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潮舟愣了下,才把接过来的信拆开,他看话本看多了,看信的速度极快,信的最开头是寒暄,原身的父皇问他近日身体好不好,在天水宗开不开心,钱够不够,中间那一大段讲了些朝中的大事,最后写信之人才说他近日有恙,问方潮舟得不得空回京一趟。
方潮舟把结尾的寥寥数语看了好几遍,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原身的父亲好像病重了,所以才特意叫自己儿子回去。
原著的时间线是围着薛丹融走的,而在这个时间段里,原身在知道薛丹融去了北境,偷偷跟着一起去了,只是薛丹融察觉到有人跟,就故意把原身甩开了,最后等原身找到薛丹融时,薛丹融已经被钟离越水救了。
而等原身回到天水宗,收到了就是他父皇离世的噩耗,这也为原身的悲剧色彩大添了一笔,心上人被别人救了,自己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原来原身的父皇寄了信过来。
原著里的师父并没有给原身那封信,估计是怕原身愧疚吧。
“潮舟?”师父见方潮舟迟迟不语,不由开口唤了一声。
方潮舟回过神后,立刻把信折好收起,“师父,我能离开天水宗一段时间吗?我父皇病重,我想回京城看看他。”
他们修仙,理应斩断跟凡尘俗世一切的联系,可还没到连生身父亲病重都不能回去看一眼的严格地步。
无数出身凡人之家的修士踏上修仙这条路,再见父母便是父母的最后一面。
师父听到方潮舟的话,心里已然明白信中内容,所以他点了点头,还递给了方潮舟一个储物戒,“这是当初为师没收你的储物戒,不过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丢了。”
一旁的荼白听到他们师徒二人的对话,突然插话道:“方潮舟,钟离大人要是知道你离开华黎山会生气的。”
它的声音让师父的眼神转到了它身上,师父皱了皱眉,“师尊那边自有我来解释,荼白神兽无须担心。”
荼白眼睛明显变得凶恶,方潮舟见状,连忙弯腰摸了荼白的小脑袋几下,“荼白,我只是回去见见我父皇,你总不能连我父皇病重都不让我离开吧?”
荼白被方潮舟这一摸,眼神瞬间温顺了,只是它还是不愿意,“喵,可是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不会很久吧?你别走了,凡人生死有命,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句话让方潮舟眼神沉了沉,他收回了手,语气第一次不再温和,“凡人自然生死有命,所以我才要回去。我还可以活很久,还可以大把的时间去修炼,但凡人没有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师父,“师父,我们走吧。”
*
当日,方潮舟踏上了去凡间京城的路上,荼白虽还想阻拦,可有方潮舟师父挡着,它也只能看着方潮舟走,只是方潮舟走的时候,荼白一直盯着他看,眼神有些阴冷。
方潮舟需要先坐飞船到离京城最近的修真小镇,然后再御剑到京城。
大约七八日后,方潮舟抵达了京城城门外。城门守军看到有修士出现,神情都变得有些凝重,因为凡人聚集的地方灵气稀少,往往不会有修士过来。
方潮舟看了下在排队进城的人群,自动走到了队伍的末尾。只是他刚站在末尾,排在他前面的百姓们全部走开了,然后跑到他后面站着,不过离他很远。
方潮舟诧异地回头,想了想,又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于是,那群百姓又一次如鸟兽一般散开了,然后再聚拢在他的身后,当然,还是保持着很远的距离。虽然他们隔得很远,可是方潮舟把他们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啊,是修士!”
“修士会不会吃人啊?”
“听说他们能长生不老就是吃了很多凡人。”
“妖怪才吃凡人长生不老吧,我听说他们是天天喝童子尿才长生不老的。”
“真的啊?”
“应该是真的,我隔壁那家的远方亲戚黄老爷就天天喝童子尿,现在五十岁看起来像是三十岁。”
“哇,真厉害!那你说这个修士看起来这么年轻,是喝了多少?”
“……”
方潮舟:……
他没了办法,只能卑鄙地插队了。
城门守卫看到方潮舟走近,都捏紧了手里的武器,为首的将领声音都有些抖,“阁下为何来此处?”
方潮舟把腰间的金牌扯下递给了那个将领,温和道:“我是九皇子方潮舟,现在要进京面圣。”
这个金牌是原身上天水宗的时候戴在腰间的,上面刻了一个九字,属于身份的象征。
守卫们听到方潮舟自称当朝九皇子,都有些惊讶。将领看着手里的金牌,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才说:“九皇子请等等,容属下先去禀告一声。”
原身幼时离开,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回来,估计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了,所以方潮舟理解地点点头,“去吧。”
那个将领拿着方潮舟的金牌转身进了城门里,而他一进去,城门就被关上了。现在不能排队进城的百姓们越发没了事情做,一直在后面叽叽喳喳讨论方潮舟是喝了多少童子尿才那么年轻,他们后面还在打赌猜测方潮舟的真实年龄。
听了一耳朵的童子尿的方潮舟忍不住转过身,语气克制地说:“没喝童子尿,我发誓。”
百姓们听到他的话,立刻往后退了十几步,动作之整齐像是提前训练过的一样。
“我的天,他跟我们说话了?”
“他听到我们说话了?”
“听说修士都是千里眼顺风耳。”
“啊,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我隔很远打个喷嚏,他都能听到?”
“岂止是打喷嚏啊,你放屁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信,你现在放一个,他保证能听到。”
“我试试!”
“我也试试!他能听出是谁放的吗?”
方潮舟:……
算了,算了。
在百姓们持续的奇异猜测中,城门终于打开了,可出来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袭深红色朝服,外披雪白狐裘,跟旁边仅着春衫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走到方潮舟跟前就跪下行了个大礼。
“侄子扈香拜见九皇叔。”
跟在他身后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方潮舟从没被人跪过,吓了一跳,连忙微微侧过身,就去扶对方,“别客气,赶紧起吧。”
他握住了对方的手臂,就发现对方身体僵了一下,但那人什么话都没说,借着方潮舟的力站了起来,然后抬起脸,对方潮舟浅浅一笑。
来人约莫凡人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丰神俊秀,色若春晓,但他唇色发青,病容明显,露出来的肌肤下的血管更是隐隐泛着蓝。
他看清方潮舟的脸时,眼神闪了一下,随后唇角的笑意加深。
“九皇叔可回来了,皇爷爷都盼了九皇叔好些日子了。”
话落,他却偏过头,抬手捂住了胸口,眉尖似蹙非蹙,唇微微分开,像是极其难受。方潮舟见状,当即掏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自称扈香的青年见到手帕,微微摇了摇头,“谢谢九皇叔,但我无大碍,只是早起时有些受凉。”
音刚落,他就听到方潮舟说。
“那更要拿着手帕了,这里人多,你若感染风寒,还不注意的话,可能会传给别人的。”
扈香:“……”
方潮舟见扈香不接,直接把手帕塞到对方的手里,“大侄子,赶紧拿着吧。”他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收他的手帕,赶忙补了一句,“这手帕值不得多少银子,就当是皇叔的见面礼好了,千万别客气啊。”
扈香:“……”
第三十七章
扈香慢慢捏紧手里的手帕, 转过头对方潮舟歉意一笑,“扈香无用,让九皇叔为我担忧, 实在是扈香的错。今日九皇叔回京, 必要先进宫先面见皇爷爷, 改日九皇叔得空,扈香再设宴给九皇叔赔礼道歉。”
方潮舟闻言, 直接拒绝了, “不用设宴了, 我已经辟谷了, 吃凡间食物无用, 反而有害。”他往身后看了看,那群百姓看到扈香这行人出来, 现在全部跪了下去, “我们别站在这里了, 还是赶紧进去吧。”
扈香轻轻点了下头,“那还请九皇叔上轿。”
话落, 有几人抬着一顶软轿过来了, 方潮舟看着抬轿的几人,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你们都坐我的飞剑吧?这样很快的。”
“好啊。”扈香听到方潮舟的话面不改色, 还抬手制止了旁边想说什么的人。
而方潮舟见对方同意,立刻把自己的飞剑变大,他先上了剑身, 然后伸手去扶最前面的扈香。扈香看到伸到面前的手,垂着的长睫颤了颤,才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方潮舟一握住扈香的手,就把人扯了上来,让他找个地方站好,就伸出手去拉下一个人。扈香看到方潮舟的动作,眼神变了变,而那下一个人看到扈香的眼神时,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九皇子客气了,微臣等人就不坐飞剑了,我们待会坐轿子回去。”
方潮舟劝了几句,说他这飞剑速度快,很快就能到了,可那些人都不愿意上来,他觉得时间拖着也不好,那群百姓还跪着的,就只能说:“好吧,那我们先行一步。”
话落,他给身后的扈香设了一道结界,避免待会御剑飞行的时候,对方被风吹落下去。
飞剑一上天,扈香本就苍白的脸就彻底白了,他瞥了下脚下的风景,那些人小的都跟蚂蚁似的。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抬起了眼,而这一抬眼,他自然看到背对着他的青年。
一袭单袍,凌风而立,明明是站在高空之处,可对方却一点都不惧怕。
这就是修士吗?跟他们这种凡人就是不一样啊。
方潮舟御剑飞了一段路,就看到城中的一处宫殿,他回头看了下身后的扈香,见对方脸色泛白,双眼紧闭,站着的身体微微发抖,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连忙伸手过去扣住了对方的手腕,渡以灵气。
不过,方潮舟知道对方是肉体凡胎,不敢渡太多,只渡了一点点,见扈香脸色没有那么白后,就收回了手,“大侄子,脚下这处宫殿就是皇宫了吧?”
扈香从方潮舟扣住他的手腕就睁开了眼,此时他听到方潮舟的话,咬牙往下看了一眼后,就立刻移开眼神,对方潮舟点点头,“是,不过宫里就不能再御剑了,所以待会要劳烦九皇叔同我坐轿子了。”
“那我们就下去吧,站稳了。”
搁平时,方潮舟都一下子落地,但现在带了一个凡人,他只能把速度放慢很多倍,纵使这样,扈香还是因为失重感再度脸色变得惨白,落地了好一会,都不敢睁开眼。
直至宫门的守卫跑过来行礼,扈香才睁开了眼,他看了下跪在地上的守卫,淡淡道了一声“起身”,就对旁边的方潮舟说:“九皇叔,我们进宫吧。”
*
乘坐轿子行了一炷香时间左右才停了下来,一停,就有人上前帮方潮舟掀开了轿帘,“九皇子,已经到了。”
“多谢。”
方潮舟道了声谢,从轿子里钻出来,入眼是两条九层三段的白玉石阶,其中白玉石阶的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白石,上有一条五爪白龙浮雕,左右扶手都刻了龙纹。
扈香走到方潮舟身旁,温声道:“九皇叔,这里便是皇爷爷的寝殿,我们进去吧。”
他引着方潮舟一路前行,守在殿门外的宫人看到他们就将殿门打开,安静地跪在了两旁。
殿内静悄悄的,等方潮舟走到里间,才听到了咳嗽声。
咳嗽之人似乎很难受,咳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像是随时都要晕过去。
一听到咳嗽声,本走在方潮舟身旁的扈香立刻加快了脚步,“皇爷爷又咳嗽了吗?那些太医都不做事吗?任由皇爷爷这样咳嗽!”
他冲到了床榻旁,对着床上的人嘘寒问暖了好一阵,才提起了方潮舟,“皇爷爷,九皇叔回来了。”
床上的人猛地咳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虚弱,“真的?朕的潮舟回来了?潮舟,潮舟,你在吗?”
随着声音,一只手从床里伸了出来,那只手很明显是个老人的手,上面尽是皱纹和深褐色的老人斑。
扈香见状,立刻转头看向方潮舟,“九皇叔。”
方潮舟顿了顿,才走过去,握住了那只手,“我在,父……皇。”
躺在床上的老者穿着明黄色的寝衣,头发近白了,可一张脸看上去像是四十岁出头的人,但其他部位的皮肤却又明显透露出他是个老人了。
他看到握住他手的方潮舟,满是疲惫的眼瞬间变得明亮许多,里面尽是惊喜,“真的是朕的潮舟,你同朕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扈香看到方潮舟握住老者的手,就主动让开了位置,还说:“皇爷爷,扈香去看看皇爷爷的药。”
老者像是没听到扈香的话,一双眼只盯着方潮舟看。
扈香垂下眼,退出了宫殿。
没了扈香,老者再度开口了。
“潮舟,你这一路回来辛不辛苦啊?是不是累着了?朕瞧着你太瘦了。”说着话,老者眼里浮出了泪花,他挣扎着要用另外一只手摸方潮舟的脸,可他没什么力气,抬手抬了半天都没抬起来。
方潮舟看了下那只手,就主动抓着那只满是皱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不辛苦,我是修士,一下子就到了京城了,这一路可轻松了。托父皇的福,我这一路还看了好多风景呢,平时待在山里,都看不到。”
“是吗?不辛苦就好。”老者笑了一声,可刚笑出声,他就猛地咳了起来。方潮舟见状,连忙把老者扶坐了起来,见对方睡的枕头居然是玉枕,他皱了皱眉,把玉枕挪开,从自己的储物戒里翻出了一个金丝软枕垫在了老者的腰后。
老者见到方潮舟的动作,虽止不住咳嗽,可眼里有了笑意,好一会,等他停了咳嗽,才有气无力地说:“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才那么点大,就比朕小腿高一点,那时候仙人过来选徒,选到了你,你哭得稀里哗啦,抱着朕的腿,说不想走,这眨眼间,就过去三十多年了,朕啊,是真的老了啊,而潮舟你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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