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寺这才皱了皱眉:“我们这次比得都不咋地,分数出来也确实是我自己的预期,我就没想这么多。他们突然压分数干什么,把我按下捧小成吗?他还不如我稳定。”
西园寺话音刚落,就看见小野教练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在盯着他看。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小野一边收拾着桌面上七零八落的小分表,一边继续叼着烟口齿不清地说:“我问了我裁判组的朋友,他暗示我说是为了给优秀选手一个警示,在训练上更注意动作的细节。不管他们到底因为什么,我们在后续训练中那就像他们说的一样,好好把动作细节都抠清楚。”
“他们对本国选手吹毛求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来就来呗。”西园寺毫不在意,“所以你能把手机还我了吗?”
小野松平露出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把手机扔给了他:“别跟迪兰瞎说。”
“我有分寸。”
不过迪兰还是知道了这事儿。
“小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又从他嘴里套话?”
“这可不是我问的,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他一个被照顾的人都察觉出来不对了,你这边感觉肯定更明显了。”
“打分项目,本来就是有这种因素在,无法避免的东西,总去想它做什么,不如把自己该做的做得更好。”
话是这么说,视频电话另一边的迪兰却眼尖地看出西园寺并不像他嘴上说的这么简单就可以释怀。西园寺刚洗完澡,身上挂着系得松散的浴袍,头发吹得半干,有几绺湿发还贴在他脑门上。刚刚两人还在说话的时候,迪兰看见他从前置摄像头的视角范围之外抓过了一盒烟,西园寺抽出一根烟,仍然是不点燃,就夹在手里把玩。
迪兰就是从他玩烟的动作里看出他心里其实有些烦躁。西园寺会抽烟,但是没有烟瘾。迪兰跟他认识两个赛季了,也只见过他抽了一次烟,是一个没见过的牌子,后来迪兰上网去查,才知道那个牌子的烟味是最淡的。迪兰见他玩烟的次数比较多,想事情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西园寺总会从烟盒里夹一根细细长长的烟,放在手里玩,手指翻动烟卷的动作越缭乱,就意味着他心里有多烦乱。
此刻西园寺就把烟卷玩出了花。
迪兰扪心自问,他还挺喜欢这个画面。一个衣衫不整的清清淡淡的美人坐在暖黄的灯光下,垂眉敛目的,用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把玩着一支烟卷。迪兰眨了眨眼,不想让西园寺继续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于是他对着镜头那边的暧昧对象,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荤话。
这句话效果不错,西园寺马上就从烦躁里挣脱出来了。他把那支已经被他盘出烟丝的烟丢到旁边,毫无遮拦地直视口出狂言的怀特先生。
怀特先生大气不敢出,被看得浑身发毛,甚至觉得西园寺下一秒就要直接掐断视频电话。
可西园寺没有,他只是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迪兰恍惚间觉得他浴袍的领口是不是随着他的动作开得更大了一些。
就在迪兰努力分辨他这动作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时候,西园寺终于对那句话做出了反应,他平静地说:“我们说好的这个赛季结束之后再说这些事的。”
迪兰咂摸出他这句话的意思了,知道再掐着这个话题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没再强迫他一定要把话说个明白。
迪兰看了一眼时间,直接催西园寺去睡觉:“我要准备去上课了,你那边太晚了,睡觉去吧。”
“噢。”西园寺扒拉扒拉自己还没干透的头发。
“头发再吹一吹。”
“行。”
“我挂电话啦?”
“挂吧,”西园寺凑近镜头去拿手机,补了一句说,“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小成,你快点把自己的勾手四周练成功吧,还有你的学校作业。”
然后西园寺就听见迪兰在那边笑出声,也不接话,又说了一声晚安,接着就挂掉了视频。
天气越来越冷,东京也像是大奖赛期间的莫斯科一样,已经接待过几次积雪的来临了。四大洲赛的临行前一周,西园寺终于在冰协的动员会议上见到了传说中的这位长崎春本人。不知道是他没有注意,还是这人真的没怎么去过比赛现场,在她还在担任小成内也的教练的时候,西园寺也没在比赛的时候见过长崎春。
她个子不矮,头发挺短,一套正装穿在她身上甚至有些英姿飒爽,让人一看就明白这是个雷厉风行,不太好惹的主。西园寺一直都尊重这些女强人类型的女性,可长崎春周身的气场太过尖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散会之后,她蹬着一双尖尖的高跟鞋,迈着步子,向选手席走过来。长崎先朝西园寺伸出手:“祝贺你将这么多金牌收入囊中,你以后一定大有作为,要为我们国家争气啊。”
西园寺回握过去:“谢谢您的祝愿,我一定会努力的。”
长崎又转而面向自己昔日的学生,张开手臂要给小成一个拥抱。西园寺看见小成的脚后跟往后错了一下,明显想跑,可还是被她一把勾住了后背,强行拥抱成功。
“真是好久不见了,内也。你的成绩太给我们争气了,不过要是在努力一点点会更好哦!”
不知是不是错觉,西园寺觉得长崎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朝自己这边瞥了一眼。
小成慌忙挣脱出来:“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成绩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不用您操心了。”
“哎呀,你还是这么不会跟人亲近。”长崎略带遗憾地说。她伸手想揉一揉小成的头,又被躲开了。她倒是没有半分不开心,接着去和其他选手打招呼了。
她走了之后,西园寺听见小成小声念叨说:“我真是不喜欢她。”
选手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他们又待了一会儿之后,就各回各的俱乐部,各干各的事去了。他们走的时候,长崎春在会议大厅的裁判席和裁判们在一块儿,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以官员的身份出现在这儿,于是也不过分往里硬凑。她的包就放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
“不要打低分,正常打分就好。”趁着拿包的时候,她压低声音说。
旁边的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翻看会议记录。
两天之后,小野教练收到了他的裁判朋友发来的信息。
“突发情况,我被从四大洲的裁判席换下来了,他们这次派去的是名古屋那边的人。这事儿我不应该跟你说的,看在朋友交情上告诉你的。你让你们家的那个大宝贝一定打起精神来,名古屋他们一贯的手下没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是我瞎编,现实中肯定不会临场换裁判的。
PS:玩烟的梗在最前面几章有出现过哦~~
第41章 不到一分的分差
艺术类的打分项目比赛有一门玄学,叫做裁判缘。选手是否有裁判缘有时候取决于实力,有时候取决于国籍,有时候取决于年龄,有时候甚至就看你长得好不好看。他们被允许适度的抱团取暖,允许一点点的偏心护短,也允许一点点的故意刁难,只要不太过分,上层人员并不介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园寺泽明在国际赛场上一直是被各国裁判喜欢的那一个,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挺拔俊美、技术干净、表现力优异的选手,欧美的裁判们甚至对他颇为偏爱。所以每次在世界级的大赛上,只有他的艺术表现力的分数可以与迪兰·怀特相媲美。
不过这样待遇的选手都有一个特点,尤其是对于日本选手来说。这些受欧美裁判喜爱的日本选手,好像都不怎么被本国裁判待见。这种情况在大奖赛总决赛和世锦赛这样参赛国家复杂的比赛上没有这么明显,但是在四大洲锦标赛这样参与人员相对单一的比赛上来说,“黑幕”就明显起来了。
毕竟四大洲的参赛国里,除了美日中之外,其他的基本上就是独苗参赛的小国了。小国裁判大致分两派,一派坚守本分,一派遵循大国脚步。
西园寺不知道这次的四大洲赛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完全放在裁判们的计算器里,他不信已经被雕琢到让编舞老师都流泪鼓掌的两个节目会不被人认可。
西园寺短节目的签位卡在宋柳和小成之间,他们俩都预定要在短节目中上阿克塞尔四周跳,而且他俩都在国际赛场上跳出过被规则承认的4A。这对还没有把这一高难度跳跃编进节目的西园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宋柳上场的时候西园寺就在出入口遮光帘的后边做最后的调整。宋柳的技术存在瑕疵,这很难改,因为这是他的跳跃习惯决定的,低空跳跃导致他从上赛季把4A拿出来到现在,这一跳大多数会判定成周数不足。西园寺隔着耳机听到了观众席传来的惊呼声,他心里有了数,宋柳这一次短节目的4A肯定是成了。他进入场地候场的时候,裁判正在打分,西园寺瞥了一眼宋柳的慢动作回放,4A依然是有问题,不过这次是处在抓与不抓的边缘。
宋柳的短节目得分出来,最终技术分比实时技术分低了一点,显然是被抓了跳跃。
西园寺对裁判手下的尺度有了概念,他们这次居然意外的严格。
“像我们之前训练的时候说好的那样,放轻松,清空自己的大脑,忘掉所有东西,让你的刀刃由心而动。”小野松平拍着西园寺的手背说。
只要宋柳和小成两个人有其中一个完成了4A,西园寺就没法在短节目上占据优势,他需要有意识的去丰富节目内容,来弥补他在技术基础分上的不足。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坂本龙一最出名的一首曲子,出名到他甚至都有些不想在演奏会上弹这首曲子。西园寺在定短节目选曲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它的出名,这颇有功利性。出名的曲子容易受到裁判青睐,但也更容易被挑毛病。
不过那是对于他们了解的曲子而言。《劳伦斯先生》这首曲子他们了解的肯定没有像那些花滑必滑曲目一样那么多。
就连西园寺刚拿到编舞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曲子其实是一个同性电影的配乐。它年代太过久远,还是个全损画质。直到赛季初的大奖赛全部比完,他还是懵懵懂懂的以为这只是一首流传度很广的钢琴曲。在准备四大洲赛的过程中,小野教练和编舞老师逼他看完了电影。
英国的杰克和日本的世野井。
摇滚歌手大卫·鲍伊和音乐家坂本龙一。
行刑之际的吻和割下来的一缕头发。
对与错,生与死。
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片段,这些都给西园寺带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在看完电影的那两天的训练中,他把整个节目反反复复滑了不下二十遍,他要把这种心绪牢牢的记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中。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影片中的那把刀,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停留在杰克脸上的那只白色飞蛾。西园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太过浅薄,他没法像往常一样,登录推特账号,发一篇影评小作文,就可以记住那一瞬的感觉。
那段时间的练习有了效果,韩国的赛场上,西园寺真的随心而动,抓着那一点点的虚无缥缈,给这首曲子附上了赛季初还没有的魂。
就连三跳两转一步法的技术编排,以及其中毫不划水的衔接都相当配合,没出什么大问题。除却四接三的连loop落冰滑出不太漂亮之外,西园寺的这个短节目堪称完美。
观众的掌声,投进冰面上的大小龙猫们,都印证了大家对他的喜欢。
裁判打分出来之后,西园寺和小野长舒一口气,这个分数可以接受,并没有很幺蛾子。该扣的分扣了,该加的分也没揣着不给加。
韩国这个四大洲赛好像是这哥仨的福地,最后一个上场的小成内也同样神奇爆种,4A没摔没存,P分依然上不去下不来,短节目分数让他拿了个第一。
宋柳第二,西园寺第三。
这个结果西园寺可以接受,毕竟第二天的自由滑才是定胜负的决胜局。况且,三个人不到一分的分差,算什么差距,不存在的,完全在可逆的范围内。
宋柳的自由滑一如既往的令人担忧,傻孩子第一个4A被他空成了两周,到了后半段体力岌岌可危了,想起来要把这个4A补上来,奋力跳高,还是一个不足周的四周。不过最后裁判大发慈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给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分数。
小成内也就排在他后边上,也许是受了他4A党小伙伴的磁场影响,小成一开场的阿克塞尔四周直接摔成了狗啃泥。他心道这一跳是完犊子了,周数一定会被降组,再加上摔倒,4A宣告凉凉。不过小年轻还是小年轻,小成内也最优秀的一点就是他在赛场上的精气神永远是最足的,像一块充足电的小电池一样,滋滋往外冒电流。他一向不会被一个跳跃的失误所干扰,除去这一个摔倒之外,他的节目也称得上是夺人眼球了。
小成还是保持住了微弱的优势,依旧是不到一分的差距,最终领先了宋柳。
领奖台的排位究竟如何仍是一团迷雾,它取决于最后一个上场的西园寺。
飘然入场的西园寺在冰上滑了一圈,将观众们的视线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他举起手臂,感受着场馆内每一寸的气氛。当整个场馆都跟随者他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深呼吸,手臂下落,等待他的第一个音符。
韩国这个场地也许真的风水不好,西园寺也失误了。
《你的名字》出师不利,安排在第一个上的4Lz3Lo连跳没有跳出来。西园寺4Lz落冰的一瞬间,感受到刀刃蹭到了刚刚六分钟练习的时候大家在冰面上留下的冰槽,强行接Loop跳一定会卡到槽里。勾手四周的落冰也被这一下卡得有些不稳,西园寺稳住身体重心,顺势滑出,直接过掉了这个跳跃。
牵一发而动全身,西园寺一直在找机会把这个占分比例很重的高级连跳接上。他不愿意让连Loop浪费在简单单跳里。勾手四周已经跳过了,按照规则规定的每种四周跳只允许使用一次,他的这个高级连跳只能连在4F后边。
西园寺马上决定要将后半程的4T1Eu3S换到前边来,把本应该是前半部分的4F单跳换到后边去补lo连跳。平衡前半与后半的跳跃比例,也可以蹭到后半的1.1加分。
小野教练在西园寺错失第一个连跳的同时,就想到了他会这么解决。这无疑是损失最小的一种办法,小野不担心西园寺的临场调整能力,他担心这种临场改构成会带来细节上的不充足。
世界一线的花滑运动员们在赛场上大脑是飞速运转的,他们会有意识地计算自己每一个跳跃的得分点和失分点,并随之进行弥补。但是临场变化一定不如事先准备细节充分,丢跳跃是突发问题,补跳跃是最优先的解决方法,思考用什么跳跃来补缺已经占了他们足够大的脑容量,再追求细节的话,他们显然是顾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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