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噎了一下,揽着韩絮肩膀将刚才的话补完:“下泻药是万万不能的,既然是打赌就要公平公正,你哥我行得坐得端,以后这种馊主意你就别再提了。”
韩絮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提的????”
顾庭沛没有再管他们,自顾自抱着作业进了教室,沈辛连忙跟进去,拍拍他的背:“喂,聊聊?”
“什么事?”
“咳……”沈辛假装咳了一下,“找个安静的地方。”
顾庭沛:“这里不能聊?”
“不能!”
“……那去小树林吧。”
于是两人趁着课间时间又来到了小树林,还是上次那个地点,上次那个凉亭。
顾庭沛懒懒地往椅子上一坐:“说。”
沈辛:“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把你当我兄弟,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说一声,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
“你又在想什么骚主意?”
沈辛压低了声音:“月考的时候,给我传个答案吧。”
顾庭沛一秒没犹豫,起身就走。
“哎别别别!你坐会儿!再坐会儿!”
沈辛拉住他,把他按回长椅上,自己也坐了过去:“不要这么冷酷嘛,庭哥。同班同学,要互帮互助。”
一声“庭哥”让顾庭沛挑起了眉毛:“你不是人称辛爸么,还能叫别人哥?”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伸的时候是爸爸,屈的时候,你是我哥。”沈辛撞了一下他肩膀,“哥,答案抄抄?”
顾庭沛认真地望着他,忽然说:“你兄弟知道你这么会撒娇吗。”
“啊?”
撒娇?
沈辛愣了愣:“我这不叫撒娇,我这叫共谋大事。”
“哦……”顾庭沛意味深长地,“共谋大事……”
“你到底帮不帮我?!”沈辛不耐烦地恢复了凶巴巴的表情,这人虽然自称能屈能伸,但是“屈”的时间超不过五秒钟。
学神慢悠悠道:“手机拿来。”
沈辛一喜,要手机这就是同意传答案了?!
他忙把手机递了过去,顾庭沛在上面输入自己的号码,拨通,直到自己手机传来震动,才挂掉,还给了沈辛。
沈辛接过手机:“那就这么说定了。”
没想到顾庭沛双手插兜站了起来:“说定什么?”
沈辛眨了眨眼:“传答案啊。”
“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顾庭沛厚颜无耻地说道,深刻诠释了什么叫选择性遗忘。
沈辛愣住了,那句“你在耍爸爸呢”还没吼出口,却又听顾庭沛说:“不过我可以亲自为你制作一个三周突袭魔鬼补课计划,保证你的成绩,比那女生高。”
沈辛听着又是“突袭”又是“魔鬼”的,就浑身一激灵,后来听到保证考得比张静婷好,顿时来了兴趣:“真的假的?……那……也行吧!魔鬼就魔鬼了。”
“嗯,我先回班了。”顾庭沛淡淡说完,就走了。
沈辛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半晌,忽然想起:“哎?不对啊,他既然不给我传答案,要我手机号干嘛?”
学神的脑回路真是莫名其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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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沈辛就看到奶奶在厨房磨豆浆,他连书包都顾不得放好,往地上一扔,就跑进厨房:“阿嫲,我来。”
奶奶停下手里动作,有些吃力地直起腰,操着一口有闽南口音的不标准的普通话:“你回来了。”
沈辛扶她到床边坐下,然后给她揉肩膀:“阿嫲,你风湿犯了,这两天就不要出去卖豆花了。”
奶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阿嫲不出去赚钱,你喝西北风哦?”
“我自己能打工赚钱,不差你那份。”
奶奶把他手挥开:“阿嫲还能养你几年?过几年阿嫲就走了,你自己爱干嘛干嘛。”
“什么走不走的。”沈辛皱眉,“阿嫲你真的嘴巴很毒,没事自己咒自己干嘛。”
“我就盼望着我早点死,死了之后你就可以去外面了。”
听到这句话,沈辛呼吸猛地一滞,半晌,语调沉了下来:“我不跟你聊这个了。”转身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尘。
“每次一讲到这个你就不跟我聊。”奶奶在背后说,“你不想考大学,还不是因为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哦,就安安心心上大学吧,阿嫲不需要你照顾。”
沈辛打断她:“你真的很啰嗦呐,每天就在我耳边碎碎念,我不想考大学就单纯因为我不想啊,哪有那么多原因……读书有什么好,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你赶紧躺上去休息啦,明天的豆浆我帮你磨好。”
他帮奶奶盖好被子,奶奶翻了个身,慢慢地说出一句:“小辛,我不怕死,我自己也有感觉,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就是怕我不在了以后,没有人疼你。”
沈辛的手指骤然一顿,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帮奶奶掖好被角,又帮奶奶调整了一下枕头高度,最后弯下腰去把奶奶的鞋子摆成头朝外的方向,以便她明早起来穿。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门口,“啪”地关掉电灯,黑暗中,他小声说了一句:“我才不需要别人疼。”
第6章
“为什么我写地球是圆的你要给我打错?!地球难道不是圆的吗?!”
“地球,是赤道略鼓,两极略扁的三轴椭球体。”
“那跟圆形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
“老子看不出来!课本上画的不就是圆形吗!”
“你是不是从小学开始就没长智商了?”
“你是在嘲讽我吗!!”
于是,魔鬼特训的第一天,丝毫不出意外地,吵起来了……
班里同学像见鬼一样盯着教室最后一排的两个人,一时间竟然分不出是校霸开始学习更惊悚,还是学神开始讲课更惊悚……
学神,可是从来不给别人讲课的……
一定……一定是他们进教室的方式不对!
同学们纷纷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人把眼镜取下来,哈了口气,搓了搓,再重新戴上。
校霸和学神两个人看上去完全是相反的两种气场,一动一静,校霸咋咋呼呼又是掀桌又是撕考卷的,学神总是能用一两句凉飕飕的话就给怼了回去,怼得校霸无话可说,情急之下又是一顿撕考卷,远远看过去就像GIF和JPG的较量。
同学们仿佛看到了现实版冰与火之歌……至于学神和校霸是什么时候变这么熟的……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
韩絮抱着早餐从后门进来,挤开人群:“哎哎哎!散了散了!别打扰我老大学习。”
他把牛奶和三明治放到沈辛桌上:“老大,您辛苦了,吃点东西吧。”
沈辛:“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饿了,真是奇怪,原来学习是这么耗体力的事吗?”
顾庭沛:“……”
你这种输出全靠吼的学习方式,当然耗体力了。
他将划好重点的政治课本推到沈辛面前:“把这章讲认识论与实践的知识点背了,晚自习抽查。”
沈辛一看这么多字就头晕:“要是背不下来怎么办啊?”
“背不下来你就跟17班张静婷手拉手谱写一段倒一与倒二的传奇恋曲吧。”
沈辛瞳孔猛地颤动了一下,从里面折射出某种称之为恶寒的情绪,然后乖乖拿起课本,费力地背了起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韩絮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别说,顾庭沛治老大还真有一套。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沈辛和顾庭沛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我上次向顾庭沛请教数学题他都懒得教,现在居然直接给沈辛开小灶?”
韩絮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竖起一根食指高深莫测地摇了摇:“莫问,问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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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沈辛背书背得昏昏欲睡,这课本也太催眠了。
直到岑姐给他发了个短信:“沈辛!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有你的班啊?老周等你很久了,赶紧过来!”
“靠!”沈辛一瞬间清醒了,戳戳韩絮后背说:“我得去打工,一会儿你帮我跟顾庭沛说一声,今晚不抽背了。”
“啊?我去说?……不行老大,我怕他,他那冰块脸我慎得慌,我觉得他的眼神里可能带了寒冰特效……”韩絮苦着脸,“老大你怎么自己不说啊?”
“我……”沈辛咬牙,“我特么也怕他!”
逃学二人组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产生被学神支配的恐惧。
韩絮还想再为自己抢救一下,沈辛已经翻窗出去了。
“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望着老大翻飞的衣摆消失在月色中,可怜的韩絮叹了口气走到顾庭沛旁边拍拍他的背。
顾庭沛抬头,韩絮说:“那啥,我老大去打工了,他说今天不抽背了。”不知怎么的,他有一种在办公室念检讨的既视感。
顾庭沛琥珀色的瞳孔和教室白炽灯一样冷:“他走了?”
韩絮没由来涌起一股“保命要紧”的情绪,于是说:“我拦了!拼老命拦了!我说庭哥特地为你制定的学习计划,你怎么能辜负呢……我们庭哥那是会随便帮人补习的人吗?班长想借他的课堂笔记都借不到!现在你居然放庭哥鸽子,太不应该了……”
“好了。”顾庭沛没有让他再瞎瘠薄彩虹屁下去,只淡淡道,“不用解释那么多,他不想学,我不强迫,我又没义务为他的人生负责。”
韩絮咽了口口水:“那我撤了……”
他躲到厕所给沈辛打电话:“老大!他没生气!”
“真的?”沈辛那边有些吵,喝酒划拳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的。”韩絮给他学了一边顾庭沛的语气,“我又没义务为他的人生负责。嗯!就是这么说的。”
沈辛愣了愣,他想起了方芳开学前曾经骂过他的一句话——【我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只有奶奶一个人,你想早点出去赚钱,但是我们那么多老师,谁放弃过你?你自己都不对你的人生负责,谁还能对你负责?】
当时沈辛的回答是——【我不需要别人负责。】
他似乎一直以来都在拒绝。
【我走了谁来疼你?】【我不需要别人疼】
【你不努力谁能为你负责?】【我不需要别人负责】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母亲拉着行李弃他而去的阴影太大了,那往后的很长一段时光里,他都在自我怀疑——我是有多烂,连老妈都不想要我。
于是一颗“我不配被疼,不配别人为我耗费心力”的种子,根植于心,从此无法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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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辛!开场了,过来帮忙。”岑云在背后喊他。
沈辛挂了电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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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晚自习结束,顾庭沛把作业收好装进书包,又多带了几本练习册准备回家做,他背着书包慢慢走出校门,父母为他买了一间学区房,在校门左边,他往家走了两步,又停下,然后,不知怎么的,折返方向,往校门右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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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大排档依旧人声鼎沸,和象牙塔一般的校园氛围不同的是,这里似乎更像生活,更像人间。顾庭沛在门口伫立了许久,抬脚走了进去,穿过了给老板打电话讨薪的白领,生意失败借酒消愁的中年大叔,给客户点头哈腰赔礼道歉的销售,被男朋友甩了借酒消愁的失意女子,最后站在收银台前。
收银小妹一见他,脸又红了:“帅、帅哥,吃点什么?”
顾庭沛张了张嘴,那句“沈辛在吗”还没说出口,他又生生刹住。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怎么会不知不觉走来了这里。
把学习的时间浪费在那个白痴身上,他是不是疯了?
顾庭沛从小就在一个戒律森严的家庭长大,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国际知名钢琴家,父母两人关系不好,对他的关心只有打钱和问成绩,他从小被要求按照一个固定的模式成长,就像一个橡皮泥被丢进固有模板里,溢出来的那部分会被裁掉。
相比于其他人,他的生活无疑是优渥的,不需要担心吃穿,只要专注学习即可。
所以他从来没有,被除了学习以外的事物夺去注意力过。
少年清冷的眸子暗了暗,说:“没事。”
转身要走。
忽然——
“哎!那不是小辛的校友吗!”岑云叫住了他。
顾庭沛外貌太出色以至于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你是来找小辛的对吧?”
“……”
我不是三个字没来得及说,就一把被岑云拉住:“哎呀现在的小伙子长得真俊,我要是年轻个五岁我就追你了!”
顾庭沛:“……”
“小辛在更衣室,他脚后跟磨破了,你快去看看他。”岑云不由分说,把他推到了更衣室门口,“小辛今天又跟客人吵架,被老周扣了工资,正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呢,你正好陪陪他,我先去工作了,你帮忙安慰安慰他,你们同龄人比较有共同话题,我就不掺和了。”说完岑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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