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晟紧紧挂在姜洵身后,又从他的领口处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冷香气息,那股木质幽香凛冽沁人,仿佛能安抚人心,无形中让王晟的恐惧感减轻了不少。
他胆子大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尴尬,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姜洵,却见对方玉琢似的侧脸一片沉静,似乎没把他这点重量放在心上。王晟虽然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但到底也不敢放手,只得继续厚着脸皮趴在人身上。
姜洵负重而行,脚下却还是轻飘飘的没发出半点声音,他忽的在楼顶的某处停了下来,半弯下腰,悄无声息伸手揭开了一块砖瓦,凝神往下看去。
可怜王晟一个□□凡胎的战五渣,明明知道画皮妖就在下边,却啥也听不清看不到,急得脑门冒汗。
姜洵见状,忽然伸手在他双眼和双耳处拂过。
瞬时,王晟感觉自己耳聪目明,像是突然被按上八倍镜,甚至能清晰得看见隔壁楼顶瓦片上因为烧制不完全而产生的细小孔洞,连楼中有人睡梦中的不成句的呓语也变得清晰可闻。
他不由大喜过望,急忙定神往下望去,只见下方软绡红纱层层叠叠,只能瞧见一张矮桌和半张床榻。
那矮桌底下发出了淅淅索索的声响,似乎是什么啮齿类的动物在下方活动,不多时,下面便钻出一只半黄不白的狐狸来。
那狐狸眼中红光闪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吼,忽然张口说:“你还要磨蹭到何时,我已经两个时辰没进过食了。”
王晟心里一跳,遂反应过来它应该在和画皮妖说话,果然,房间的另一端,在他视线不能及的位置,忽然传来一声苍老嘶哑的声线:“急什么,你可知道为了寻这一身好皮子我费了多大的功夫。”
狐狸在这头立马呛声道:“之前那老大粗的老婆不就挺好的,十七八的少女,元阴还未泄,可是大补啊。”
上头的王晟听出他们在说赵二哥和小娟姑娘,顿时心里恨得不行,手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身旁的姜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境变化,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王晟受到了安抚,紧绷的背脊总算是松懈了一点。
那狐狸对楼上的两人毫无察觉,说罢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尖牙,但那头嘶哑的声音明显十分不满:“那算什么好皮子,一看便是从小干粗活的穷酸命,一手的茧子,你可知我上一幅皮出自哪里?那可是前朝宠妃,天天鲜花牛乳浸泡出来的好皮肉,那才是一等一的好皮子。”
说道这里,那沙哑声线里忽然涌上了浓浓的怨恨,听着更加阴森恐怖:“我只恨那个抢了我的皮的人!不然我怎么会沦落到在这种下贱地方扒这种女人的皮!!!”
那黄毛狐狸不屑的耻笑道:“你个老货,还在这挑三拣四,别耽误了我的时间,赶紧给我把那女人的皮扒了,别整些没用的。”
那头发出了几声怪声,然后便传来了一下又一下的磨刀声,画皮妖沙沙的笑出声:“咯咯咯,待我磨个刀,材料不好才要我的手艺来补足,你个饿死鬼投胎怪不得被人抢了金丹,好好一个狐妖,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只能像最低等妖物那样吸血为生,咯咯咯,真是活该啊,活该啊……”
那狐妖听罢,背后的毛跟着炸起,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还没等它反击回去,姜洵就像是听厌了它们俩吵架,乌芒一闪,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
他手腕微动,便轻而易举的将房顶宛如切豆腐一般劈开了。
没等王晟反应过来,就被姜洵提着胳膊往背上一甩,然后直接背着他纵身跳了下去,搞得惊魂未定的王晟被迫和屋子另一头的画皮妖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屋内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画皮妖早已不是初见时候那个妖娆美艳的女子形象了,只见它面色翠绿,长齿如锯,除了四肢头颅的形态还有点人样,其他半点和人扯不上关系。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画皮妖只惊讶了片刻,便回过神来,一脸狰狞得要往王晟身上扑:“寻你不到,没想到还送上……”
只可惜满腹怨言还没打来及发泄,便被姜洵一刀戳了个透心凉,它半句话还噎在嗓子里,胸腔里发出透风一般的嗬嗬声,直眉楞眼的低头看没过身体的刀刃,什么都没能再说出口,便轰然倒下了。
姜洵单手掐诀,一道火光打在画皮妖的尸体上,那尸体立即自燃起来,短短几个呼吸,便化作一堆灰烬。
旁观的王晟整个人快傻了,他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照面,画皮妖就被姜洵这个狠人宰了,亏他之前还为此做了几个噩梦。
那边的狐妖见情况不对,连一声都不敢吱,夹紧尾巴扭头就要跑,没跑上几步,就被一阵金光“哐”地弹回了屋子中间。
一只修长的手从它背后伸了过来,捏住它的后颈皮,将它从地上提溜了起来。王晟看着狐妖气急败坏,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知为何自己的后颈也跟着痛了起来。
姜洵神态自若得和它对视,那狐妖本来就是强撑着的胆子,渐渐地也不敢再发声了,四肢下垂,看着倒有那么一两分可怜的形态。
半响,就在王晟怀疑姜洵是不是被那狐妖糊弄住的时候,就见姜洵取出一只造型古朴的小小木盒。
只见他单手打开盒子,也不见其他动作,那狐妖就被吸入木盒中不见踪影。
王晟看得目瞪口呆,见姜洵已经将木盒收好,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狐妖不杀吗?”
见姜洵的沉静的目光扫了过来,王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但还是坚持说道:“它也是杀害无辜平民的凶手之一,为何不杀了它?”
姜洵解释道:“并非是放过它,只是这只狐妖身上尚有因果未结,就这么简单的杀了恐怕会引起别的祸事,它自有它的归处,犯下的罪孽也会有人来判决。”
王晟见他说得妥帖,自觉有些咄咄逼人,连忙红着脸解释道:“抱歉,我有点关心则乱了。”
姜洵摇头示意无事,王晟见他长刀未收,好奇问道:“还有其他妖怪没解决吗?”
“并非,只是此处还有一个苦主。”
只见姜洵用刀柄将一旁的红纱挑起,那后面赫然藏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轻衣薄纱,容貌娇美,皮肤光滑白皙,只是口中塞着布巾,满脸都是纵横的泪痕,神情惊恐,明显被吓得不轻。
王晟猜到这就是画皮妖之前口中的“新皮子”,只见姜洵提刀的手腕轻轻一动,绑在那女子身上的绳子就跟着四分五裂了。
瘫坐的地上的女子伸手颤颤巍巍得将口中的布巾取出,放声大哭起来,要不怎么说美人哭起来也美,她纵是失态大哭的时候,也称得上是神态娇弱,引人怜惜。
那女子坐在地上又嘤嘤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住了眼泪,抬起一双波光粼粼的大眼,轻声细语地说道:“银朱多谢两位恩公。”
说罢又微微红了脸,两腮还挂着泪珠,看着万分楚楚动人:“只是方才收了太大惊吓,奴的腿实在用不上力,站不起来,可否请恩公帮一把手…”
银朱一边抬起一只纤纤柔夷,一片目光盈盈的瞧着姜洵。
这下王晟就是再迟钝察觉出这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虽然嘴上说着两位恩公,但明显人心里也门儿清谁才是主力。
好吧,我就是个打酱油的嘛,王晟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酸唧唧的不对味。
美人投怀送抱,他本以为姜洵不会拒绝,谁想他神情淡淡,只微微抬手,银朱便好像被一股无形之力抬了起来。
银朱发出一声娇弱的惊叫声,红唇微张,刚想说什么,就见姜洵手腕一动,直直的把她平移到最近的一张软塌上。
想到刚才那面色青绿的恶鬼就坐在这张榻上琢磨着怎么扒她的皮,银朱的脸也跟着绿了,本来酝酿好的娇声抱怨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心中恶寒,忙不迭的爬下了榻,不尴不尬的娇笑了一声:“那股子劲儿缓过来就好了,多谢恩公帮忙。”
姜洵脸色平静,好似根本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被迫围观的王晟有点不自在的在一旁磨了磨鞋底,张口说道:“这边事情也解决了,我们走吧。”
不过姜洵这人也是真的不解风情,他就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旁佳人依依不舍的眼神,十分利落的告辞离开了。
第18章
银朱闻言明显想再说些什么挽留,姜洵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往一旁的矮桌上扔下一枚银锭,留下一句这是修补屋顶的银两,便抽身离开了。
顺便还捎上了一旁的王晟,那银朱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就没了两人的身影。
王晟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一处无人街角。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姜洵有点落荒而逃的既视感,忍不住说道:“别人姑娘急着报你的恩,你倒好,跑得比谁都快,走这一趟降妖除魔,还得自己贴钱赔别人的屋顶。”
姜洵无奈道:“我救她只是顺手,谈不上什么恩情,再者当时情况紧急,打破的别人屋顶,我总不能一走了之。”
王晟反问:“那你不就不入不敷出了吗?”
姜洵摇头说道:“我并不缺钱。”
穷逼王晟被这句财大气粗的不缺钱震到了,自觉闭上了嘴。
两人并肩而行,王晟闲不过两秒,又忍不住问道:“说起来,我还是一头的雾水,那狐妖怎么会没了金丹,画皮妖的皮又是谁夺走的?”
姜洵回道:“那只狐妖之前被人夺走了金丹,百年功力烟消云散,只能靠人血来维持生机,只是夺走其金丹的人与冥司有关,我不便插手,还需上报地府,请酆都御史来断案。”
“那画皮妖是被人为抢走了皮,只抢皮不杀妖,任由它怨气横生,杀人取乐,更助长狐妖的行径。此事倒也不难,只需找到它那身皮在哪,便能找到源头。”
王晟说道:“那人抢走画皮妖的皮,又不杀了它,任由它在定西镇乱杀人,我看取皮是假,唯恐天下不乱是真!”
说道这里,他脑子里忽的灵光一闪,不知怎么的联想起来了前两日的“耳中人”,当时白莲教也是这般,利用妖怪作乱。
当即他就把那段经历完完整整的和对方说了,正说得口干舌燥之时,却见姜洵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能驱使不止一只妖?”
王晟被噎的简直要翻白眼:“这不是重点…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谢家,也从没利用妖怪干过坏事,要不我怎么敢对着你直接说?”
看他这么在意的样子,王晟倒是真是对他口中的谢家心生好奇了:“那谢家到底干了什么啊,驱使妖灵是什么见不得人事吗?”
姜洵摇头:“在谢家出事之前,御妖之术只能算是旁门左道,后来谢家将御妖之术发扬光大,只是……也罢,只是此术颇为敏感,你莫要在其他人面前使用。”
王晟见他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顾虑,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得老实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姜洵也有意岔开话题,说道:“你之前所说的徐掌教确实有问题,我们可以从他入手。”
王晟松了一口气,闻言连忙点头道:“是了是了,我们先去谭家看看。”说罢就率先带起路来。
姜洵这次倒是没主动提着他满镇子飞,只沉默的跟在他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他们走到了当初遇到徐掌教和钱久峰的小巷子里,王晟才指着后门开口说道:“我之前就是在这里偷听到他们密谋害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姜洵,却见对方眉头微皱,说道:“这里只有一股很淡的鬼气,并没有任何妖气。”
王晟想到当时钱久峰那个诡异的样子,怀疑道:“说不定就是鬼呢,我看它寄宿在人皮里的样子也不太正常。”
他眼珠子一转,提议道:“不如我们进去看看,被它冒名顶替的管家屋子里还有个好大的密室,那本白莲教义的册子也是我从里面翻到的,上次我一个人,匆匆忙忙也不敢停留,说不定还有什么我错过的线索。”
姜洵闻言点头道:“走。”
他效率惊人,说罢也不废话,直接提着他飞身进了谭家。
王晟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力惊到,张嘴不小心吸入一口冷风,双脚一落地便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没咳几下,王晟想起自己还在别人的地盘,立刻费力捂住了嘴,一张素白的脸被憋得脸红脖子粗。
他这边不好意思的很,姜洵却是一本正经的望着他说道:“你想咳便咳,附近没有人。”
王晟却已经缓过劲来,捂住嘴摆手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好了,我带你去钱久峰的屋子吧。”
只是上次本来也就是误打误撞,王晟个大路痴,带着个姜洵,扭七扭八的走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找到那个房间在哪。
“不对啊,上次我就是经过了这个荷塘,然后左转,没走多久我就看到了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你别急啊,我再找…”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姜洵突然按住像个陀螺一样瞎转的王晟:“隐身。”
王晟下意识得就召出的蜃妖,刚刚把两人的身形掩住,就见身后不远的拐角处忽然走来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颇为富态的中年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他满身绫罗绸缎,正怒气冲冲得往前走,一旁跟着个指手画脚,唾沫横飞的年轻人。
王晟一见这年轻人便乐了,这不是那倒霉催的谭潮生吗?
和表面文文静静的书生样不同,他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猴子,正抓耳挠腮的大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江城!这里的生意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我要是回去就全完蛋了!还要白白受人耻笑!”
一旁的胖子应该就是谭家的家主,谭潮生的父亲谭邛,他一张白胖的馒头脸涨得通红,怒道:“谁会耻笑你!你休要给我找借口!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老子我会不知道?什么狗屁的生意!你心里要有生意倒好了!你就是天天念叨着修仙修仙!我看你命都要修没了还不知悔改!”
在一旁隐身偷听的王晟颇为赞同的跟着点头,这“谭穷”老父亲话糙理不糙,谭潮生压根没有靠谱的引路人,全靠自己瞎摸索着“修仙”,若是遇到的全是江湖骗子也就罢了,最多就是费点钱,谭家家大业大的也造得起,就怕遇到“钱久峰”这样的心怀歹意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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