瞧的分明,赵姬怕是根本不心悦于我。”
“良人多虑了。”
许典凝眉,沉声道:“我不愿同你玩弄些心机,几日索性一同说明。你不是寻常女子,我在你眼中瞧见了些旁的东西,你怕是时刻牢记着南赵之仇,恨不得将大顺众人杀之而后快。
如此心思,你若只是埋在心中,我也便装作不知。可你若是做些出格之事,也休叫我留几分情面。”
赵玉收起了方才的几分笑意。
话毕,又见许典拍手示意,一会儿功夫,却是一身着青色衣袍的中年人手捧一匣盒入门,而后又将匣盒放置于案桌之上。
许典瞧了匣子一眼,“这其中放置了驷车长府邸所有仆从身契,包括死契活契,另有驷车府各田产、房屋、店铺之契,以及府库钥匙等物。
今日起,这些都交于你处置,你要如何如何料理仆从,如何打理这府邸,钱财应该如何我亦是一概不过问,你做主便是。此处院落也留于你居住,我居于府中偏房之中。若有它事,你叫丫鬟仆从告知我一声便是。”
赵玉瞧了瞧了匣子,许典话以至此,她到索性也不再隐藏,露出几分凉薄之意,“许大人是难忘亡故之妻?”
“非也。”
“那许大人已有新欢?只是上皇赐婚,不得不娶我?”
许典沉默了会儿,不答,半晌才道:“这府邸之中,只会有一位夫人,我亦不会同他人有所染指,叫你为难。”
赵玉朝他稍稍行礼,“如此便好,我便不打扰许大人了。”
这是送客之意。
许典知晓赵玉之意,只一点头扭头龙行虎步离去,一路之上,只听着盔甲沉闷的摩擦之声远去。
……
赵澜喝了酒又十分晚睡,加之房中点了多罗衡芜香,实在叫他睡的沉稳,醒来之时已到了午时。
只才从床上坐起,原先如同泥塑的宫人此刻便一同活了过来一般,便伺候他穿衣洗漱。待赵澜处理妥当了,午食也早就摆好了。
赵澜这会子有些发饿,旁的也不多问,只立时吃了。
待吃完,他左右环顾见此处很是陌生,便道:“这是何处?”
宫人道:“弘昌馆南苑偏殿,若是君子要回去了,外头也备下了轿子,过去并不远。另外赵侯爷那儿也请放心,已有宫人早早去说过了,只说赵君子晚间喝了些酒,是歇在许大人家的。”
侯爷?
对对,赵斐被分封了安乐侯。
赵澜胡乱想着,努力将昨晚同周显下棋一事忘了些,“我已无事,送我回去罢。”
宫人自然应下。
待赵澜离去之后,这一屋子各色摆物布置自有人尽数撤掉。这里头的东西可都是上皇专用的,放置在一处弘昌馆如此偏僻之地自然不妥。
回了自己的院落之处,穆莞尔来瞧了赵澜,顺带询问赵玉之事。
赵澜自是胡乱讲了些,穆莞尔听他讲的颠三倒四,只道他未曾酒醒,于是又嘱咐他好生歇息,今日不准出门。
赵澜哪里不应。
此后几日,赵斐一直在叫叶桂调理身子,只是他心中十分惦念回归南赵之事。每日便要两三问,问穆莞尔同赵澜,上皇的旨意是否下了,他们何时可启程。
如此,拖了几日,后头寇连进亲自来了弘昌馆一趟,只说上皇仁慈,念及赵斐身子不好,此去南赵也是路途遥远,若是路上一病不起那便是不好了。
叫赵斐好好养身子,另外,家里人也多去驷车长府邸走动,瞧瞧赵姬。回头一旦动身而走,再见便难了。
如此说到也有章法,穆莞尔自然千恩万谢。
赵斐身子不好,加之先下天气转凉,赵斐多了咳嗽之症。一旦启程,路途颠簸困苦,穆莞尔也十分忧心。
是以,穆莞尔多是劝慰赵斐,叫他好生调理。得了空,也去瞧瞧赵玉。又见许典将驷车府一应事物尽数交由赵玉,往日许典待她也是相敬如宾模样,穆莞尔总算是落了一番心思。
如此,穆莞尔便时常劝慰赵玉不要再做它想,安心同许典好生相处。许典虽不是个好相貌,出生也差,可如今却是他们高攀了。
赵玉自然应是,只心中如何想,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如此,时日又过去了十几日。
这一日,赵澜起身之时忽发现弘昌馆院落之中落了不少枯叶,宫役们也陆续穿了厚重衣物。用过早食,赵澜先去瞧了赵斐。
赵斐实在惦念南赵故土,这十几日他身子竟然回复的十分之快,原先佝偻模样都挺直了腰背几分,叫穆莞尔同赵澜万分喜悦。
“澜儿,可是上皇还叫你入宫去侍棋?”穆莞尔边扶着赵斐走动,边询问道。
自上皇叫寇连进来宽慰过他们,又便时不时叫赵澜入宫去陪侍下棋。前一次穆莞尔还心生忧虑,后见赵澜无事也就放心了,如今更是习以为常。
因赵澜时常入宫,加之赵斐十分难得被分封为安乐侯,见他们分明甚得圣心模样。这些时日来,许多流亡在大顺的诸国之人也想来弘昌馆中走动。
不知是不是多罗衡芜香之因,赵澜如今睡前稍稍点一些,一整晚便睡的十分安稳,甚少做梦了。
可那日在承德殿中忽而回忆起之事,倒是始终烙印在赵澜心中。是以,这些诸国之人赵澜一概不见,全部拒之于门外。
赵斐同穆莞尔十分认同赵澜的做法,并无它言。
这会儿,赵澜见穆莞尔发问便道:“瞧时间差不多了,我一会儿我便入宫。”
穆莞尔再次叮嘱,“小心些,上皇约是见你年幼便爱护些,你却不能如在南赵时一般乱了分寸。在大顺之中,万事都需谨慎。”
赵澜恭敬应是。
只要离去之时,赵斐又道:“澜儿,我身子大好了,若是寻了机会便同上皇问一问,咱们何时可以启程。”
回归南赵,如此是赵斐全然的心愿。
复国、报仇这些事儿,赵斐早便不想了。原先,他求的便只是一双儿女得活罢了。如今见女儿有了归宿,他便只想日后能带了赵澜回到南赵之中。
赵斐心中有所感应,他已然知晓自己寿命得损,怕是未有几年好活了。最后时日,富贵王权尽数消亡了,他只求过些平安之日,再求个落叶归根也就罢了。
赵澜又应下,这才退出赵斐门外,门外马车早早就等候了。
大顺皇宫,甘泉宫仙草园之中,寇连进来给赵澜领路。
仙草园乃是大顺皇宫之中最大的花园之地,按照四季之景布置了,便是到了冬季都有长青之景。
“赵小君子,您今儿可是来迟了,圣皇等了你有一刻钟了。圣皇国事繁忙,这得了空的时间向来少。臣下说些违逆的话,往日就是大皇子迟了时日耽搁了圣皇,轻了也是要说他些的。”
赵澜脚步迟疑了下,立时谦恭道:“那我…我这般过去,圣皇可是要怪我?寇大人可有何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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