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见渝微微一笑,心情豁然开朗,想和温先生做好朋友,做知己,做至交,其他的,他不想追求,一旦追求,反倒会破坏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和谐。
至于江衍,如江衍所说,他没什么稀罕的,离得越近,越了解,江衍会越发现,他压根不乖不巧也不懂事,很快这份热情会退散了。
与这边轻松愉快的氛围相比,一门之隔,称得上压抑阴森。
遮光窗帘拉的严丝合缝,毫无光线透露进来,采光只靠一盏黑色简约落地灯,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摇滚乐队扯着嗓子呐喊,易拉罐随处乱扔,烟头在烟灰缸堆积成一座小山,空气流淌着一股顽废味道,像末日狂欢后的废土。
江衍斜躺在沙发上,薄薄纯色T恤随意耷拉,露出一截精窄的腰,肌理线条利落流畅,他手肘架在扶手,指间夹着一支早都熄灭的烟,略迷蒙睁开眼,看到一旁阴影里朝思暮想,熟悉至极背影,顿时全身一振。
“程见渝。”他嗓音有点沙,黯淡的瞳孔放大,翻身猛的坐起来,几个大跨步靠近那道身影,伸出双手想从背后紧紧抱住,身影突然回过头,小夏一脸讳莫如深,小心翼翼的说:“江少,你真没事吧?”
江衍心里窜起的火花,顿时被冷冷浇灭,他捏起桌上摆满的易拉罐,挨个摇过去,终于找到一个还剩半瓶酒,咽了一口刺嗓子的酒精,冷淡看着门,“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喝酒的后劲太大,他居然把小夏当成程见渝。
程见渝出现在这座房子里,除非他喝酒喝死了,警察找程见渝做笔录,不然……他揉揉发酸的鼻子,满不在乎的笑笑,没什么稀罕的,老子好得很,满世界到处都是人,他何必找一个心里眼里没有他,还跟他小舅舅发生过关系的人。
但他……真的可以找到吗?
自己骗自己没意思,除了程见渝之外,他看其他男人都是处于雄性看雄性的状态,完全没有旖旎的想法,长得美与丑,身材好与否,与他关系不大,他只在乎对方有没有能力,但是面对程见渝,他才会下三路的想法。
小夏打开房门,江衍隐隐听见一声战战兢兢的,“阿姨好。”
说完立马溜了。
江衍转过身,温奕君手里捏着皮包,闻到屋子里的味道厌恶后退一步,目光挑剔打量一遍装修浮夸的房间,掩着鼻子走进来,“你最近就住在这种地方?”
江衍喝完易拉罐里的酒,手腕一扬,“哐”一声,准确无误投进垃圾桶,他双手反撑桌子,用力一撑,坐了上去,“嗯,阿胜告诉你的?”
温奕君扫了圈房间,连个人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她眉头拧紧,“是阿胜说的,我是来告诉你,我去找过程见渝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江衍急躁打断她,死死地盯着她,寒声道:“我和你说过别去找他。”
温奕君听得脸色发白,冷笑着说:“我没找他麻烦,只是想和他谈谈,不过他说了,让你别缠着他。”
“他说让我别缠他?”江衍声音骤低,轻轻重复一遍她的话。
温奕君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你是我们江家的人,你丢不丢人?你这样死缠烂打,和外面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何况这个人还和你舅舅关系非同小可,你要是但凡要点面子,别缠着他了,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我给你找!”
江衍眉眼本身就疏离冷淡,面无表情之时看着更森然,他置若无闻,拿起一个空空如也的易拉罐,在掌中慢慢转着,“我没有缠着他,我住在这里是因为……”
“离他太远,我睡不着,只有在这里,我才能闭上眼睛休息。”
温奕君瞠目结舌,最近几个月,江衍不断刷新她的下限,但每回都能令她吃惊,离开程见渝居然睡不着吗?她想冷冰冰嘲讽几句,但看见江衍低垂的眉眼,忍住没说,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江衍,你……”
江衍捏扁易拉罐,语气带点不耐烦,“你以后不要去找他”
他从来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长情这件事,即使有,也不会是他这种人,只是……程见渝像一颗尖锐的钉子用了五年时间钻进他的心里,和血肉长在一起,丝丝纠缠,平时安然无恙之时,不会意识到钉子存在,但现在想拔出钉子,要连血肉一块剜了,要痛彻心扉,血流成河。
何其困难。
“我不管你了!你就这样死缠烂打,不会有结果的!”温奕君气的火冒三丈,她真后悔,太后悔当年把仇恨全部归结于程见渝,给了那个苍白无力少年致命一击,导致她儿子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第43章
半个月后,电影节开幕式打响,沪市电影节在华国内含金量算得上高,虽然比不上三金,但也能在一众专业奖项里排的上号。
程见渝定制的西装同天刚送到手里,因为赶时间,来不及换上,拎到钟路年的保姆车上,车里空间宽敞,他落落大方,不见扭捏,脱了衬衣,光着赤裸干净的脊背,一条深深线条贯穿背部,像摩西用权杖分开的红海,优美漂亮。
钟路年一怔,看着他套上新衬衣袖子,从上到下,慢慢系扣子,笑着摇摇头,“小渝,还好我不是gay,我要是gay,你这岂不是春光乍泄?”
“这有什么好看的?”程见渝把衬衣向下拉了拉,没觉得有什么看头。
钟路年夸张“啧”一声,颇为认真的分析,“说实话,要是换个和你一样取向,刚才那一幕心跳要上一百了,我真难想象,江衍是怎么舍得和你分手的。”
程见渝轻轻笑笑,拿出发胶瓶子,喷一点给手心,随意抓抓头发,“谢谢,但你夸张了,我没什么特别的。”
钟路年可不赞同,他觉得,程见渝在gay里,就像腿长腰细肤白貌美还巨有钱的姑娘在异性恋择偶市场里的地位,首先业务能力强,人长得盘靓条顺,最重要的是虽然是gay,但他身上没有任何女性化的感觉。
钟路年有时候觉得,程见渝挺男人的,倒不是说他多阳刚多强硬,而是为人处世,待人接物,让人信服。
程见渝和《请温柔的杀死我》主创团队一起走了红毯,对比惨不忍睹,大家自嘲调侃,明明比程见渝大不了几岁,志愿者见到程见渝甜甜的叫小哥哥,见了他们自动升级辈分,变成了这位大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娱乐大追击》因为近日丑闻,无缘这次电影节。
偌大会场里坐满了衣香鬓影,衣冠楚楚的业内精英,越红座位越靠前,前两排清一色的当红花旦和小生,江衍坐在第一排特约嘉宾位置,气质在在座众人之中格格不入,眉弓深长,偏锐利的眼睑不用做表情,自带三分凶相,即使穿西装打领带,一看也不像良善之人。
何况他此时冷着脸,两手抱着肩膀,头顶的发茬倔强傲慢,根根立起,全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
程见渝和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对撞,程见渝微微一笑,一触即离,看向别处,却能感觉到,江衍的目光牢牢钉在他身上,随着他的移动游走,丝毫不放松。
拖家带口的钟影帝座位安排在第三排,因为广逸仙导演缺席的缘故,程见渝有幸能和影帝同坐,钟路年在圈里交友广范,左右逢源,从进场到现在,站在过道里走不动路,打招呼都打不过来。
程见渝沉静的靠着椅子消遣时光,背后做了几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许是看后脑勺不认识程见渝,压着声音聊八卦。
“江衍一直望这边看,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他不是喜欢男的嘛,肯定是看上你了。”
“啊!那一会他助理问我要微信怎么办,我给工作号还是私人号”
“当然是私人号,你要是能哄着他给你写歌,你明年就坐在第一排了。”
程见渝单手手肘压在扶手,姿态舒适松散,以他对江衍的了解,写歌任凭心情,随心所欲,哄他只会招他烦。
身后声音突然拔高,惊喜的低喊:“他过来了!他不会现在就想要我微信吧?”
“兄弟,你镇定一点,拿出你的标志的笑容,俘虏他!”
“啊……他来了。”
程见渝纹丝不动,直到一道高大宽阔的阴影落在他面前,将会场里暗淡的光线遮挡,他才抬起头,不咸不淡的看着江衍。
自从上次见过温奕君后,他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江衍了,如果不是看见保姆给隔壁送吃的,他甚至以为江衍早都搬走了。
江衍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扬扬下颚,“程见渝,我有话问你。”
身后热情洋溢的讨论鸦雀无声,留下一地尴尬。
程见渝偏过头,不声不响,眼神询问。
江衍坐在他旁边,随手将隔离座位的扶手扳起来,温热结实手臂挨着程见渝,“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你挺有能耐,说我纠缠你。”
“我说错了吗?”程见渝曲起手臂,拉开一截距离。
江衍扫过他敏感动作,别过脸看着印花墙壁,“我最近没缠你,你和你的温先生发展的怎么样?”
程见渝挺直腰板,端端正正,避免任何和他的身体接触,“你想吃酒席还早,要是想参加婚礼,你可以自己先办一场。”
“办不了,全网都知道你把我甩了,现在谁他妈跟我谈恋爱。”江衍转过脖子看着他严防死守的模样,嗤笑一声,侧头凑过去,低沉的嗓音慢慢说:“公众场合,我能把你怎么样?你真以为自己……”
程见渝看着他,冷冷淡淡的眼神将江衍剩下的话杀了回去,应酬结束,完成人际社交任务的钟路年姗姗来迟,发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被一位不速之客占了,他看看程见渝,又看看江衍,叹一口气说:“你的座位上贴的是我的名字。”
江衍难得朝着他笑一下,望着钟路年,一手漫不经心背到后面,将名牌撕下来,递给钟路年,“我们换个位置,我今天要坐这。”
程见渝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他说完,头也不回走下台阶,钟路年一怔,看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江衍脸上笑容骤然消失,起身大步跟着他离开。
电影节包下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剧院,铺着红毯的走廊曲曲折折如同迷宫,富贵的壁灯明亮璀璨,墙上挂着电影节精美的宣传海报。
穿着服务生制服,挂着工牌的男人看见他两愣了愣,“两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层的洗手间管道堵塞了,我带你们去贵宾洗手间。”
程见渝并不是想方便,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和江衍聊聊,他回过头,江衍双手插在口袋,无所事事的模样,程见渝心不在焉的点头。
服务生引着他们上了一层楼梯,二楼看构造是演员化妆休息的房间,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一间房,服务生拧开门,做个请进的动作。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间,房间里大白天开着明晃晃的灯,程见渝刚走进门,听到身后“咯噔”一声,江衍突然回过身,手肘卡住即将合上的门缝,服务生显然吓了一跳,没料到他反应速度那么快,双手用力握着门把手向前拽,要锁上门,江衍纹丝不动,恶狠狠盯着他,一身蛮力和他抗衡。
木门在两股力量的较量下嘎吱作响,程见渝不假思索,站在江衍宽阔的背后,两手伸进窄窄门缝,掰住门框,这个时候一旦说话就会泻劲,三个人谁也不出声。
即使服务生占据优势地理位置,但两个人的力气胜过一个人,眼看着门框即将要打开,江衍低声骂了句脏话,气息絮乱,“你松手,他掏刀子了。”
硬的干不过横的,横的干不过带刀的,服务生晃晃刀子,如愿以偿,“嘭”的巨响,锁上这扇门。
过了几分钟,外面走廊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他们两互相注视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江衍调整呼吸,握着门把手,使劲一拧,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阴沉可怖,“妈的,外面反锁了。”
程见渝很快反应过来,不信这个邪,手肘推开江衍,用尽全力去拧门把手,结果纹丝不动,他和江衍的劲都不小,他们两拧不开的门,换任何一个人来都拧不开。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子,这是一间普通休息室,堆着几个备用椅子,和一卷厚厚的地毯,到处落满灰尘,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程见渝一把拉开落地窗帘,想看看能不能从窗户出去,结果……窗帘后面是堵白墙,压根没有窗户,难怪大白天开着灯,他低下头捏捏鼻梁,“江衍,你最近得罪人了没?”
“只有别人得罪我,没有我得罪人。”江衍蹲下研究凳子,试图拆下一条凳子腿来砸门。
程见渝也走过去,单手拎着凳子翻过来,方便他研究,淡声道:“那就是我得罪人了。”
不是江衍,就是他,刚才服务生的言行,明摆着是被人买通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把他关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处?
江衍抬起眼看看他,瞳孔紧缩,嘴唇生硬抿着,谁敢把程见渝锁在这里?
程见渝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问:“能拆下来吗?”
江衍用粗暴拆卸下一条实木凳子腿,凶横的砸了几十下门锁,他们两都低估了剧院门锁和木门的质量,这两个东西比诺基亚手机还顽固,穿云裂石的打击声音之下,硬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你休息一会,我试试。”程见渝伸出手。
江衍没给他,揉揉发酸的手腕筋骨,“你省着点力气吧,一会出去留着给你影帝哥哥争面子呢。”
程见渝没心思听他阴阳怪气,环视一圈房间,“你带手机了没?”
江衍看了他一眼,“我要是带了,会砸这么久的门?”
颁奖晚会这种严肃正式场合,手机全部交给助理和司机保管。
程见渝薄薄眼皮微垂,神色有点无奈,江衍将凳子腿靠墙放下,扯过一个完好椅子,利落脱了西装外套,扔上面盖灰尘,“坐下来休息会,我的助理和司机不是吃干饭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不用。”程见渝立在原地,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江衍自顾自坐下,伸手从坠在椅边西装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正要点燃,程见渝倏然打断他,“别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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