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个人还在,可以打电话、发信息、拥抱、接吻,可你却突然没有立场这么做了。纵使有一万个想见面的理由,都没有立场了。只能远远的看着——甚至看都看不见,只能等着,一直等,等到一个可有可无的结果,然后才能选择另一条最终会与那人渐行渐远的路,规规矩矩地走下去。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因为从此以后,你生命里真的就再没这个人了。他所有的一切,你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被彼此知晓了…你们没关系了。”
“……”
陈慷霖看着他默然的神色,突然就感觉这个外表看起来活泼自在的人的内心并不如看起来那样一致。
他心里压抑着太多的痛苦和失望了,使他平时看起来无异,一旦释放出一丝一毫的苦闷情绪,就能感染外人,令人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陈慷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邱岑,他便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轻声问道:“医生,我是不是也病了?”
陈慷霖无话可说。
他只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开始显得单薄的肩膀。
充满歉意地说道:“感情上的事,我帮不了你太多。”
“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但我想,你值得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适合自己的,不管结局怎样,一定不要有遗憾,不留余地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过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你都要与爱的人分别,或早或晚地离开这个世界。”
邱岑沉默了一会儿,眉头不自觉皱紧了,仔细琢磨着陈慷霖的话。
总有一天,要与爱的人分别……
忽然他神色一动,语气缓缓,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难题:“爱?”
陈慷霖:“是。”
——爱。
爱?
“……我爱他?”邱岑喃喃道。
“我……爱他?”他神色像是个懵懂的孩子,仓惶看向陈慷霖,像是求证一般:“是李添?”
——他爱李添?
陈慷霖耸肩,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语气戏谑:“你不知道吗?”
“我……”
不知道。
爱。
——这个字太沉重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李添的。
而与喜欢不同,喜欢是轻松的、没有压力的,而爱这个字太过深刻而沉重。比如他“喜欢”李添时,一想到李添,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的眼睛和面容,想起他说话的方式、行为举止,想把他一直放在身边,时刻注视,不能逃离他所在的地方。每当他想起他,心里就酸酸涨涨的,还很甜。但“爱”对于他来说太过难以启齿。爱太庄重且具有仪式感,他无法把“我爱你”挂在嘴边,一想到“爱”时,就感觉身上有了标签,引导着他去付出、去予取予求,以李添的所有喜好为执行方向,像是要把他自己变成他的附属品。浑身都像压着石头,有些无法呼吸了。
所以他从没想过,也不敢想。
他可能是爱着李添的。
在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里,不知不觉的爱上了那人。
“邱岑?”
陈慷霖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还奇怪他的神色怎么几秒中换了好几回,于是不得不叫他。
“……嗯?”
邱岑猛地回神,“怎么了?”
“没,”陈慷霖弯了弯嘴角,“我想你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邱岑看到他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忽然就慌了,不自在地别过眼,“没那回事。”
“是吗?”
“……当然,没有就是没有。”
“真的?你可不要骗自己。”
邱岑啧了一声,“你今天话好多。”
陈慷霖嗤笑,继而哥俩好似的揽住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轻松,却又意有所指:“总之,别留遗憾。”
“不会的。”
两人渐渐走远,到了宿舍门口,陈慷霖说还要去看曾经的老师,便跟邱岑告了别,离开了。
邱岑进了宿舍,看到人都在,胖哥跟大眼儿正凑在一起一人一个手柄打游戏,听到动静还跟他打了招呼,而林涧正在床上靠墙坐着,右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捧着手机,两只手左右开弓,在屏幕上按来按去,也在打游戏。
邱岑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他其实也玩游戏,以前玩儿的多,最近一年多忙于……就很少玩儿了,如今搁置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了,懒得玩儿了。
新鲜感没了。
邱岑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歪着头盯着墙上一点,心里忽然就感觉十分没着落。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林涧。
半晌,他低声问道:“打游戏呢?”
“嗯。”
林涧回答的简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目测应该正处于关键阶段。
不过邱岑可不在意关键不关键,他默了默,像是在琢磨着怎么开口,问道:“……跟胡大伟?”
“嗯。”
“你们倒是成了鸡友了……他在医院呢?”
“……对面草丛里!对,倒了倒了,没事儿……”
邱岑:“……”
林涧:“nice!我就说这把稳了……”
话说到一半,他抬头看向邱岑,“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算了没事儿。”
”啧。”林涧瞥他,看起来颇有嫌弃的意味,当即拔了耳机,问那边的胡大伟:”还来么?”
紧接着,胡大伟略显兴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等等一会儿我拉你,添儿哥液快输完了,我给他换了就来。”
邱岑听着,心就一紧。
耳朵动了动,仔细听着那头的声音。
“行。”林涧咂咂嘴,“添儿哥咋样了今天?”
“还行吧,这几天都输液呢,营养液葡萄糖什么的,没怎么吃东西……我跟他说话还是不怎么搭理我。”
“哦。”
林涧耸了耸肩,挑着眉看向邱岑。
邱岑也看他,神色昏暗不定,看不出情绪,只是抓着椅子扶手的手紧了,骨节处都泛了白。
林涧看他看得一个准儿,心里有了主意,又问:“上次你说他是怎么回事,突然就住院了呢?我给忘了,我心思最近去看看他呢。”
“邱岑没告诉你么?”胡大伟顿了顿,“没事儿,医生说就有点营养不良,身体太虚了,还有就是心里面不舒服,你别来看了,你来了他也不搭理你…你跟邱岑说声,他是不跟添儿哥闹别扭了?你让他别担心,没事儿的。”
“行吧,那你一会儿拉我吧,我开着声儿呢。”
林涧结束了对话,又插上耳机,戴了一只耳朵,继续捧着手机,不说话了。
邱岑看到他的动作,垂下了眼,明白了。
胡大伟都能看出来他跟李添“闹别扭”了,林涧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并没有怪他的意思,生气是生气的,但只还是想他心里踏实点。
连林涧都能看出来他多把李添当回事。
他自己却还在自欺欺人,觉得李添或许没那么重要。
胖哥跟大眼儿显然也听到动静,转过头好奇地问:“李添怎么了?”
邱岑静了半晌,扯出个难看的笑:“没事儿,小毛病。”
两人不以为然,转回去继续打游戏了。
邱岑又坐了会儿,实在不知道该干嘛,脑子里也乱得狠,索性就爬上床,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需要仔细想想。
理清思绪,想想他自己,想想李添。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从一开始遇见时内心的悸动,到点滴相处,再到形影不离,最后不得不彼此远离,分开不见。
感情真是个复杂的东西,没有实质的定义,它太虚无缥缈,有无数种可能,所有的前因和后果一一对应,人永远无法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一点点摸索,而且必须承担后果。
邱岑现在就在承担后果。
李添也是。
可二者不同的是,李添认为自己犯的错是拖住了邱岑,让他也承担着自己一人所犯下的错。
他错在跟邱岑在一起。
错在“好”、“可以”、“行”。
但他从不问邱岑,他是不是介意被拉进来,被牵连。
而邱岑想,他自己的错,是爱上了李添,却没坚持下去。
——他可能爱上李添了。
这份突如其来的爱,如一支舒缓药剂,直打入邱岑的心脏,将他沉寂的感情唤醒,爆发出来。
邱岑猛地坐起来。
可被身上的被子紧紧缚住,才起了一半,就倒了回去,脑袋歪着就磕在了床头的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嗖嗖的痛感也通过后脑勺传到了身上。
“嘶……”
“撒欢呢?”
对面的林涧依旧靠墙坐着,脸冲他,显然也听到那声实心的闷响,匆匆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又赶紧回到了屏幕上。
“脑瓜子死机了,我撞撞,恐吓恐吓它就听话了。”邱岑煞有介事地回答。
林涧没再理他,显然还是对他有事儿瞒他感到生气的。
邱岑暗自撇嘴,伸手揉了揉后脑勺被撞疼的地方,那块果然肿起个大包。
“不会撞失忆吧……”
他嘟囔道。
心情却如拨云见日,阳光明媚了起来。
沉郁许久的心绪渐渐恢复平静,宛如冰封许久的河流终于解冻,思维都活分了。
——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第七十八章
虽然是这么想,邱岑却还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只是把自己说服了。
而面前所面对的事和人,都有他自己的规则和衡量标准,要想说服这些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困难,还需要他从长计议。
时间又匆匆流逝,眨眼间周末到了,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邱岑背着包回了家。
他到家时候家里还没人,也就坐下喝了口水的功夫,宋女王就回来了。
“咦?狗蛋儿今天回来这么早?”
宋女王在门口的鞋柜那扶着墙换鞋,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邱岑坐在沙发上喝水,惊讶地看过去。
“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这样啊……想吃什么?我来做。”
她已经换上拖鞋,往卧室走去,准备换上居家服。
“妈。”邱岑忽然叫住她。
宋女王脚步一顿,隐约觉得他有什么事要说,转念一想,能让他突然这么正式起来的,也就只有……
心里“咯噔”一下,她干巴巴地说道:“等……等下,我先做饭,好吗?”
“……”
邱岑看着她的眼睛,不安的神色和没着落的忧心,突然就心软了。
“妈。”
他又低低叫了一声。
心底其实难受极了。
他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任性和父母的爱来要求他们妥协呢。
仗着的不过是亲情而已。
可他突然又想到那躺在病床上不知有多孱弱的身影,犹豫不决的心思就淡了。
两边他都割舍不下。
他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父母,一半给那人。
深深的疲惫感几乎将他压垮了。
宋丽丽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落寞和眼底的阴郁,心都揪了起来。
她多想告诉他,随便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喜欢谁都无所谓了。
这是作为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
可也正是这份爱,让她无法松口,告诉他去吧,去做你认为值得的事。
她这半辈子经历过的事无数,每一件事都能教会她一个道理,但在“自己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上,她虽然猝不及防,却也从杂志上新闻里见过类似的事,因此深知这条路必定充满荆棘,有无数充满恶意的嘲笑和讽刺,哪怕不出现在外人的眼前,也会被人当作笑话提起。
试问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从小萝卜头一样大养成如今长成参天大树的帅气小伙,又眼睁睁看着他往一条不归路走去?
宋丽丽出奇的理智了。
她无法接受这件事。
但她又无法直接拒绝儿子。
只能这么僵持下去。
或许有一天她会妥协,或许有一天邱岑妥协。
她慢慢走到邱岑身边,弯腰抱住他,让他埋在自己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把你拽回来,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当做稀松平常的事……你别问妈妈了。”
她对这个圈子没有关注过,了解的也不多,还是儿子跟她说后特意去查的,作为时刻需要理性的教师,她几乎有了上学时学习的动力,从那一叠叠资料里找到自己需要的内容,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与男人喜欢女人根本没有区别,都是一份厚重的爱意。
可她还是无法接受。
可能是传统固有的思想束缚着她,她可以理解外人是同.性.恋,却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
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却喜欢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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