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皱,肌肉绷紧。
随即,素白的天花板被人遮挡,有阴影拦住了刺眼的灯光,站到他面前。
“你怎么了?”纪从骁问道。
他明显感觉到盛淮的情况不大对劲。
盛淮没有回答。
“盛哥?”
他又喊了一声,抬手去摸盛淮的额头。
尚且不曾触碰到发尾,手腕便被人握住。盛淮朝他笑了笑:“没事。”
他的笑容有些苍白,显然不是实话。但他不愿意说,纪从骁也不多问。只站在一旁,握着打火机开开关关。
空气实在压抑,走廊另一头的韩略又签了一次病危通知书,盛淮扯了扯衣领,终于忍受不住这死气沉沉的气氛。
“我不喜欢医院。”
“看出来了。”
他突兀开口,纪从骁却接得顺畅,显然是一直在关注他。盛淮抬头看着靠在对面墙壁上凝神瞧来的青年,唇角一弯。开了第一句口,那接下来的话要说出口便简单多了。
“我的父母,一个是调音师,一个是小提琴演奏家。我继承了他们的天赋,也顺着他们的脚步,从一开始便规划好了未来的路,进音乐学院,再出国深造,最后,留在国内或国外哪一个乐团中。入圈演戏,从来都不在我的规划之中,它只是一个意外,但我的人生中,意外太多。”
纪从骁一顿,抬眼看他。
盛淮的履历早在很久之前便被扒了个彻底,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世界知名大师预定好的关门弟子,各大乐团的预备役,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路原本便该如他所方才所说的规划一般。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古典音乐领域的高材生会突然入圈演戏,抛弃了过往的一切,放弃了世界级殿堂的橄榄枝,就连曾经钟爱的大提琴也不再触碰……
他曾经也好奇过,但他同样深知这是属于盛淮不愿提及的过往,因此也绝口不提。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到答案。
“大四那年,音乐学院的传统,每个毕业生都会举办一场个人演奏会。我的父母千里迢迢从国外的音乐节上赶回来,只为了出席我人生中第一场演奏会。”
“然而,我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前往机场的路上,出租车司机疲劳驾驶——”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盛淮深吸了一口气。
后话无需多说,纪从骁也能猜到这后来发生了什么。唇角一抿,他往前一步,抬手握住盛淮的小臂。
盛淮抬眸,瞳孔里映出青年满目担忧的脸庞,忽地眼角一涩,将他整个人圈入怀中。埋首在他的颈间。
纪从骁僵在原地。沉默一瞬,抬手揽上他的后背,小心轻抚着安慰。顾不上是不是有人看见了,也顾不上如果传出去又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他只看出了身前这个男人的隐藏在过往里的脆弱和痛苦,他只知道,盛淮需要他的安抚。
指尖顺着背脊轻拍着,一下又一下,有条不紊地安抚。同时被理顺的,还有他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随着对方的讲述而揪心,为了他的痛苦而担忧,不想让他回忆惨淡的过往,不想看他难过,不想再瞧见这样一幅表情……
追根到底,不过两个字——
心疼。
纪从骁在盛淮看不见的地方垂着眸。
有些东西,失控了。
盛淮抱着人,手臂下意识收紧,曾经的过往,仍在脑海中继续。
支离破碎的车头,遮掩着他的父母血色斑驳的身体,还有……太平间内刺骨的阴凉。
以及,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遗留下的严重的后遗症——
不敢进医院,哪怕病得再严重;不敢一个人待着,否则眼前势必出现父母苍白了无生机的脸,还有车祸之后一睁开眼的满目血色;也不敢上车,所有的一切出行只能靠地铁或者走路。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场景,今时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轻而易举将曾经的噩梦唤醒。但好在,不是一个人。
他收紧手臂,阖上眼,任由黑暗代替素白,放纵鼻尖的柠檬香驱散消毒水的味道。
两人靠在走廊末端楼梯间凹进去的小块地方拥抱,交叠的肩膀露在墙壁的遮挡之外。只要走廊那边手术室外头的人回头看一眼,便能将他们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一干人的心思尽数落在手术室,唯有韩略,给家里打完电话后无意间往这头一瞥,蓦地一怔,随即不动声色替两人遮挡了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从骁才感觉环在腰间的力道松了些,不由侧头碰了碰他的头发:“好点了吗?”
“嗯。”盛淮低声应道。
他没有纪从骁想的那么严重,当初的后遗症挺严重,但那也只是当初。
人总要成长,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过去里。
在很多年前,他便能自然地面对曾经惧怕的一切。进出医院毫无惧色,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住着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害怕,也唯有开车这一项,如果可以选择,他会尽可能自己掌控,而不是将驾驶座交出去。
今天这一回,确实只是例外。情况太过巧合,触景生情,陡然生了梦魇罢了。
没想到却把小朋友吓到了。
盛淮放松了身体,下颚抵在纪从骁的肩头,将大半身体的力道尽数交付,唇角轻轻勾起。小朋友不怎么爱用香水,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直到这般近的距离,才嗅到一股极淡的柠檬香,也不知是洗衣液还是沐浴露的香味。
清新自然,却又有种居家的味道,让人不想放开。尤其是明知道在放开之后,需要闻的是没有半点好感的消毒水的气味。
……
纪从骁戴上墨镜口罩,望了眼镜子中整个脸都被遮住的自己,最后扣上一顶棒球帽。
李导的手术很成功,眼下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只不过终究是伤了脊椎,必须得卧床好生休养。没个一年半载不能恢复。
《哑然》势必要停拍,但人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今天一早,李导的夫人已经赶到了这里,剧组内大小事务也尽数交待下去,一切都上了轨道,被处理得井井有条。韩略虽说是外甥,但他自己也有电影在拍,自然不可能在这多留。瞧着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便按照原定计划定好了今晚的机票,和纪从骁返回。
“你打算怎么办?”纪从骁转头看向站在身后发呆的乔译。
乔译被他唤回了神,朝他一笑:“回去拍雷剧啊,得糊口呢,还得请你吃大餐呢。”
纪从骁眉头一折,犹豫一瞬,建议道:“我那还有剧本……”
他话音未落,便被乔译拦了下来。友人带着清浅笑意,抬手打断他的话,一如既往地坚定。
“不过一年而已,我等得起。”乔译拍了拍纪从骁的肩膀。
今天一早,他们去探病的时候,李导就说过,对不住他们这些演员,也不用合同绑着他们了,想要解约的尽管去,愿意留下的,就等他一年。
这话,其实不过是个空口无凭的说法。说是一年,但人的身体这事,经不得精准估计。更何况,一年这么长时间,变故太多。谁又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情境,说不准都未必能拍。但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一个一个当场说着好,实际上却都是观望态度。也只有乔译和盛淮一口应下。
一个是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压在这部电影上。
一个是性情使然,惦记着当年的伯乐之恩。
纪从骁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也只有叹了口气,转身给他一个拥抱,故作轻松道:“那你可得努力点啊,我要吃的大餐不是普通人能付得起的。”
乔译失笑,点头应下。
……
纪从骁来时,一个大背包装着好几盒点心,走的时候,只带着手机和钱包,当然,还包括身上这套顺来的乔译的衣服。
一手抄着口袋,独自晃悠到停车场,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韩略说找了人送他们去机场,车牌号也早就发了过来。
车后座上放着韩略的包,车门也没关,不知道去了哪里。纪从骁没管,开了车窗就摸出一根烟点上,眯着眼望向虚空,便开始吞云吐雾。
敞开的车窗外伸进来一只手,径直夹走了他指间的烟。纪从骁一顿,转头一瞧,就见盛淮侧身靠着车门,刚刚捻熄烟头。
“烟抽多了不好,小朋友吃糖。”
原本只是哄人的话,但盛淮摊开的掌心内却当真放着一枚棒棒糖。纪从骁不由失笑,也不客气,拆了便塞进嘴里。手臂搭在车窗上,下颚抵在其上,咬着糖含糊不清道:“我以为你这会儿应该在李导的病房里。”
“这就是你不告诉我要走的原因?”盛淮反问一句。
纪从骁牵出一个笑:“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盛淮也没和他多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后,转身上了驾驶座。
他上车没一会儿,韩略也急匆匆跑来,一瞧前头两人,哟了一声:“来齐了?盛司机,咱走着!”
纪从骁:“……”
这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还没等他问出口,那边韩略先提了正事,问盛淮日后的打算。
盛淮的情况特殊,沉寂数年再次回归,眼下仍然能保持这样的人气只不过是吃以前的老本罢了。和所有复出的艺人一样,他需要一部优秀的作品重新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原本有《哑然》在,势必万无一失。但现在肯定是指望不上,不然等一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盛淮稳稳握着方向盘,开出停车场混入车流后才放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去年在国外接了个小角色,前些天发来消息,入围某A类国际电影节最佳男配角。”
韩略:“……”
纪从骁:“……”
作者有话要说:
ps:现在能看出来开窍的过程了么?
pps: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下,作者君明天要出门和小伙伴来一个短途小旅行,所以接下来这几天的稿子都是存稿,评论回复大概也是抽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几天大概就要把我的存稿耗尽了!!!也就意味着等我回来就不能保证日更了,因为下半年有个重要的考试,得全身心投入,我也不知道每天能挤出多少时间来写,以及手速能有多少,所以……emmmm,如果小天使们还喜欢的话,可以留着养肥,我不会坑的。当然,如果有要离开的,也是正常,感谢你们陪我一路走到这里。
鞠躬,爱你们~
第32章 第三十二支玫瑰
盛淮飞国外参加电影节,丝毫没有意外地捧回了最佳男配角的奖杯。纪从骁从手机里看录播,看着衣衫笔挺的俊雅男人在领奖台上操着一口流利英文发表获奖感言,不由轻啧,盛大影帝的名头可落实了个彻底,真正的圈内第一人。
“纪虫虫,蹲那干嘛呢?赶紧地化妆去!”韩略一开工就开始嚎。
纪从骁掏了掏耳朵,给盛淮发了个简单祝贺后便收了手机,认命将自己交入化妆师小姐姐的手中。
纪从骁上妆不久,一旁的位置就有人走来。他睁着一只眼瞅去,恰好撞上姜和临的眼神。
姜和临这两天刚进组,是江执裴的师傅的扮演者,也是圈里有名的小鲜肉,以直率和大靠山著称——说话从来直来直往,不怕得罪人。不是说不会得罪人,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但没有谁敢动他,因为靠山太大。然而,也因为后台势力太强悍,抢角色欺负人的事一点都没少干,在圈子里名声也不大好。
简直就是纪从骁的另一个翻版。当然,除了靠山之外。
纪从骁自己便被传得一堆黑料,自然不信外头的传言,对这个世另我的小伙伴很是好奇,当初选角之后,整个剧组一起吃了一顿饭,酒桌上交流一番后颇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关系不错。
只不过,这么几个月不见,也不知对方听到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一改以往熟络的态度。每每见到他,恨不得躲到十米开外,连说话都尽量简洁明了,丝毫看不出这人曾经是个话痨。
对此纪从骁只是笑了笑,这种事他经历得多了,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盛淮,要知道,连乔译最初也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
姜和临将坐未坐的动作一顿,对上纪从骁的眼神,腾地站直,迅速绕到了最远的那一张椅子上。
纪从骁:“……”
“哎哟真是,我家阿临啊什么都好,就是嘴笨。瞧瞧,这为了不打扰纪老师化妆呢,半句话不说,别人还以为你两有矛盾呢。您别见怪啊。”
姜和临的经纪人满脸带笑凑上来解围。
纪从骁笑了笑,没搭话。
他已经进组这么久,妆容不需要怎么变化,化妆师轻车熟路,没一会儿便给打理好了。纪从骁也懒得在化妆间待着,衣服一换,出门找何留留说话去了——韩略指望不上,导演大人一堆的事儿。
他撩着长袍和何留留蹲在摄像机后嗑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姑娘也是实心眼,三两句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卖了个一干二净。不仅把她二哥喜欢哪家会所的姑娘透露了,连她大哥暗恋青梅竹马未果都给扯了出来。
纪从骁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何家的八卦,作为回报,他诚心给何留留提了提关于云顶会所的建议——改天可以去那捉迷藏。
两人正聊到捉迷藏可以找谁一块玩时,那边姜和临终于化好了妆出来。纪从骁瞥了一眼仙风道骨,皮薄肉嫩的姜和临,当即轻啧两声,给何留留吐槽:“你说你这是怎么想的?师傅嘛,稳稳当当用点和蔼的老人家形象就是了,整个这么年轻的做什么?”
何留留理直气壮道:“卖腐啊。现在的小姑娘们就吃这套!你不懂。”
纪从骁看了看何·小姑娘·留留,点了点头,确实她更懂。
……
师傅的戏,加到一块也不过四场,一场江执裴从皇宫出逃,被师傅带走;一场两人逛灯会;一场江执裴执意报复,师傅苦劝无果离去;还有最后一场,江执裴身死,师傅最后将他尸体带回隐居处。
最后一场戏是在外景拍,也就是说姜和临这几天要拍的戏一共就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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