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州瞬间怔住,表情僵硬。
“他帮罗盛铲除了邹镇男,义胜堂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姜怿恒在条子里锻炼过,自身能力又强,罗盛很快会扶他上位。”
刘佰瓒耐心地问:“你甘心就这么让他,顺风顺水地过下去?”
廉州嘴唇颤抖,眼里有一丝惨淡的光。
“来帮我吗,廉州?”
刘佰瓒扔了烟头,踩灭火光道:“你干掉姜怿恒,我扳倒义胜堂。”
姜怿恒出狱了,廉州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痛苦都涌上脑袋。他感觉自己站的地方变幻出黑色的泥沼,不断拉他下落,他除了一味屈从,别无它法。
这个时代的男男女女,感情都太过强烈。一旦爱过,只要反目成仇,他们的仇恨就像烈焰一般强烈,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恨意更加令人胆寒。②廉州突然想到,他在海洋公园发过的誓,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毁了他的东西,他早晚有一天要用同样的方法,毁掉姜怿恒。
“好啊。”廉州对刘佰瓒说。
他突然看到人生的一缕清明,他当晚就将自己和姜怿恒的前尘种种告之刘佰瓒。他迫不急待要找人倾诉,迫不及待要放弃混沌,迫不及待要展开复仇。
那个人会死的想法安慰着他,如果姜怿恒不入地狱,廉州寝食难安。
廉州加入洪信帮,刘佰瓒为示好,立刻把手下最信任的胡硕超派到他身边。因为廉州不能用枪,胡硕超一方面保护他,另一方面也是“看护”。那人脾气太冲,刘佰瓒怕他在地下社团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事实证明刘佰瓒的担心都是正确的,廉州就是横行无忌,无法无天。这才有了开头你看到的,廉州掀翻造船厂、隧道枪击、在和意大利人交易时放走姜怿恒等诸多事端。
你看到上面这句话,就应该明白作者要强行过渡衔接开头了。之前讲到,廉州在意大利人一事中,放走了姜怿恒,刘佰瓒气急,廉州解释自己要接近姜怿恒,让义胜堂起疑,以报复四年前的事。同时项镜淇在此案中被匪徒打伤,住院修养。
廉州的脑子转得快,比他更快的,是事情的进展速度。姜怿恒完成暗杀意大利人的任务后歇了几天,腰上被沈可屹打中的伤口有所恢复,他带伤去见罗盛,老爷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罗盛已经六十多了,他头发灰白,一脸戾气。小时候从东北来到越城,凭自己的能力在义胜堂站稳脚跟,一路上流了不少血、掉了不少泪、身边死了不少人。除了敢闯敢干气势逼人外,他还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
对廉州掀翻造船厂一事怀恨在心,就算那小子投奔警察也要让姜怿恒在隧道狙击;特意允诺了刘佰瓒饭约,又把缠绷带、坐轮椅的船厂老板请来当座上宾,非要给对方难堪;这次来越城的意大利佬,就是当年海洋公园一事与邹镇男联手蒙骗他的军火贩,即使过了四年,也要杀之后快。
本来姜怿恒暗杀了目标,破坏了洪信帮的生意,可听说姜怿恒半路遇见廉州,还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得意逃脱,罗盛很不高兴。他撇嘴望着姜怿恒,脸上露出诡秘的表情。
“怿恒,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重用你吧?”
看罗盛话中有话,姜怿恒慎重地点头。
他十岁从东北来越城,父亲借了高利贷还不上,那家期货公司刚好属于义胜堂的产业。年幼的姜怿恒一人去找当时的坐馆,求他放宽期限,那时罗盛还不是当家老大,看操着一嘴东北口音的小男孩,眼里闪着顽强的光,当下十分喜欢。
地域永远是一种奇妙的联系。罗盛对于姜怿恒的偏爱、信任以及重用,一部分缘于他出色的办事能力,另一部分,来自于地缘产生的微妙关怀。说通俗点,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罗盛收了这个男孩当自己手下,教他说粤语,让他快些融入当地生活,可只要逮着机会,又很愿意和这孩子说东北话。
后来他当上义胜堂坐馆,在越城生活了大半辈子,一次跟姜怿恒聊起天来,说越城常年无雪,自己快忘了下雪是什么样子。
姜怿恒随即接话道,没事罗爷,来日方长,等以后有空了,我们回东北看雪。
第74章 婚礼1
罗盛当时很快活,眼角都笑出皱纹。不过心里却想,当上坐馆他哪里还有空闲看雪,打理生意,处理帮内斗争已经耗尽了心力。到了老年眼看要卸任,若继任者野心勃勃,免不了要清洗势力,那时罗盛更得严阵以待。
说来也怪,罗盛身边不乏女人,却一生未娶,没有后代。他认为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莺莺燕燕、家庭琐事只会耽误时间。他身边不少人觊觎他的位置,罗盛对任何人都十二万分的戒备,唯独对姜怿恒青睐有加。
他并没把姜怿恒当继承人培养,只把他当以后的依靠。他深知这孩子有胆识,重情义,最重要的是,他无野心。
罗盛望着眼前出落得更加俊朗的男人。姜怿恒已褪去多年前那副瘦弱身骨,他手提狙|击|枪的样子威风凛凛,百发百中的命中率让人胆寒。
罗盛捕捉着姜怿恒的目光,沉了嗓子道:“怿恒,我希望以后,你真的能陪我,回东北看雪。”
这是斗争了一辈子的老人由衷的期冀,他希望这么多年的灌注和培养,终能不负他所托,给他一个可靠、平和的末年。
不是曾经也有人这么对姜怿恒说过,那人问他,以后要是有机会,你能带我去东北看雪吗?
越城是一个常年无雪的城市,十岁就来到的姜怿恒,小时候生活在东北长白山脚下。
他都快忘了下雪是什么样子,他也很想回东北看雪。
但他知道,他只能带一个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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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州提出“拉拢姜怿恒”这个计划后,机会很快来临。18门下另一个帮派,江水道的话事人宋会锋即将二婚,宴请18门各社团大佬,罗盛和刘佰瓒自然在宴请之列。
与义胜堂、江水道比起来,刘佰瓒的洪信帮算是小社团,义胜堂涉足毒|品、赌场、娱乐业多年,在走私军火这条路上算是“大哥大”。刘佰瓒当上坐馆后,洪信帮才逐渐接触军火走私,他参加宋会锋的婚礼,一方面是道贺,一方面也想借借宋会锋的人脉和渠道。
自从廉州掀翻义胜堂的造船厂,使得洪信帮和义胜堂公开决裂,他在道上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刘佰瓒想带他一起出席婚礼,廉州是个爱凑热闹的家伙,这等混吃露脸的事情自然愿意。
婚礼这天,廉州特意做了头发,跟着刘佰瓒去了江水道订好的大酒楼。酒楼一层张灯结彩,作者描写场面能力欠佳,就用“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如玉剑如虹”这句一带而过了。且就算我用好几段好几段来描写“高屋建瓴”、“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你也会快进并嫌弃我骗你字数吧。
好的,那作者就把字数用在宋会锋身上好了。同样是大社团的坐馆,宋会锋和罗盛这个粗壮老朽比起来,气质儒雅多了。
这也难怪,罗盛是在道上一刀刀砍出去,一个个拳头挨过来的。宋会锋是加拿大籍华人,在加拿大学习军火制造。有头脑的人从事犯罪活动最可怕,这种可怕体现在婚庆宴席上,表现为廉州竟然看到了,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两位刑侦队警察。
廉州到的时候,发觉沈可屹和秦定怀也在场,当时一愣。沈可屹当然也看到他,冰渣子瞬间往外冒,廉州只好往刘佰瓒身后缩了缩。
“我去什么情况,刑侦队的人也在?婚礼现场做笔录啊。”
“你正经点。”刘佰瓒悄声说。“宋会锋黑白两道都能说上话,警察那边可能也会来人,你别惹事。”
廉州哼哧着鼻子,还是整理了下额前碎发,跟刘佰瓒一道朝被人围簇的宋会锋,笑盈盈地走去了。
宋会锋温文儒雅,乍一看像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刘佰瓒在前恭敬致贺,又把廉州引荐给他,宋会锋夸他们少年才俊,二人客气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一阵掺了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刘、廉二人依次入席。沈可屹不时瞟向他们,刘佰瓒注意到问廉州:“你认识那人?”
“……嗯,之前闹事给我做笔录的警察,也是我暴雪行动里的教官。”
“那你可收敛点。”
廉州表示明白。毕竟今天不是他们洪信帮主场,加上刘佰瓒有意巴结宋会锋,他断不敢在这里闹事。
But,假若姜怿恒出场的话,那么不闹事就变成将就,可廉州不愿将就。
于是在刘佰瓒说完“收敛点”后,门口不知谁说了一句:
“哎哟,罗爷来了。”
罗盛穿着老派的中山装进了场。他身后一个高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颀长,浑身散发着低调的魅力。
在场宾客多半被罗盛吸引了目光,但廉州听见有几个女人小声议论着姜怿恒。
对,剧情就是这么杰克苏,走在罗盛身后的人,自然是我们的男主角了。
这两人也是来给宋会锋道贺的,只是罗盛的态度不如刘佰瓒那般殷勤。他和宋会锋算是同辈,年龄虽是有差,到底是18门下大社团的坐馆,生意互有竞争,私底下互相打死的小弟不计其数。
不过面子功夫是混地下社团必备技能之一,且罗盛跟宋会锋都是这项技能的一代宗师。于是表面和和气气的恭维与奉承后,罗盛带领的义胜堂众人也就了坐。
在这种酒席上,黑道和黑道坐一起,白道和白道坐一起是不成文的规矩。很自然地,义胜堂和洪信帮等人坐在了左边,秦定怀和沈可屹等白道宾客坐在了右边。
第75章 婚礼2
宋会锋的婚礼为什么会有警方的人来参加,不知各位是否记得四年之前某一天,秦定怀邀请项镜淇去打高尔夫球那次。当时刑侦队在调查陈吉的案子,秦定怀约了宋会锋打球,想从他那里探得线索。
宋会锋早年在加拿大学习军火制造,加入加拿大国际后回到越城,由于越城不是枪支自由,他的军火买卖都在加拿大投资。不过为了维持江水道的地位,他会给警方一些其它社团的信息,一方面向警方示好,一方面牵制其它帮派。久而久之,警队高层跟他,算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伙人”。
这下好了,前几天刚唱完双簧的姜怿恒和廉州同时坐在一边,那旁的沈可屹想起受伤的项镜淇和戏耍警察的种种,死死盯着这群小混混,好似要从他们身上剜出肉来。
廉州有点坐不住了,去看不远处的姜怿恒。那人自是镇定,不时和罗盛耳语,却不回应廉州的目光。
卧槽,怎么着,翻脸不认人啊。
廉州有点生气。特么的是谁在危急关头用莫斯密码传递“帮他”的决心,是谁在大马路上对着举枪的警察扮演人质,是谁闭上眼睛装死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边廉州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了,眨眼动气的瞬间,就看对面真的有一匹冰山“草泥马”,踏着哒哒的马蹄过来了。
宋会锋去请新娘子时,沈可屹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向姜怿恒。
左右分桌的做法明摆着是怕警察和黑帮闹事,跨界而来的沈可屹立刻引起所有黑道人士注意。
沈可屹走到姜怿恒那桌,伸手拍了下桌面,“咣当”的声音在大厅里尤为突兀。
罗盛看来者不善,边喝茶边淡然地问:“有事吗,这位先生?”
沈可屹拿出刑侦队证件亮明身份,指着姜怿恒道:“想跟这位先生聊聊。”
“聊什么?”罗盛冷笑,“聊公事请先找我律师,聊私事……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
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可屹身上,廉州也不例外。他了解沈可屹的性格,那是个平时缄默少语,关键时刻狠起来不要命的主。
他预料到将会有一场好戏,他这个旁观者并不轻松。他无法像刘佰瓒或在场其他人那样,把这一幕当成警察挑事的闹剧,剧中的主要角色他都认识啊。
他们都是怀了无尽过往,掺了辛酸故事的人。
罗盛那句意味明显的话沈可屹并不上招,他目光沉沉看向姜怿恒道:“你不认识我,他认识。”
等待事态发展的众人,又把目光转向姜怿恒。那人不出声,表情漠然,一丝促狭也无。
要是廉州对上沈可屹,早大战五百回合了,可姜怿恒早练就一身刀枪不入、五毒不侵的本事。
在意大利佬一案中,警方没有抓到狙击的枪手,但沈可屹查到意大利军火商和义胜堂有过节,且事关四年前海洋公园一案。再结合案发当时廉州假扮人质,沈可屹怀疑狙击手就是姜怿恒。
看那人不言不语,沈可屹定了片刻问:“……腰伤疼吗,姜怿恒?”
姜怿恒眼中终于显出一丝惊慌,他慢慢起身,平视沈可屹,镇定地说:“对不起警官,我也不认识你。”
只是一句,看热闹的廉州就出戏了。
姜怿恒还像以前那般无情,对曾经朝夕相处的教官都能说出这种话,若不是那天情况危急有求于廉州,姜怿恒大概也会对他说出同样的话吧。
嘿,廉州不觉冷笑。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笑点低,什么无尽过往,什么辛酸故事,那都是我一个人的自娱自乐,自作自受,和姜怿恒半毛钱关系也无。
我为袖手旁观客,君亦逢场作戏人。
沈可屹的动手仅是瞬间的事。他一手拽着姜怿恒的胳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尽力气将他按倒在桌面。
姜怿恒的额骨撞到桌面,桌上盘盘碟碟哗啦啦掉到地上,乒乒乓乓的声音吵得人神经衰弱。
“你说不认识我姜怿恒,那你认识项镜淇吗?项镜淇现在就躺在医院里,他的伤是不是你开的枪?!”
沈可屹的声音尖利刺耳,仿佛只凭吼叫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罗盛手下纷纷起身准备动手,连罗盛都甩了茶杯瞪向沈可屹。周围的地下社团众人虽没明动,暗中也戒备起来。
这戒备的人里,包括刘佰瓒,不包括廉州。他透过刘佰瓒的肩膀,以一个独特的角度,看到被按到桌上的姜怿恒的后脑勺。
人在某些场合,会呈现一种奇怪的状态。明明闹事的都是你认识的人,闹事的缘由大概明了,可你就是坐在那里不动,任由那些人演绎世态炎凉。
鲁迅先生所谓的中国人的麻痹,不知是否是这种状态?
廉州看着那人被教训,半乐观地想,姜怿恒你特么也有今天;半悲观地想,沈大队长你动枪啊,你打死他,全部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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