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代的变迁总是猝不及防,钟鸣鼎食之家一夕之间沦落至万人唾弃排斥的地步,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苗老先生,便瞬间从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变为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坏分子”,他们一家人被迫开始了无休止的批斗,那段艰难刚刚开了个头,就已经压垮了苗老先生从未吃过苦的父母。
苗老先生的父亲本就不是多么好脾气的人,接踵而至的遭遇放大了人性的黑暗面,暴躁的性格变本加厉,就化为了家暴,苗老先生的母亲本就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没多久就和他的父亲分开了。
分开之前,苗老先生的母亲问他,是否愿意与她一起离开。
苗老先生红着眼摇了头,他知道母亲只能带一个人离开,如果他跟她走,那么才九岁的弟弟就一定会被留下,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一眼就能望到头,他不能让年幼的弟弟承受这些。
后来,苗老先生的母亲带着他的弟弟苗辉走了,时间流逝,那段灰暗的时光渐渐过去,父亲离世,他也结婚生子,虽然生活带走了一些东西,却并没有压垮他,日子也慢慢在变好。
三十年后,苗老先生的弟弟找了回来,那时的苗辉已经改为了母姓,成为了杨辉,当时扬辉集团还只是个开了三家连锁店的酒店,可对一直生活在农村的苗老先生来说,那已经是顶好的了。
兄弟相认,杨辉在村里待了几天,他记得哥哥让他和母亲离开的恩情,痛惜当初学习极好一心想出国留学的哥哥沦为农夫,为了补偿也为了有更多时间相处,离开前极力邀请他带着妻女去城市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苗老先生即使高兴弟弟回来,可他已经年近中年,在农村待了大半辈子,在这里娶妻生子,和街坊邻居也相处和睦,并不愿意离开,更不希望靠弟弟一家生活,没多想就拒绝了,杨辉没有强求,带着遗憾离开。
故事到这里,虽有起伏,却也平淡温馨。
然而故事却没有结束,没过两年,苗老先生的已经快要结婚的女儿意外落水死亡,悲恸之下,没料到竟然再次迎来了一个孩子,新生儿的出生淡去了女儿去世的阴影,也因为曾经失去一个孩子,苗老先生夫妇更想给第二个孩子最好的一切。
这个孩子聪明又争气,从小到大成绩都名列前茅,哪怕村里落后的教学水平也没能拉他后腿,考入了国内顶尖的高校,毕业之后,在扬辉的劝说之下,进入了当时已经在行业小有名气的扬辉集团工作。
或许是为了报答当年哥哥的退让,扬辉对这个侄子很好,叔侄两相处得十分和谐,而且苗老先生的儿子确实很有商业天赋,短短几年,就带着扬辉上市,从扬辉集团转为了扬辉国际,在公司的地位也越发稳固。
没想到这却触动了杨辉三个亲生儿子的神经,让他们对这个堂弟格外警惕,私下里也小动作不断。
苗老先生的儿子在公司明里暗里备受打压,为了维持父亲和叔叔以及叔侄之间单纯亲近的关系,他提出了辞职。
杨辉多次挽留,为此降了两个儿子的职位,甚至将大儿子踢出了公司,可苗老先生的儿子依旧选择了离开。
但他的离开并没让其他三人放下戒心,哪怕是他已经去了另一家公司也依旧时时试探,尤其是被赶出公司的大儿子更是对他怀恨在心,在杨辉五十岁生日的寿宴上,光明正大地将他灌醉,然后派了一个会所女人和他上了床。
为了将事情闹大,大儿子还以他的名义让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去酒店找他,结果可以想见,他的妻子与他大吵一架之后带着孩子扬长而去,他根本来不及解释急忙开车去追,没有人料到的是,他们在路上遇上了连环车祸,一家四口,除了之前探望爷爷没有回去的苗苗,死了三个。
中年丧女,老年丧子丧孙,这场打击差点要了苗老先生的命,他挺过来之后,就彻底和杨家断了联系,独自抚养孙女。
听完这些,江臣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苗老先生却像是放下了许多,语气叹息:“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苗苗还小,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大人之间的仇恨我不想让她知道,而且总得有人照顾她……”
话至此,江臣明白了苗老先生让他找杨辉的目的,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帮这个忙。
第176章 穿回来第一百七十六天
尽管答应了苗老先生, 可江臣却有些犯难。
贺家与杨家分属不同领域,两家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贺言风的图南集团与扬辉国际也没有业务往来, 再加上杨辉虽然依旧是扬辉国际的董事长,可已经很久不去公司了,想要见到他并不容易。
在江臣思索该如何联系上杨辉老先生时, 贺千建在监狱里也没有闲着。
【你确定把江臣那系统的数据发给扬辉科技的老总了?】
紧紧贴着床头,贺千建缩着身子,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
【不仅如此,扬辉的总经理现在组建了一个项目小组专门破解长江的程序, 虽然以他们的本事绝不可能破解长江,但正因为这样, 他们也绝对不会让长江成功上市。】
“哈。”
贺千建没忍住笑了一声, 突兀地在牢房响起,他反应过来浑身一僵,其他人也悄无声息地看了过来。
同样麻木憔悴的脸一同看向一个地方,作为被视线集中注目者, 贺千建后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汗也渐渐覆上额头。
他脑袋僵硬地向后转去, 仿佛能够发出咔咔声响, 在这绝对寂静的牢房里,头发与枕头摩擦出的细微声音,清晰无比, 等对上隔壁床男人的视线时,贺千建更是头皮一麻。
其他人也看到了坐起的男人,本来往这边看的视线都迅速收回,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动作之快之整齐更显诡异。
贺千建本来就缩着的身体更加缩紧了。
之前他一直想要换一间牢房,换了之后本来还有些高兴,谁知道换到了这里没两天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然而不论他怎么打听都没人告诉他关于这间牢房最里面那个床位的男人的消息,包括同一个牢房的狱友。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待着,巨大的不安包围着他,让他一直小心翼翼,模仿着其他人的所作所为,半夜里也不敢闭眼睡觉,不到一个星期就生生憔悴虚弱了一圈。
最后,还是放风时,遇到了已经调岗的周阳,他才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这一听,贺千建不但没放下心,反而更加害怕了,隔壁床睡着一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疯子,而且现在处于他最可能伤人的危险期,就睡在他一米开外的贺千建怎么可能睡得着,怎么可能安心地住在这里?
尽管知道待在这里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了,可想到自己时时刻刻都会面临危险,贺千建还是央求周阳帮他再换一间牢房。
然而牢房哪里有那么好换,周阳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工作没多久的小狱警,根本不可能帮他这个忙。
就这样,贺千建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待在这里。
好在,时间虽然难捱,却也一点点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读书会,到时候他就可以趁乱逃狱了。
离可以自由可以摆脱现在处境的时间越近,贺千建就越发谨小慎微,生怕除了什么意外打乱了计划,他和隔壁床那个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男人也相安无事。谁知,这一得意忘形,竟然触犯了这间牢房的规则。
牢房里安静得可怕。
随着隔壁床的男人慢慢坐起来,贺千建惊恐的表情几乎难以掩饰。
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瘦得好像只有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到病态,此时他正定定看着贺千建,视线落在他不住颤抖的嘴上,久未出声的嗓音嘶哑粗粝:“你刚刚笑什么?”
贺千建牙关打架,控住不住的颤,想到从周阳那里听到的那些消息,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可是他不敢不回答:“想、想到好笑的事情。”
“什么事?”
难道说是因为把他送进监狱的人要倒霉了,贺千建可不敢这么说,他咬咬牙,脸上露出一丝悲伤,“想起之前和家里人相处的时光,没忍住就笑了。”
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粗噶的嗓音笑声都有些嘶哑,但他停下笑,一双深陷的眼睛定定注视了他几秒,再开口时,语气阴沉:“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对我撒谎的人,现在在哪?”
贺千建一抖,几乎蹿地就要弹起来,可他不敢动,只能僵硬着和男人对视,发挥自己的演技让男人相信他没有撒谎。
“我我我真的是想到了我家里人……”
贺千建抖着牙齿,哪怕是面对打他的16号老大和之前同牢房的黑哥时,他都没有这么害怕,毕竟正常人再过分他也知道他们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可如果想要揣测疯子会做些什么,可能只能自己也疯了才能做到。
男人又问:“想到了那个家人?”
“我父母。”
男人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放在被子上的手一动,像是要做什么,贺千建立刻道:“我养、养父母在找到他们亲生儿子之前对我很好,今天是我养母的生日,我想到之前和他们一起过生日的时候,没忍住就笑了?”
“养父母?”男人稀疏的眉毛皱起,似乎有些兴趣,“说说。”
这是贺千建到这间牢房里以来,第一次和这个男人说话,他一向擅长揣度人心看人脸色,可是今天这些都不太灵验,他只能抖着声音把之前和周阳说过的版本,再次和眼前的男人说了一遍。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忽然暴起,一拳头砸在他的肚子上,还不等他干呕出声,就将他踹下了铁架床,脚踩在他的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嘶哑难听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我刚刚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上一个对我撒谎的人是什么下场?”
贺千建蜷缩着一团,踩着他的男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看起来就会骷髅似的,可力气却大得惊人,刚刚那一拳只是砸在他肚子上,却像是把他五脏六五都给打得移了位,疼得他除了大口喘气,一身冷汗之外,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其他床的人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的情况,大家都将被子盖到了头顶,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个个安静得不行。
贺千建脸颊被用力踩着,嘴不得不张开出气,说话时含糊不清,却不敢骗他了:“唔绰了……求求、求你……”
男人移开脚,踩在他胸口,蹲下来道:“我要听真实的故事。”
贺千建抖着腿,不敢让男人移开脚,断断续续地将他和江臣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只敢略去系统,其他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敢造假,全都告诉了男人。
牢房里其他人都没有睡着,听完贺千建说的那些,倒也没有什么感触,能够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三观正常的人,最多也就感叹一句贺家那个叫江臣的,真正的大少爷有些倒霉罢了。
男人听贺千建说完,就像是真的只是听了一个睡前故事一般,松开他回到了自己的铁架床上睡觉了。
贺千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旁边传来了一点鼾声,他才抖着脚爬了起来,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慢慢回了自己床上。
第二天中午,监狱的食堂里。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枯瘦男人走到了贺千建的旁边坐下。
贺千建战战兢兢地端着汤,手忍不住颤抖,四面八方的视线他都能忽视,和旁边男人阴郁得有几分可怖的脸,和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却让他如芒在背。
有人压低声音交谈,也有新来的不解为什么食堂忽然安静,旁边的犯人来了兴趣就会科普一二,就在这窃窃私语里,忽然砰的一声响起,本就悄悄看向那边的人们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边的事态。
只见刚刚还段这汤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摔在了地上,刚刚那声响就是他和碗筷一起到地的声音,没看见的人不解他怎么忽然摔了,看见了的凑过去小声道:
“他们刚刚不知道说了什么,15号那疯子忽然抓着筷子往他脸上戳,那男的就吓得往地上跑了。”
问话那人本就是新来的,不解道:“不是没戳到吗?而且往边上躲就是了,往地上趴做什么?”
监狱里的老人看着这新人无知无畏的发言,摇摇头,没得更多好心和他解释。
新人还想再问,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带着嘲讽和幸灾乐祸的声音:“他裤子下面一滩是什么,不会是吓尿了吧。”
有人大着胆子抻长脖子去看,看完嫌弃地收回视线。
“好像真的是尿了。”
刚刚那碗汤倒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和贺千建的裤子中间隔了一块干爽的地面,如果真的是泼洒,应该不至于洒成这样。
贺千建哪里还顾得上丢不丢脸,刚刚那双筷子插过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瞬间想起了周阳告诉他旁边这个男人的事迹——他戳瞎过其他犯人的眼睛——几乎就是一瞬间,他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屁滚尿流就想跑,被凳子绊倒也不在乎了。
瘦成竹竿似的男人却好像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甚至扯出一抹可能不太熟悉,有些扭曲的笑:“我只是想尝尝你碗里的菜。”
贺千建再也不敢在这里坐下去,抖着腿连滚带爬跑了。
第177章 穿回来第一百七十七天
江臣琢磨着怎么才能见到杨辉时, 时风钺送来了答案。
“家宴?”
隔着电话,时风钺的声音明显十分不情愿:“我爷爷和哥堵在我家门口, 不得不去。”
“确定杨辉杨老爷子也会去?”江臣没忍住确认一遍。
时风钺听出些不对, 挑起眉梢:“你对他很感兴趣?”
“我答应别人帮忙,需要见他一面。”
时风钺眼睛一亮,“那你明天和我一起出席吧。”
这确实是最快的见到杨辉的机会, 江臣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
杨家这一次家宴是为了杨辉杨老的六十岁大寿,地点就在杨家举行,邀请的人并不多,大多是杨家交往亲密的合作伙伴。
江臣和时风钺来得不早不晚,进门时还碰到了时风钺的哥, 他带着时遨正在与人交谈,见到他们诧异一瞬, 和旁边的人说了一声, 很快走了过来。
“哥。”时风钺打了声招呼,随即就介绍江臣:“这是江臣,我之前和你提过。”
时潜目光落在站在时风钺身边的江臣,不苟言笑的脸看不出神色, 语气却很缓和:“你好,小钺和我提起过你很多次, 很高兴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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