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单手撑着桌沿,坐在了桌上,一条长腿撑在地上,“我从小有个外号,你猜叫什么?”
程见渝没有聊天兴趣,保持沉默是金。
“我叫林贵宾。”
林照看见程见渝心不在焉笑了下,接着说:“我在学校是校草,有点名气,校庆那天我喝醉了,抱着一条贵宾冲上舞台,当着全校两千多人的面,说它是我爸,声泪俱下的给它唱了一首《父亲》,当晚我就火遍朋友圈,你要是看过这个视频,那个脸上用哈士奇打码的人就是我。”
“你爸没打你吗?”程见渝风轻云淡的问。
“我爸说我唱得挺好,以后可以往歌唱方面发展。”
程见渝低头轻笑,“你和你爸感情挺好。”
“毕竟是亲生的。”林照听着他声音里的笑,嘴角弯了弯。
玻璃幕墙外,安安拿着相机“咔擦”拍张照,感叹林照有本事,能把程见渝给逗笑了,她顺手在小号发了一条微博,“渝哥今天对着他的小桃花笑了吗?笑了。”
*
江衍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在地下车库停稳车,电梯缓慢上行,别墅门半掩,缝隙流泻温暖橘色光芒,勾人心脾的饭菜香味钻进鼻子,他心里一跳,笑意畅快,将手里捏着的车钥匙装进冲锋外套口袋,维持着散漫无所谓的表情,慢条斯理走进去。
厨房里,汤阿姨身影忙碌,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少爷回来了?”
江衍拧着眉,一脸不高兴,半响没说话,冷淡“嗯”了一声。
汤阿姨分不清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问:“少爷,饭菜准备好了,是等程先生回来开饭,还是现在开饭呢?”
“不用等他了。”江衍脱了外套,随手甩在沙发上,仰在餐厅椅子上,抬手捏捏鼻梁。
锅里炖着的汤咕噜咕噜,生活气息浓厚,他闭着眼睛,就能想起程见渝系着围裙的样子,纤细的系带松垮束缚削瘦腰身,程见渝弯腰舀起汤吹凉气,然后轻轻尝一口,温柔又恬静的样子。
他为了制造惊喜,猛的从背后抱住程见渝,吻着脖颈后浅褐色的痣,压在料理台上为所欲为,颠簸中程见渝为了稳住身形,会亲昵勾住他的脖子求他轻一点,神态性感漂亮。
这些画面一幕一幕镌刻在他脑子里,清晰的不可思议。
“少爷,冰箱里的菜还要吗?”
汤妈端着两个保鲜碗,笑眯眯说:“是程先生写的,是少爷喜欢的菜呢。”
江衍怔住了,汤妈把保鲜碗放在桌上,蔬菜新鲜色泽褪去,上面凝着一层油,过期的饭菜到人胃口,像极了残羹冷炙。
他的胸口短暂麻了一下,像轻微触电,想起来那晚,程见渝精心做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等待,可他回来太晚了,饭菜全部交代给了垃圾桶。
“嗯,要,放在冰箱吧。”他向下拽了卫衣领口,解放干涩的呼吸。
汤妈拿回冰箱里,边往里放,边惊讶的叫了一声,“哎呀!”
“送食物的也太不小心了吧?怎么送了梭子蟹。”她自顾自抱怨。
“和他们说过程先生海鲜过敏,还这么粗心的,工作要不要干呀!”
“少爷。”汤妈转向江衍,气愤告状,“一定要罚他们,海鲜过敏是会死人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做成蟹黄程先生不小心吃了,出了事情,这责任谁担得起!”
她等待着江衍发话,好好整治一番,没想到雇主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怔着,下颚弧线像一根渐渐拉紧的弦,喉结在薄薄的皮肤剧烈滚动,像压抑着什么似的。
“少爷?”
江衍猛的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夜晚空气清凉如水,吹的全身透冷,刚刚触动的心,像被一把严酷的锁链勒住,呼吸更加困难。
程见渝第一次海鲜过敏时他在身旁,白净的脖颈和身体上起了一层红粉小疙瘩,抹上湿漉漉的药,水灵灵的钻在他怀里,可怜巴巴的和他说痒痒,当时他好笑又好气,告诉家里厨师,以后餐桌上不能出现海鲜。
可是……
他仰着头,深深吸一口气,抄在口袋里的手轻微颤抖,程见渝为什么不说呢?
下一秒,他说了,你能记住吗?在心里他冰冷反问自己。
还是有转机的吧?
他可以改了这一点,记得程见渝生日,记住他海鲜过敏,程见渝会回心转意吗?
江衍定了定神,压在胸口的气松懈,空落落的心脏充实,满满当当,后退一步,紧绷的肌肉放松,松散倚在墙上,总算找到分手的原因了。
可以对症下药了。
裤子口袋里手机轻微震动,他回过神,伸手掏出来,皱着眉头点开来自江衫的微信。
[小舅舅助理发信息给我了,明天下午的飞机,我们一起去接机。]
[你带着见渝一起来吧,一起吃顿饭。]
[忘了问小舅舅有没有订酒店,最近旅游旺季,沪市酒店不好定。]
江衍低落的情绪遇暖,嘴角轻微上扬,小舅舅的笑貌言谈犹在记忆中,他温文儒雅,从善如流,比他自己擅长处理情感问题,和程见渝的事情可以问问小舅舅。
他单手敲下一行字,“程见渝有事,小舅舅不用订酒店,他住我家,我有事和他谈谈。”
第21章
程见渝刚走到电梯口,一股浓郁刺鼻的油漆味钻进鼻子里,以前早晨这个时间段,飘着油条包子豆浆味,又或是安安吃的甜丝丝小零食味。
他隐约觉察到不对劲,入眼工作室门口一片红,隐约晃一眼,还未看清,陈开手疾眼快的把他推进电梯里,“渝哥,你别看了。”
“写的什么?”程见渝安慰拍拍他的手,偏过头睨了眼,墙上写着四个血红大字“虚伪小人”。
安安坐在门口椅子上呜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陈开脸红脖子粗,“早上一来就这样了,刚让保安调监控了。”
能干这种下作事的人,不会害怕监控,程见渝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番,满墙触目惊心的红,这位干坏事的人字写的挺丑,一看上学没好好读书,这么丑的字会扣卷面分的。
安安边哭边拿出手机,抽着鼻子,“我觉得是贝总干的,昨晚梁邱导演发了微博,因为贝总违约,和贝总工作室取消合作,说他想和你合作但你不肯,推荐网友看看《夏末事故》……”
南卡传媒的赔偿金令贝信鸿大出血,元气大伤,几年工作白干了,而且这种胎死腹中的事是业内大忌,经此一战,他的声誉毁于一旦,就算有想约他剧本的,也不愿得罪南卡传媒这座大山。
贝信鸿能不恨程见渝吗?
要是程见渝好好的给他当枪手,不作妖不声张,不会走到这一步。
陈开深吸一口气,“渝哥,你要多多小心,他这人心胸狭窄,现在他鼓破万人锤,小心他狗急跳墙。”
程见渝淡定“嗯”一声,扫过墙上大字,轻轻一笑,“今天给你们放假,该报警的报警,该找人处理就处理。”
“都别生气了,他把名字写在我们墙上而已,剩下的我来处理。”
像贝信鸿这样的人,他见多了,一旦事情出了纰漏,从来不会反思自己,把责任全部推卸给旁人,不管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情,自己是最无辜的。
这种人指望不了他们改,一辈子就是这个熊样了。
出了这种事,陈开和安安糟心了一早上,又急又气,程见渝一来,短短几句话,有种无形冷静的气场,像定海神针一样,把他们心给定住了。
难怪程见渝能被梁邱导演这样的人如此推崇。
机场。
第二天下了一场小雨,六月的天气下雨不算太冷,江衍曲起手臂,手肘搁在副驾驶车窗外,偏过头漫不经心看着出口位置。
江衫穿着靓丽,手里拿着小粉扑,边补妆,边抬头瞥他一眼:“晁哥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把经纪团队辞了。”
晁哥人品堪忧,但专业能力不错,属于莫科传媒最顶级的经纪团队,捧红过不少人,江衍是其中一颗最茁壮的摇钱树,最挣钱的艺人没了,晁哥病急乱投医,想起江衍还有个姐姐。
“嗯,辞了,你把他电话拉黑。”江衍声音冷淡,不愿谈这个。
“你自己事情,自己处理,我不太喜欢他这个人,有本事,但太势力了,他对见渝的态度,我一直看不惯。”江衫合上粉扑盒子,看着后视镜里的江衍,“这都是你惯出来的。”
势利的人往往很会见风使舵,拿着鸡毛当令箭,江衍对程见渝的态度,决定了晁哥对程见渝的态度。
江衍搭在窗外的手握紧,撇过头看她一眼,“你能闭嘴吗?”
这几天烟抽太多,他的嗓音有点哑,尾音沙沙,江衫“啧”一声,“你可少抽点烟吧,真不知道程见渝怎么受得了你。”
“你别提他。”这三个字如同锉刀一样,江衍每听见一次,在心里来回割一次,说不上来的难受。
江衫注意到他的异样,幽幽叹了口气,站在女性角度,不管程见渝和她弟弟怎么了,都是她弟弟咎由自取。
开车的是江衫的司机,一个二十来岁的帅哥,他突然惊讶的“啊”了声,看着窗外问:“温先生来了。”
因为下雨的原因,出口深色地砖湿漉漉,过往匆忙行人踩上污秽脚印,打着伞的人头攒动,乱哄哄的一片。
优越外貌与身高是人类基因遗传,这句话在温岳明身上得到真实验证,他穿着简约利落的羊毛精仿的灰色浅格纹西装,质地柔软的针织开衫代替了西装背心,削弱了原本正装带来的锋锐,铬金属色西装扣子没有一本正经的扣齐,稍微放松的几颗衣扣有种老派绅士的优雅,看上去富有学识又知性亲和。
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轻薄眼镜,下颌线轮廓干净流畅,眉目和江衍有七分像,但相比江衍的疏离冷淡感,他长相更沉稳,没有半点浮薄之气。
金发蓝眼的私人助理撑开一把复古长柄黑伞,他低头站入伞下,一步一步朝着车子走过来,走路的姿势稍显怪异,但不影响他身上从容风度,几乎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有人回头看他。
司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温岳明弯腰偏身坐进去,轻和的木制香水味浅浅,有种书卷气息。
江衍与江衫一同看向他,时间厚待与他,这么多年过去几乎没什么变化,江衫眼眶发红,局促不安的呼吸着,温岳明轻轻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仔细端量她,声音温和,“嗯,野丫头更漂亮了。”
“小舅舅你没有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帅。”江衫放松笑了。
温岳明低头笑了笑,偏过头望向坐在副驾驶的江衍,“小衍也长高了。”
江衍点点下颚,轻轻一笑,“比你走的时候高5厘米,现在186。”
“看来你多做户外运动是有用的。”
“和你一样基因好,天生的。”江衍透过后视镜,两人相视一笑,舅甥很有默契。
“我打个电话。”温岳明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语气温和,“行李放到酒店房间,嗯,轮椅放在后座,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开车的司机在等红灯,下意识回过头瞥一眼他的腿,干净笔直的西装裤褪下,左腿摆放姿态生硬。
江衫重重咳嗽一声,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司机脸色一白,连忙回过头,江衍抬起手拍一把他的后脑勺,音色冷冽,“好好开车,别瞎看。”
一个小小的插曲,让车内和谐气氛凝滞,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来袭,关于温岳明的腿是一个禁忌话题,江家谁都知道的秘密,但江家谁都不会提起。
温岳明风轻云淡扶了扶眼镜,半开玩笑的看着司机,“眼光不错,我的左腿是奥托博克的动力膝,可以辅助日常一切,除了不能开车。”
语气末尾惋惜的叹一口气,江衫和江衍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接话茬,担忧言语会触碰到他的伤口。
沉默一瞬。
温岳明眼神含着笑意,神情放松,好像一切尽在笑谈中,“你们不用紧张,刚装完在医院的时候,有个小男孩好奇的问我:“你是钢铁侠吗?”
“我说‘I am Iron Man ’。”
他特意用了美式发音,轻松悦然,玩笑分寸拿捏的巧妙。
有人自嘲是为了等待其他人的反驳,但他不是,这是一种毫不勉强的潇洒风度,来自日积月累的自信,这种自信又平白给他增加一种特殊魅力,不似古板绅士让人无聊又讨厌,这是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江衍两手抄在卫衣口袋,低头笑声散漫,江衫也笑了,她很高兴,小舅舅能真的放下过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沉湎伤痛,郁郁不可终日,太好了,那个风流俊雅,自信从容的小舅舅又回来了。
“小舅舅,你这次回国目前有什么打算?”她问道。
温岳明不疾不徐的说:“我和沪市的一家医院约定了,牵头组织研究一种免疫缺陷病,明天正式开始工作。”
江衍忽然说道:“你不用住酒店,住我家,很方便。”
温岳明笑着摇摇头,“我听说过了,你谈恋爱了,已经发展到同居,我不打扰你们的感情。”
“有空让我见见他,我很好奇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俘虏你。”
“有空吧。”江衍别过头,看着景致倒退窗外,摸着打火机,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拿着烟的手搁在窗外,“他什么都好,全身上下都是宝。”
虽然宋应非挺傻逼的,但有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像程见渝这样的人,和他在一起是幸运,也是不幸,因为一旦分了手,看谁都是清汤寡水,比不上程见渝,已经拥有过最好的,谁能容忍次品呢?
温岳明和江衫互视一眼,江衍是脾气性格他们清楚,能说出这样的话,铁定是陷进去了。
到了酒店,温岳明的助理早已等候,打开后备箱取了行李箱,温岳明撑开伞,下车,回过头看着车里的江衫,语气顿然柔和,“帮我介绍一个熟悉电脑的,我想刻录一张光盘。”
“好哇,小舅舅你想刻什么?”
温岳明嘴角微牵,轻描淡写,“风景,埃塞俄比亚三年以来的日出日落,想送给一位朋友当赔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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