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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听他说这话，像是想起来什么，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委屈，“你是小骁的朋友，可是小骁都半个多月没来见我了，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林琰听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那我多陪您坐会儿，聊天解解闷好不好？”
夫人又雀跃起来，拿起刚才那块红枣莲花酥往林琰手里递，“再尝尝这个嘛，小骁很喜欢吃这个，每次他回来我都备上好多。”她期待地看着林琰，林琰只好在她的注视下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真的不错，原来他也喜欢吃甜吗？
“怎么样？好吃吗？”夫人急切的询问。
“嗯，很好吃。”得到肯定答复的夫人露出了愉快的表情。她似乎总是在意着别人的意见与感受，同时又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一样，温柔且易于满足。
看着耐心品尝的林琰，夫人奈不住像小孩子一样的发问了，“你叫什么呀？”
林琰放下吃了一小半的酥，坐直身子望着好奇的夫人，“我叫林琰。琰是左边一个王，右边一个炎的琰。”
夫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唔，我记住了。等小骁来，我再让他去谢谢你。”林琰本想悄无声息地来，再悄无声息地走，本来就是迟骁在单方面地帮他，他只是送盆花来聊表谢意，可夫人显然把因果弄混了。
“夫人，我今天来就是专程为了表达对校尉的谢意，这点小事就不要惊动他了吧，您不要让我为难了…”林琰苦笑着说。
夫人似乎没有听进他的话，“可是你送的，我很喜欢。”林琰还想说些什么，夫人又低头瞅着茶几上的点心，像是自言自语地，“而且这样就有理由和小骁多说些话了。”林琰便一下子噤了声。
迟骁不常回老宅子也就罢了，可夫人这么孤单，他也知道吗？
林琰心里很难受，自幼就没有了至亲的痛，他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多少次失眠时想到王叔和小轩，想到王叔嬉笑怒骂之间对小轩的默默关怀，他羡慕得很，可想回忆幼时父母的音容笑貌时，不管努力想得有多疲惫，却都模糊了。于是他辗转，一言不发，在无数个漆黑沉冷的夜晚暗自向往无法通向的温暖。
而他明明还拥有着，却让她一个人难过思念，林琰想不明白。
于是林琰鼓起勇气试探着说，“夫人，如果您不嫌弃，我以后有空可以常来陪您说说话儿。”
夫人马上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喜悦的不可置信，她像是怕林琰突然反悔一样，赶紧答应下来，“好呀，一言为定！你不要骗我。”林琰笑着点头表示不会骗她，他喜欢看夫人露出发自心底的笑。
吴妈在旁边站着也笑呵呵的，她出声提醒夫人，“您不再看看那盆花？我瞧着怪好看的。”
夫人今天高兴得很，她起身转到茶几一侧，仔细打量林琰带来的花，“是玉兰！对不对？”她笑着凑过去，回头确认似的看向林琰。
林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讲，“您有这么多花，这一小盆太不入眼了，我下次再…”
夫人忙摇头，她抱起那盆只有骨朵的玉兰，宝贝得不得了，“谁说的？我喜欢着呢。”说着她又想了想，“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上次小骁让人送回来的那盆，野蔷薇。刚送来的时候也是只有骨朵，白白的小小的。小骁说不喜欢他可以让人回去再换。”夫人一边回忆着一边咯咯笑着，“可是我喜欢的呀，小骁送的我都喜欢。况且那盆野蔷薇，我越瞧着越像小骁，还长着好多倒刺儿，一不留神就容易被它扎一下…”
夫人越讲越兴奋，她索性一手抱着玉兰花，一手拉起林琰，带他到院子里去看她最爱的白蔷薇。
林琰随着她一起蹲在长满了藤蔓的爬架下，看她小心翼翼地给那盆出自他手的蔷薇浇水，然后搬到阳光下。
挺好，林琰想着，他最喜欢的花，现在依然被善良的人喜欢着，小心对待着，没有被糟蹋，那就很好。
于是他也淡淡地笑了。
这笑容和着恰到好处的日光，与几缕庭院中的芳香，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刚进门的迟骁眼中，他只觉得刹那间满园失色，只留一盏如醉的灯，照在他满是昏暗污秽的心。
第20章 真醉
迟骁没提前留话就回老宅子了，夫人高兴得不得了。她挽着迟骁的胳膊，仰着头去看她的儿子，看他瘦了没累了没。迟骁就低下头，让她摸着他的脸，才放下心来。
林琰站起身来，远远地看着，迟骁仿佛变了一个人，向来擅于下达命令的无情冰脸上现在流淌的竟然是…温情？这么看着，他似乎也像个人了。林琰默默腹诽。
夫人絮絮叨叨的，又满脸都是小孩子一样稚气的快乐，“怎么回来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什么…”
迟骁温柔地说，“不用准备，我就是回来看看你，吃完午饭就走了。”夫人略显失望，她依旧挽着迟骁的胳膊，可却蔫了许多，嘴里还嘀咕了些什么。迟骁侧头去听，夫人怄气似的一甩他的胳膊，“哼，我刚刚说，小栾呢？我想小栾了！”
迟骁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夫人的头，“他有事，我就没让他一起过来。”夫人便撅了撅嘴，转头要一个人进屋，一回头看见还站着的林琰，她又开心起来。
她小跑着过来拉林琰的手，把林琰拉到迟骁的面前，炫耀般的，“小骁，你看谁来了！小琰今天是专门来看我的。”
从夫人小跑过去，迟骁的眼便钉在林琰身上没离开过了，此时他开口，嗓音却有些喑哑，“嗯，林琰。”
林琰被他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他只好盯着地面，小声打招呼，“迟校尉。”
夫人没有发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场，她扭头吩咐着吴妈，“今天中午人多，叫徐叔多加几个菜。对了，把我之前做的桂花酒也拿出来。”吴妈应下了，就退下去忙活。
还有什么比儿子回来，外加来客人更让人开心的呢，夫人愉快地想，于是她又忘了怄气，挽上了迟骁的手，另一侧则挎着林琰的胳膊。
林琰后知后觉自己被安排，已经是在餐桌上了。在这之前，他都没时间分心说要回去一类的话云云。
夫人一直不停地让他参与各种活动，品尝各种自己亲手做的点心，以及泡好的玫瑰花茶。后来还是迟骁仗义出场，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像小仓鼠一样两颊鼓鼓的林琰，“再让他吃，午饭就吃不下了。”
夫人才如梦方醒，紧接着又在餐桌上继续安排林琰，林琰的饭碗里堆得简直像小山一样高。林琰哭笑不得，他一边说着“夫人，够了够了。”一边抓紧消灭山尖。
迟骁在一旁慢悠悠地吃着，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有人帮他分担饭碗，母亲也从没这样高兴。
他不禁在饭桌上偷偷看林琰，这个人还是那么寡淡啊，即使吃得有些热了，额上鼻尖上冒出些汗珠，嘴唇也红润润的…除了那双星子样的眼，他偶尔抬头对着母亲笑的时候，那双眼里闪着光。
有着自己永远也不会拥有的光，无暇，没有杂质，像存有无尽的星河，只是拿出一颗微不足道的星，就足以点亮许多晦暗。那是一双不知道恨的眼，迟骁想，自己不曾有的，只有林琰的身上才合适的，慈悲。
夫人拿出桂花酒，给林琰和迟骁各斟了一杯，催促他们赶紧尝尝。
迟骁放下碗筷，“我下午还有公务要处理，不能喝。”夫人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前些日子才酿的，这个不醉人的。”迟骁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眼看着夫人目光中带着酸涩，林琰马上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酒杯，“我最喜欢桂花了。”说着就啜了一口。
“好喝。”林琰真诚地夸赞，夫人立马像得了夸奖的小孩子，还没等林琰喝完手中的，就又给他满上了。还拿过迟骁面前的酒杯，一起摆放在林琰面前，“那琰琰多喝一点，不够我这里还有。”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小酒坛，让林琰听里面的响动。
林琰只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喝到后来，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脸也热乎乎的，是不是出汗了？林琰摸着自己的脸，迷蒙地盯着桌上的饭菜，然后又支着脖子去看桌上的人，怎么人都在晃。
林琰只好自己也晃，他伸出一根手指，要去戳就近在面前的冷面校尉，怎么这个人吃饭也像个机器呢？他的身体到底是不是肉做的？林琰下定决心要去戳一下迟骁，验证自己的想法。
只是手指还没到人面前，整个人就歪歪斜斜地往一边栽了下去，距离和看起来的怎么不一样？林琰没力气支撑起自己，只好顺着往下倒。
然后就在落地前被接住，林琰抬眼看，是校尉诶。这下距离应该够近了，林琰便又伸出手指去，不死心地戳上了迟骁的脸，他还凑上去，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迟骁脸上戳下的窝，好像一个酒窝。迟校尉一笑不笑的盯着他，只是脸上一侧莫名多了个“人为”的酒窝，这么看起来好滑稽。
原来迟校尉的脸上也是软的，林琰欣慰地想，原来他不是机器。林琰便放心地垂下手来顺势搂住了迟骁的脖子，把头也别在了迟骁的肩膀上，舒舒服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他睡着，也没有看到迟骁抱着他，眼底愈发幽深的隐忍。
第21章 珍珠
夫人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在旁边看着在迟骁怀里一下子就睡得很香的林琰，“怪我，不该给他喝这么多的…我以为度数不高的。”
迟骁抱着林琰，他感受着林琰醉酒后轻软的身子，微微摇了摇头，“没事，我抱他去楼上休息。”然后吩咐着，“吴妈，你去熬一点醒酒汤，等下送上来。”
迟骁低头看向怀中人，林琰脸上飞起了小片酡红，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睡着了也不安生，好像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醉话。
夫人小声提醒，“你楼上的房间一直打扫干净的。”迟骁顿了顿，“好。”便抱着稀里糊涂的醉酒人直上楼去。
自从一个人搬出去后，就再没回这间少年时的屋子住过。迟骁重新打量了一遍这熟悉得很的屋子，里面的一摆一设都没再动过，仿佛停滞在那沉旧的时光。
迟骁在门口默然。原来母亲还是这样，从没走出来。可他却再没办法回头重新挽回。
林琰在迟骁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一直被悬在空中让他于醉梦中感到些许不踏实。迟骁赶紧低头照顾着青年，没心思再想别的，尽量轻地把林琰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林琰后背在触到床的瞬间，还是醒了。他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弯着腰，一手垫在他后背下的迟骁。迟骁莫名有些紧张，“林琰，醒了？”
林琰眼神清明，他看着迟骁，又好像透过迟骁在看向更远的地方。他的双臂依然环过迟骁的脖颈，两个人以一个很暧昧的距离看着对方，鼻息可闻。
林琰嘴唇开合，“……不是…”迟骁皱了下眉，他再凑近些去听，“什么？”
林琰很认真地望着迟骁的双眼，“…说琰琰是…珍珠蚌……”迟骁还没听明白，但他依然保持着半身探在林琰身上的姿势，耐心地等他说完。
“…你知道吗…就是会结珍珠的那个…叔说琰琰就会结珍珠…”说到这，林琰撇了撇嘴角，“他说…痛是因为琰琰在把坏东西结成珍珠…所以…不要怕…”
“可是…太痛了，琰琰不想结珍珠…也不…不是蚌…”林琰小声对着空气辩解着，他好像在对着迟骁诉说，又好像全然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
迟骁默默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一下子痛极，仿佛跟着这个青年一起沉到了黑漆漆的海底，忍受着数年如一日的，不可抗拒的折磨。
林琰的眼里慢慢续起了泪花，他还是紧紧环着迟骁的脖子不松开，好像抓住了他在海底唯一的救命稻草。迟骁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依旧沉默着。
林琰便在迟骁的半个怀抱中，得到了婴孩般的安心。他呼吸渐渐平稳，醉意又蒸腾上来，他半阖着眼，可还是望着迟骁，像一定要得到个肯定的答复，“…你也会这样结珍珠吗？”
迟骁静静地望着他，望着林琰绯红的脸颊，忽闪着不肯降落的睫毛，满盛着星河的眼眸。
“嗯。”
林琰听到后，放心地闭眼睡去，手从迟骁脖颈上缓缓滑下来，然后在跌落到被子前，被迟骁握住。
迟骁拼命克制着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用目光一遍遍描摹林琰的样子。
迟骁这时才发现，不管是当初他泼他的水也好，还是一直不小心麻烦他也好，林琰始终不知道的是，他从来都甘之如饴。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只是独独被他吸引了目光罢了。
他那么独特，苍白着又富有着生命力，怀有着秘密而常常选择逃避。他顺伏着时，有全然的温柔与忐忑，可他总是扭头刻意拂开别人的善意。
他像生长着细微倒刺的野蔷薇，用尖锐的刺痛破开迟骁满盈期待的心，寸寸印合着他熨帖的爱。
迟骁深深地望着林琰，想把他之前的样子也好，现在醉酒的样子也好，一举一动都填刻在脑海中。
然后，迟骁俯下身去，在梦中呓语的林琰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夫人端着醒酒汤上楼来时，窗外的雀儿正欢呼着跳来跳去，从院中的木槿追逐着一直跳到二楼宽阔的窗台。
迟骁坐在床边，一只手被睡梦中的林琰紧紧握着。
看到夫人手里的汤，迟骁压低了声音，“我来吧。”
夫人踟蹰着，她看看床上睡得无知的林琰，又看看温柔似水的儿子，大胆的想法脱口而出，“小骁，你喜欢他？”
迟骁接过汤碗，小心地吹了吹热气，听到母亲的话，他抬起头，眼里有着夫人许久没见过的神采，“是。”
第22章 较量
当人对日子有所期待时，时间也会悄然加快脚步。
林琰便是这么觉得，明明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可他就是觉得日子走得快了。
叔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他时常忙得没空做饭，于是便指挥王轩学着下厨。而自从上次被迟骁动用全城巡防捉拿回来后，王轩每日放课即乖乖回家，再也不敢动些小心思，还要边苦着脸边学做菜，时不时还要被林琰这个特约嘉宾前来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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