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仁不用去想,这一刻他仿佛已同吴潮生合为一体,潜意识地就知道,此时的游今戈已满了十七岁,最近很是黏人。
距离他们上回遇见颜祯,已经又过去一年多了。
颜祯的事让游今戈被关了五个月的禁闭,并被罚去了后山单独居住,负责处理后山杂事。这是其他弟子都不愿做的事,后山太大了,十分麻烦不说,还会消耗精力无法集中在修行上。
游今戈倒是没说什么,在后山待了几个月,脾气却仍是半点不见收敛。吴潮生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他最近正想晾着这位小师弟,以免对方又来撒娇,因此听了对方的招呼也只点了下头,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移开了视线。
游今戈瞪了阿秋一眼,阿秋忙主动提了草药篮子快速跑去了前头:“师兄!我,我先回去了,觅海师兄怕是要等急了!”
“改天我会提醒他。”吴潮生对着阿秋又露出了和缓的笑容,“不让他再使唤你了。”
“不碍事。”阿秋摆摆手,有些慌乱又有些欣喜,眉眼里露出羞意来,看得游今戈重重哼了一声。
阿秋不敢多看游今戈,忙转身跑了。
林皓仁莫名觉得阿秋有些……眼熟?
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游今戈见碍事的人跑了,背着手凑过来道:“师兄何时来的?可是来看我的?”
“你有何好看?”吴潮生打定主意不搭理小师弟,可对方一开口他就忍不住想笑,板着脸道,“今日的活都做完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采药。”游今戈随口编了个理由,同师兄并肩而行,脚下踢着小石子儿道,“你同秋师弟在说什么?”
“随便聊聊。”吴潮生道,“最近的功课有好好做吗?”
“当然。”游今戈迟疑了一下,又问,“师兄,那个白萍萍最近经常来找你啊?”
“是又如何?”
“……她想做什么?”游今戈不太乐意,“联姻的事师父已经拒绝了。”
“她来不是为了这事。”吴潮生道,“后山有很多她需要的药草,我们的藏书阁里也有许多古早的医书,她想借去看,但师叔不许。她这几日都缠着师叔呢。”
“……真的吗?”游今戈不太相信,“她真不是为你来的?”
吴潮生站住了,无奈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喜欢她。”游今戈撇了下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抗议道,“你别跟她走得太近,我看着烦。”
吴潮生无奈,但想想这正是让游今戈学着尊重别人选择的好机会,于是蹙眉严肃道:“今戈,你不喜欢她是你的事,但你不能干涉别人要做什么。”
“她做什么我才不管。”游今戈道,“我是说你,你别……”
“我要和谁一起,怎么相处,那也是我的事。”
“……”游今戈站住了,他抬起眼阴沉沉地看着吴潮生,语气生硬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跟她在一起?”
“……我没这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吴潮生回身看他,日光从云层里透出来落在他的脸侧,令越发成熟稳重的青年比几年前更多了几分仙人之姿。仿佛真是从天上来的仙人似的。
吴潮生温和的表情显出了几分为难,眉头皱着,眼里带着点无奈,对小师弟道:“你不能总当个让别人满足你的孩子,你不能总这么任性,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颜祯也不会失去家人……”
“我解释过了!”游今戈烦躁道,“那只厉鬼已经吞噬了他娘的三魂,不过只剩了一具空壳而已!在我去之前她就已经死了,只是七魄还在,那厉鬼也非常擅长伪装,让我判断错误而已。”
“事实是你过于自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误会已经造成,你要我们怎么解释给颜祯听?”
“那就不用解释!”
“颜祯会恨你的。”吴潮生长长出了口气,“今戈,你怎么就是不懂?我也好,师父也好都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什么?”游今戈焦躁地在原地踱步,“我给你们丢脸了吗?一次两次的意外谁能避免?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完美?我下山历年一年多,我有做错过什么吗?你们也看见了!我救了许多人的命!”
游今戈一把拔出剑,对着空气舞了几下,锋利的剑锋削掉了草尖,风将草尖吹得四处乱飞,游今戈怒道:“为什么你们总盯着我的错事不放?好像我只会犯错!”
“因为你永远做不到公正,不代入私情。”吴潮生道,“这是这一行的禁忌,我需要时刻提醒你。还有你的剑……最近它的煞气太重了,是因为你的心绪不定……”
“够了!”游今戈深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我们见面就只能吵架,对吗?无论我怎么做,我永远无法让你满意。”
吴潮生握紧了拳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游今戈的感情越发僵硬紧绷。他也不想说这些,可他控制不住,因为他担忧……他始终都在担忧。
“今戈……”
游今戈握着剑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
吴潮生心不在焉地回了山下,白萍萍还没走,正在分拣阿秋采回去的草药。
一见到白萍萍的脸,林皓仁顿时愣住了。
虽说他有些脸盲,但之前去找箫丹的事让他印象深刻,所以他还记得,那家“来喜客栈”的小老板娘和白萍萍有五分相似。
他们当时没见到老板娘,也许……那位小老板的母亲,能和白萍萍有九分相似呢?
“你回来啦?”白萍萍拿着一株草药对着光看了看,“阿秋说他看到游今戈了?他还没被允许回来吗?”
“嗯。”吴潮生没带十方剑,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发呆,“我又跟他吵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我们关系其实很好的。”
“……男孩子。”白萍萍啧啧摇头,“我家两位师兄也总吵架,理由都挺幼稚的。在我看来,就是吃饱了撑的。”
吴潮生失笑:“那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办?”
“我才懒得管他呢。要我说,你哪是当人师兄?你比当他爹还操心。”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知道的。”
“我知道。”白萍萍拍了拍手站起来,她随意扎着黑发,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嘴唇的弧形十分好看,嘴角自然上扬,脸蛋带着健康好看的红晕,看着挺喜庆活泼。
她今日穿了身鹅黄长裙,腰侧挂着个酒葫芦,手腕里藏着针袋,短靴里还藏着一把匕首。她选了根可食用的草药叼在嘴里,神气活现地道:“可我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像你这么管着他。他记仇,脾气不好,没什么耐心。这几年始终找不着那只害死他全家的厉鬼,他的戾气愈发重了,人也更加偏执。可这不是你管着他,看着他就不会发生的事。”
吴潮生无奈:“那我能怎么办?看着他一根筋一条道地走到黑?”
“那是他的选择。”白萍萍道,“你不能要求他不去报仇,不去记恨。你要是要他宽容大度,努力向前走不回头看,你就是个混账。”
吴潮生:“……”
吴潮生摸了摸鼻尖:“我没这么说,我也一直在帮他找……”
“可你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白萍萍摊手,“你不是他,你无权要他活得积极又阳光。”
吴潮生知道白萍萍说得有道理,但他心里有一部分又始终无法真切地赞同。
他轻声道:“你也是修行之人,你该知道仇恨和戾气于修行无益,我不是要他活得没心没肺,阳光开朗,我只是不希望他被仇恨吞噬。我们都知道因果轮回,他再这样下去,有些事迟早会报应到他自己身上。我只是不想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白萍萍唔了一声:“所以说,这事无解。因为你阻止不了任何事。”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白萍萍伸出一只手指,神秘兮兮指了指天上,道:“在他遇到齐离那天,被华清穹赶下山那天,遇到颜祯那天……有些事就早已改变了。你如果要救他,只能回到他家人被害死之前及时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否则,你改变不了任何事。”
“潮生!”觅海从外头找了过来,一个头两个大的表情道,“你快回你院子去看看吧,今戈正闹脾气呢。”
白萍萍笑嘻嘻道:“得,我还是早点下山吧,我怕他一会儿要来找我麻烦了。”
小姑娘灵活地背起一筐草药,三两下跳上窗框,熟稔地要从后门跑路:“噢对了,有件事我还是得说。”她转头指了指吴潮生,“虽然他老跟你吵架,但最在乎你的也是他。你是没看见,我每次多跟你说几句话,他那个脸臭得……”
“白萍萍!”走廊外响起了游今戈的怒吼。
白萍萍哇地一声,笑着喊道:“大师兄的跟屁虫又来啦!!!”然后忙不迭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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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醋闹脾气的小师弟。
是木讷不解风情的大师兄。
两人前世的脑电波始终不在一根线上。
下章邢瑜就回来啦。
第72章
游今戈背着剑冲进房里,一手按在门框上一边探头四望,道:“人呢?!”
觅海耸肩:“走了。”
阿秋慌张地小跑过来,手里还捏着几把药草,无措道:“怎、怎么了?”
吴潮生朝阿秋摆了摆手:“没事,做你的事吧。”
他视线扫过阿秋手里的药草,笑道:“这是‘红嘴英’?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阿秋立刻站直了,仿佛是早课上被抽查般认真背道:“‘红嘴英’花瓣可治内伤、止血、去湿热,叶子可磨成粉用于外敷,能去疤、消肿、化瘀……”
“行了。”觅海无奈道,“谁让你背这个了。”
他一手揽了秋师弟的肩膀,推着人往外走:“药材库入库记录做完了吗?走走,我去检查检查。”
阿秋茫然道:“做、做完了,上午师兄才检查……啊!”
可怜的秋师弟被踩了一脚,泪眼汪汪地被觅海强行拖走了,房里安静下来,地上还留了一些没收拾完的药草,吴潮生弯腰将它们一一捡了起来,游今戈沉着脸站在一边道:“白萍萍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吴潮生道,“觅海说你在院子里闹脾气?”
游今戈将门窗关了,屋里猛地暗了下来,他一脚将地上的药草渣踢到一边,将吴潮生从地上抓了起来。
“我都听说了,你跟白萍萍两情相悦,师父虽然不同意,但背地里你俩……”
“胡闹!”吴潮生蹙眉,想将手抽回来,游今戈力气却极大,攥得他手腕火辣辣地疼,“你放手,今戈?!”
游今戈眼底覆盖着一层寒冰,不甘又愤怒地道:“你敢说不是真的?那你为何对她这么好?!”
“我……”吴潮生感觉自己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一时气笑了,“我对你就不好了吗?我对师父、对师叔、对觅海不好吗?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游今戈背后的黑剑翻涌着煞气,仿佛被激怒了似的,具化出黑色的爪形,在半空冲着吴潮生露出了尖锐的指甲,那利爪几乎挨上了吴潮生的眼皮,游今戈一字一句道:“你发誓,你不喜欢她。”
吴潮生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弯了一下,窗户外传来惊呼,随即“砰”地巨响,十方剑散发着莹莹白光,撞破了窗框挡在了利爪前。
游今戈下意识后退躲避,吴潮生手腕一转抓住十方剑剑柄,锋利的剑身和黑色的利爪撞在一处,发出“当”的金属嗡鸣。
吴潮生难得动了真气,沉着脸道:“放肆。”
游今戈此时才回神,黑剑上的煞气一收,尽数埋进了黑剑中,剑身泛出黯淡的黑光,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安地震动。
十方剑的浩然正气稳稳地压住了邪剑的煞气,高涨的白光似吴潮生凌厉威严的视线,令游今戈心生慌乱,忍不住退到了门边。
“我……”少年人无措地握拳,仿佛想将师兄的温度握在手心里,额头出了层冷汗,“我不是故意的。师兄……”
“我同白小姐什么事也没有。”吴潮生道,“你如此质疑,不仅是对我,也是对白小姐的不敬。御鬼宗门规第二百零一条是什么?”
“……查无实据,道听途说,造谣生事者,领鞭刑一百。”
吴潮生“噌”地将剑收入鞘中,绕过游今戈推门而出,厉声道:“自己去领罚。”
*
是夜,四下安静极了。
吴潮生早早睡下,他所住的小院前种满了翠竹和山茶花,大片大片白色的山茶花摇曳出清香,将梦境也染上甜腻的味道。
这一夜气温似乎有些高,吴潮生睡梦中觉得热,里衣被胡乱扯开,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他腰身劲瘦有力,小腹平坦有好看的腹肌线条。
白色的薄裤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的双腿,露出的一截脚踝有微微突出的骨骼,显得性感又有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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