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心中更加不解,刚才她的反应明显就是害怕这些孩子,现在又说不需要自己陪着?
阮阮,一个普通的师范毕业生,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断,身上却藏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戚陆对阮阮的警惕绝对不是无中生有,但凭他的观察,阮阮也绝对不像坏人。
这其中还牵涉了太多环节,比如黎茂、比如林木白、比如那张古怪的辟邪符。
司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符咒,展开在阮阮面前,直截了当地问她:“阮阮,你能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吗?”
阮阮看见符后脸色一变,惊诧地看着司予:“你怎么会有这个?”
“林木白给我的,说是在你屋里找到的。”司予平静地解释,“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阮阮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戚陆,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做回访,天黑前要出村……”
她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要走,司予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结合之前听见、看见的种种,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遇见了一些离奇,或者说是怪力乱神的事情,你想要借这种驱鬼符解决,但被戚陆发现,他认为你做的事会伤害村民,你们起了冲突,所以你离开了古塘。”
阮阮脚步一顿。
司予捏着那张符,其实他也只是胡乱猜测,但阮阮的反应恰恰证实了他的猜测。
司予接着说:“你遇见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怕这里的村民?这件事到底有多可怕,才让你丢下你的学生,甚至丢下黎茂?”
阮阮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转回身子,像是下足了决心一般,对司予说:“司老师,你要小心。”
司予皱起眉,刚想问小心什么?
是要他小心林木白?小心卢伟小兔那些孩子?小心黎茂?还是小心……戚陆?
他甚至连反驳的话都准备好了,他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一切,小兔卢伟是天真可爱的孩子;林木白是偶尔缺根筋但没坏心眼的饭桶;黎茂是在村口锲而不舍等着她的青年;而戚陆——戚陆是他的戚里巴巴大盗。
但阮阮什么也没说,她的嘴唇哆嗦的很厉害,一只手捧起司予的手,另一只手在他掌心写了三笔。
一横一竖一横,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F。
第35章 敲壳子
“F?”司予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阮阮向后退了一步,她双手紧紧揪着挎包背带,眼中浮现出一丝类似于无奈、痛苦、绝望的情绪,她煞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F是谁?和这张符又有什么关系?”司予眉头紧锁,急切地追问。
阮阮低下头沉默片刻,阳光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在她耳廓边缘罩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再次抬起头时,她脸上又挂上了温婉柔和的笑容,肩膀放松地下垂,自然地回应道:“司老师不用多想,你也知道,我是贫困山区考出来的大学生,农村人都迷信,总有一些驱鬼辟邪的土法子。家里人之前知道我来这儿工作,毕竟是荒村,难免有些传闻。他们怕我遇上脏东西,就让我随身带了几张符贴在门上。其实我也不相信这些,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没想到还会引起戚哥的误会。”
“原来是这样,”司予瞥见她发白的指节,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展开符咒抖了抖,若有所思地说,“住在这种大山里确实得多小心。我前两天看一部老鬼片,里边有个老道士经验丰富,他说把这种黄符烧成灰一口喝了,鬼就不会上他的身。要不你帮我多弄几张这种符,照着电影里那个法子,让村民们每人喝一碗,那不是村里人人都不用怕脏东西了!”
“不可以!”阮阮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即惊呼出声。
随后,她便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捂着嘴发出一声短暂的低呼,踉跄着倒退半步,抬头便对上司予发沉的眼眸。
“你根本不是随便带的,”司予盯住阮阮的眼睛,“你也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
阮阮身体霎时僵住,双手一抖,挎包“啪”地掉在沙石地上。
司予叹了一口气,弯身捡起阮阮的包。
像现在这样逼问阮阮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这张符咒背后牵扯到的不仅仅是这位前任乡村教师,还有整个古塘、戚陆,甚至牵扯到他去世多年的父亲。
阮阮背了一个乳白色软底皮包,司予拿手掌拍了拍上边沾着的黄色尘土,掌心传来坚硬的触感。
他直觉有些不对,隔着包面轻捏了捏,阮阮包里装着一个长条形的硬物,司予起初以为是烟盒,但这东西质地似乎比塑料盒更硬,倒像是……一根扁平木棍。
这种形状和质感,总觉得有些熟悉?
司予内心生出一丝疑惑,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出到底是什么,阮阮便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包,一手拎着背在自己身后。
“我只是一个贫困山区出来的大学生,”她双眼放空,眼神里什么也没有,毫无感情地从司予脸上撇过,紧接着深深垂下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不要再问我了……”
司予追问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口。
阮阮低垂着头,双肩微微往内缩,清瘦的背脊弓起——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姿势。
她的脆弱和无奈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反倒让司予束手无策。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用最温和平静的声音说:“阮阮,你只要告诉我,这个符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刚才你写的F,是什么意思。这两个问题对我很重要,我恳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阮阮缩了缩脖子,说:“我只是个贫困山区出来的大学生,我很怕鬼……”
“我知道,”司予就算有再好的耐性,此时也宣布告罄,他急得上火,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你不用害怕,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鬼。”
“司老师,我是大山里考出来的,我很不容易才有了走出大山的机会。”阮阮又强调了一遍她的身世。
“我知道。”司予强压着火气。
“我已经把我能告诉你的,”阮阮抬起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司予,用很低的声音说,“都告诉你了。”
司予一愣,看见阮阮眉心微蹙,满眼都是无奈。
“你……”
“小福饿了。”
司予刚要说话,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戚陆声音打断。
他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符咒揉成一团,塞进外套袖口里。
司予回过头,看见戚陆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他披着一身暗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
他步伐沉稳,走到司予身前停下。他甚至没有看阮阮一眼,仿佛这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径直转过身面对着司予,躬下腰说:“午饭时间到了,该回家了,司老师。”
戚陆的声音非常低沉,语气毫无起伏,甚至可以说一丝感情也没有,但却神奇地安抚了司予的急躁和怒气。
司予越过戚陆的肩膀看向阮阮,只见阮阮对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高马尾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摆动起来,发梢擦过阮阮光洁的侧脸。
“走了。”
戚陆站直身子,彻底阻断司予探寻的视线。
司予叹了一口气,戚陆高大的身躯把他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他抬头,看见这位暗黑斗篷爱好者紧抿着的唇角有些僵硬。
“好,我们走吧。”
他对戚陆眯着眼笑笑,戚陆的唇角渐渐软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司予和戚陆并肩离开,阮阮紧紧攥着挎包带,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就在司予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刻,他突然扭头回看过来,阮阮朝他挥了挥手,用上齿咬住下唇,在唇齿摩擦的缝隙间,发出了一个短促的气音。
-
司予压下满腹疑问,跟着戚陆过了桥,拖拉机停在桥边,五口大纸箱还原样放在板车上,连绳子都没解开。
“……”司予瞥了戚陆一眼,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嘴:“戚先生就不能帮我搬一下吗?”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过分亲昵,引得戚陆兜帽下的眼睫一阵轻颤。
“不能。”戚陆看也不看司予一眼,仿佛一尊塑像似的,径直迈开步子往房子的方向走。
司予冲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念叨了一句“特别沉我搬不动”。
林木白在一边表演金鸡独立,貌似专注地沐浴在阳光下光合作用,实则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听见司予这么说,林木白大喊了声“我来我来”,自告奋勇地撸起袖子往这边跑过来。
林木白早上听见戚哥喊司予“爸爸”,他抱着小毛心痛了一阵子后,想通了其中的逻辑。
照他看来,司予肯定喜欢他、崇拜他,他嘛觉得司予也还行,除了是个人以外没别的缺点,关键是做饭好吃。最重要的是,戚哥把司予当爸爸,他要是和司予成了一对,不就相当于他也成了戚哥爸爸吗?!
那他可不就是整个古塘最牛逼的妖怪了吗!
他越想越兴奋,这会儿有个机会在司予和戚哥面前好好展现自己,更是不能轻易放过!
司予惊讶地张着嘴,林木白这家伙是个纯种饭桶,光吃饭不干活儿,平时喊他顺道去扔个垃圾他都老大不乐意,今天怎么转了性?
林木白摩拳擦掌,对着司予自以为帅气地抛了个媚眼,却不知道这个表情在他黝黑的脸上出现,效果就和煤堆里夹了只苍蝇差不多。
“谢谢哈。”司予有些尴尬地笑笑。
林木白眼尖地瞥见戚陆停下了脚步,想着是时候向戚哥展现自己的实力了,大喝一声后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解开绳子,一口气搬起了两口大箱子。
“哥哥哥哥!”小福听见外面的声音,戴着一顶比他两个头还大的帽子,从屋子里噔噔噔地跑出来,一把扑到司予腿上,脸蛋在司予膝盖上蹭来蹭去,奶声奶气地控诉道,“哥哥和主人去约会了吗!为什么不带着小福!”
小家伙童言无忌,司予慌张地往戚陆那边看了一眼,他背对着这边站着,身姿挺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司予弯腰在小家伙头上拍了一下:“胡说,谁教你这些东西的。哥哥和主人去搬东西啦,喏,搬回来好几个箱子呢!”
小福踮着脚朝板车那边张望,张着嘴“哇”了一声:“小白哥哥好厉害!不穿衣服就能搬两个那——么大的大大箱子!”
司予还想着“约会”的事儿,随口敷衍道:“嗯嗯,是很厉害。”
一直静静站着的戚陆突然转过身,迈开步子朝这边走,他冷着脸,一把摘下小福头顶的大帽子,抬手就扣在司予头上,接着把帽檐拉低,完全遮住司予的眼睛。
司予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帽檐压着脸,他什么也看不见,眼珠子使劲往下瞟,勉强看见脚下踩着的草坪。
“哎呀!帽子帽子!小福的帽子!”小福抱着头,急得跳脚,“太阳太阳,太阳热乎乎!”
戚陆摘下斗篷,一把盖在小家伙头顶上,把他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又弯腰用一只手把小家伙抱起来。
“闭嘴!”他在小福耳边低斥一声,小福裹在斗篷里,扭了扭小屁股,瘪着嘴不敢再说话。
“哎,看不见了!”
司予站在原地,没有伸手摘掉帽子,朝着前方伸出右手,五指在空气中摸索着,戏谑道:“戚先生要玩捉迷藏吗?”
伸出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司予五指在空中一收,虚握成拳,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戚陆掌心里坚实有力地跳动着。
“废话真多,”戚陆声音硬梆梆的,“午饭时间过了。”
司予大半张脸都盖在帽檐下,他垂眼看着自己的脚背,戚陆攥着他的手腕,这并不是一个多么亲密的姿势,却让他觉得浑身都变得柔软。
他笑着闭上了眼,光线完全在眼前消失的那一刻,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变得无比鲜明。
“我看不见了,”司予说,“戚先生带我回去做饭吧。”
戚陆一手抱着小福、一手牵着司予往44号房的方向走,身后林木白还在“嘿咻嘿咻”地展示他遒劲的肌肉。进门前,戚陆回头轻飘飘扫了林木白一眼,林木白瞬间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尾椎骨慢慢往上爬。
怎么突然这么冷?
他哆嗦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上衣,三两下利索地套上。
-
小福坐在垫了三个软垫的椅子上,快活地晃着小腿,摇着脑袋哼着不着调的歌儿,显然非常开心。
新送来的食材还没收拾,司予简单做了个腊肉炒饭,又凉拌了一道菠菜端上桌,逗小福说:“怎么这么高兴?”
小福敲着小铁勺,脆生生地说:“主人陪小福到哥哥家吃饭,小福开心!小福快乐!”
“主人说小福饿了,”司予把饭盛在小碗里,放到小福面前,“今天是不是可以吃两碗饭?”
“咦?”小福咬着勺子,歪着头问戚陆,“主人,小福和你说我饿了吗?”
戚陆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桌前,额角跳了一跳:“说了。”
“不记得了,”小福傻呵呵地笑了几声,像是说顺口溜似的念叨起来,“小福都不知道小福饿了,主人怎么知道小福饿了,主人还和哥哥说小福饿了,小福到底是饿了还是不是饿了……”
司予憋着笑,眼珠子往戚陆那边转了转,戚陆立刻不自然地侧过头,沉声教训小福:“食不言。”
小福立刻拿小勺子扣在嘴上。
司予给小福夹了一筷子菠菜,也跟着一本正经地念念有词:“主人猜小福饿了,所以告诉哥哥小福饿了,小福是不是真的饿了,哥哥不知道,小福不知道,只有主人知道。”
一大一小两个人瞬间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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