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长清的声音从帷帽后面传出来,“我想要那个女子手上的木镯。”
“嗯?”魏晋顺着看过去,不远处有个女子正在小摊前买糖果,袖子微微往上提了点,露出细白的手腕和略大的桃木镯。
这个桃木镯做工有些简陋,上面什么花纹都没,通体暗红,看着怪丑的,他纳闷,“你要那个?”
“嗯,家里人以前为我戴过一个,只是后来弄丢了。”代长清说道。
他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情感波动,可魏晋却感觉到他情绪好像一下子低落了些,他猛然想起他的人设背景。
他是太子的伴读,从小跟在太子身后,太子死后,他穿上了太子的衣服,假扮太子,要来刺杀皇上,但却不小心爱上了皇上。
想来他心里矛盾一定不小,一面是喜欢的人,一面是国家仇恨,而且,他自己的家人,定也死了吧。
魏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这几天他被代长清牵着走,都没细想他的心情,此时回想,才发现他当真是每次都话里有话,说他困在这后宫,什么人都依傍不能,唯有多得些恩宠,说不想让他纳妃,他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忽然觉得,也许,代长清将他当做了最后的稻草,害怕他走,也害怕他看不见他。
毕竟他已经一无所有。
“我去问问她肯不肯卖。”不肯卖,出大价钱就会卖了。
谁知刚走出两步,衣摆忽然被人抓住了,魏晋吓了一跳,低下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个子很小的男孩。
“大哥哥,你要买木镯子吗?我这里也有。”他脸上黑乎乎的,还有干了的血,眼睛也不明亮,布满了红血丝,但声音却很甜,一字一句十分清晰,他从怀里掏出个手帕,然后慢慢的绽开,露出里面的镯子来。
“大哥哥,你看看。”
魏晋有点不明所以,这小孩哪儿冒出来的?仗着人小他们看不见,就偷听他们说话吗?
有点没礼貌啊。
他看了眼他手里捧着的木镯子,做工比那女子戴的还粗糙简陋,花纹倒是挺好看,他没碰。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跟这位……姐姐一起。”魏晋道。
他走到那名女子跟前,跟她说明了来意,表示愿意用两倍价钱买,女子迟疑了一下,看到他来时那里站着的高大女子,点了点头,将镯子给了他。
“谢谢啊。”魏晋咧嘴笑了下,他本身就俊美过人,身上穿的更是上好的锦衣,女子虽知这种人跟自己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却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红了脸。
“不客气……”
魏晋往回走时,感觉那站在原地的一大一小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犀利,愣了愣,怎么了这又是?
拿手帕擦干净了木镯子,魏晋拉起代长清的手将它戴了上去,幸亏大,要不还戴不上去。
摸了摸被硌红的大拇指关节和手背,魏晋小声道:“好了,给你了。”
可怜的孩子,没国没家,还喜欢上了仇人,那他就对他好一点吧。
免得他爱恨不能,一刀捅死了他,那这本书就凉凉了。
照目前来看不可能就是了,这人心理素质硬的不得了,还把他玩弄于掌心,但他心里不是滋味,就想对他好点。
蹲下身看着小男孩,扬了扬眉,“我可以买你的镯子,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大哥哥你问。”
“你父母长辈呢?”
男孩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没有了……”
魏晋注意到他捧镯子的手颤抖的很厉害,毕竟还小,什么情绪都不会遮掩。
抬眼看了看代长清,后者冲他笑了笑,他又收回视线问道:“只有你一个人了吗?”
“是……”
“那你每天都怎么吃饭?”
“乞讨。”男孩的眼睛十分红,跟得了红眼病一样,他咬了咬唇,“大哥哥你问完了吗?要镯子吗?”
“最后一个问题,镯子是谁的?”
“是姐姐的。”
“姐姐也没了吗?”魏晋十分顺口的问了下去,他神色太过自然,男孩于是就又回答了。
“嗯……”
魏晋沉默了半晌,放了钱在他的手上,“镯子哥哥已经有了,你留着卖给别人吧。”
等男孩跑远,他才站起身舒了口气,“想不到京城也有这么苦命的孩子。”
他刚才其实就是做做样子,怎么说也是微服私访,那碰见了,就私访两句吧,但没想到……
代长清拉住他的手,“要跟上去吗?”
“嗯?”
“长安刚才问了那么多,不就是在确认吗?”
……???魏晋茫然,确认什么?但又不能让代长清看出来,于是缓缓点了点头,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样子,“走吧。”
代长清贴到他耳边,低声道:“皇上圣明。”
“那孩子家教礼仪不似普通人家,他手里的木镯虽做工简陋,可本身的桃木却是上乘的,长安问到他家人在哪里时,他情绪明显失控,眼神里有恨意和痛苦,又问他家中是否只有一个人时,他眼神有些飘忽,最后又问了一次姐姐也没了吗,他视线更加飘忽不定。”
“那孩子原本应是富人家,只是出了事,家破人亡,他姐姐,兴许还活着,只是他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他两次撒谎。”
代长清顿了下,看着魏晋眼中没掩藏好的震惊,笑了笑,“巧的是,我替长安看了那么多折子,没有看见一封,上面有写近日京中有哪户大人家举家遭到危害的。”
“我们去看看?”
魏晋满身心都是佩服,操,就听了几句话,竟然就推出了一个大案件,不服不行啊。
第61章
书中跟探花郎偶遇的时间是中午酒楼里,现在是上午,魏晋算了算时间,去看看再回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而且他出宫顶的是微服私访的名义,路上顺便揭露一个见不得光的案件,拿回去上朝的时候一甩,威严是不是十足十。
是不是帅上天。
啧啧,魏晋舒畅的不得了,拉起代长清的手小心的跟在男孩后面了。
男孩先是去买了点药,然后谨慎的藏进衣服里,飞快的跑进胡同,连拐了好几个弯,越走越深入,偏僻无人,魏晋想起第二个世界,跟步云行一起跟那个大汉,然后被从房子里扑面而来的火烧到时的恐惧,有点后悔,叫个侍卫跟上去看看就行了,他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万一又那么倒霉,遇到什么事怎么办?
正靠在灰墙上看他走进了一个破庙中,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一直被他拉着的代长清忽然轻声开口了,“长安为何又对我这么好了?早晨时还甩我衣服。”
魏晋回神,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
他眼睛还看着那个破庙口,“不是你跟我要的吗?”
代长清勾了勾唇,笑意却没达眼底,他转了转手腕上的木镯,“臣忘了,多谢皇上赏赐。”
这怎么听着有点不大高兴呢?自称还又换了回去。
魏晋暗自嘀咕,还挺不好伺候。
那只戴了木镯的手突然伸到他眼前,魏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捏着下巴转了过去,代长清撩开帷帽,将他拉进去,小小的帷帽里两人几乎鼻尖碰着鼻尖,魏晋瞪了瞪眼,“你又干什么?”
“又?皇上总是这么伤臣的心。”
“臣明明只是想感谢一下皇上,口头谢太轻,有敷衍皇上的意思,所以臣想用些力气。”
魏晋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本就快碰到一起的鼻尖挨到一块儿了,代长清先是碰了碰他的唇角,然后含住了他的下唇。
“!!!”这就是用力的谢?!
这不是屋里,光天化日的,他们俩躲在帷帽里接吻,魏晋一个新时代青年都觉得羞耻。
小幅度的怔了怔,怕庙里的人听见声响,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那他才是脸丢完了。
代长清每次都能准确的找到魏晋那一瞬间的松懈,然后毫不客气的攻城略地,这次也不意外,他扶住魏晋的后颈,将他更深的推向自己。
魏晋胡乱的喘着,微仰着头让他亲,脑子慢慢迷糊了,沃日啊,这代长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每回亲他,他都会情不自禁,他嘴里有迷.药?这回他吻的深,还有点用力,也不知道是在较什么劲,总之魏晋感觉自己被亲的脖子都快断了的时候,代长清放开了点他。
“这样的谢,皇上是不是更喜欢些?”
魏晋大口呼吸,懒得回他的话,亲都亲完了,
两人的呼吸声在小小的帷帽里被放的很大,这是最小的空间,好像他们做的事也更私密了一样,这个,还有昨天的脸贴脸,在心理上都是很私.密的。
“下不为例。”魏晋道,暗中还有那么多侍卫,估计都看完了,哎,气不起来了……
只要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就行,光看动作,那些侍卫只会觉得他这个皇上风流多情,兴致上来了,撩开帷帽就亲,什么地方什么情况都不顾。
代长清看他不生气,勾了勾唇,“嗯。”
魏晋看着他这个笑容有点迷惑,笑这么……奇怪?眯了眯眼,“你笑什么?”说着,矮下身从帷帽里出去了。
“没什么,只是看皇上这次竟然没生气。”
魏晋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这还不是多亏皇后了吗?”多被气几次,这种小打小闹当然就不在话下了。
他想起来差点被忘了的重任,忙探出头看了看破庙,“他出来过吗?”
“没有。”代长清抬手替他理了理刚才弄乱的头发和衣襟。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留意着。”
魏晋随口道:“你还能一心两用?”
没听见代长清的回答,他回头看向他,帷帽把他遮的严严实实,也不说严严实实,就是只能看个轮廓,眼睛里的表情都看不见。
代长清道:“皇上怎么不问。”
魏晋听见破庙里传出来声音,他下意识看过去,又背对着了代长清。
代长清站到他身后,往前倾了些,魏晋感觉柔软的轻纱擦过他的耳朵和脖颈,代长清的声音慢慢落了下来。
“因为皇上又忘对臣好了。”
只对他好了一下,又忘了,所以他亲了他。
“皇上忘记对我好了。”他又说了一遍,还是轻轻的。
魏晋眼瞳缩了缩,这一瞬间,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浮出来了,是一直被他忽视的,很要紧的东西,可惜还没来得及让他深思,一道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那心口里的震颤也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二位在这地方可是有什么事?”
魏晋抬眼看过去,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身穿身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有些书生气。
安静了两天的喜蛋忽然上线了,“宿主!他就是探花郎林承信。”
魏晋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就蹦出来了?”
喜蛋没回答他,“赶紧的,李承信竟然这时候就出现了……你就借着那个男孩的案子跟他趁机交好吧。”
魏晋直了直身子,冲他温和的笑了下,“在下姓谢,是宫里的一个小官,跟着一个男孩来到此地,想查明一些事情。”
“敢问公子又是何人?”
魏晋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代长清,示意他别说话。
听到魏晋说他是宫里的小官,李承信神色先是意外了下,接着恭敬起来,若冒充官,不说宫中就可,可他说了宫中,那就定不是假的,抱了抱拳,“在下姓李,名承信,来京城是为参加来年开春的春闱,见过大人。”
“李兄客气了,大人不敢当,不过是一个小官罢了。”
李承信摇了摇头,“大人谦虚了。”宫里的小官,可不是什么小官。
“方才大人说是跟一个男孩来到此地?”
“是,李兄认识?”
李承信抿了抿唇,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但说无妨,我就是为了这些事而来,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其实……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只是和我的书童路过此地,见到了那庙里的女子,她身负重伤,已奄奄一息,我略懂些医术,就留下来帮了帮她。”
果然姐姐还活着,魏晋在心里赞叹,代长清也太聪明了。
“大人进来瞧瞧吧,我的书童也在里面。”
魏晋点头,习惯性的拉起代长清的手走进去了,边走边闲聊了两句,“李兄来参加春闱,可有把握?”
说到这个,李承信十分自信的扬了扬头,“我一定能拿下头筹。”
“哦?”魏晋挑了下眉梢,很可惜,你注定是个探花郎,不是状元。
李承信见他神色间有调侃,撇了撇嘴,“我当真能中状元。”
“若不能呢?”他闲散的道。
“没有不能,绝对可以。”
魏晋失笑,“中不了状元,探花郎也很厉害,何必纠结那个状元。”
李承信摸了摸下巴,“探花郎是也行……但我跟人打了赌,若能中状元,我就有好处得。”
说话间,三人进了破庙,入鼻就是很浓烈的草药味,破庙里结了很多蜘蛛网,光线也不好,绝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男孩一见到他们两个,登时吃惊的瞪大了眼,“你、你们……”
魏晋看了眼躺在草席上的女孩,大约也就十六七岁,脸上毫无血色,像破碎了的洋娃娃,躺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机。
“小孩,你骗了哥哥啊,哥哥还给了你那么多钱。”他勾着唇随意说道,眼神还在女孩身上,盖的严实,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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