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傅归岚眸中光亮一沉,没有了调笑的意思,确认一遍问道:“果真如此?”,晏虚白颔首,没有多理身后人,继续说道:“也不知为何,裴哂思突然过来,先前几次都是裴惜安上门...”
傅归岚揽着人的手动了动,似乎是一个动作保持太久,有点僵了。这一动,触到了晏虚白腰上的痒处,把他准备继续说的话都给憋回去了。
“...你不要动了,我怕痒。”晏虚白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了这句。
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傅归岚抱着御气,上一次是在沧澜山的罔境中,不过才几里。那时的晏虚白,其实更紧张,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好。不过这次,确实没所谓了,从心里没有排斥与傅归岚的肢体相接。
傅归岚为了不让怀里人难受,挑了不压到晏虚白肋骨的位置揽住,之后便几乎没有动过。可是从仙桃宴里,御气神行到却月城,这一路可得一个多时辰啊。
傅归岚就能一直不动?
“手麻了。”傅归岚乖乖地回了一句。
晏虚白笑了一下,道:“不把小白带上,只能有劳先生了。”
被揶揄一番,傅归岚尴尬地笑道:“好好,以后都带小白。”
夏夜清风习习,此时二人在空中,踩云履月,顶上星河灿烂。时不时会路过山间村落,那里的人烟火光,就像黑麦上点缀的露珠,甚是有趣。晏虚白有时还会看到村民,朝着他和傅归岚行过之处拜谒,大概就是自己周身的萤火在夜间过于招眼了。
“神仙哪会那么容易见。”晏虚白看着村民,不由地想笑,脸上的也染了些暖意。
听到怀里人的自言自语,傅归岚嘴角也泛着笑意,柔声道:“你不就是神仙吗?容资卓绝,是谁见了不想跪拜一番呢。”
这种调笑的话,从认识傅归岚以来已经听了不少,不过晏虚白从没当真过,从前以为是揶揄自己,现在关系至此,还是认为是不正经人说的不正经话。
见到晏虚白又不理人了,傅归岚手臂又动了动,提醒晏虚白道:“快到了,等会下去吧萤火撤了吧。我就在你旁边。”
晏虚白点点头,也没等落下,就抬手收了术法。一时间光华退尽,可是傅归岚还是能就着月光看清他。
此时已经入夜许久,看着月亮,应该是后半夜了。他二人此行不能见光,自然是也就不可能从甘陈门或者容华门,大摇大摆地进去。
却月城原本就是商贾之地,不少往来送货,当然整个城不可能只有这两个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运输货物,或者让牲口同行的门。晏虚白他们也就挑了个运送货物的小门,准备从那里潜入。
从前却月城向来只有内城才会设护山禁制,可是如今外城也有了。不过,刚到这里,傅归岚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手中化出一柄小巧精致的短剑,抬手一挥,那个送货小门上覆盖的禁制也瞬间开了裂缝。
晏虚白侧目看着,一眼也认出那是傅归岚之前在仙桃宴里给他看到那柄,挑了挑眉毛,道:“先生是早有预谋啊。”,傅归岚丝毫没有被揶揄的感觉,反而像邀功一般笑道:“让你陪我,自然得先铺好路了。”
二人从小门进去,到的就是外城,原来的商铺都关了,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似乎像是被却月城统一赶走的。除了这点外,外城这里守卫也非常严,晏虚白他们刚进来没走多远,就撞见了两三波巡守弟子。要继续在外城这么弯弯绕绕的走去,怕是先露出破绽,被人逮住才是下场。
“你打算去哪里查?”晏虚白压低声音问道,却月城现在寂静非常,稍微一点声响听起来都很明显。傅归岚托腮考量了一下,“直接去容华水榭吧,我对裴哂思还是有些在意,想看看他居所里能搜出些什么。”
二人从外城一路藏息,踩着屋舍房顶,寻着暗影晦荫朝内城行去。顺顺利利躲过巡守,
没一会便到了内城西侧,就是靠近甘陈山的一面,先前青栩的婚礼也就是在这边的甘陈厅举行。
站在甘陈厅上方,整个内城东侧尽入眼帘,不过最扎眼的还是那株桃树,长势依旧惊人,而且还开着桃花,茂盛地就像不准备败落一般。傅归岚站在屋顶指给晏虚白看,笑着道:“这棵桃树比我家的,如何?”
可是这时候,晏虚白没有心思玩笑。他微微合眼,用非常隐蔽的气息在探查却月城的杳冥,从他进了内城就发现这里不妥了。
果然,他的金瞳中看到的杳冥看起来不甚美好。原本暗绿色的仙府杳冥,此刻在晏虚白看来,几乎全是黑色,如同浓重的烟气环绕这却月城,而这股颓败的杳冥逸散方向正是东城那边。
除了仙府杳冥外,城中各处逸散出的修士杳冥也不是金色了,转而变成深沉的土黄色。这种情况,只能说这些修士有劫,但还有些时日,只不过是否影响性命,还得等劫数近时才能看见。
晏虚白收了步虚,对傅归岚说道:“却月城的风水格局变了,连带整座城杳冥也变了。”
“我们再去别处看看,说不定能发现动了哪里。”傅归岚道。
晏虚白在西城看到的异象,其实还是起源于东城,而容华水榭在东城。
二人越往东走,越觉得周遭鬼气森森。上次青栩大婚时来这边,就发现虽然不张灯结彩且守卫森严,可是好歹也有点人气。但是如今,这些守卫弟子虽然拿着名品法器四处巡守,可是周身的气息看起来几乎不像活人,一副神游方外的模样,脸色又泛着青气,怎么看怎么奇怪。
晏虚白和傅归岚在东城这边的屋舍街道转了有一会,越转越觉得不自在,甚至觉得身处的地方还是不是阳间了。
当他们来到却月城最大的演武台时,才被这里的景象给震惊到。
“这是...”
“嘘。”傅归岚手指放在嘴边,朝晏虚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饶是如此,晏虚白还是忍不住要问,但他这次也是听话的没有发生,只是用一双充满疑惑的双眼看向傅归岚。
演武台,说白了就是弟子练习身法、套路的地方,玄门百家几乎每宗每派都会有,也会在演武台上绘制聚灵聚气阵法,让弟子们可以增进修为。
但是此时此刻,晏虚白看到的演武台,此刻说是祭台怕是也说的过去。原本的聚灵法阵,此刻虽然运转,可是晏虚白发现这个阵法已经不光光是聚气了,沉魂局已经苏醒,看着血色阵光,恐怕是已经拿活人祭过阵了。
而且,除了阵法流转,演武台中还有几十上百个少年模样的修士,各个都被除掉法器,直挺挺地站在镇中八卦方位,丝毫生气都没有。
演武台周围也施了禁制,可以保证外人进步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晏虚白正在疑惑这些弟子是何人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野猫,撞上了演武台的禁制被弹回地方。吃痛一下,“喵喵”叫了好几声。
这两声喵喵叫虽然不大,可是不知是不是触动了禁制里人的神经,他们居然一哄而上地朝野猫所在的方位扑去。但因禁制所挡,自然还是出不来。
看着眼前景象,这些十几岁修士稚嫩的面庞看起来如同鬼魅般,瞳仁黢黑,面孔发白。
他们扑腾了一会,把那只野猫也给吓的半死,止不住地又朝他们喵喵叫,叫的还挺惨烈。可是过了一会,野猫似乎意识到自己不会被伤到,便也不与这堆怪物对吵,蹦蹦跶跶地离开了演武台这边。
猫叫声越来越远,最后几乎听不见了,那群少年们也安静下来了,各自又回到了原本自己站立的位置。
还是按着八卦位站立。
就在这些人稀稀拉拉站开后,一直盯着看的晏虚白,突然被其中一个少年吸引,那人一声明黄劲装,马尾高高扎着,面容清秀。还以为自己眼花,晏虚白扯了扯傅归岚的袖子,指向站在乾位第三个的人。
下一瞬间,傅归岚面上神色暗淡下来,拉着晏虚白便离开了演武台。
“是祁怜吧?”晏虚白轻声问道。
傅归岚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人往容华水榭方向走去。
第86章 浮灯(4)
先前傅归岚让他不要说话,也是怀疑这些少年的灵识被控制,如果被他们视作目标,有没有禁制阻拦,恐怕就会被围攻。刚刚那只野猫就是个好证据,虽然是没有被弄死,可是若没有禁制,那那只野猫还能活吗?
“是我太久没过问他们了,没想到祁怜也在失踪的人中。”傅归岚声音听起来有点愧疚。可是刚刚的情形,确实也不能去救,从他们的表现来看,明明就是魂魄被夺,灵识被控的模样。
救也只能救出阁如走尸般的身躯,且若此时打草惊蛇,万一布阵的人将他们的灵识魂魄毁去,那就是不死也死了。
晏虚白也知道他的想法,故而没有多问了,也知道他嘴里说的太久没有关心的人,是指祁怜与滴天髓。其实,刚刚在那群少年里,除了祁怜,晏虚白也看到了衣衫有龙纹的少年修士,想来应该是晏门失踪的那几个。
还有一个小公子衣衫纹饰看着甚为眼熟,因为实在太过华丽,环佩叮当的。晏虚白想了想,好像是当日在道场顶撞他的许慕骅,可细看一下,又和许慕骅长的不太像。
看来其实失踪的人有主宗的,但更多还是附属宗的人。
因为祁怜的事情,让傅归岚觉得心中郁结,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现在看起来一副半死之相,自己也无法出手相救,真是心中酸涩。
看着傅归岚忧心忡忡的模样,似乎担忧的不仅仅是祁怜,看到沉魂局被触发,晏虚白自然而然地问道:“失踪的弟子在却月城,可是裴宗主还是起头带领玄门要讨伐你宗。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而且如今却月城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怀疑其后阴谋。”
傅归岚又朝东城方向望了一眼,道:“自然是我那足智多谋的弟弟,看来他该是不会轻易入我的局了。”
晏虚白有些不解,关于那位“胞弟”,傅归岚说的不多,那他自然也没多问。不过看他如此在意模样,似乎真的牵扯许多。
“走吧。我们又得一探闺阁了。”傅归岚笑着对晏虚白说道,拉起人的手踩过莲池越向空中。
又是容华水榭,与上次的时局是何其相似,同样是夜访,也同样是傅归岚受百家指责。晏虚白脑海里回忆一番,结果回忆到的情景以及对傅归岚的印象,几乎是他时不时就要被百家唾弃到骨子里。
从前为何认为他是风光无限的人?
晏虚白心里也疑惑。
这次依旧是落在裴哂思与裴幼姝的就寝居,傅归岚没有多说依旧和先前一般开了鹰视,晏虚白当然也还是在努力维持自己身形不倒。
这些琉璃瓦,当真讨厌。晏虚白脚下一滑,身体不住往后仰着倒去,可就要摔倒之际还是有人牵住了他,托住了他。
晏虚白回头朝人微微笑了下,手也没有放开,一直拉着傅归岚,似乎自己的笑容和牵着的温度能给他点抚慰,不要一直担心祁怜。
“祁怜应该没死,只是灵识被困住了。”晏虚白声音压的细小,几乎化作气音,与傅归岚说道。
“我没事。祁怜我自然会救出来。”
傅归岚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想起,晏虚白下意识低头看向拉着的手。果然,一缕蓝色的气息顺着手掌相接处,流入晏虚白的气海中,被他的灵识读取了。
这样在灵识里听到傅归岚声音,让晏虚白觉得更加安心,便也没有掩藏地将先前所想说了出来:“却月城的沉魂局已开,看阵光应是以生人开阵,恐怕最后没有百人性命用以献祭,是结束不了这个局面的。”
傅归岚静静听着,心中虽有担忧,可面上看不出有半点焦急。
“不过也不用急,看现在却月城架势,那阵法似乎还未完全启动,大约还有半月时间,我们还有机会将人救出来。”
傅归岚摇摇头,所思所想也传入晏虚白灵识,“不可妄动。先前追查伤你之事,我便有怀疑之人,如今在仙桃宴里守了两月未曾等来他,原来是和裴宗主签了个交易。此事我有主张,若真到万不得已之时,恐怕又要麻烦你再帮我一下了。”
“这其中是...?”晏虚白问道。
“说来话长。不过这段时间,云宗、却月城的人若来找你,你须得小心应付…”说了一半,傅归岚突然顿住,又改口道:“算了,还是别见了,就称病不出。”
晏虚白眼睛眨了眨,道:“这不可,裴哂思尚在晏门,明日我还准备好好会会他。”,见他这会居然调皮起来,傅归岚无奈地摇摇头,叹了气,继续道:“先前我与你讲过,青栩婚礼上的画神,目标就是你。而如今我也查到,想要让晏门万劫不复永不翻身的人就是裴哂思,如此一来,你还要去会会他么?”
说完,傅归岚把人往他这边扯了扯,几乎就快拉进怀抱里,没有用灵识传音,而是唇边贴着耳廓,用如羽毛般的声音说道:“你只管好好活着,其他一切我来去做。”
用温柔的语调,讲着不容反驳的话,还有耳边湿热的气息,让晏虚白都一时晕眩,可他还是迅速冷静下来,道:“裴哂思先前不是...”
话音未落,楼下屋舍中传来一阵响动,原本鹰视就开好,开始他二人也只看到昏睡在床的裴幼姝,以为今晚就如此了。可是现在,一个少年身形的人却出现在了画面里。
少年面容清秀,可是气质变得阴郁许多,虽然还如先前所见般内敛沉稳,但眉间却带了不少戾气。他身上的鹤纹衫整洁如新,所戴发冠也是宗主制式。可一般人实在不会觉得他是个宗主。
“云沧?他怎么会在这里,此地怎么说也是裴哂思夫妇的寝居,外宗男子擅入…”晏虚白声音在脑海里浮现,自然被傅归岚听取,他也没有回答只是使眼色让晏虚白继续看。
床榻上的裴幼姝比几月前更加憔悴,可以看出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眼窝凹陷,脸颊也是如此,瞧见露在床外的手臂,简直如同枯骨一般。这时的裴幼姝,当真已经没有半点姿色,连生气都没有。
只见云沧坐在床榻边,从怀中拿出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裴幼姝嘴里。伸手又抬了一下她的下巴,应该是让她吞下。做完这些,云沧在床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又时不时来到床边查看,过了好一会,就在云沧打算离去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裴幼姝的面庞开始恢复光泽,凹陷的面颊也变得丰满,连额头的皱纹也消失了,头发也不是干枯花白,而是青丝如故。躺在床上的人,瞬间从一个老妪变成了少女。
这一幕简直将晏、傅二人看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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