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博尔赫斯
整本诗集不新不旧,只有这一首书角微微折边。齐磊不懂文学,体悟不到这首诗的创作背景和主题。只觉得读起来既明朗又悲凉,像是叙说战争,又像在企望爱情。
齐磊合上书,蜷在沙发上开了一局游戏。方子宁也在线,组队的时候还拉了个他不认识的人,ID:ZGYYD-MT。这位MT大哥显然是新手,闭麦就算了,全程只会跟在方子宁后面,不捡物资不狙人,方子宁竟然还不让踢。齐磊眼看这局要凉,果然被一枪爆头。而后又开了几局,结果一样凉,时间却耗掉了不少。
顾航卧室的灯已经关了,齐磊轻手轻脚地拿着两本书,拧开了书房的门。
把倒扣的相框翻过来,入眼的还是那张一家三口的旧照。中间的小男孩是顾航,七八岁的模样,他和小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长大了,眉眼轮廓清朗了些。
左边是一个瓜子脸的女人,下巴尖瘦却不显得刻薄,一手搭着顾航的肩,笑容温柔平和。右边的男人长着一双和顾航如出一辙的狭长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着。他身穿警服,肩宽背直,警帽戴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制服肩章一杠三星,齐磊看过警匪片,认得出,一级警司,不算太高的警衔。
书架最里面还摆着个黑色的小盒子,若不是公安警徽印在正中央,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
偷窥别人私物的行为令人不齿,可齐磊感觉自己内心里,脑海里有什么在指引他去做这个不齿之徒。仿佛打开这个盒子就能解开他长久以来对顾航的疑虑。
他的刻意接近,他的周到体贴,他的若即若离,好像马上都会有一个清楚的指向。
齐磊毫不犹豫地打开它,盒子里面是一枚勋章,上面的描金刻字小而清晰,写着“公安烈士”四个字。
那两本书被齐磊放进书架里,相框和勋章也摆回原处,齐磊轻轻关上书房的门,回了客厅,觉得有些冷。
☆、调查
跟廖以庭起争执的那天齐磊从别墅走得很急,主要实在厌倦了与他继续毫无意义的拉扯,一刻也不愿意再那样心口不一下去。
他一星期都没有回去过,桌子上的手提电脑和课本资料都没来得及带走,临近开学才叫尤彬把东西给他送到公寓。
廖大总裁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找过齐磊很多次。齐磊借口诸多,总之避而不见,敷衍回了几条微信,连电话都没接过。
毫无新意的,长辈式言不由衷的道歉和关心,齐磊觉得着实不必。
但并非知难而退,他只是偶尔也有情绪,一厢情愿了这么久,怎会真正无怨无尤。
他跟顾航的关系还是始终不冷不热,电话常联系,见面却不多。
这要归结于齐磊天生的敏锐,从一开始就觉得顾航接近他另有目的。为钱为利,哪怕是为欲,一个男人接近另一个男人所能图谋的一切难以启齿的龌龊他都能从容以对,却从没往更加居心叵测的方向怀疑过。
他们俩,一个警察的儿子,一个黑帮头目的儿子,那困于一方天地的全家福和那枚烈士勋章使他们的关系突然立场相悖,又盘根错节地巧合了起来。
如果顾航一早就知道齐磊的背景。
或者这背景根本就与顾航有关。
齐磊耐了这么久的性子与顾航虚与委蛇,可顾航始终表现得像个温柔不争的恋人。
下午尤彬是自己开着廖以庭的黑色宾利来齐磊公寓送东西的,还捎带了廖以庭让阿姨特地煲的汤。
齐磊让尤彬用廖以庭那套备用钥匙开门放东西,自己约了几个朋友去市郊的度假酒店泡温泉去了。
小祖宗交代的任务完成,尤彬走之前给齐磊发了个微信,说汤就不拿回去了,留在冰箱里回来记得喝。
不一会儿齐磊就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带些慵懒,四周还有依稀的水声。
尤彬也是看着齐磊长大的,知道他早被廖以庭惯得上房能揭瓦,下地敢刨坟,平时都是半调侃地叫他“齐大少爷”、“齐小少爷”、“齐少爷”。今天确是温情和蔼地叫他小磊,有那么几分替廖以庭讨好求和的意思。
齐磊不买账,若无其事道:“卧室衣柜里有几套我叔叔的西装,你拿回去吧,我衣柜太挤了,他要是不要了你就直接扔楼下垃圾箱。”
尤彬心里叫苦,这回去不知道怎么交代,听齐磊在电话那头又补了一句:“对了,把钥匙留下,放鞋柜床头柜都行。”
向来识趣如尤彬,知道劝和没用,只好迂回打生活牌:“留一把还是方便,你看下回你要来不及回家拿东西我还能给你送一趟不是?”
然而齐磊态度坚决,“以前方便,以后就不方便了,就这样,我挂了。”
耳边传来挂线的嘟嘟声,尤彬挠了挠脖子,硬着头皮进齐磊的卧室往衣柜里翻了翻,拎出几套一看就是廖以庭尺寸款式的西装。又顺手拉开床头柜,把手里那串钥匙丢了进去。关上抽屉之前,尤彬看着里面什么东西愣了一秒,心里暗骂一句:卧槽。
关抽屉,关卧室门,关大门,下楼,尤彬脸色复杂,一气呵成地溜回车里,手机在这时候震了一下。
一条没存号码的短信进来:彬哥,你要我们查的人资料已经发到邮箱了。
尤彬直接把车开到廖以庭的公司,亲自助理办公室的打印机把邮箱里的文档打印出来,删了所有记录。
这人的资料尤彬越看越觉得大事不好,等在会议室门口焦躁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可算等到廖以庭开完会出来,尤彬两步上前压着嗓子说:“老大,去办公室,快点”。
廖以庭看着尤彬手里捏着的东西,心下了然,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总裁办公室,尤彬回身把门关上了。
“老大,查到了,这人不就是‘越界’的调酒师吗?”
廖以庭皱了皱眉头,接过文件袋,不厚,草草的过了一遍,又翻回第一页仔细看。
顾航,二十三岁,下面附了一张证件照。廖以庭在越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老大,这人背景太复杂了,十岁到十二岁在平州孤儿院呆过两年,后来被收养到外地,再后来因为养父母离异又被弃养了,十六岁就开始一个人生活,没什么亲戚朋友。”
廖以庭没有打断尤彬的叙述,一边看着手上的资料一边示意他继续说。
“五年前他自己回的平州,三年前找过几家私人侦探,查过您和齐老大,还查了齐磊。”
“什么原因去的孤儿院?”廖以庭冷声问。
尤彬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又纠结几分,“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平州孤儿院从2000到2010这十年送进来和领养出去的孩子,就只有他入院前的档案完全空白,一点线索都没有。”
廖以庭目光森寒,好一阵子不发一语,总裁办公室里静得只有纸张翻过的声音。
“老大,现在该这么办?”尤彬等着廖以庭看完了所有打印纸才问。
廖以庭把那摞资料往桌上一摔,两肘立在办公桌上双手交握,拇指指节抵着眉心,思虑片刻才抬起头,声音冰冷,“无论如何,不能让小磊和他呆在一起。”
“那这个顾航的身世还查吗?”
“不用了,我心里有数。”廖以庭深知这人来者不善,孤儿,私家侦探,查齐行健和齐磊,条条指向,除了报复寻仇,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淌过污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能洗清。只要那段涉黑的过往里还有人活着,这段经历就迟早会被人再次扒开。齐行健死了,他的儿子还活着。仇家死了,他们的儿子也还活着。
“老大,”尤彬试探性地开口,“要是让齐磊跟他分开,最好是......最好用温和一点的方式......别伤着他。”
廖以庭冷哼一声:“你第一天认识齐磊?他们才认识多久。”
尤彬不干不脆地嗫嚅:“毕竟不是普通朋友......”
“小孩子玩玩罢了。”廖以庭被戳了痛处,故作不以为意。
“我感觉他俩关系挺好的......”尤彬支支吾吾道。
廖以庭听出这句话里有话,转身对着他,黑眸幽深情绪难辨,盯住尤彬问,“见过?”
“没、没见过......”尤彬心里一个激灵。
“没见过怎么知道关系好?”
尤彬吞吞吐吐道:“我看齐磊挺知道......知道避嫌的,今天把钥匙要回去了,还让我把你的东西拿、拿走......或者扔了......”
廖以庭的心沉了几分,还是察觉出尤彬有所保留,“还有呢?”
“......”
“有屁快放!”廖以庭低吼。
“就是我、我今天开床头柜给他放钥匙,看见个东西......”尤彬说不下去了。
不好的预感突突地跳上廖以庭的太阳穴,他耐性彻底用尽,语气带上危险,“什么?”
尤彬实在绷不住了,一咬牙把齐磊卖了个干净:“看见润滑剂了......半管儿......用不少了......”
☆、暗算
顾航周一休假,没课也不用上班,到晚上发现烟盒抽空了,拿上手机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了。门口小超市卖的多是假烟,顾航习惯去稍远一点的便利店,来回走路二三十分钟。
从走出小区门顾航就觉得有人时远时近地跟着他。
这条路来往的人稀松有几个,顾航刻意跟在行人不远处走。他踹度着身后跟踪者的意图,如果是抢劫,此时他穿着运动装,没有背包,除了拿着的手机明显身无长物。
顾航进便利店买好了烟,又故意在货架边东挑西看耽搁了一会儿,斟酌着现在能否回家,需不需要报警,如果只是一个劫匪他应该打得过。
手机震了一下,顾航看锁屏界面上齐磊的微信连着进来几条。
齐磊:我在你家楼下,出来吃宵夜?
齐磊:手机听筒坏了,只能打字了。
齐磊:昨天泡温泉掉水里了,今天下午才回来,还没来得及买。
顾航想着刚才尾随他的人,马上给齐磊回微信。
顾航:我在上次买烟那个便利店,来找我?
下一句“治安不好跟着人群走”才打到一半,齐磊的消息就回过来:你买完快回来,我给你带的东西沉死了,拿上楼我们再去吃饭。
顾航出了便利店,站在门口把烟点起一根,边抽边四处不经意地扫了几眼,确认没有可疑的人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或者真有不法之徒盯上他,见他半天不出来就去锁别的目标了。
齐磊那种一身潮牌的骚包打扮更容易被盯上,顾航转念想到。出来抢钱的身上没枪也有刀,如果再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亡命徒,齐磊可能真的不太安全。顾航尤其怕他仗着自己有几分/身手就头脑发热和匪徒硬碰硬。
齐磊可能看他半天没回,打了电话过来,顾航接起后意识到齐磊听不见声音,挂了电话又给齐磊发微信:等我一下,五分钟回,你往人多的地方站。
顾航踩灭烟头匆匆就往回走,抄了小区后门的近路,那边只有几个垃圾箱,除了下楼倒垃圾的住户平时少有人过。
身后又响起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且不止一个,顾航确认自己被跟了的同时也确认来者不是为了抢劫,那种不怀好意的气场太过明显。
他脚步镇定,拿出黑着屏的手机故作无意地朝身后晃了一下,有四个人影。
感觉到身后的四人逐步欺近,顾航紧了紧拳头,突然转过身一脚踹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那人措手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直接摔在地上。
顾航接着一记勾拳打在最左边的人脸上,又拉着另一个的衣领把人拽到跟前朝面门发狠地出了一拳。正要对付最后一个,奈何以一敌四难免速度上吃亏,不慎被一拳击上腹部,倒退几步。跟着手臂被向后一拉,整个人被彻底制住,动弹不得。随即觉得肩上一下刺痛,几秒就没了意识。
廖以庭黑道出身,却没让手下和顾航讲什么江湖道义,一针麻醉剂打下去,直接把人塞进车里。
附近的监控今早已蹲点排查过,坏的坏,没开的没开,总之都是摆设,老旧小区的后门根本无人重视。
顾航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得四分五裂,已经自动关机了。其中一个脖子上有纹身的手下给捡了起来,确定现场没留下什么线索才走。
顾航恢复意识的时候,眼睛被蒙着,两手反绑在椅背后,双腿被捆得有些麻痹,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完全一动不能动,椅子应该也是被固定住的。
嘴里也被塞了布,全身就只有耳朵鼻子还能用,他听见不远几个男人打牌的吵嚷声,有回音,屋子里有水泥和木屑的味道。
他刚才那一下挣扎发出了椅子摩擦地面的声响,几个男人打牌声骤停,顾航听见有个人说,“这人醒了,怎么弄?”
另一个不同的声音说:“别死了就行,老大要活的,给他口水喝。”
塞在嘴里的布被拿出来,顾航狠狠透了一口气,“你们......”,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艰难地咳了一下。
“你现在最好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留着力气等我们老大来,我们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们,听懂了吗?”为首一个男人不冷不热地打断。
顾航记得这个声音,是他动手时第一个踹翻的那人,相貌平平,脖子上有一大片纹身,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人骂的几句脏话。
顾航点了点头,几乎已经猜到自己落到谁的手里。
二月份的平州即使已然立春也依旧轻寒料峭,廖以庭从车上下来,抬手把尤彬递来的外衣挡开了。
齐磊打了一晚上电话给他,信息却只有一条:他在哪。
兴师问罪。
果然是关系亲密,一晚上找不到人就急得要到他这里来,昨晚应该也已经回过别墅,知道他没回。
廖以庭刻意不归,也没接任何一个电话。他这般此地无银就一个目的,明明白白让齐磊知道,人就在他手里,但是一时半刻不会让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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