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师公你特别厉害?”郁宁小心翼翼的猜测道。
第142章
……这话也没说错。
顾国师自吞苦果, 哭笑不得:“二十年前,长安府地龙翻身, 地摇山动之间将隆山的南半峰硬生生震垮, 原本的真龙之脉一夜之间成了孤龙之态,此乃庆朝龙脉所在,若非我扭转乾坤, 你以为朝上的那昏庸好色无能之辈能坐稳这皇位?我能自诸飞星那老狗手中抢得国师之位,你真以为他让我的?”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您不是说他当着皇帝的面装神弄鬼的掐算了一通,说这二十年的国师是你不是他,后头三十年的国师才轮得他来当?”郁宁一脸冤枉:“我连诸飞星那人是谁都不认识, 我怎么知道您这国师之位到底是如何来的?”
“文王天星剑。”顾国师提示道:“诸飞星乃是雍朝国师诸天行的后人,诸氏把握两朝已达千年之久, 诸氏神师之名这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若没点本事,满朝上下谁敢点头?”
“您这话不对啊,既然天底下都知道诸氏神师算无遗策,他都说了您才是国师, 满朝上下为何不敢点头?”
“诸飞星神机妙算是真,那难道满朝文武全是个只会磕头应是的木头人?那这天下换诸氏来坐不就得了?”
“可是那与风水有何干系?难道谁布置成了风水局, 就是它的主人?那受益者又如何来算?”
“大道五十, 天衍四十九,留一线生机。”顾国师反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为帝王, 一个风水先生为你寻得真龙之脉,为你护持王朝延绵,你待那风水先生如何?”
曾经背过历史书的郁宁想也未想到:“杀他,然后善待其后人,攥书立传,为他加持生前身后名……今日他能为我护持龙脉,左右我王朝兴亡,来日亦能为他人寻得龙脉。王朝想要绵延兴旺,期间定然需要厉治整肃,若是今日我为求今后百年安稳,搅得民不聊生,那风水师不知我布局,定然会觉得我不堪大任,届时毁我龙脉,那岂不是我百年大计毁于一旦?”
——当然了,前提是龙脉真有这样的效果才行。
现世也有这样的例子,数十年如一日的执行着残酷血腥的规定,换来的是数十年后的兴旺发达。当时若不执行那等几乎是逆天理人伦的规定,怕是国家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哪里能有今日的国泰民安?说不定现在大家还剃着瓜皮头,见到官老爷就得下跪磕头,人命如草芥一般。
“是极。”顾国师没想到郁宁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说得理所应当,毫不犹豫。能有这份见识,若真如郁宁所说他在那个世界只是个普通人,连普通人都能有如此见地,那么那个世界到底是如何的繁荣昌茂?……不急,日后定然有机会一见。
顾国师微笑着指了指天空:“若无这一线生机,世间早无风水这一说。”
郁宁想了想,算是认同了这话,凑到顾国师身边低声问:“那师公能不能告诉我,若是那狗皇帝有朝一日要翻脸,隆山上那神仙局,您能掌控到什么地步?”
“这里没有外人。”顾国师嫌弃的推开了他,他沉吟片刻,随即道:“大概就是让这长安府与隆山顷刻之间化作尘埃吧。”
郁宁大失惊色,把那么大一座城化作尘埃?那可比原子弹还厉害了:“这么厉害?”
顾国师矜持的笑了笑,柔声道:“隆山之中的地宫,那狗皇帝以为我不知道,派人去悄悄挖的。可惜的是他今日挖好,明日我便派人在里面埋好了炸药——还向城中挖了几条暗道,也填满了炸药,若是那狗皇帝敢动,我便送他归西。”
豁!有点硬核了。郁宁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明天借口去护国寺,然后也在护国寺下面埋点炸药保平安了。
郁宁用钦佩的眼光看着顾国师,顾国师打了个这么个岔子,心中也有几分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而得意几分,随即一看郁宁眼珠子滴溜的转,就知道怕是要带坏了郁宁,便接着道:“此等皆是末流,若不是我有你师傅在侧,我也不会出此下策……隆山的风水局既然可顺,便也可逆,此事皆在我一念之间。”
“原来如此。”这才对嘛。郁宁松了一口气,这样听起来总算还是科学一点。
顾国师又道:“先前你不知,故而没有注意到。你回去之后仔细冥想一番,定然会有所收……”
“……”
顾国师还未说完,却见郁宁不动不回答,连呼吸都变得几不可闻。郁宁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却像是穿过了他,看向了极远的地方。他一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略微一点拨,郁宁便立刻得知了其中真意……这样的资质,的确称得上一句老天爷赏饭吃了——不过这事儿他还是不打算告诉郁宁,免得他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诸飞星那老狗虽然嘴贱下作,卜卦这一道却还是极准的。他自登上国师之位之后两年,便结识了阿若,十几年后,才通过阿若又见到了阿郁,缘分一道,果然是莫测难辨之至。
郁宁此刻不能惊扰,顾国师便悄然沉下了身子,浸于水中,闭目养神,等待着郁宁回神。
不过片刻,郁宁突然浑身一颤,仿佛云游于天际的魂魄终于回归到了躯壳之中,眼珠一动,陡然之间便有了些许灵动的神采,只不过紧接着脸上便浮现了一抹痛苦之色。
水波微晃,顾国师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郁宁踉跄着一把抓着他的手臂,脸上皱成了一团,说:“师公,我头晕。”
顾国师反手握住郁宁的胳膊,另一手自他背后环绕而过,支撑着他不叫他倒入水中:“我都叫你回去之后再冥想……”
郁宁晕得眼前快看不清了,还有点想吐。他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说:“我想吐……”
“忍着。”国师联想到自己还和郁宁一起泡在池子里,万一他吐在池子里,就止不住的泛恶心,也顾不得其他许多,连忙把郁宁托着坐到了池边的太湖石上。郁宁头一歪,干呕了几声,但是到底没吐出来。顾国师扬声叫了人来替郁宁换衣服,一边又叫了太医,整个府中顿时知道了少爷又要叫太医,忙作了一团。
沉浸于刻石的梅先生也被惊动了,步履生风的走到了后院,见郁宁扶着石头靠坐在一旁,拧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顾国师在一旁换衣服,说:“没事,就是泡晕了。”
梅先生走到郁宁边上,俯下身仔细看了看郁宁,郁宁听见梅先生来了,睁开眼睛虚弱的道:“师傅……”
“别说话。”梅先生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又见他一身亵衣湿透,转而不禁怒斥道:“人都是死的?还不替你们少爷换衣服?”
顾国师这边换好了衣服,就得了顾国师的怒目而视,他解释道:“我特意叫人不要给他换的,叫他缓缓……他现在晕得很,动一下怕是要吐。”
“你也不看着他些!怎么会泡晕了!”
顾国师心道这事儿怨不得他,但是也只好背了这个锅:“是我一时疏忽了,以后不会了,明日我向他赔罪可好?”
梅先生冷睇了他一眼,恰好此时王太医赶到了,梅先生一言不发的便带着郁宁离去了。
“阿郁这个兔崽子……”顾国师在心下暗骂了一句,连忙就跟了上去。
***
兰霄向来觉浅,外面一阵忙乱他便被惊醒了,问紫云道:“怎么回事?”
自从兰霄搬来郁宁的院子后,两个紫衣婢对兰霄的态度恭敬了不少,闻言躬身回道:“回公子的话,少爷身体略有不适,现下请了太医,怕是再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公子,可要去见一见少爷?”
兰霄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也好。”
两个紫衣婢连忙上前服侍他穿衣,所幸郁宁就住在隔壁房间,兰霄也冻不到什么,披了件披风便被两人推了出去,方到郁宁房中,便看见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来了,兰霄坐于厅中,与梅先生和顾国师撞了个对面。
说来也是奇妙,兰霄来长安府至今还未见过府中两位主人。
梅先生与顾国师一进门便看见一位如山岚雾霭般的人坐于厅中,裹着一袭玄黑色的披风,颈边是一圈雪白的狐裘,越发映得他清远从容,如同神仙中人一般。偏生他看人的方式很特殊,不像是普通人看人那样注视着他人,而是充满了一种审视与漫不经心的冷淡一扫而过,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与别人的位置拉开了。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只有久居高位之人才能有这样的姿态。
三人一照面就对对方的身份有所了解,兰霄拱了拱手:“兰某见过梅先生,见过顾国师。”
“免礼。”梅先生虽是对此人有所好奇,却也不急于此刻,摆了摆手,便跟着太医一并进了内室,顾国师倒是不急着走,慢悠悠的在兰霄身边坐下了,笑吟吟的道:“兰公子在家中居住数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么?”
“兰某一切都好,还要谢过国师盛情款待。”兰霄轻声说完,微微颦眉,“郁宁如何了?他可是又受伤了?”
“又?”顾国师眉目不动的问道:“他总是受伤?”
兰霄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了一个极为清淡的笑容:“他有些毛毛躁躁的,就总容易磕着碰着。”
“看来兰公子与我家阿郁相交甚笃。”顾国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兰霄:“日后,还请兰公子要多多照顾我家阿郁。”
“那是自然的。”兰霄自披风中探出手来,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几乎无血色的唇瓣上染上了一抹润泽的水光。“郁宁待我如兄弟,我自以兄弟待之。”
第143章
梅先生没一会儿就从内室走了出来, 一并出来的还有王太医。王太医对着坐着的两人见礼:“大人、兰公子,少爷并无大碍, 只不过之前重伤初愈, 还是静养为宜,温泉虽有温养之效,但时间不宜过久。”
“知道了, 有劳王太医了。”顾国师点了点头,王太医拱手告辞,在青衣婢的引领下去一旁的侧间开药。
梅先生在顾国师身边落座,看向了兰霄,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兰公子。”
“梅先生。”兰霄方想说什么, 里面却一阵骚动,只听见郁宁在里面说道:“芙蓉!你放我起来!”
“我没事!”
“少爷, 太医说了少爷要静养。”
“太医不是说了我没事吗……让开!”
然后就见郁宁披了一件外衫就走了出来, 没皮没脸的往兰霄身边一坐,把一张小圆桌凑了个四角俱全。
郁宁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呵欠道:“头还是好晕……”
梅先生颦眉道:“胡闹什么?你出来作甚?不舒服就好好躺着!”
郁宁身子一歪,小半个身子都倚到了兰霄身上:“师傅,我饿得慌, 出来吃点东西。”他眼睛一动,看向兰霄, 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兰霄,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惊扰到你了吧……手这么凉?是不是下人伺候的不尽心?”
贴着墙站着的两个紫衣婢立刻跪了下来,刚要说话, 就听兰霄斯里慢条的说:“我一直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还大晚上的起来?怎么也不多穿点?”郁宁有意表现得亲密了些。
“听下人说你病倒了,我总要来看看的。”兰霄说:“就在隔壁,不碍什么。”
郁宁被送回来的时候说实话还没心思顾及其他,头晕目眩得直想吐。但是王太医一手针灸确实是值得称道,几针下去郁宁就不晕了,这个时候他才慢慢的恢复了思考能力,刚刚回来的时候兰霄好像也在,师傅师公跟着他一起来了。所以说,兰霄和梅先生、顾国师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
他知道自之前摊牌过后,顾国师和梅先生对着兰霄可谓是忌讳莫深——人住在家里都这么久了,两人也没提出说要见他一面,就这么把兰霄放着,当个不清不白的住客。直到梅先生也出去了,郁宁是真的慌,真怕他师傅师公看了兰霄本人一拍脑袋,觉得这人还是留不得,当场就把人一刀给杀了。
妈耶,修罗场就在门外,郁宁怎么还躺得住?这才连忙爬起来,出去救场。
芙蓉跟在郁宁的身后出来,手中抱着一件披风,想要给郁宁披上,郁宁摆了摆手:“都说了不要了,刚泡完温泉,热得很。”
兰霄却伸手接过了芙蓉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不要逞强,披上吧。”
郁宁看了兰霄一眼,就见他微微垂眸,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十分柔和。郁宁瞬间就明白兰霄get他的意思,撇撇嘴也没抗拒,就这么披着了,嘴上还抱怨着:“你就听他们的吧。”
顾国师笑吟吟的道:“是这个理,泡个温泉都能昏倒,阿郁,你是该好好躺躺了。”
“师公!”郁宁不满的说:“我才躺了一段时间,再不放我出去,我浑身都要长毛了。”
“胡说。”梅先生说:“之前也没见你喜欢出门。”
这话倒是,郁宁拜梅先生为师之前表现出来得甚至有点自闭,若非必要出门上工,压根不愿意出门,就是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也不乐意出门。这还是账房的刘先生给梅先生抱怨的,说新找来帮忙的一个年轻人算账上面挺有几分本事,奈何为人实在是懒散。殊不知那时候郁宁刚摆脱了社畜生涯,还没开心几天就又被迫成为了社畜,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手上也没几个钱,惴惴不安得飞起,于是上工的时候只好越发卖力,等到下了班当然只想老老实实的补补觉,发发呆,当一条合格的老咸鱼。
郁宁哀怨的说:“师傅,自己不愿意出门和不能出门那是两回事。”
“诡辩。”梅先生吩咐了一声:“芙蓉,去备一些好克化的吃食来,这段日子叫你家少爷吃的清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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