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到,“他”已经彻底消失在宇宙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顾长安回想“柯尼西先生”对人类的轻视与恶意,不禁苦笑。
“柯尼西先生”在消散之前,饱含兴味地在他耳中留下了一句话。
“选择权在你的手中。你选择看,就有能力保护人类。可你看得越多,就越觉醒本质,最终你会弃人类而去。你选择不看,就没有能力保护人类,你只能眼睁睁看他去死,你想保护的一切都会消亡。你要记住,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顾长安费力强撑起来,尽量维持着正常说话的语气“你可以将征服号恢复原状吗?”
大章鱼迅速回答“可以。”
顾长安睁开眼,看到征服号漂亮的白色内舱,如释重负。
“谢谢。”
大章鱼扭了扭,还是关怀道“你要怎么办?”
顾长安“我不能留下信息素的味道,我必须驾驶anda直接回到卧室,麻烦你帮我降下卧室墙,让anda能走进去。”
大章鱼也很快答应了。
顾长安驾驶着anda踏入卧室,为了方便虚弱的自己出驾驶舱,顾长安让机甲跪倒在地。
等卧室墙重新升起,顾长安几乎是从驾驶舱摔了出来。
他已经浑身湿透了。
茉莉花香瞬间弥漫了整间卧室。
大章鱼担心地移动到了顾长安的人工智能里,从光幕上跳出来,担忧道“然后呢?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长安靠着机甲冰凉的外壳,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大章鱼还想问什么,顾长安却先一步道“章鱼先生,你‘看’到的death星球,是什么样的?”
大章鱼乖乖回答“我是为了方便人类使用启示号设计的智能助手,出于保护考虑,我比人类看得更多。如果说人类能看到1,我能看到100。”
这证实了顾长安的猜测“也就是说……”
大章鱼点头道“按照刚才监测到的精神力值,你看到的一切,超出了我的范围。太好了,你能够突破人类的认知,阿顾,你好厉害!”
大章鱼的喜悦无法感染顾长安。
章鱼先生也看不见。
没有其他人能够看到他所见的。
“柯尼西先生”说,陷入永恒的孤独,这是掌握真理的代价。
顾长安伸手虚掩住了脸,他没有哭,也不想哭,他只是想遮住自己的眼睛。
顾长安“章鱼先生,谢谢你。现在,请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大章鱼认为他是不想被自己看到意动期严重反应,尽管还是担心,但还是表示理解,回主屏去了。
“大校。”
“大校。”
顾长安听到呼唤,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险些打开了门。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严重反应——谢廖沙不仅喜欢
他,而且,谢廖沙是他的命定alpha。
他的omega本能催促着他打开门,去到他的alpha身边。只要去到谢廖沙身边,他现在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和难熬,都会消失,他们会得到最本质的快乐。
而他的理智警告他不可以泄漏身份,泄漏身份的后果影响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他的理智还提醒他,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还是人类,要怎么应对谢廖沙的感情?
顾长安顺着门滑下,蜷缩起身体。
他从未感到如此的混乱、软弱和不堪。
这让他黑得纯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但更多的,依然是温和的坚定。
他没有被打垮,他只是真的很累了。
人工智能响了起来。
他不想接。他不能接。
“大校,您怎么样?让我进去看看您好吗?您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执夷没有回到机甲舱?您怎么了?”
一连串的关心从通讯中像暴风雪一般侵袭而来。
顾长安努力平静着开口,但只喊了一声“廖沙”,就不得不按断收音光标,发出一声呜咽。
谢廖沙面对着紧闭的卧室门,听到他的大校似乎很虚弱的呼唤,心里很难过“您现在很难受吗?大校……”
顾长安在按下收音光标之前,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腿,他让自己听上去像平常一样温和“我没事。”
他迅速放开收音光标,他不能说话了,可是他还想听到谢廖沙说话。
“廖沙,给我唱首歌吧,我想听。”
谢廖沙有点呆。
他的大校想听他唱歌。
谢廖沙眨了眨眼,修长的睫毛半掩住灰蓝色的眼睛,有些害羞“我只听过酒鬼阿列克谢叔叔唱歌,您真的想听吗。”
“嗯。”
“那好吧。”
既然他的大校想听。
谢廖沙靠着大校的卧室门坐下,对着自己左腕上的人工智能,用他年轻而有磁性的低音,为他的大校唱一首古老的歌。
“acцвetaлnr6лohnnгyшn,Пoплылntyahы haдekon……”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
顾长安在年轻人的歌声中站起来,艰难而缓慢地走回床边,摔进床中,他蹭进被子里,闭上了眼。
他仿佛看到暴风雪肆掠,大雪落在数千年前繁华的都城,落满长安城纵横整齐的街道。
大雪也落在北国,落满了莫斯科,落满了红场,落满谢廖沙浅得像是没有颜色的头发。
大雪也一点一点落满了他的身。
带着虚幻的温度,最终,落满了他的手。
于是顾长安沉沉睡去。
谢廖沙将这首古老的歌唱了好多遍,直到猜测顾长安已经睡着了,才让自己沙哑的喉咙稍作休息。
他不愿意离开。
谢廖沙化为巨狼,守在他的大校紧闭的卧室门口,将前爪搭在一起,趴在前爪上,带着某种类似守财奴的满足神气,摇摇尾巴,闭上了眼睛。
巨狼的身躯将整个卧室门都遮住了。
谢廖沙想,明天大校出门的时候,能第一眼看到他。
巨狼舔了舔鼻子,为自己的小心思不好意思地呜了一声,用狼耳蹭了蹭卧室门,才重新趴好,闭上了眼睛。
他万分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25章
张伯伦驾驶着女皇,扛着虫族星舰的核心主板走回来, 小腿还因为刚才被唐偷袭踹的那一脚隐隐作痛, 不禁又皱起了眉。
但当他望向半空中不再隐身的征服号, 内心又充盈起了振奋的情绪。
他们没有走到绝路, 他们没有被放弃, 神是爱他们的……
“呲——”
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音。
张伯伦侧过身,看到正拽着一个巨大的金属长方体艰难往前挪的潘帕斯。
“你又想干什么?”张伯伦连接通讯,略带怀疑地质问。
唐不理睬他。
张伯伦操纵女皇上前,按住金属长方体“唐上校, 我在问你话。”
“报告长官, ”唐故意把长官这个词咬的很重,“我不想干什么。”
张伯伦皱眉“你不必故意讽刺我,你我平级, 但我服役年数更长、军功更高, 你明显在做与任务无关的事,我询问你,难道你不该回答吗?”
唐轻笑起来,操纵潘帕斯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张伯伦上校,如果您刚才的问题是‘唐上校,请问你在做什么’或者‘dcs94614, 解释你的行为’,我都很可以为您解答。”
“可是,你问的是‘你又想干什么’。那么,我也只能回答你, ‘我不想干什么’。”
最后,唐还强调地说“张伯伦上校,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吗?”
唐这么一说,好像刚才突然发疯踢了女皇一脚的人不是他,反而是张伯伦故意找茬似的,
张伯伦满腹火气生生憋成了内伤,顺着他的话,一字一顿地问“那么,dcs94614,请解释你的行为。”
唐操纵着潘帕斯蹦跳着走到金属长方体边,夸张地行了一个宫廷礼“我亲爱的张伯伦上校,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样珍贵的物品,我相信它的学名全称为‘从虫族星舰残骸上辛苦拆下的果蔬贮藏室’。”
是食物!
就连张伯伦都忍不住惊喜道“真的?”
唐操纵着潘帕斯站起身来,把手里当绳子用的不知名条状物扔给张伯伦一根,语气冷淡“帮把手。”
张伯伦将核心主板放在金属长方体上,两架机甲拖着金属长方体向光路走去。
踏上光路时,张伯伦忍不住问“扫描任务结果?”
“没有反应,”唐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让张伯伦都有些不适应,“我想,谢廖沙上校的扫描结果也是一样。这个星球没有启示号的踪迹。”
两架机甲与金属长方体缓缓上升,他们看向远处的草原和海水,恍若隔世。
张伯伦听到唐开口说话,等他说了几句,张伯伦才意识到,那是一首诗,一首他读过的法语诗。
“找到了!什么?”
“永恒。”
“那是太阳与海,交相辉映”
张伯伦有些惊讶“你会
说法语。”
按照这家伙惯来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会好好学习语言的样子。
唐装模作样地说“张伯伦少爷,尽管我这种穷人不曾接受过上流教育,母亲的母语我还是会说的。”
张伯伦把眉头皱得更紧,本来想回句什么,想到唐的母亲,忍住了没说话。
张伯伦是在查看队友资料的时候,意识到唐就是传说中那个beta母亲生出的alpha。不过唐的母亲之所以出名,并不因为她生出了alpha,而是她的美貌和美貌带来的韵事。
她叫玛利亚,张伯伦曾见过她。
十七岁那年,从军校放假回家的张伯伦,随父母参加了一场军部高层的宴会。他的父母并不是大权在握的人物,这种机会十分少有,还是为了儿子特地争取来的。
在那场宴会上,张伯伦见到了一些复眼外凸的虫族、一些娇贵的omega和玛利亚。
她是beta,穿着一条朴素的裙子,不像军部高层那些娇贵的omega伴侣儿女那么光鲜亮丽,但光是她的容颜,就足够震慑人心。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金发盘起,紫色的眼睛低垂,面色如霜,像是一具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空洞躯壳,可这种气质却增添了她的魅力。
张伯伦与军部高层们的alpha子女站在一起,这些alpha子女和所有人一样,他们都在看着玛利亚。
聚在他们身边的omega少年不吐脏字地与同伴们揶揄“她叫玛利亚,是圣母玛利亚,还是抹大拉的玛利亚?”
“我听说她有个孩子。”
“上帝啊,可怜的孩子,有这种母亲。”
“那个孩子是个alpha。可她的丈夫,一个断了腿的士兵,当然的,也是beta。”
“这有什么奇怪?她每晚睡的全都不是beta。”
“那她也会生出虫族吗?好恶心。”
身份尊贵的omega少年少女们在长沙发里笑成一团,像是一群高级宠物猫。
几位alpha俯下身去,逗弄他们道“小可爱们,你们在聊什么?说给我听听。”
omega少年少女们羞红了脸,笑声不那么尖了,变得婉转低徊。
张伯伦微微皱眉,远离了这些喧嚣。
他想出去透透气,离开宴会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那个玛利亚顺从地跟着一位alpha离开了。
如果一位为人类联盟牺牲了健康的军人,他的妻子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来换取生存,在场的每一位军部高层,都该下地狱。
玛利亚的行为,当然也是错误的。
张伯伦的绿眸中,堆积了浓重的偏执。
人民还在忍饥挨饿,高层们却在举办这样的宴会。他们不配享有这些优渥的享受,他们应该得到惩罚。
他也不配。
然而,他只是一名军校生,做不出什么改变。父母并不赞同他对信仰的过分虔诚,而自从奥尼尔神父被无罪
释放,他确信就连教会都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张伯伦从小就很理智,他以自己目前的表现推测,大校的位置,就已经是他未来的极限。
他看向苍穹,他期待神能够像预言中那样重临人世,对他们所有人做出最终的审判。
他相信神必有安排。
到今日,他终于得见。
唐一直没等到张伯伦的回复,颇觉无趣,等他们回到征服号,驾驶着机甲走回机甲舱时,唐忽然从通讯中听到了张伯伦的笑声。
那笑声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唐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张伯伦心情太好,不想被唐坏了情绪,掩饰道“我们都活着,不该开心?”
这话倒还能听,唐没有反驳,想到让大章鱼传送到厨房去的蔬菜,问了个实际的问题“张伯伦少爷,你会下厨吗?”
顾长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暴走的信息素香味消散无踪,意动期的所有症状都恢复了正常。那种睁开眼就像是灵魂脱壳一样的怪异感,也不翼而飞。
这时,顾长安才察觉不对。
他“看”不见了。
眼前所见,就只是征服号卧室的正常景象。
顾长安一时竟不知究竟该喜该忧,数秒后,不能保护队友的忧虑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拼命回想昨日剧痛的感觉,想要重新“看”见。
他回想昨日那位“魔术师”说过的话。
“魔术师”说,选择权在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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