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在车里又坐了一会儿,掉头回了家。
大概是为了惩罚他故意绕远路,在回家的路上,闻野连续遇到了七个红灯,其中四个时间很长。在等待绿灯的时间里,闻野忍不住又去想宋沅,有时候他觉得宋沅很聪明,比如不用费太多时间就可以看出报表的漏洞。
有的时候他又觉得宋沅很笨,闻述都要订婚了,怎么就不知道回头看看他。
过了一会儿,闻野重新回到了别墅,他把车子在车库停好,从后门进到客厅。站在有些空荡荡的房子里,闻野想起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整栋房子毫无生气,地板冰凉,水晶吊灯很亮,空气里漂浮着清新剂的味道。
穿着纯色t恤的宋沅站在沙发旁边,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对他说:“你以后就住这里。”
想到这,思绪忽然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闻野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夹,知道宋沅又忘拿东西了。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金色的门把手上,有些用力地压下去。
门打开了,阳光落在闻野的眼皮上,但他却固执地不愿眨眼。
“你怎么在这儿?”
穿着西装的闻述站在门外,出声问他。
一阵很大的风吹过来,闻野觉得自己的指尖被风吹得冰凉,握着金属把手的手指紧了紧,闻野看着西装革履的闻述,觉得身体里的某一个器官,正在悄无声息的漏气。
“那你呢。”闻野扯了扯嘴角,垂眼看着闻述空空的手,“你来干什么。”
闻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深蓝色的长方形硬纸。
“上次宋沅说想看这个摄影展。”
深蓝色的票面上有金色的火漆,看起来价格不菲。
“那也给我一张吧。”闻野抬眼,笑着对闻述说:“我也想看。”闻述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他:“我只拿到一张,我记得你不喜欢这种展览——”“路可盈去吗。”闻野盯着闻述那张几乎和他相同的脸,又问:“还是只有你和宋沅。”
闻述的影子在门前的地毯上拉得很长,他站了一会儿,才说:“只有我和宋沅。”
第21章 医院
阳光变得柔和,闻野闻到空气里很微弱的油漆味。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闻述皱了一下眉,他走近了一些,声音带了些温度:“生病了?”
闻述冷漠又自私,他永远把他自己放在第一位,闻野不止一次希望闻述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但可惜他不够坏。
“没有。”闻野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过了几秒,身子稍微侧了侧让闻述进来。
闻述在沙发上坐下,他看着穿着家居服的闻野,很平静地问:“怎么住在这儿。”
闻野整个人瘫在灰色的懒人沙发上,上衣领口歪歪扭扭,他脑袋向后仰:“唔,和女朋友吵架来着,没地方住了。”
闻述解开了外套的扣子,整个人看起来放松了一些,“你可以回家,爸妈早就不生气了。”
闻野没接话,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颗糖,胡乱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硬糖把左腮顶的鼓鼓囊囊。很快,闻述闻到很甜腻的水蜜桃味,廉价的水果香精,让人感到不适。闻述不自觉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抽纸,纸张的触感有些奇怪,他往外用了用力,纸没有抽出来,但忽然从纸盒里蹿出来一只黑色的蟑螂,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趴在闻述的手背上。
塑胶蟑螂的制作粗糙,后腿断掉了一截。
眼前的光亮被遮住了一些,闻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弯腰把蟑螂重新塞进纸盒:“万圣节的时候宋沅买来吓人的,谁也没吓着,就把他自己吓得够呛。”
闻野的声音有点哑,但语气里的笑意很明显。
闻述对这种毫无新意的玩具不感兴趣,他低头看了看手背,想到刚刚蟑螂停留的触感,站起身往洗手间走。
白色的门虚掩着,透过不宽不窄的缝隙,闻述闻到了很重的鱼腥味。闻述怔了怔,抬手打算推开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握着浅金色的门把手,把那道缝隙关上了。“这里水管坏了。”闻野没看他,只是偏了偏脑袋,说:“去厨房洗。”闻述看了闻野一眼,没有反驳,走到厨房的水槽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
闻述似乎不想多待,他随意抽了张厨房用纸把手擦干,便走到门口穿鞋。
“周末回家一趟吧。”闻述重新站直身体,侧过头看闻野,“妈妈打算做你喜欢吃的蒸鱼。”
闻野站在客厅里,嘴角平直,半张脸隐在被窗帘遮住的光影里,显得眉目很深。
“她哪会做饭。”闻野笑笑,看着闻述投来的目光,接着说:“我比你了解她。”
“妈妈打算让周阿姨做。”闻述重新换了一个叙述方式,闻野觉得听起来舒服多了。
似乎也没打算得到闻野肯定的答复,闻述推开门打算离开,闻野忽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闻述转过头,对上闻野的视线。
“那个展览是几号。”闻野问他。
“下个月初。”闻述看了看闻野,又说:“如果你想去的话,你和宋沅去也可——”
“不用。”闻野很快打断,他停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我想要什么会自己想办法,不需要你让给我。”
闻述看着他,说了一声好,然后推开门离开了。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闻野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走到紧闭着的洗手间门前,推开了门。刺鼻的鱼腥味迅速钻进鼻腔,肚子很鼓的草鱼在浴缸里一动不动,有几只河虾已经死掉了,但宋沅执意不愿意捞出来。
闻野垂着眼看着,他在想,如果刚刚闻述看到这一浴缸的鱼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震惊,冷漠,反感,或者——
闻野很快把那个念头压下去,重新把门关上了,他回到卧室,看到亮着屏幕的手机。
是来自宋沅的短信:今天很晚,不用接我。
闻野趴在床上,被子蒙着脑袋,手机屏幕的亮光有些刺眼,闻野眯着眼,指腹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退出信息界面,在手机上定了一个三小时后的闹钟。
可能是因为发烧,闻野睡的很不安稳,做了几个断断续续的梦,他就醒了。外面的天色暗了一些,太阳消失在很厚的云层里,闻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闻野从床上下来,看见扔在地上的药盒,才想起来早上的药忘了吃。他坐在床边,把早上的药量连同晚上的,一起扔进嘴里,就着昨天没喝完的矿泉水,咽了进去。
在衣帽间随便换了件黑色卫衣,闻野从卧室出来,路过洗衣房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堆得很满的脏衣篓,香槟色的床单被有些暴力地团成一团,像是垃圾一样扔在衣服堆里。闻野收回目光,穿上外套走到车库,发动了车。
或许是还没到堵车的时间,闻野一路畅通无阻,在最后一个路口,闻野拨了一下转向灯,方向盘向左打,车子再一次停在早晨停下的位置。
距离宋沅下班还有很久,闻野把车座放倒,戴上卫衣的帽子,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宋沅花了很长时间,说服正在生理期的沈风提前下班,踩着7cm高跟鞋的沈风拧着眉毛,十分执拗的要求留下为他泡咖啡。
“你觉得你的上司连咖啡都不会泡吗?”宋沅坐在椅子上,抬眼问她。沈风抿了一下嘴,然后说不是。“还是你认为你可以帮忙处理项目报告?”沈风无法反驳,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公司。
处理完最后一份项目报告,宋沅把电脑合上,转着椅子面对巨大的落地窗。远处蜿蜒的黑色山体看起来和城市里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或许是灯火太多,就连月亮都不怎么亮了,宋沅这么想着,重新把椅子转了回去。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宋沅正低头回信息,因为那些项目经理的提案太过匪夷所思,宋沅回复的字眼变得有些刻薄,用了类似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大脑萎缩,我怀疑在做梦等词语。大概是在兴头上,宋沅几乎是一头撞进来人的怀里。
手按在宋沅肩上,但却没把他推开。
“宋总要看路啊。”声音带着漫不经心,宋沅抬起头,发现闻野正垂眼看他,瞳孔很黑。
闻野的头发乱糟糟的,在灯光下,宋沅能看见他眉骨上轻微的压痕。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沅往后退了两步,把手机放下。
闻野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一边侧过头,笑着问:“我要是说我一直在这儿等,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心动啊。”
宋沅也抬着眼看他,目光有些复杂。
闻野收回目光,把车钥匙摸出来,笑眯眯的说:“开玩笑的,我才没那么蠢。”
在宋沅开口说话之前,闻野加快了脚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微微倾**,伸出手臂,冲宋沅做了个请的动作。
雾气在黑夜里翻涌,宋沅站在有些空旷的停车场,身体显得有些单薄。宋沅走过来,但是没有上车,他微微抬头,看着闻野。
“你脑袋过来。”宋沅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闻野怔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把头低下去。
冰凉的温度贴上额头,小拇指的指腹按着眉骨,手没有离开,闻野听见宋沅问他:“药吃了吗。”
闻野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他笑了一下,然后说吃了。
手从额头上离开,闻野看着宋沅从车尾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自己坐上去。或许是闻野一直傻站着,副驾驶位的车窗匀速下降,宋沅的脸一点点露出来。
“打吊针的钱你自己掏。”或许是觉得威慑力不够,宋沅微抬着下巴,对他说:“还有今天的费用,我是不会给你结的。”
闻野低头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宋沅平时是怎么管理公司的,明明生气也这么可爱来着。
车子一路往东开,到中心医院门口,宋沅把车停下,还没下车就被收费的大爷敲了窗户。
“小伙子,你看你这车都停在两个车位中间了。”
宋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坐在旁边的闻野解开安全带,然后说:“你下来,我来停。”
“不用。”宋沅十分冷漠地拒绝,他下了车,用很轻地声音问老人:“请问我交两个车位的停车费可以吗。”
老人愣了一下,宋沅接着说:“还剩下这么多车位,也不缺这一个。”
资本主义和莫名其妙的逻辑取得了胜利,宋沅带着闻野来到医院,测完体温后顺利的取了药,挂上了水。但宋沅比大部分病人还要娇气,他坐在输液大厅的硬座上,表情不太愉快。
“要不你先回去。”
宋沅瞥了他一眼,拿出手机,把没有编辑完的短信删掉,替换成更加刻薄的语言,把不满撒在项目经理身上。
对着手机按了半天,宋沅才把手机放下,手指不小心碰了一下闻野的手背,宋沅愣了愣,把手指搭在闻野手上。
“怎么这么凉。”宋沅皱着眉,准备叫护士的时候,被闻野拦住了,“吊水都是这样的。”
宋沅显然对闻野的解释不太满意,但他没说什么,重新低着头看手机,看了一会儿,避开针头,把手放在闻野很冰的手背上。
闻野看了宋沅一眼,但宋沅依旧沉浸在打击在项目经理的快乐中,左手手指有些不灵活地按着键盘。
第一瓶液体输的速度很快,还剩下一点的时候,宋沅打算去叫护士换第二瓶,他刚刚站起来,就听见闻野喊他。
闻野看了他一会儿,才对他说:“闻述今天来家里了。”
宋沅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地颤了一下,眨眼的速度变得很快。
“他来给你送展览的票,说你很想去看。”
输液瓶变得空荡荡的,针还扎在血管里,红色的血开始在针管里回流。
“他看见你了。”宋沅说。
“嗯。”闻野点了点头,手背的痛感逐渐变得明显,闻野动了一下手指,但宋沅没看到。
“所以呢。”宋沅垂眼看他,吐字有些模糊不清,“你怎么和他说的,说你借住在我家吗。”
闻野只是看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扯了扯嘴角,对宋沅说:“如果我说实话了呢。”
手背的疼痛让闻野渴望答案,不留余地,成为善于折磨自己的天才。
“如果我给闻述说我在和你同居,我在被你包养。”
“你打算怎么办。”
第22章 道理
“你什么意思。”
宋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垂着眼俯视闻野,目光很淡。
“没什么意思。”闻野仰着头,视线落在宋沅平直的嘴角,“就是好奇。”
宋沅站的很挺拔,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大概是手背太疼了,闻野看着宋沅很红的嘴唇张合,他花了十几秒,才听清宋沅对他说的是:你好奇的太多了。
闻野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侧了侧头,抬着那只完好无损的手,冲着坐在对面服务台的护士晃了晃,哑着嗓子说:“好痛啊。”
坐在台后的护士站起身,她撑着台面朝闻野这边看过来,皱着眉头问:“哪里——”
宋沅怔了一下,视线落在闻野贴着白色胶布的手背上。
骨节突出的手背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缓慢回流的血液红的刺眼,穿着护士服的女孩眼睛睁的很大,她跑过来,迅速把针头拔出来,用棉花压住肿胀的血点。
“你看你这回流的!输完怎么不叫人啊!”值晚班的护士没有什么耐心,她掀了掀眼皮,瞪了闻野一眼:“疼了也是活该。”
闻野伸手按住棉花,过了一会儿,出声说:“剩下的两瓶就不挂了。”
“为什么——”护士换输液瓶的手顿了顿。
闻野撑着身体站起来,他看了宋沅一眼,才转过头,垂着眼皮说:“太痛了。”
不知道是哪里痛,也可能是哪里都痛,就像玻璃茶几的桌角,明明每天都很注意了,但却还是会在某一个时刻,毫不留情地撞上膝盖,留下久久不消的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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