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宁应该,熬了很久了吧,这短短一天的时日。
自己不也是么……摧锋走了才几天,自己就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明明院外的红梅都还没有败,落进山庄里的冰雪也还没有消融,怎么就是过了很久呢。
可自己真的觉得……熬了很久了,快要熬不下去了……
缓缓叹息,柳希夷抬手摸了摸柳世宁脑袋:“世宁……也就你一直待在这里,能陪我了。”
柳世宁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没有回话。
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侍女端进来两碗药,道:“二位少爷,该喝药了。”
那药的苦味好像也害怕屋外的寒冷,急急忙忙窜进了屋里,快得那侍女都还没开口,就让柳希夷闻见了药味,继而皱起了眉。
又是药,喝了没用,不喝又不行。
侍女走过来放好托盘,端起其中一碗递给柳希夷:“大少爷,这是你的药,另一碗是二少爷的。”
柳希夷无奈地叹息一声,接过了碗,看着里面的药汁,没有立即喝下去。
跟他一样没办法果断地喝下药去的还有柳世宁。
侍女抬起另一碗药,朝柳世宁试探地道:“二少爷,该喝药了。”
柳世宁没理会她,脸色立即塌下来,极为阴沉,准备咬人一样。
她倒也没立即放弃,平日里一直是这样的,她习惯了,也练出了足够的耐心。
“我来吧。”柳希夷却让她停下,“我来哄他。”
侍女一愣,低眉道:“是。”放下药碗,悄声退了出去。
见那侍女出去,柳世宁似乎是觉得危机解除了,脸色稍微缓和些,自顾自地玩起手边那些玩具。
柳希夷注视他许久,轻声问道:“你也不喜欢喝药啊?”
“不喜欢。”柳世宁头也没抬,斩钉截铁地回到道。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柳希夷点头:“我也不喜欢……”也是,谁会喜欢喝药呢。
“不过……还是得喝啊……世宁,哥哥陪你一起喝好不好?”柳希夷凑过去,想让他偏偏脑袋注意到自己。
柳世宁见他凑近,果然看了他一眼,而后撇嘴道:“不喝。”
“哥哥也要喝的啊,这样吧,你陪哥哥喝了药,哥哥明天给你带个新的小木人过来,好不好?”柳希夷这一回决定利诱。
柳世宁皱起眉头,想了很久,终于动摇了,还是决定向柳希夷屈服:“好。”
柳希夷展颜一笑,直起身来拿过药碗,递到他手里。
他捧着那碗,低头看着,又听见柳希夷道:“来,干了这一碗!”
抬头见柳希夷也拿着那碗,手还朝自己伸过来。
人家喝酒前都要先碰碰酒碗,但柳世宁不知道这事,瞧见柳希夷递过来的碗也不知道迎上去。
最后还是柳希夷拿着碗碰了碰他手里这碗药,轻轻一声响,好像是在宴会上饮酒助兴。
“干了!”
柳希夷仰头,忍住那苦味,一口饮了个干净。
这分明比烈酒还让人爽快。
柳世宁呆了会儿,看看大哥又看看碗,最后也学着柳希夷的模样,像饮酒一样,一口豪饮,苦味呛得他咳起来。
柳希夷忙给他拍背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没事吧?”柳希夷拿着手帕给人擦擦嘴角的药汁。
柳世宁摇摇头,还是又咳了两声。
放回两个空碗,柳希夷笑道:“世宁真乖,明天哥哥把新做的小木人带过来……哥哥这两天新做了很多东西。”
其中还有一个他改进过的孔明锁,比普通的孔明锁要复杂上许多。够某个人冥思苦想几天了……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自己都给他做了新玩具,怎么会不想。
忽然之间,一股酸涩占据了他整个心房,连带着整个胸口都发闷:“世宁……我好害怕,他不在我身边,我好担心他。我总是会想,他会不会受伤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人,会不会回不来了……”
泪滴涌出,带着他的温度缓缓流下:“我都怕……我等不到他回来了……”
柳世宁看了他很久,忽然靠近,伸手抱住了他。
突然出现的温暖让柳希夷怔了怔,有些恍惚。可惜那个人的怀抱并不是这样的,那人的胸膛厚实温暖,很让人心安。
而这个怀抱,跟他一样很脆弱,但还能依靠。靠在人的怀抱里,突然发现自己的二弟并不是个小孩子。虽然他只有孩童的神智,但他很久以前就已经长大了。
“你不开心。”柳世宁道。
连世宁这小傻子都能看出自己不开心了?
“没有……”柳希夷勉强一笑,“哥哥没有不开心。”
柳世宁道:“那你为什么哭?”
柳希夷抹掉自己面颊上的眼泪,温声笑道:“你这个小傻子,知道什么呢……”
柳世宁皱眉,微眯起的长眸里透出一股冷艳逼人来,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连三岁孩童都不如:“你才傻,你是个大傻子。”
大傻子……
柳希夷低低笑起来。
对啊,他就是个傻子。
总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想得通透,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想通,什么都放不下。
就连那个人不过是出门一趟,都如此敏感焦灼,快要承受不住了。
第61章 不速之客
柳希夷跟柳世宁吵了一架。
其实也不算吵架,是十分幼稚的斗嘴。
柳世宁到底脑子不太清醒,比不得柳希夷伶牙俐齿,在这方面只有被欺负的份。他被柳希夷几句话噎得还不了嘴,急得直哭,又让柳希夷好一阵哄才消停。
欺负完了傻子弟弟,柳希夷心情不错,开开心心回了房,总算不再那样难受。
这个年便那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柳希夷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每一天都是相似而无趣的,很多事情想也想不起来,因为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记住的东西。唯一的变化就是小院子里的积雪在渐渐消去,那些光秃的树枝上也渐渐抽出些新芽来。
这日柳希夷起来得很早,乘着铁鲲鹏慢悠悠在山庄里转悠。
路过柳长海的书房,似乎听到有人在内,柳希夷便转了方向。来都来了,顺便跟爹爹请个安也好。
“爹爹。”柳希夷轻轻一喊,铁鲲鹏轮子吱呀吱呀碾过地上石板。
柳长海本是双眉紧锁低头沉思,闻声抬头,见是儿子前来,便上前道:“希夷,怎么那么早过来了?”
“今日起得早,四处走走,瞧房里有人,便来给爹爹请个安……”柳希夷说完,又想起方才父亲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多问了一句,“爹爹,我看您适才沉眉思索,是出什么事了吗?”
柳长海摇摇头道:“无事,不过一故人要来拜访,有些不知该如何迎接才好,小事而已。到时你若有暇,陪爹爹一起招待客人也好。”
柳希夷心想自己近来也无事可做,便道:“能为爹爹分忧,自然不会推脱,爹爹到时唤我便是……不过这客人究竟是……”
柳长海一声叹,道:“永安王。”
“永安王……”柳希夷一怔,“难道……”
柳长海道:“希夷便不要多操心了,只要出个面便是,免得叫人觉得我柳家失了礼数。”
柳希夷点头道:“是……那孩儿便先回去,不扰您了。”
出门之后,柳希夷原本的悠闲都被忧心取代。
他总觉得这位王爷来拜访柳家,必定有什么目的,绝不会就是走亲访友那么简单。
柳家长子这身体,本也不能担什么家族重任,柳长海也不忍心对他严苛,对他从不多做要求。很多有关家族的大事,柳希夷也没能知道。
但他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些事,零零碎碎的话语组起来,也能猜到些什么。
要说他们柳家祖上,还跟龙椅上坐的那位有点渊源。当年柳家祖先从军,跟着太祖皇帝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到天下大定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是不受这浩荡皇恩,功成身退拂衣而去,带着家族众人隐入这山林间。
说起这事,总要有人说柳家祖上是不慕名利,叫人钦佩。可实际上,柳家祖先是被气走的。
太祖皇帝还没等到建国称帝就死了,这太祖皇帝的名号都还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大夏国真正的第一位皇帝追封的。
这些事说远也不远,夏国建朝不过数十年,如今这夏国算上太祖,也才有过三位皇帝,很多事还没到模糊不明的地步,还是有很多清楚明白的人,柳家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太祖皇帝死因离奇,跟先帝脱不了干系。柳家先祖追随的是太祖,而不是先帝。先帝这般杀害亲兄夺位,柳家先祖愤慨至极,自然是宁愿留在这山林里当个鲁莽野夫,也不愿去朝堂封候拜将。
先帝生母只是府上一名婢女,身怀有孕之后便被夫人赶出家门,先帝也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与太祖皇帝结识,才得知自己身世。可惜身份一直不被家中承认,就算是跟随家族立下战功无数也一样。
后来都杀兄夺位了,当然更不可能被自己那几个没什么情分的兄弟承认了。
明面上是一家人,该封的封,该赏的赏,封了王受了赏的也都安安分分。可暗地里几个兄弟都在合计着把自己家的位子从“外人”手里夺回来。
为此永安王这些年没少来找过柳家。
当年追随先帝的五大家族,有两家离开,三家留下,离开的两家自然就是盟友。
做这种谋逆之事,永安王也不是第一次了,多年前就有过一次,不过当初他非是主谋,事迹败露之后又把裴家推出来顶了锅,最后不过从亲王变成了永安郡的郡王。其他几位王爷可就没那么好运气,先帝本就知道他们与自己不是一心,找到机会当然是能杀就杀,如今那些不死心老想着把皇位夺回来的,也就留下他永安王一个还在蹦跶。
柳家重义,当年追随太祖皇帝,为了太祖皇帝把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抛在脑后,甘愿栖身江湖。会掺进这些事里,也不过是想给太祖皇帝报仇罢了,非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
但柳希夷这一辈的孩子,对那些恩怨仇恨看得并不是那么重,加上裴家的前车之鉴,一向都很反对老一辈的想法,然而又不太敢于直言。好在虽然有点苗头,柳家却没有真正跟着永安王做些什么。
现在这情况,却有些不妙……柳希夷心里忧虑此事,晚上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没能入睡。
他睡着的时候,摧锋和潋滟正在千里之外的沙漠中。
他们站在一块巨石上,夜风冷厉得像是把刀。不远处是大光明神教的营地,光明镜现在在紧那罗手上,死魔城还是没能抢到先手,夺得这宝物。
白纠离开京城之后,这两边就去取了那光明镜出来。军学那边的人似乎对这玩意儿也不怎么上心,就让他们轻轻松松拿走了。接着就是争来斗去几天,那光明镜如今还是在紧那罗手里。死魔城城主一直没有出过面,余下的那些小喽啰哪里会是紧那罗对手。
潋滟虽然已经站到了小公子身后,明面上却还是绞杀统领,跟随在城主身边,难得抽身出来一趟。次次小心翼翼,也不知城主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三人约好此时见面,两人已到,还缺一人。
“怎么样?”两人正想着,小公子便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摧锋用余光瞥他一眼,道:“光明镜还在紧那罗手上。”
潋滟道:“城主这次要亲自动手。”
小公子抚掌轻笑:“好,他终于肯亲自出来了?趁他们打得天昏地暗,你们将光明镜取过来。你们若能杀了他,那就最好。杀不了也让他重伤,叫他回不了死魔城。”
也不知这对父子究竟什么毛病,这当儿子的想杀老子就算了,言语间还连一点情都没有,没有恨,更没有爱,仿佛那个人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目标,跟以前死掉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倒也正常,毕竟是死魔城的小公子,如果他流露出什么感情来,反倒是不正常了。
这些人本就这般冷血残忍,动不动就要别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情感。摧锋以前听着他们的话,杀了很多人,从来没有对自己的任务有什么感觉,现在却有些不习惯。
可能是当了几月的正常人,已经不习惯做一个杀人工具了吧。
跟这些人待在一起,摧锋很不舒服,他想快些拿到万灵丹。蓝溪城外那个世外桃源里,有个天仙一样的人在等他。
“走。”摧锋对潋滟道,飞身朝那远处的光亮冲去,身影瞬间融进夜色里。
潋滟亦是冲出跟上,竟然就留小公子一人在此了。
此时紧那罗才刚刚把儿子哄睡下。
他很悠闲,虽清楚接下来会有死魔城的人攻入这处营地,但他一点也不担心。过来找死的那些人,做不了什么事。
他望着在床上熟睡的儿子,轻轻笑了笑。比起死魔城的那些人,他更担心自己的儿子能不能睡好。毕竟小家伙从小就养尊处优,第一次离开那座宫殿,这些天都得要自己陪着才能睡下。
其实他没有什么必要带一个小孩子出门的,带了还有些麻烦,可他的小洛萨说想出去玩……那就带着小洛萨出门走走吧,他完全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
比如,现在他能感受到有敌人侵入了神教营地,在跟自己的教众交战。而他的小洛萨还睡得香甜,等太阳出来才会睁开眼,完全不知道这一夜发生了何事。
他在这里捏捏洛萨的小脸蛋就好,那些觊觎光明镜的小喽啰,还用不着他出手……除非,来的人是城主。
紧那罗微微皱起了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起来,这些时日死魔城找的事也不少了,那位城主还坐得住么?
他正思索着,洛萨轻轻哼唧了两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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