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不知此局如何解,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沈执一直以来都无法释怀,何谈原谅,即便没有迁怒阿湛,可阿湛是废太子,自出生起,命已经定下了。
未来等待阿湛的结局究竟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可谢陵知道的是,这个世间不能再出现下一个阿执了,有一场悲剧,已经足够了。不能再祸害到下一辈了。
“哥哥,我不是没想过把阿湛交给十七养育,可十七因元祁的死,对我恨之入骨。他自然会好好照顾阿湛,可同时必然
要培养出下一个复仇的工具!”沈执将顾虑如实吐出,实在不愿意看见后代自相残杀了,“哥哥,我真的很害怕。”
谢陵略叹口气,伸手抚摸着沈执的头发,轻声道:“阿执别怕,我当初未能及时把你引入正途,乃我一生最悔最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阿湛再走你的老路。”
沈执这才放下心来,让谢陵先把阿湛带回去。
阿湛跪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根本就站不起来了,一直抽噎着哭,谢陵看他可怜,将人抱了起来,预备出宫。
恰好在玉华殿门口,遇见沈墨轩带着妻女入宫。
沈墨轩的女儿如今已有五岁,生得粉雕玉琢,穿着粉色的裙子,一笑两颗小梨涡,可爱得很,江姑娘现如今又怀了一胎,大抵来年开春便要生产了。
“见过大伯父,大伯父好!”小女娃子奶声奶气的,缩在沈墨轩怀里,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谁都笑。
谢陵笑着应了一声,沈墨轩笑问:“这是怎么了?”
谢陵知他问的是什么,发觉怀里的孩子把头都埋在了胸口,一副不肯见人的样子,遂笑道:“没什么,阿湛在宫里玩累了,我特意接他回府。皇上还在等着你们呢,快去吧!”
语罢,抱着孩子就要走,阿湛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丝眼缝,正好被江姑娘看见了,遂笑着把拨浪鼓递了过去:“你喜欢这个?那便送给你吧!”
阿湛呆愣愣地看她,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江姑娘又道:“没关系,你拿着吧,谢大人不会责骂你的。”
阿湛还是不敢接,抬眸偷觑谢陵的脸色,见到谢陵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拨浪鼓接了过来。
江姑娘道:“这位就是先皇的孩子吧?看起来跟风儿差不多大,生得俊秀,还挺讨人喜欢的。”
阿湛睁着一双泪眼看她,一直到沈墨轩带着妻女走远了,才伏在谢陵怀里哽咽道:“我也想要爹,我也想要娘,我也想要兄弟姐妹,我也想要!”
谢陵暗暗叹了口气,拍了拍阿湛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回到府上命人取了药膏来,卷起阿湛的裤腿,见两只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青青紫紫看起来可怜死了。
阿湛全程都在垂头抹眼泪,攥着那
只拨浪鼓不肯松手,无论谢陵怎么哄他就是没用,正欲出门替他寻只小奶狗来,阿湛却突然抱紧了他的手臂,昂着脸道:“我不想当废太子,我不想当元家的孩子!我知道皇叔不喜欢我,我知道的!你当我爹爹好不好?我会很听话的,你当我爹好不好?”
“殿下,臣不敢以下犯上,皇上其实很喜欢殿下,否则也不会把殿下送至谢府。”谢陵半蹲下来,伸手抚摸着阿湛的头发,“殿下今日是否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遂才误伤了皇上?”
阿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昂着脸哇哇大哭。
谢陵又道:“殿下莫要轻信那些风言风语,皇上是很喜欢殿下的,臣也很喜欢,殿下年纪还小。只要臣活着一日,绝不让任何人欺负殿下,臣保证。”
阿湛这才渐渐止了哭声,像他这个年龄,根本不记得元祁和先皇后的模样,甚至连小十七都不记得。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废太子。
正因为他是废太子,所有同龄的孩子都不敢跟他玩,好像沾上他半分就非常脏似的。
就连皇叔也时常用那种类似于憎恶的眼神望着他,每一次阿湛都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寒,唯有眼前的谢大人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谢陵好不容易将阿湛安抚住了,一直等他睡熟了,才敢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一回到寝宫,沈执便从后面环了上来,啃咬着他的肩头,问道:“阿湛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那孩子心思重,以后你别那么罚他。”谢陵笑着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里间走,将人往龙床上一压,伸手解开冕旒,“阿执,孩子总是无辜的。”
“他咬我一口,我罚他跪一跪,很过分么?当初他父皇不分缘由地罚我跪,每次最起码两个时辰,哪怕是大雪天我都必须在外头跪着,也没有任何人说过,孩子是无辜的。”
沈执身上的龙袍被解下,双腿环紧谢陵的腰肢,一阵翻云覆雨之后,缓缓从红唇里吐出一丝甜腻的热气,“我一看见阿湛,我就想起当初元祁是怎么对待我的。哥哥,我一点都不想为难阿湛,只是以后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等他再大一些,我便封他为王,远远逐出京城,此生不复
相见。”
这也是元祁最阴狠的地方,临死之前还试图将沈执往深渊里推,让他成为跟自己一样的刽子手。
就想看看沈执是否真的能不迁怒一个无辜的孩子。
可沈执终究不是元祁,无法释怀不代表要迁怒更多的人,无法原谅也不代表要折磨下一代。
谢陵知道这是沈执最后的让步了,遂不曾再说什么,低头吻着沈执的眉眼,一手勾起他的长腿,二人抱得没有一丝缝隙,贴得紧密无间。
越是情浓至意乱情迷,越是情难自禁,一张龙床不够两人翻滚。
沈执迷迷糊糊地想起今日早朝时,谢陵站在金銮殿下,同那么多官员一起跪拜,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在人前总是毕恭毕敬,半点不敢逾越。
可是人后什么规矩体统都不讲,直接将他按在床上,真正是白天叫皇上,晚上皇上叫,一日都不落。
沈执一向都是最先打退堂鼓,呜咽着道:“不要了,我不要了。”
谢陵道:“不行!”
沈执便拿权势压他,怒道:“朕可是皇上!朕说不要,就是不要了!你敢违抗圣命,放……放肆!你……大胆……”
后来沈执废除了三宫六院,娶了位皇后,神神秘秘地成了亲,之后让人住在椒房殿里。
三千盛宠压此一人身上,宫人虽不知此皇后到底是何许人也,竟得了皇上如此偏爱。
一日不落地去椒房殿,后有好事的宫人躲起来想偷看皇后到底生得何种倾国倾城之色,竟见层层叠叠的宫纱后面,中书令大人谢陵坐在书案后面批阅奏折,身上挂着龙袍,而他们的皇上就坐在谢大人怀里,下巴抵在谢陵肩头睡得酣然。
一头墨发垂至地面,双靥布满潮红,眼角的泪痣比宫里深秋时的枫叶还鲜艳,一双薄唇微微抿着,才被喂了白粥,泛起晶莹的光泽。
谢陵时不时地放下毛笔揉揉酸疼的手腕,见沈执累到睡着了,既心疼又无奈地缓缓轻揉着他的腰背,之后贴近沈执的耳边,悄然道:“皇上辛苦了,为皇上分忧,乃臣此生之幸。”
第91章 番外3关于立储
沈执此生在子嗣上没有任何要求了, 前朝官员们曾经多次提到立储的问题,一一被他搪塞过去。
即便沈执不说,他与谢陵之间的隐秘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二人同桌食,同榻寝,也是宫人们有目共睹的。
元氏一族血脉凋零得厉害, 如今活下来的除了沈执、元曦, 唯有一个阿湛。
沈执终是不能原谅元祁,也从未想过恢复阿湛的太子位,甚至不愿意多看阿湛一眼,哪怕那个孩子乖巧可爱, 很讨人喜欢。
正因有此心结,沈执同阿湛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 但对阿湛也谈不上亏待。
谢陵便提议道:“算一算年龄,岐王今年十九岁了, 明年就是弱冠之年, 他年幼时同你颇有交情, 不如借着给他赐婚的名头,缓和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若他膝下有了孩子,日后江山也不会断在你的手里。”
沈执深觉有理,特意精挑细选了一位大家闺秀,赐于元曦为正妃,这姑娘生得貌美, 性格也好,家室出众,同元曦倒也般配。
婚礼就订在下月初九,沈执特意备了份厚礼。哪知元曦阳奉阴违,当时纳了位侧妃,一正一侧同时入府,不仅如此,成亲当晚就抛下正妃,去了那侧妃的房里过夜。
不仅如此,元曦很不待见正妃,迟迟不肯圆房。
正妃乃戚将军膝下独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曾不止一次写信过来,恳请皇上下旨,允二人和离。
沈执头疼不已,不知要怎么责令惩处这位最小的弟弟才好,后来又过不久,从京外传来消息,说是正妃有孕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沈执大松口气,心道元曦到底品性不坏,做不出那等宠妾灭妻之事。
只要正妃平安诞下孩子,不论男女,沈执都会善待他们。
又过不久,人间正值七月,早先便说,沈执的生辰是七月七。
从小到大他从未过过此生辰,以前在东宫时,每年只有夏司会记得这事,虽然不能给他办生辰宴,可一碗长寿面还是会满足沈执的。
沈执很想念师父,想念每年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甚至去东宫翻找了许久,可是都没找到师父亲手给他雕刻的木剑。
地宫已经被
元祁下旨捣毁,沈执曾经在那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没有了,那些棵红花树终是熬不过凛冽寒冬,在长安二十年全部枯死。
沈执留不住儿时的任何东西,连记忆都满是血泪,没有半分欢愉,全是痛苦,可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执念深重。
谢陵替他私下操持了生辰宴,宴请了相熟的几个人来,寄雪现如今都好大了,一直在军营里历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一身蓝到发黑的轻甲,袖口镶着银边,倒也是个玉树临风少年将军。
顾青辞也褪去了稚嫩,现如今升任为礼部尚书,官途顺风顺水,前几年认祖归宗,同谢陵关系很融洽,现如今带着寄雪在外自立门户。
沈执觉得大家过得都挺好,也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
原本阿湛也想跟谢陵出来赴宴,可又怕沈执看了他就烦,遂不敢去,后来出府,闷闷不乐地在大街上走,恰好遇见沈家的马车。
江姑娘心善,不知为何总觉得阿湛亲切,见阿湛垂头丧气地站在街头,踢着路边的石子,便央求着沈墨轩把他也带上。
沈墨轩抱着女儿看了一眼,摇头叹气:“夫人,还是别带他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执的脾气,原本好好的生辰宴,元湛一去都不知道成了什么。”
江姑娘自然知晓其中缘由,狠了狠心准备放下车帘,刚好阿湛抬眸望来,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江姑娘觉得心窝生疼。
当即对着阿湛招了招手。
阿湛略显迟疑地缓步靠近,警惕地望着几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天色都暗了,怎么还不回家?”
阿湛略嘲讽地笑道:“我一个废太子,哪里有家?”
江姑娘强忍着酸楚,又道:“天色晚了,你先回府罢,若是谢大人回府寻不到你,必定会着急的。”
“他才不会着急,他满心满眼都是皇叔,只有皇叔。”阿湛闷闷地吐出一句,低头踢着小石子,“你们是入宫给皇叔贺寿的吧?大家都能去,唯我不能去。都以为隐瞒的天衣无缝,都把我蒙在鼓里当猴儿耍。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皇叔憎恨我父皇,也憎恨我,恨不得我死在他面前才好。”
沈墨轩听不下去,抬眸望了阿湛一眼,同江姑娘道:“
心月,别管他了,我们快些入宫罢,别让大家等急了。”
“好,稍等会儿。”江姑娘从衣袖中掏出一枚荷包,往阿湛眼前一递,轻声道:“上回我见你腰间没挂配饰,料想你素日不喜欢那些。这是我亲手绣的,颜色素雅,佩在身边也不显眼,拿去吧。”
“送给我?为什么?”阿湛茫然地抬脸看她,不明白江姑娘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阿娘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啰哩啰嗦!”风儿探个脑袋出来,冲着阿湛做了个鬼脸。
“风儿,不得无礼。”沈墨轩从旁将她拉回马车里,又同江姑娘道:“夫人,快些走吧,时辰不早了。”
阿湛双手捧着荷包,呆愣愣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待沈墨轩等人去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既是生辰宴,也是家宴,大家都不拘着规矩。风儿一见沈执就张开双臂要他抱抱。
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抓着冕旒上的琉璃珠子玩,江姑娘见了忙让她不得无礼,沈执倒不觉得有什么,直接摘了冕旒给风儿戴上,笑道:“嫂嫂,一家人不必多礼,风儿喜欢便让她玩好了。待嫂嫂生下二胎,我再送份厚礼去。”
风儿一听,忙道:“风儿也要!不能只给阿娘腹中的小弟弟!”
沈执好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娘腹中怀的是小弟弟?”
风儿童言无忌,直接道:“家里有我一个女孩就行了!要是再生个小妹妹,小叔叔就不疼我了!”
沈执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道:“小叔叔最疼你,永远最疼你了。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小滑头。”
沈墨轩笑道:“你别这么娇惯着她,脾气越发大了,还没说她几句,就学人顶嘴了,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倒好,讨债来了!”
风儿气鼓鼓的,双臂环胸偏过脸去,哼道:“阿爹就是不喜欢女儿,想要儿子!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也不要喜欢阿爹了,小叔叔对风儿最好!我要当小叔叔的女儿!”
沈执忍俊不禁道:“那好啊,小叔叔没有孩子,成天愁苦至极呢,小叔叔把你宠成东陵最尊贵的小公主,好不好?”
“好!”
江姑娘道:“你别听风儿胡说,她一向没大没小的。来,风儿,到阿娘这里来!”
风儿不肯,在沈执怀里扭股糖似的,附在他耳边道:“小叔叔,我告诉你哦,阿娘好像很喜欢废太子!今天在宫外还送了荷包给他!阿爹阿娘都想要儿子,以后小弟弟出生了,他们肯定就不疼我了,小叔叔待我最最最好,以后要加倍疼我,要不然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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