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虚白道:“祁氏气运将尽,就算不是这次盗墓贼,两三年之内也是气竭颓败。”
周穗听了,不由地笑出声:“早几年前我便听说,晏门长孙,晏虚白晏公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小小年纪便功法大成,步虚断言之术比之父、比之祖父更是青出于蓝,可是却鲜少在玄门中露面。没想到今日我区区小散修,也能得见天资,还能得其断言。”
趴在肩头的祁怜,嘴里还是咕噜咕噜,偶尔喊几声“娘”。
“夫人既知我断言不会错,那也该知晓你如此行径,对祁府来说并无任何转圜之用。”晏虚白手中剑意凛然,甚至已经带起了些许气旋,“你本来早该入轮回,可是现在却日日在他身侧,祁怜尚且年幼,你就不怕伤及他灵识魂魄?”
这话好像触动了周穗,可是她抱着祁怜的手却抓的更紧了。“晏公子,我劝你和这些人早些离开,我周穗的恩怨可没有这么简单解决。”
“夫人…”晏虚白刚张口,准备继续劝说,哪知裴君琛提剑横在了两人中间,开口便朝晏虚白嚷嚷道:“你怎么这么磨叽,和个怨灵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斩杀,就和这群腐尸一样。”
“怨灵?”周穗听到这个词忽然笑了出来,“对,我是怨灵。那你知道我又是怎么变成怨灵的吗?”
“都是这群天杀的盗墓贼,倘若只是偷坟窃墓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要杀人!祁怜这么小便没有了父亲,而这些盗墓贼却只是被官府罚了些银钱!怎么能这么放过他们!俗世人不过俗世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晏虚白感到周穗怨气突增,简直随时就要大开杀戒一般,抬手按下裴君琛的剑,低声说道:“裴公子,勿要激怒她。”
裴君琛也被这周穗现在的模样吓到,虽说还是那身白衣素花,可是这会却脸如青灯照,瞳似血窟窿。那张原本秀气的樱桃小口就和饮了血一样,更诡异的是,嘴里的朱玉贝齿也变成了森森獠牙。
这副样子,当真是个“鬼样子”。
“怎么办…她要疯了…”裴君琛立刻收了剑,躲到晏虚白身后,先前那副利落斩杀腐尸的模样全没了。
晏虚白也没想到这个裴君琛居然这般怕鬼,虽然他也怕,可好在这会看不见,就是这祁少夫人舌头掉到地上,眼珠子飞到脑门,晏虚白他都看不见。
“裴公子,你…”见是这般模样,晏虚白也只能无奈,转而还想劝周穗,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肩上、手臂、还有小腿都一阵阵钝痛。
刚刚被激怒的周穗,借着周围怨气将祁怜包裹起来,浮在空中。而她自己腾出手来,立马掐出诀子,瞬间周遭被打散的怨气都汇成箭状,朝晏虚白身上射去。
没有射中晏虚白的怨气箭,一触及地面便又爆裂开来,化为粉末。
晏虚白执剑立着,竖耳听周围动静,努力靠灵气波动来确认周穗方位。
可是传来的声音依旧是弟子吗与腐尸搏斗声,还有周穗身边怨气浮动的呼啸声。
听这架势,似乎马上会来一波更大的“箭雨”。
刚刚那番打斗动静不小,为什么没有一个弟子注意这边,连向来最易察觉周围异常的青沉夜都未曾感知,这是在奇怪。
“裴公子,劳烦你看一下周围。确实没有弟子注意到我们这边吗?”晏虚白侧身对他身后的裴君琛问道。
裴君琛捂着眼,从指缝里朝周围看一圈,道:“没有,他们都各打各的。”
话音刚落,果然数百道怨气箭落向了晏虚白和裴君琛。吃痛几箭,晏虚白迅速张开结界将二人遮蔽。
剩下的怨气箭,砸落在结界外,虽然伤不到晏虚白他们,可是却伤到了结界。
周遭怨气继续膨胀,这样压人怨气氛围,他俩这样一个瞎子一个怕鬼怕的要死的人,哪是对手啊。
晏虚白只能竭力维持周身结界完整。
“怎么办啊。我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裴君琛哀嚎道,说话间又是一阵箭雨,比先前两拨又大了。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等着迎接第四波攻击时。
一阵兽鸣传来,紧接着便是铺天席地的灵气,汹涌澎湃地搅散了周围怨气。
“晏公子。”
晏虚白鼻尖又嗅到了合欢花气味,知道是傅归岚,而刚刚那股漫天灵气,必然是画神。
“先生。”晏虚白抬手,果然又触到了熟悉的布料,便握住了这个袖摆,不松了。
已经被搅散的怨气,再也无法被周穗使用,眼瞧着她就要带着祁怜逃跑。青沉夜长戟一掷,直接穿过周穗身体。
“你们!你们这群多管闲事的人!”周穗嘶鸣着,若说怨灵还有人形,这会倒是獠牙尽显,面如修罗。可是她叫嚣着也没多久,从刚刚被长戟所伤的地方,一道道金光蔓延。
不肖片刻,周穗居然便化作青烟。
“这就…没了?”裴君琛还不敢相信,刚刚把自己吓的不行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
青沉夜走过去,将长戟拔出地面,对他说道:“毕月上刻过《太上经》,对付这种怨灵最有效。”
周穗被铲除后,原本被怨气包裹的祁怜,也缓缓从空中坠落,青沉夜纵身一跃,便接下了孩子,结果祁怜居然闭着眼哇哇地哭了起来。
看看傅归岚,看看裴君琛又看看晏虚白,青沉夜把孩子递给了晏虚白。
晏虚白看不见,突然怀里被塞了个孩子,真是措手不及,那孩子哭呢!
抱在怀里就和抱猫一样,晏虚白伸手摸摸祁怜的下巴,结果没一会哭声居然小了。
傅归岚看着晏虚白安然无恙,而不远处的弟子们正在手忙脚乱地清理残局,便道:“我去看看周围腐尸是否清点齐了。”说罢,便往坟场西边行去。晏虚白抱着孩子,他没有听到青沉夜或是裴君琛的声音,一时手足无措以为大家都走了,赶紧喊了声“先生,等我。”便匆忙追了上去。
“你们怎么半天没找到我和晏公子?”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人,裴君琛拍打着身上泥土,嘴里念着洁咒,没一会身上衣衫干净许多。他又抬眼瞟了一旁睡着的画神,不屑的说了句:“你们就靠这个蠢东西把腐尸打死的?”
青沉夜道:“你还嘴硬,你还不说你羡慕傅归岚?要不是它,怎么把你们从‘鬼打墙’里找到。我们这边都结束了,开始清点盗墓贼尸体,结果找不到你和晏公子。”
“啊?‘鬼打墙’?”
“是啊。”
裴君琛不想提鬼,咳嗽了两声道:“什么画神,放着好好的正经功法不练,非要炼他爹那套,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我才懒得管他。第一个去讨伐他这个邪修!”
青沉夜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被归岚听到你们又得打起来。”
裴君琛把配剑抽出,在青沉夜面前比划了一下道:”打就打,我还怕他不成?反正什么东西都没我家炼的法器厉害。你看这把玄青正阳剑,谁不想要?还有那捆腐尸用的困神锁,不是我给的?”
青沉夜摇摇头,“对对对,你家法器最好。”
坟场另一侧,弟子们正在盘点腐尸数量,并给它们锁上困神锁。弟子们都不敢怠慢,镇祟这种事当然是越早处置完越好。
傅归岚看弟子们都还认真,便也没打算继续管这边,毕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孩子,晚些时候我去送到祁府吧。”傅归岚在袖中摸索了一会找到三角黄符,接过晏虚白怀中熟睡的祁怜,又在他额间施了凝神术法,才给挂上黄符。
晏虚白颔首:“有劳先生。”
“至于这个坟场…不好处理啊。”
“先生,坟场恐怕还要寻人来看…”
二人正商量坟冢修缮的事情,弟子那边却是一阵骚动,随后便传来青沉夜的呼喊声:“裴君琛你没事吧!你说话啊!裴君琛!”
傅归岚被吵闹声吸引到,回头发现,刚刚还在角落沉睡的画神,现在却在和青沉夜对峙,口中咬着青沉夜的毕月长戟。青沉夜左手掐着剑诀,右手死死抓着戟身不放手,掌中灵气顺着戟身流向戟尖。
青沉夜身后是已经昏厥的裴君琛,躺在一个道场弟子的怀里,这样看起来好像并未受伤,只是从裴君琛背后位置流下的血,已经在他身下集成了一个小水洼。
晏虚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心中一悸,项上的龙纹璎珞又亮了起来。
傅归岚迅速奔到青沉夜身边,抬手念诀,画神便瞬间化归为灵气,消散无踪。
一旁有个弟子已经被吓傻了,坐在地上,口里喃喃道:“裴公子,裴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第10章 怨怼(4)
夜半,罗园。
这里是韩飞舟的居所。
不大的会客小厅里韩飞舟坐在正位上,下面席位上依次是龙梭晏门宗主晏孤云、却月城宗主裴哂思、赤泽水境宗主青沉夜。除此之外,还有晏虚白、傅归岚和今日一同去镇祟的十名道场弟子,均静默地立在厅中。
这里显得拥挤又压迫。可是若非不得已,韩飞舟必然不会将人请来这里商谈。
现在正是寅初三刻,距离天明还早。却月城裴宗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接到落照山弟子送来的紧急邀请,匆匆换了衣服就过来了。
裴哂思道:“韩宗主,何事如此着急,需要在此时商议。”
“裴哂思,你还真是不管你儿子,琛儿都被这个魔头邪修之子伤成这样,你还在问发生什么事了。”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意。
身着正红凤纹华服女子走了进来,全身环佩叮当,发间簪的赤金红宝石步摇居然还泛着灵气,应当也是名品灵器。
这人就是却月城宗主夫人,裴幼姝,上任裴宗主独女。自小就是被千疼百宠地养大,她说一,可就没人敢说二了。她与裴哂思成婚后,也从未改过性格,依旧是盛气凌人。
裴哂思见自家夫人来了,赶紧上前搀扶:“夫人,你这话是何意。傅先生现在是道场教谕,魔头之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幼姝甩开了裴哂思的手,继续大声说道:“哼,韩宗主,当年你收留傅归岚,玄门众人都说你是心善。可是如今我儿被他所伤,而且据我所知,傅归岚就是用他爹那套邪门术法打伤我儿。”
裴哂思扶着裴幼姝入座。
韩飞舟道:“琳琅夫人,此时还未查清,请慎言。”
“那好,我倒要听听这事还能查出什么名堂。”
韩飞舟脸上尽是威严:“若真是我道场弟子的责任,我必然不袒护,定会严惩。”
“夫人,不一定就是傅归岚,不是还有一个落照山弟子也有问题吗?”落座后,裴哂思低语道。
裴幼姝那张艳丽的面庞此刻全是嫌弃,她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不满,抬手打了一下裴哂思递茶过来的手,“裴哂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耳根子软,别人说是就是,琛儿可是我们的孩子。”
“若宿,若贺,你们当时就在裴公子旁边,说一下怎么回事。”韩飞舟先点了两个道场弟子问话。
“宗主,当时确实是傅先生的画神,突然从出现在裴公子背后。我就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裴公子就倒地不起了,我赶忙上去扶住,青宗主挡住了画神。后来其他师兄弟也过来要帮青宗主拦画神,再然后晏公子和傅先生也过来了。”说话的弟子叫若宿,就是在西郊坟场中,裴君琛晕厥后背依靠的弟子。
另一叫若贺的弟子答道:“宗主,是我不好,开始我和若宿师兄想把腐尸牵到一边,裴公子也和我说了让我不要把困神锁打开,可是,可是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为什么锁就开了,然后没有困神锁的腐尸就去攻击裴公子,我看到腐尸都已经快把裴公子扑倒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后来傅先生的画神突然出现,腐尸一下子就倒了。”
若贺顿了一下,继续道“然后,然后画神就调转方向,朝裴公子背后奔去了。”
裴幼姝不等别人开口,挑着眉问道:“韩宗主,若真像这两个弟子说的,那是不是可以确定就是傅归岚的灵役,伤了琛儿?”
韩飞舟看向傅归岚:“归岚,画神未修炼成便使用,你可有经过考量?”
停顿了好一会,傅归岚都没有开口。
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缓缓开口道:“弟子知错。当时情况危急,画神虽为完全修炼好,可是我确定我可以控制住。现在的画神,只是还未点额,所以也是靠气息辨认目标。裴公子的事,我也有责任,可能是裴公子身上沾了邪祟气息,所以才让画神误以为是目标。”
“傅归岚,天下玄门用灵役的人多了,在场的晏宗主、青宗主可都是使灵役的人,也没听说过灵役会把活人当成邪祟。”裴幼姝没有放过的打算,继续咄咄逼人,“我看明明就是你擅修邪术,控制不了还偏要使用。”
“夫人,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先去看看琛儿好吗。”裴哂思见裴幼姝言语不留余地,想要劝阻。
裴幼姝完全没理会裴哂思,继续说道:“韩宗主,你看傅归岚也承认是他功法未成,贸然使用,所以伤了我琛儿。这样傅归岚是否可以严惩了?”
韩飞舟看着堂下的笔直站立的傅归岚,此事确实是有责任在他身上,可裴幼姝言辞间却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傅归岚。
裴幼姝见韩飞舟没有动静,起身离开席位,大步走到堂中继续说道:“我却月城虽然不是世代修仙,可是韩宗主,您不要忘了,黛山灵鬼之役中,我父亲可是倾却月城半数以上财力,给玄门世家提供法器。如今我父亲不在了,韩宗主是不是也觉得却月城可以任人欺负?”
“琳琅夫人,你也不必急躁。”韩飞舟安抚道。
“宗主、裴宗主、琳琅夫人、祖父。”晏虚白朝各位做了一礼,缓缓说道:“在傅先生召绘画神后,为了防止生人沾染邪祟气息,便已立刻召回众人,只是裴公子未迅速脱战归来…后来我与裴公子为救我,也同腐尸近身战斗过。不可以排除裴公子和腐尸缠斗时沾染过多气息,从而… ”
“虚白!”端坐席上的晏孤云听了晏虚白的话,立刻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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