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不乱又毫无征兆的缠过来,扶疏已不厌其烦,起先还躲着回川与她周旋,次数多了,扶疏也懒得藏家丑了,不乱若找过来,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目与不乱过起招来。
回川不懂扶疏这架是个什么打法,他从未看到不乱出面过,但扶疏三五不时就会跟她打一架,每回都是这样静坐在地,似是闭目静修一般,但从扶疏神情和汗珠子上便能看出他正吃力正难受着。每每此时,回川便一动不敢动的等着,生怕扰乱扶疏心神。扶疏自己也怕外界叨扰,所以打架前往往会画个结界,但有时不乱来得急了,扶疏来不及画,便只能硬着头皮应战,这时回川便更加千万提心吊胆的在一旁守着,汗珠子落得也不比扶疏少。
扶疏正与不乱酣斗着,乐幽突然传音过来:“扶疏,扶疏?你听得见吗?”
扶疏一时心神大乱,不乱瞧出来了,暗道一声:“时机来了!”使出十二分本事来打扶疏。扶疏虽听到了乐幽的传音,此时也无暇回他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只要不失控,不乱就拿他无法。
可是乐幽并不知扶疏这边正在紧要关头,还在说:“扶疏,你还是听不见吗?我这两月都叫了你数十回了,每回都没得回应,也不知是不是你这传音法子不灵了……扶疏,我已抓紧办完事在往你那方赶了,你若得空,不如传个音给我?告知我你的方位,我也好早些过去……扶疏,一别数月,你可还好?我挺好的……青萝也好,虺夷也好。这回上界送的文书有些棘手,我办得久了些,不然该早早的就能去找你们的……六界作乱那厮还是神出鬼没的,待我赶去他出没之地,他已不在那方了,这几月都没有消息,不知又去了哪里,但却未听说过这两月再有六界之众消失不见的事,不晓得它在玩什么把戏……青萝听我提起你几回,说想见见你,我这回出门他闹着要跟过来,我甩不掉他,只好答应他得空带你去乐幽宫做客。扶疏,你可愿?……哦,对了,你猜得不错,我带虺夷回去,青萝真的吃醋了,跟虺夷打了好多回,虺夷当日所言不虚,我那乾坤袋真能助他修习,他本事已长了很多,虽打青萝还是不足,但青皮脸肿十来日也就养好了,我便由着他们去闹了……扶疏啊,养小儿真不易,每日里闹得我头疼。还是你聪慧,捡的是个成年的弟弟……扶疏,我又话多了……我每日里这样念叨,你若听见了定会取笑于我!……扶疏,扶疏?真听不见吗?也是,你性子那般好,若是听见了,早早便应我了,八成是真听不见的……扶疏,我……有些想你……你……可有……?”
扶疏越战越吃力,他无法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乐幽的絮絮叨叨,心绪已全乱了,手脚便也跟着不听使唤,让不乱越攻越占上风。
扶疏不晓得自己已全副心思都在乐幽那头了,当他听到乐幽说想他时,心头大动,虽神智告知他自己不能分神回应乐幽,但嘴上却不由自主的说出“宫……”一字,好在他及时收住,否则今日怕是真要给不乱得逞了。
不乱在扶疏开口那刻使出了她得来的必杀技,眼看就要得手,不想扶疏却及时收回了心神,让她错失了这一良机。
扶疏怒斥不乱,“你这招从何而来!”
不乱一招不成,想着再无出其不意的好时机,一时怒急攻心,哪里会答扶疏的话,只一招紧逼一招的攻向扶疏。扶疏在看到不乱那招后,又惊又怒,再不管什么控制与否,心神一松,将满腔怒气与渴望释放得淋漓尽致,像是要与不乱同归于尽,又像是再不想约束自己,要除掉不乱重新开始自由自在的活。
扶疏以为他这般打法,多半是会让不乱的法力再瞬间精长百倍的,他自己今日多半是要折在不乱手上的。这般生死关头他才发现,他对这尘世已有这般多的眷念和不舍。他也想学着旡夊和惕栗一般不要脸面的去卖艺挣些许铜板,也想如回川那般去扛石头,拿拿汉水换得的银钱;他想看遍天下奇树异草,尝遍天下山珍海味;他想在繁闹的街市中赁一方小院,四面皆是街坊邻居,每日天不亮便吵闹不休,天黑也不消停,他想学着市井妇人那般,受不了那吵闹便破口大骂,口中尽是些污言秽语,虽吵闹不会因此罢休,但心中出了气当会万般畅快;他想围炉煮茶招呼三两好友来做客,聊聊东家,谈谈西家,将每日里听来的旁人家家丑低声说给好友听,然后叮嘱他们千万莫要外扬出去……他想有个真正的家……最好乐幽也能住过来,他要好好教教他木工活的手艺,他自己琢磨着做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呀……他想要的好多!凭什么一介凡人都可以拥有的,他却要千千万万年的克制自己不去想不能要?凭什么?!他偏要!!!
扶疏也像丧了神智般疯打起来,便是要死,也得死得痛快!他再不要压抑自己,克制自己,就让他死前畅快一回吧!
然而,预料中的痛却没有传来,缠了他几月的不乱也没有再打过来,扶疏收回心神左右环顾几周,却再没看到不乱的身影,她去哪儿了?
“不乱,你又在使什么奸诈诡计?!要打就出来好好打!莫要小人般躲起来偷袭,这不是我家作风!”
不乱没有回应。
扶疏又叫了几声,场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的气息。
扶疏突然想到什么,向体内探去,脸上顿时惊喜过望!“我将不乱收了!!!我竟将不乱收了!!!哈哈哈哈哈……”
扶疏顾不上其他,想起乐幽,赶紧睁开眼,想要立刻传音给他告之他这个好消息,告之他他们的方位,让乐幽赶紧过来,他想见他!
然而不等扶疏动作,身旁却有一声压抑着焦急的低唤传来:“扶疏?”
扶疏寻声望去:“乐幽!”
竟是乐幽来了!扶疏想也没想,跳起来向乐幽跑去,扑进他怀中,兴奋道:“我做到了!乐幽!我做到了!我将不乱收了!!!!”
乐幽突然被抱住,脑子一片空白,听不见扶疏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要拿扶疏怎么办。
扶疏抱着乐幽高兴了一会儿,发现乐幽自始至终没动过,木头一般,扶疏整整乐幽被他揉乱的衣裳,脸上喜色收不住的问:“宫主,你怎么来了!”
这声宫主将乐幽唤过神来,他急急问:“扶疏,你可还好?!”
“我好呀!好的不得了!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将不乱收了!”
乐幽却还似听不见扶疏说话般,追问道:“扶疏,我来时看你似是走火入魔之态,可有伤着?心脉可全?”说着就要抓着扶疏的手探他气息。
扶疏反抓住乐幽的手,“宫主,你冷静一下,看看我!”
乐幽这才好好看扶疏,见他神色虽疲惫,却状态极佳,半点走火入魔之兆也无。
扶疏见乐幽冷静下来,继续说道:“宫主,我很好!非常好!心脉全,气息稳,神智清!”
“那就好!那就好!你吓到我了!”
“宫主,我将不乱收了!”
“收了?如何收了?”
“以后再告诉你,总之,她再不会捣乱了,我家可消停了!”
“好!好!好!”乐幽不关心什么不乱,也不关心她是怎么被扶疏收了的,只要扶疏好,就好!
“宫主,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也不知,当时听你急呼后,我便匆匆往西边赶,正漫无方向间,突然又听到了你的声音,似是极为痛苦,便寻声过来了。”
“我的声音?我并未再发声唤你啊!”
“那就奇怪了……无妨,找到了你就好!”
“嗯!宫主来的真及时!”
“我却后悔没早点来,若你出点什么事,怕是救助不及!”
“这不是没事吗?!”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扶疏还抓着乐幽的手,望着他傻笑。乐幽却已定下神来,有些不自在了。却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扶疏的欢喜。
回川却是忍不住了,唤道:“大哥!”
☆、扶疏哥哥,你不想乐幽哥哥吗?
扶疏放开乐幽的手向回川跑去,“回川!没事了!”
回川一直在旁听着,知道扶疏将不乱收了很是高兴,便也为他高兴道:“恭喜大哥!”
扶疏哈哈大笑:“确实可喜可贺!哈哈哈……”
乐幽来之后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扶疏,回川便没来得及与他招呼,此时大事已定,回川向乐幽走去,“宫主,你回来了!”
乐幽眼睛还是离不开扶疏,答道:“嗯,回来了。”
扶疏也正笑嘻嘻的望着乐幽,回川看见二人这神态,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轻咳一声对扶疏道:“大哥,你可饿了?”
扶疏这才觉得食指大动,“饿!很饿!”
“那我去猎只山鸡烤来给你吃!”
“好呀!”
回川正欲走,乐幽止住他道:“我去!扶疏,我们一起去!”
不等扶疏回答,回川急急道:“大哥这几月间连番受扰,不曾好好歇息过,今日一战又十分凶险,不如就在此地休憩等我们吧!”
乐幽说:“他无妨!”又唤扶疏:“扶疏?”
扶疏拍拍回川的肩,“回川,你连月为我护法,定是更累,不如你在此地好好休憩一番,我与宫主去捉山鸡,好吗?”
扶疏都发话了,回川哪有不好的道理,只能点头了。
扶疏走去乐幽身边,两人一同慢慢向林间行去。
扶疏以为乐幽唤他一起来是有话要对他说,不想乐幽竟一路无言。扶疏还沉浸在收了不乱的喜悦里,也就没主动搭话,只近近的靠着乐幽往前走。
乐幽偷偷瞥了扶疏几眼,见他似个傻子一般只顾着笑,路也不看,尖枝利草划破了衣裳也不知,踩着石头趔趄了也无妨,眼看树叶就要划过他脸颊也浑然不知避让,乐幽连忙将他往身上拉了拉,避过那毁容的险境。这一拉倒是把扶疏拉回了神,他望望乐幽又回头望望那树枝,又是冲乐幽一顿傻笑。
乐幽叹了一声:“收了不乱,就这般高兴?”
扶疏笑道:“嗯!十分高兴!你不知道我为了他们苦恼了多少年,如今,总算是有法子了!”
“他们?你是说家里人吗?”
“对。”
扶疏家里人的事,他自己不主动说,乐幽便不问。只说:“有法子了就好!”
“嗯!……宫主,不是来猎山鸡吗?怎么不见你寻?”
乐幽支吾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上神,我这几月传音给你,你都听到了吗?”
扶疏不置是否,答道:“宫主时常传音给我?”
“嗯。日日都有。”
扶疏笑道:“我还以为宫主事忙,不曾找过我呢。”
“你呢?”
“我什么?”
“你可有找过我?”乐幽问这话时看都不敢看扶疏。
扶疏笑道:“不曾。”
乐幽闻言心下顿时凉了,又听扶疏道:“我不曾收到宫主传音,以为宫主事忙,我怕叨扰到宫主,这才不曾主动找的。”
乐幽那凉了的心又热火起来,说:“是挺忙,但传音的片刻还是有的。上神……当真一次都没听到?”
“听到了一次。”
“哪次?”
“今日这次。不过当时我正与不乱酣斗,无法分神与你说话。”
“那便是了,我便是那时听到你惊呼才赶过来的。当时情况定是万分凶险吧?”
“没错。不乱似是能听到你说话,趁我分神间用了狠招,我差点就见不到宫主了!哈哈……”
扶疏如今说来云淡风轻的,乐幽却是万般后悔那时传音令扶疏分神,若扶疏真因他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不乱为何能听到我传音?这不是你的秘法吗?”
“我也不知,可能是我当时心神大乱,让她钻了空子吧。”
“上神听我说话……心神……大乱?”乐幽想起他今日说的那些话,脸上顿时臊得慌。
扶疏也有些面讪,嘻嘻哈哈道:“那个……哈哈……”
“上神,都听到哪些话了?”
“那个……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乐幽臊得恨不得转身一走了之算了!
扶疏看乐幽将身子僵成那别扭的样子,好笑问道:“宫主,你说……想我了?”
乐幽脸已红到脖子根,还是别着头不看扶疏,呐呐道:“嗯……还有回川,还想了回川!”
扶疏掩鼻闷笑。乐幽没听见他说话,忍不住问道:“上神……你呢?”
扶疏故意佯作不懂的样子,“我?怎么?”
“你!”乐幽不晓得扶疏是真不懂,还是不想他,所以装作不懂,一时有些失落又有些愠恼,“没事!我看到山鸡了,你等我片刻!”说着便跑远了。
扶疏还在捂嘴笑,真的没追上去,就在原处席地而坐等乐幽了。
乐幽又想扶疏追上来,又不想他追上来,心里矛盾得很,听扶疏真的乖乖坐等了,便更多的是伤心了。他在扶疏看不见的地方停下来,叹了好一会儿气。
扶疏累极,久等乐幽不回,便靠着树干睡着了,乐幽回来时不忍吵醒他,又觉得他磕着树干会难受,便轻轻将他搬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任由他沉睡。
扶疏这一觉竟睡到了天黑,醒时看见自己靠在乐幽身上也没惊讶,轻声唤道:“宫主。”
乐幽半日不敢动,整个身子都麻了,脖子疼得想转个头也难,只得原样答道:“你醒了,睡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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