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层的公寓内,遮光窗帘拉了大半,在交汇处留出巴掌宽的空隙,明亮的天光透过空隙落在屋内,落在地毯上几团纸巾和一角夏被上。
深灰色的夏被从大床上滑下了小半,并有逐渐下滑的趋势。而床上的人却浑然不知,只用一双手抱着被子一角拢在身前,堪堪遮住大半胸膛和腰腹,一双大长腿赤赤地露在外头,脚踝交叠在一处,稍稍有些瑟缩,大概是冷了。
空调开得太足。
可他依旧没有醒来的倾向。
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震动,激烈的吉他solo声在他耳边突然炸起——
纪从骁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喘息两口,缓了缓因骤然惊醒而导致的心跳加速,这才紧皱眉头扒拉过手机,手指一划连来电人都没看清楚,嘴一张就想怼过去。然而,对面那人比他更快。
低哑的声音恢复清润,一如既往地喊了一句:“小朋友上午好。”
即将怼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堵住,所有还没来得及爆发的起床气愣是被塞了回去,桃花眼里怒意全无,睡意全无,连昨晚上的旖旎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盛淮这会儿肯定会问昨晚电话的事,要怎么回答?怎么回答才能搪塞过去?!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盛淮皱眉又重复一句:“从骁?”
电光火石之间,纪从骁忽地眼前亮光一闪。
“唔……?”握着手机往被子里缩了缩,他含糊应了一句,又停了片刻,仿佛在判断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一会儿才继续用睡意朦胧的声音问道,“盛哥,你到家了啊?”
做足了一副睡懵的姿态。
不仅解释了刚接电话那一段时间的空白,更是完美的解决了昨晚遗留下的问题——他在等候盛淮回家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以至于现在还没清醒时仍旧以为还在是昨天。当然,后来发生了什么,电话怎么挂的,他可一概不知。
盛淮打这通电话,原本就有试探昨晚情况的念头在其中,却不料得了这个答案。蓦地一怔,心头一软,唇角不自觉弯起了弧度,言语间带上了笑意:“十点多了还没起床么?”
这句话一入耳,纪从骁就明白自己是忽悠过去了,当即将一串“愣住——茫然——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后续补充完整,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聊天。
“昨晚打电话找我有事?”盛淮在院子里坐下,阳光正好,不烈,却照得人周身一片暖意。他靠在椅上,一派悠闲,心下暗道也不怪小朋友这会儿还在睡,确实是让人想要偷闲的好时光。
将昨晚的事情搪塞过去,纪从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和轻微的呼吸声,瞬间思维又跳跃到昨晚从这手机里传出的喘息声上,想到自己鬼使神差干的事,顿时觉得不大自在。不过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男人都是食色动物,他也憋了有一段时间,被撩起火也是正常。他不至于为这个跟盛淮生分了,更何况,这不是翻篇儿了吗?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并清理干净,纪从骁这才支着身体坐了起来。
赤着上半身靠坐床头,冷气打在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握着手机,一手捞过衬衫披着,敞着衣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回道:“没事,就是听乔译说你被杜明景带走了。”
“乔译?”盛淮挑眉。
“嗯,我的小伙伴,你的男二号。” 纪从骁随口解释。
“我认识他。”盛淮应了一句,早在《哑然》男二试镜的时候,他就见过乔译。乔译的试戏还是和他对的。那是个有灵性的演员。之所以重复一句,只不过是因为纪从骁言里话外不曾遮掩的亲近。两人相交一场,也有两个多月,然而这段时间以来,盛淮从不曾在纪从骁口中听过和他朋友相关的内容,眼下这还是头一回。
“我知道了,盛哥你这是吃醋了!”纪从骁挑眉,调侃道,“你放心,我和小乔是清白的,我们只是好朋友,你要相信我心里只有你!”
“别胡扯。”盛淮无奈摇头,打断这个分分钟戏精上身的小朋友。
纪从骁握着手机笑出声,一把倒在柔软的被子里,好一会儿才开口:“小乔是我好朋友,在剧组的时候,还要劳烦盛哥多关照关照。”
盛淮原本便对乔译感观不错,眼下又有纪从骁叮嘱,自然无不应下。将这事说完,他才转而提起今天这通电话的另外目的。
“昨天晚上喝醉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将昨晚和杜明景的交谈简要概括,“我很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中断了这场游戏。”
“说实话,我有点不开心。”纪从骁抱着胳膊皱眉,指尖在手臂上轻点。
“我明白。”盛淮应了一句,原本玩得好好的游戏突然中断,心中一口郁气还没散开,自然是会生气,可他话已经说出口了,没得挽回,也只有:“所以我在想该怎么补偿——”
“盛淮。”
一句话被简单的两个字打断,没有了平日里“盛哥”两个字的揶揄,是非常正经认真的语调。
“你真的明白我为什么不开心么?”
反问随之而来,盛淮一怔。
“你太郑重了。虽然被杜明景摆了一道确实很让人恼火,但是,也因为这件事,我认识了你。”
“和你成为朋友这个收获,足以抵消所有杜明景的欺骗,甚至,绰绰有余。”
盛淮蓦地抬眼。阳光落入眼中,映入心底,暖得心肺血脉尽是温热。
他明白纪从骁的意思。
纪从骁是在质疑他对这份友情的看重,是在质问,他们之间的相交是否还比不上一场对杜明景的游戏?
盛淮弯起唇角,声色温柔:“那么,小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此郑重地道歉也是因为太过看重你了?”
正是因为在意,不想有丝毫隔阂,所以才会如此郑重。
纪从骁一顿,犹疑问出口:“那补偿呢?”
“万一真生气了,自然得好好哄回来啊。”
纪从骁:“……”
尴尬了!
可尴尬了!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应,盛淮只隐约听见布料来回摩擦声,他一笑,当即想调侃两句,然而还未开口,门铃声先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晚些再联系。”盛淮交待一声,先挂了电话。
纪从骁看着挂断的手机界面,不由又一次扎进被子里来回滚了两圈。好一会儿才摊成一个大字,望着天花板出神。
刚才那些话,没有半点虚假。
他甚至很庆幸杜明景来了这么一遭,要不然,他和盛淮大概不会有交集,而他也会就此失去这样一个很可能全盘接受他的真正的朋友。
不止是表面的阳光明朗,还有不为人知的阴郁与消沉。
他可以确定,当初借宿那一晚,盛淮就已经窥探到他内心的阴暗面。然而,当天晚上,第二天早上,以及后来那么多日子,他半点都没有从盛淮的举止行为中看出半点疏离的痕迹。
一场欺骗,和一个真心的朋友,孰轻孰重,自然一目了然。
阳光潜入屋内,一路从地毯攀爬到纪从骁的身上,照着他透亮的眸眼,也照着他唇角不曾落下去的弧度。
……
盛淮拉开大门,一支红玫瑰便被递到了眼前。他看着杜明景眉头一折,连方才愉悦的心情也散了不少。可杜明景以往察言观色的能力似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睡得还好么?吃过早饭了没?”
“宿醉的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以你现在的地位并不需要酒局应酬,以后还是少喝点的好。”
嘘寒问暖一如往常,仿佛昨晚什么都不曾发生。
“我没有喝酒忘事的习惯。”盛淮将他让进家门,虽然说他并不想再和杜明景有什么交集,但也不至于将人拦在门外。别墅区,尽管住户少,但到底人来人往容易将院中的情形看个清楚,他们这种身份,一个不慎就容易上了头条,竭尽全力也未必能解释清楚。
“我并没有这种侥幸的念头。”杜明景一笑。
盛淮挑眉:“那你今天来?”
“追你啊。”杜明景又一次将玫瑰花递到他的身前,“你拒绝了我,但不代表我不能接着追求。”
他倾身,靠近盛淮,却又在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低声道:“一次拒绝就放弃,你低估了我对你的喜欢。”
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倾诉着几近情话的词句,盛淮却连眉梢都不曾动半分:“那你打算几次?”
“自然是直到你答应为止。”杜明景理所当然道。
盛淮毫不犹豫戳破:“你这是白费功夫。”
杜明景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
如果杜明景再早些时候过来,在盛淮打通纪从骁电话之前,那他或许会为了让小朋友继续游戏而顺水推舟应下,然而眼下,有了小朋友那一句肯定的对比,他自然也不会再委屈自己和杜明景虚与委蛇。当即直截了当拒绝:
“不用试,不可能的,放弃吧。”
“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放弃不放弃,得由我决定。”
盛淮原以为以杜明景的心高气傲,自然不可能容忍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他皱眉:“有意义吗?”
“当然。”杜明景点头,“即便你一直不接受,四舍五入那你也是和我过了一辈子。”
盛淮顿时眸间一冷。如果搁在以前,杜明景这句话或许还会让他有一种深情至此的感觉,然而眼下,在他所作所为尽数曝光之后,再听见这样一句,盛淮只觉得胃间翻腾。他一贯待人宽和,这还是头一回如此讨厌甚至厌恶一个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杜渣出场了,我知道你们不想看见他,我也一样orz,但架不住他神助攻啊!他一渣,红白玫瑰就妥妥互撩咳咳=w=
第23章 第二十三支玫瑰
“盛哥,你声音里有杀气。”纪从骁笑道。
在晚上接到盛淮电话之前,他全然不曾想到这事竟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当然,他更想不到的是,连盛淮这么好的脾气,竟然也会被杜明景气成这样——
还没回家,就先拨通了电话。一开口简单问候后,便直接说起了后续。声音里的火气和嘲讽简直要破开屏幕。
“我拒绝他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也不见他停下。”纪从骁张口安慰道,又想了想,“不过我这拒绝他大概也不当回事,毕竟我出了名的来者不拒。”
盛淮开门进屋,抬手松了松领带。听他这句话,不由笑了笑。虽说不大明显,但这安抚的意思他还是能听得出来。
上午杜明景是带着满意的答案走的。盛淮虽无意与他纠缠,但架不住这人言辞举止间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躲不开,那便索性再将中断的游戏继续玩下去。毕竟看他做戏总比恶心自己要来得强。
于是夜里在杜明景的推荐下赴约去了一个久负盛名的餐厅。
“其实,只要不谈感情相关,那倒还可以接受。只不过今晚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偏要碰自己的雷点。”他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眼神一转,便瞧见茶几上细长花瓶中杜明景亲手插上的那支玫瑰,当即抬手取出,翻腕就是一折。
“你问了他什么?”纪从骁好奇。
“我问他,”盛淮扯了扯嘴角,“他有没有想过他的追求会对我造成困扰。”
纪从骁接话:“他怎么回答?”
“他说——”盛淮眯了眯眼,又想起当时的情形。
听到他的问题,杜明景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西餐礼仪仍旧标准得堪称教科书级别。他喝了一口香槟,按了按唇角,声调不疾不徐,仿佛成竹在握。
当时盛淮瞧他这模样,只当他又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或借口。然而杜明景的答案却让他大开眼界——
他说:所以,尽早答应我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厚颜无耻。”
纪从骁翻遍了脑海里的词库,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个词来形容。他甚至能想象出当时是怎样的场景,一边深情款款的追求,一边却说着强取豪夺丝毫不尊重人的话语。也难怪盛淮会被气成这样。不过……
“他不是一向在你面前走绅士路线么?怎么开始霸道总裁的风格了?”纪从骁疑惑。
“大概是觉得旧路子行不通,所以独辟蹊径吧。”盛淮答道,毕竟上午杜明景也是这种口气,而他一怒之下便应了下来。或许让对方产生这种办法或许有效的错觉。
他靠着沙发,单手支在额间。望着窗外夜色,目光悠远。
他曾经觉得自己对杜明景算得上了解。然而回国之后,才发现这个人身上有太多他看不懂的地方。例如,为什么要同时追求他和纪从骁?又例如,为什么在被拒绝后不能干脆利落地放手?半点都不识趣,还偏生要扯一面爱情的大旗作伪装。
他的声音里仍旧带着些微火气,音量稍提,倒是褪去了不少沉稳,平添几分少年人的活力。纪从骁听得尤为新奇。
但再新奇也不能继续下去,万一盛淮被气坏了可怎么办?
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问起今晚他们的行程。
“去了世纪酒店顶楼的空中花园。”
世纪酒店就是几个月前两人躲避狗仔的那个地方。
据杜明景介绍,空中花园是世纪酒店老板送给情人的礼物。虽说名字叫花园,但其实是一个餐厅。占据了世纪酒店视野最开阔的露台,全玻璃以及露天设计。以餐厅由来的浪漫和独特设计下的景致著称,是情侣恋人约会的好去处。
“虽然名声不错,实际上不过虚有其表。东西有色无味,也就甜品堪堪能入口。而露台设计,”盛淮扯了扯唇角,“搁在其他地方确实不错,但在漫天雾霾的帝都,看不见璀璨的星河,还能有什么好的风景?”
听着他的吐槽,纪从骁在电话那头咂舌。盛淮这明显还是没消气,不然以他那个脾气,怎么可能对一个地方如此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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