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受,可却觉得自己连难受的资格都没有。
你把他害成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难受?
程嘉宁何时见过顾恒这样,终究还是自己兄弟。
他说:“如果,楚星辞醒来之后,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做?”
“好好对他,好好弥补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
“那如果,他知道了你做的事情,你又怎么做?”
“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原谅。”
“你这不早就想好了吗。”
你不可能放手,那就只能放弃一切,换取一个让他原谅的机会。
哪怕,
仅仅是一个机会。
沈浪和程嘉宁看过楚星辞之后,之后又来了几次。
但无一例外,楚星辞还是没醒。
整整一个礼拜过去了,楚星辞身上的所有伤都痊愈了,医生检查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就是醒不过来。
随着楚星辞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顾恒疯了一样到处找医生。
国内的国外的,退休的在职的,能找来的,他全都找来了。
但无一例外,全都是一个回复:“没辙,只能等。”
等的顾恒濒临崩溃,几次要发疯。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程嘉宁看不下去,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
顾恒哪儿也不愿意去,医生只能□□。
医生来了病房,问了一堆,说了一堆,顾恒全都听不进去。
“你现在这个状态,跟你童年时期的经历有关,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些母婴关系,你愿意跟我谈谈你和你妈妈的关系吗?”
“不愿意。”
一个拿刀捅自己儿子的妈,一个把自己亲妈送进精神病院的儿子,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价值?
顾恒全程拒绝配合,医生也没有办法。
临走时,他试探地说了一句:“这个男孩一直不醒,可能有一部分心理层面的原因。”
一直兴致缺缺的顾恒猛地抬头,瞪着医生,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什么意思?”
“人都是有自保功能的。他昏迷之前是不是遇到了让他感到特别难受特别痛苦的事情?”
顾恒嗓子瞬间哑了,半晌开口:“是。”
“这就对了,很有可能这件事情太让他痛苦了,痛苦到几乎可以和死亡类比,他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了,所以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让他痛苦的那件事。”
听完医生的话,他突然笑了。
他一直以为是楚文迟那一下,砸的楚星辞至今醒不来。
却没想到,归根结底,原来还是自己做的孽啊。
听听,痛苦程度已经快要和死亡相似了。
这是你一手带给他的啊。
心理上的痛苦,远比身体上的病痛要疼千倍百倍
顾恒捂着胸口,难受地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医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让对方产生这么大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给他带来痛苦的那间事,或者说那个人,对他来说也一定比生命都要重要。否则,他不会痛苦到这种程度的。”
比生命都重要?
顾恒茫然抬头。
原来,自己在楚星辞的心里,是这么重要的吗?
“如果他重视的那个人出了事情,他一定会更加难受的,说不定就再也不想醒过来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你希望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怎么做?”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他希望星辞过好自己
的生活,继续像以前一样,爱吃爱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只求星辞能彻底忘了他。
他性格那么好,一定会再次难受的要死。
他宁愿星辞忘了他,彻底离开他的生活,也不想让楚星辞再有一丝丝的难受了。
医生的一番话显然安抚住了他。
他不会离开,更不可能忘掉,但是,他可以尽力过好自己生活,不要让星辞突然醒来的某一天,看见的是一个连个人样都没有的他。
“别以为病人昏迷了就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昏迷,潜意识还是活跃的,周围发生的事情,他看不见,但多少都是有感知的。”
心理医生留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从这天开始顾恒就变了样。
给病房里搬了一张桌一张床,挨着楚星辞,每天认认真真照顾楚星辞,认认真真自学。
他把自己照顾得好好得。
每天照顾楚星辞的时候,顾恒都会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
“我都没事了,你为什么还不醒?”
“那天给你准备了一个戒指,本来想第二天送给你的。”
“你爸爸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他俩竟然真的不是亲母子,你爸已经和那群人彻底划清界限了。”
“楚老师,你什么时候醒来给我讲课啊?直播间的那群姑娘想你都想疯了。”
我也快疯了。
漫无边际的等待,好像一眼望不到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他的惩罚和煎熬,
半个月后,顾恒照例拿了水杯和棉棒,帮楚星辞润唇。
躺了这么久,他的唇瓣还是一如既往的湿润,泛着淡粉的光泽。
顾恒用棉棒带着水滴,一点一点的往楚星辞嘴里送。
多了怕呛到他,只能用这种办法,喝完小半杯水,就得大半个小时。
顾恒也不嫌麻烦,就这样慢慢的弄着,期待着下一秒,楚星辞是不是就会睁开眼。
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到,楚星辞的唇好像动了一下。
转瞬即逝,等他定睛再看的时候,又没有了动静。
幻觉?
这种幻觉并不是第一次了。
握着他的手说话时,总觉得他的指头动了一下,盯着他看他时候,总觉得他的眼皮颤了一下,半夜睡着的时候,都听见楚星辞软软地叫了他一声“恒哥”,然后猛地惊醒。
每次一都是幻觉。
但每一次,他哪怕知道是幻觉,也忍不住抱一丝期望,静静地等上几分钟,期待着他的清醒。
这次也不例外,顾恒一边继续帮他润唇,一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脸。
期待下一秒,惊喜能来临。
一秒,一分钟,十分钟杯子里的水喂完了,楚星辞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这次也没有例外,还是幻觉。
顾恒失落,但也习惯了这样的失落,转身,准备把杯子放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恒哥。”
他浑身一僵,攥住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快要把那个杯子捏碎了。
他不敢转身。
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响亮的许多:“恒哥。”
他僵硬的转过身,楚星辞躺在病床上,歪着头,看见他转过来,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是梦吧?
顾恒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过去,跪在床前,眼睛和他平视。
那双手,颤抖着摸了摸楚星辞的脸,软的,热的,没有消失,还在笑。
他说:“恒哥,你是不是偷偷亲我了?”
他醒了,不是幻觉,不是梦。
顾恒双手握住楚星辞的手,垂头。
一个吻,轻轻落在他手背。
顾恒弓着腰,低着头,跪在床前,姿态近乎虔诚。
唇离开了他的手,但顾恒迟迟没有抬头。
楚星辞只感觉到,自己手背,有水珠划过。
那是他濒临崩溃,强忍痛苦这么久之后,终于宣泄而出的泪水。
第50章
顾恒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是隐约泄露出来的一丝抽噎还是落进了楚星辞耳中。
他何时见过顾恒这个样子,现在骤然看见他这样,心都揪起来了。
“恒哥。”他声音软的一塌糊涂,看向顾恒的视线也温柔地不可思议。
顾恒抬起头,泪水被擦干,只剩下了微红湿润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他。
楚星辞心疼坏了。
“对不起恒哥,我不该现在才醒过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楚星辞软声哄着。
顾恒垂眸。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
顾恒张了张嘴,那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怎么敢把当天的真相说出口。
更不敢去面对说出真相后会发生的一切。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楚星辞突然出声:“恒哥。”
顾恒看向楚星辞。
下一秒,楚星辞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越来越近,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顾恒还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楚星辞的唇已经离开了他的唇。
他甚至无法分辨刚才那一幕到底是真的,还是仅仅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可是,紧接着他就听到楚星辞说:
“亲亲你,不要哭了。”
那一瞬间,顾恒的心里被酸胀和甜蜜的情绪充斥着,整个人又开心又难受。
我怎么配?
我那样伤害了你。
你得打我骂我,彻底跟我划开界限,离我这个神经病远远的,这样才对。
怎么能,亲我呢?
温柔的对待,反而让顾恒慌张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星辞尚未发觉,靠着病床,看着顾恒,笑容像是能甜进人心里。
“恒哥,你是不是准备了一个戒指准备送我?”
顾恒一愣:“你怎么知道?”
“梦里听见的,我本来睡得很香,但是在梦里听见你一直跟我说话,好像很难过很想让我醒来,所以我才着急醒过来的。”
“所以,戒指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楚星辞抬眸,水润明亮的眸子看着他,里面闪着期待的光,像是落了碎钻一样。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顾恒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翻来覆去揉捏一样,又慌又紧张。
“是,是真的。”
顾恒掏出了一直装在身上的戒指。
黑色丝绒的戒指盒打开,里面躺了一枚铂金接着,简约经典的款式,戒面上镶嵌了五颗不同材质不同颜色的小宝石,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宝石闪着让人目眩的光。
顾恒拿出那枚戒指,在准备套到楚星辞手上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捏着戒指的手退缩了。
他现在,还有资格为楚星辞戴上这枚戒指吗?
迟疑间,楚星辞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快点给我戴上呀。”
为什么醒来之后,恒哥变得这么奇怪?
亲他没有回应,让他戴戒指也犹犹豫豫的。
顾恒对上楚星辞期待的视线,轻轻牵起他的左手,把那枚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戒指是他偷偷量了尺寸专门找人订做的,所以尺寸完全合适。
戒面上的五颗宝石,第一颗是紫水晶,Amethyst,第二颗是钻石,Diamond,第三颗是云闪石,Opal,第四颗是红宝石,Ruby,第五颗是祖母绿,Emerald。
五颗宝石的每个首字母合在一起,是adore,爱慕。
他想了很久,才想出用宝石隐晦地表达自己爱意地方式。
他也想了很久,给楚星辞戴上这枚戒指的时候,要如何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
但现在的他,像是哑了一样,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已经被彻底捅破。
彻底明白对方心意的楚星辞热情,甜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浓浓爱意。
可顾恒却连看都不敢看一样,就好像藏在阴影中的怪物,明明渴望光,却怕极了光照耀过来的同时,也照出了自己丑陋不堪的样子。
如果让楚星辞看清自己的样子,如果让楚星辞知道那件事的话,他不觉得自己会获得原谅。
希望与绝望并存时,他从不觉得希望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恒哥。”
楚星辞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什么?”
“你起来呀,一直跪在床边膝盖会疼的。我水喝完了,你去给我倒。”楚星辞的语气理所当然中还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那是对最亲密的人才会有的语气。
顾恒急忙起身,接过杯子给他倒水。
倒完水之后,顾恒承受不住楚星辞时不时看过来的,堪称滚烫的视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我去找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医生找来,被逼着给楚星辞做了个全身大检查,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检查了个彻底。
“尽然能醒来,就代表他已经没事了,身体其他地方也很健康,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确定他彻底痊愈,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之后,顾恒才放下了心。
医生离开,楚星辞喝完水,吃了点流食补充体力之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躺在床上的时候,虽然有顾恒每天认认真真给他擦洗,但楚星辞还是觉得洗个澡更舒服。
卫生间里面传来了水声。
顾恒听着里面水声之外,楚星辞洗澡的声音。
那个声音一停下,他就紧张地朝浴室看一眼。
直到此时,他才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确信楚星辞真的是醒来了。
不是幻觉,不是梦,是真的醒来了。
对他笑,朝他撒娇,甚至,接受了他的戒指。
但是,顾恒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沉重。
楚星辞已经醒了,可那件事,能瞒多久呢?
就算他动用一切手段,彻底瞒住了那件事,又能如何?
他瞒不住自己,他永远忘不了,自己是怎么伤害了楚星辞,永远忘不了楚星辞难受痛苦的样子。
他做错了事,一辈子都将陷在愧疚惶恐的情绪中,受尽折磨,像永无止尽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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