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往前，柏油的路面被炮弹炸出一个浅坑，还在冒着黑烟。
顾舟将剩下的7个幸存者分成两组，示意他们挤一挤分别上第一和第三辆车。
因为第二辆车上，落长河自己一个人占据了一整个后排。
程志在第一辆车前捡了块破布随手擦着车前窗的污血，程远靠在第三辆车边上，笑着等大家过来。
然后只听见“咔哒”一声，他裤兜里本就摇摇欲坠的一个弹夹终于掉了下来，正好落在车边上。
程远随意地弯腰下去，伸手准备去捡那个弹夹。
黑暗中实在看不太清楚，但顾舟看见程远弯腰的身影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略微张嘴，正想叫他小心一些，只见一个黑影猛地从车底窜出一截，然后一口咬上程远的右手。
程远立刻起身后退两步，然后一枪打在黑影上，传来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
但或许是被咬的那一下影响到了程远的准头，这一枪并没有打到黑影的脑袋上，黑影吃痛，从车底钻了出来，发出愤怒的嘶吼声。
这声嘶吼仿佛水入油锅，一下子打开了周围原本跃跃欲试的丧尸的开关，嘶吼声此起彼伏，蛰伏的丧尸再也忍不住，不顾地上同伴还在冒出火光的尸体，纷纷向众人冲来。
顾舟架起柏钺朝第二辆越野跑去，与此同时，冯彪抓住小叶医生朝第一辆越野跑去，葛图和赵田田则逮住大惊失色的幸存民众就朝两头跑。
尸潮从后面涌了过来，如果不赶紧走的话很快他们又会陷入苦战的境地。
顾舟此时也顾不上柏钺身上的伤了，他一把将柏钺塞进副驾驶，然后坐进驾驶室，迅速发动了越野，就朝前方冲去。
与此同时，人们还算训练有素地硬挤进了不算宽敞的越野，前面程志开车，小叶医生进副驾驶，冯彪和赵田田则爬上了车顶，最后面，程志一枪不中，再开了一枪，然后同样爬上了车顶。
三辆越野在道路上风驰电掣，碾压过一地的断肢残骸，向着未知的黑暗不断前进。
一个小时后，一片小树林的外的小路上。
朦胧的月色下，终于再也看不见连绵起伏的丧尸群的影子，丧尸愤怒的嘶吼也早已被甩在了脑后。
三辆越野在路边极有默契地齐齐停下。
程志砰地大力打开车门，然后奔向最后面的越野。
第三辆越野上，驾驶室坐着葛图，副驾驶上则坐着周凯，两人看着跑过来程志谁也没有动。
车顶上，程远独立一人靠着机枪坐着，左手牢牢地捂住自己的右手腕。
程志迅速爬上车，强硬地拉开程远的手。
只见程远□□的手腕上，一个黑红的牙印触目惊心，牙印下部似乎是被咬掉了一小块肉，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哥哥……”程远重新捂住手腕，然后坐远了些，“对不起。”
程志眼眶渐渐泛红，他原本跪坐在车顶，然后直接直起上半身，膝行过去，一把抱住程远：“不，你不用道歉，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程远笑了笑，说道：“我们当初不就说好了吗，这一天如果注定要到来，我们谁也不准哭，要连同另外一个人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程远将程志略微推开了些，然后看着他眼睛，说道：“反正咱俩长得都一样，到时候，你既是哥哥，也是弟弟，吃东西也可以吃两份，不是挺好的吗？”
程志抬头，将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然后说道：“你是不是傻，吃两份是想你哥胖死啊！到时候丧尸来了跑都跑不动，好下来陪你对不对？”
程志突然伸手一拳打在程远的肩膀上，笑道：“你看看你，捡个东西都能被咬，怪不得在部队的几年门门功课都比我差，叫你当初不好好训练，现在报应来了吧，活该！
“弄得你哥现在心里怪难过的，都不知道以后该去找谁吵架，之前答应给你弄得吃的还没弄到手呢……
“你说你傻不傻？蠢不蠢？咱们都快到了你偏偏要去捡那个弹夹……车底下那么大个丧尸你看不见啊……”
程志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觉得眼泪最终还是模糊了视线。
“哥，你哭了，真丢人。”
程远抬手向给程志擦眼泪，但举起手来突然想起自己满手都是血，于是又放下了。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又收拾了一下自己衣服，最后觉得妥当了，这才满脸笑意地看向程志，说道：“哥哥，我好久没这么叫你了吧，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是怎么约定的吗？”
程志的嘴唇颤抖了两下，咽了咽唾沫，然后沉声道：“记得。但你想好了吗？”
程远：“嗯，想了一路了，咱们两兄弟该说的早说完了，我就不和其他人道别了，免得大家难受，我也难受。”
“好……”程志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枪声骤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大程！你疯了？！”
葛图迅速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爬上车顶，一眼就看到了程远仰躺在车顶的尸体。
一个弹孔正中眉心，血流了满脸，但却遮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葛图所有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口，他哑着声音问道：“你们……约好了？”
程志点头，却不答话。
葛图同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下了车顶，回到驾驶室，只留下兄弟两人一坐一躺呆在车顶。
……
哥，如果我被感染了，你一定要在我发病前利落地给我一枪啊，我可不想满心绝望地经历这么痛苦的一天最后还得变成丧尸，太没尊严了，再说了，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心愿，到时候你千万不要犹豫哦！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傍晚，坐在避难所的双层床上，许下了一个无人知晓但又无人不知的约定。
……
第一辆车里，听到枪声后，冯彪和小叶突然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其他幸存者在这样的低气压下也不敢说什么，于是一车人都陷入了这诡异的沉默。
顾舟看了看前后都没有动静，有些不放心地想要下车去看看，正准备开门，一只大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只见副驾驶上某个一直闭着眼睛瞎哼哼的人此时双目微沉，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低声说道：“别去，一个小时后再出发。”
第38章 哥我错了
顾舟垂眼看向柏钺抓住自己的地方，厚厚的衣料隔绝了人体所有的温度，某人目光沉沉的望向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地一片寂静，没有蝉噪鸟鸣、人语喧嚣，似乎时间的流逝难以在片刻之中寻找到另一种合适的寄托，能让人在喧闹或者交谈中真切地感受到生命长河的奔流不息。
一切就仿佛是静止了。
顾舟在其中挣扎了良久，终于小心而又谨慎地凑过去，低声问道：“哥，你是真不记得我们当初在墓地遇到什么了吗？”
柏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仿佛在谴责这人打断了他好不容易才有的文思。
眼神茫然，眉头微蹙，下颚冷硬。
很好，这人真不记得了。
顾舟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吼道：“连死了八百年的尸体都能变丧尸活过来，你们以为一枪就完事儿了？！”
柏钺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略微挑起一边眉毛，看着顾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莫名觉得自己之前那点感怀的小心思了无所踪起来，他放开顾舟的手臂，然后一把捏住了这人的脸蛋，说道：“没死八百年，保守估计都在十年之内，大多数尸体都还算比较新鲜。”
顾舟：……
这是重点吗？
他用力一挥手，将柏钺的手从自己脸上打下去，正准备迎面给不安分的这人一个暴击，就看见罪魁祸首突然之间双目紧闭，皱着眉头闷哼起来。
顾舟看了看柏钺小腿上扎得牢实的钢筋和悬空的后背，实在不明白自己打在手臂上的一下是怎么隔空伤到这人的伤口的。
正想着要不要叫小叶医生过来看看，就见柏钺略微睁眼觑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哼哼道：“欺负伤员，我命真苦……”
顾舟忍无可忍，啪地开门跳下了车去。
不远处，程志背着程远的尸体正缓缓往树林里去，程志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铲子，应该是想要把程远就近埋在这片树林里。
顾舟盯着他俩的背影，摇了摇头。
才下过雨的土壤十分松软，工兵铲一下去就带出一大块湿润的泥土，泥土中还混杂着草木清香。
手电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这一方小小的土地，半明半暗中，一个深坑逐渐成型。
程志小心地将程远的尸体放进坑里，双手交叠在腹部，然后最后整理了一下程远的鬓发和衣领，轻声说道：“弟弟，你将就一下，哥哥看过了，这里不会有丧尸来打扰你的，只是可惜陆少将不在，所以哥哥就不给你盖国旗了。”
黑暗中似乎传来了几声脚步声，刚靠近，又远去了。
程志回头，正看见顾舟离开的背影。
不一会儿，远去的足音再次靠近，顾舟右手提了一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沉沉的，放在了地上，左手则拿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国旗。
他先是向坑里的程远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沉声道：“程志……据目前的观察表明，病毒可以感染已死亡的宿主，所以，如果你不想……你弟弟丧尸化的话，可能需要就地火化。”
程志漆黑的眼珠在惨白的脸上显得异常渗人，他低头直勾勾地看向顾舟脚边的小桶。
那是一桶汽油。
树林里湿润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流动过来，带来菌落腐烂的味道，树木生长的清香，而裹挟其中的刺鼻的汽油味。
程远的衣服湿湿的黏在身上，脸上却还是干干净净。
程志拿了张餐巾纸点燃，直到火苗快要烧到自己的手指才将纸巾扔下。
即将熄灭的微弱的火光在下落过程中似乎遇见了难得的养料，轰地化作一大片蓝黄的火焰，从程远的四肢百骸，一路点亮他紧闭的双眼。
火光跳动，黑烟直上，一股奇异的焦臭味无孔不入，钻入所有人的鼻腔，恰似一根尖刺，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在场诸人人类性命之轻与生离死别之重。
一个摇摇晃晃地人影渐渐在火光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坑边，距离顾舟和程志足足有两米远。
顾舟皱着眉看过去，只见落长河定定地站在坑边，直直地看着坑里逐渐蜷曲焦黑的人影，似乎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终于缓缓看向顾舟，沙哑着嗓子说道：“舟哥，你这就不仗义了，都不早点提醒我死后也是会变成那玩意儿的，我本来想快到时候了就一枪了结自己，现在看来还是不行啊……”
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和病毒的摧残，落长河整个人都显得伛偻了起来，原本小麦的肤色变成一片灰白，眼眶青黑，活像是一个风烛残年身患重疾，最后只能苟延残喘的老人。
说完，落长河从军靴外拔出一把匕首，顺着头发上发揪残留的印痕割了下来。
手上凝固的鲜血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上去，落长河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算了。”
“我来。”顾舟上前一步，准备过去。
落长河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最后回头看了车队的方向一眼，笑道：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烈焰在咆哮中找到了新的燃料，于是疯狂地将原本还十分鲜活的血肉之躯一口吞噬。
“砰——”
顾舟放下枪，最后看了一眼倒在火坑里的落长河，退后几步，站远了些。
在这之前，顾舟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原来可以燃烧这么久，在炽热的火焰下，一点点蜷缩、变黑，然后变成焦炭一般的一大块，最后再化作小块小块的灰烬。
一场火足足燃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慢慢熄灭。
程志沉默地开始往坑里填土，薄薄的一层终于覆盖住了坑底焦黑的一片，顾舟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从树下过来，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国旗展开，平整地盖在了那片薄土之上，然后转身扶住树，大声地干呕起来。
明明只是上午的时候喝了一罐白粥，但他觉得胃里沉甸甸的仿佛装下了各种冲人的食物，一股股的酸水拼命想要从食道里出来，刺激着他的泪腺分泌出冰冰凉凉的液体来。
大脑似乎对眼前一幕的反射过于长了，直到现在才终于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开闸般泄了出来，然后横冲直撞，蹿进五脏六腑，让他浑身上下仿佛一阵阵针扎般的疼。
闭上眼睛之前，顾舟勉强偏过头去，看了看停车的方向，只见柏钺坐在副驾驶座上，眉目低垂，但却穿过车窗，定定地看向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
再一次睁开眼睛，但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顾舟不太舒服地活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现在正靠在什么东西上。
努力适应了一下黑暗，顾舟发现自己正坐在车的后排，身上裹着一床厚厚的毯子，抱着不知道谁的手臂，脸直接埋在了人家的肩窝里！
顾舟默默反应了一下，然后缓缓往旁边挪了挪，一抬头，他就看见了柏钺面沉如水的脸。
虽然帅，但很臭。
上一秒还在火化现场的顾舟有点分不清状况，脑海里开始疯狂地搜寻可用信息，脸上却一片冷酷地问道：“唔，几点了？”
或许是这句话说出来中气实在是不足，柏钺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反而有越来越臭的趋势，顾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柏钺，只见这人为了不碰到后辈的烧伤，一直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窗一边的座位上，左腿蜷曲着放着，因为坐姿有些紧绷的缘故，整条腿有些微微地发抖。
空气中弥漫出硝烟的味道。
顾舟觉得他这个才相认的便宜哥哥要生气了。
他裹着毯子默默挪远了些，不动声色瞄了一眼前排，发现前后的隔板被关得严严实实，只能通过左右两边窗外墨蓝的夜空和不断后退的大树判断他们在夜色中飞驰。
提着汽油过去的时候他的便宜哥哥没说什么，似乎还很欣慰，烧得差不多靠着树干呕的时候他的霸道队长没说什么，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
30/46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