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道归家的时候,赵二郎还顺路去了一回小娟的家,给她送些吃食,小娟善良贤惠,上头却有一个缠绵病榻的老母需要赡养,下面还有两个弟妹,赵二郎自从和她定亲后,就常常买些东西前去帮衬。
王晟为了避嫌,倒是没有一起过去,只远远地站着,看着赵二郎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粗手粗脚的献殷勤。他站得太远了看不清两人的表情,想必两张年轻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意。
想到这里,王晟心中更是哀痛,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又走了大概十分钟,他才终于循着记忆寻到了小娟姑娘的住处。
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子,王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好在距离不远,路线又不复杂,不然路痴属性加身的情况下,他还真的不是很有自信能找到路。
只是现在还有个问题没法解决,王晟立在小娟家的后门处,看着紧闭的木门发起了愁。这围墙倒是不太高,但是也绝不是王晟这种小身板能爬的上去的。
唉,只怪自己出门之前没想到这点,王晟站在寒风中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涕。他想了想,又把小声兆从群妖鉴里拖了出来,声兆一出来刚想往王晟身上扑,忽然被冷风一卷,经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王晟见了忍不住发笑,他摸了摸声兆的脑袋,冲它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小声兆总算是弄明白了他要干啥。
它眨巴着一双黑豆似的小眼睛,轻轻一跃就从围墙上跳进了院子,又马不停蹄地拖着肥肥的小身子把门闩给挪开了。
王晟大喜,托着它的咯吱窝把小声兆提了起来,声兆骤然被主人抱起来,乐得咯咯笑了起来。他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声兆的嘴,幸好没人被吵醒,只有南边的一间卧室里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那声音嘶哑无力,不过两声,又渐渐低沉了下去。
他屏息了片刻,才慢慢放松下来,一低头,正巧和小声兆一双茫然的小眼睛对上了,心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抵在双唇前比了一个嘘。见它乖乖不出声了,王晟才慢慢地把小声兆放下了,又摸了摸它圆溜溜的脑壳。
他取出一枚养气丹,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入小娟家后院的井水中,那丹药遇水即溶,顷刻就消失在了水井中。
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饮用自家井水,想来小娟的母亲在饮用了这蕴含着灵丹的井水后就能很快健康痊愈,她的弟妹在这井水的帮助下,也能无病无灾地长大。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像来时一样,悄悄地走了。走之前照例又让小声兆把门闩重新栓上了。
一路顶着寒风回到自己的狗窝,王晟这才惊觉,自己早就已经呼吸发烫,浑身肌肉也酸痛不已,这显然是风寒的前兆。他这时候心里也有点慌了,强撑着爬起来把方才烧的热水又给自己灌下去一些,才感觉身子里总算暖意了。
外套也没力气脱,他只把脚上的鞋子蹬了,又将唯一的一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做完这一切,几乎是在接触到床铺的瞬间,他就不可控制的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度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王晟的喉咙干渴得像是要冒火,他艰难的低声咳嗽了两声,又侧过头去看屋子角落里的更漏,发现已经快午时了。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倒是比睡前松快点了,就是捂得太严实了,发了不少汗,贴身内衣都湿了一半。好在这个烧到底没发起来,多少让人松了口气。
王晟又懒洋洋地窝在被褥了磨蹭了一会,才慢吞吞地从床上挪了起来。他先去换了件贴身衣物,替换下来那件也懒得洗,只囫囵地团成一塞堆在床脚。
抬头看了看日头,他心里暗暗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好像还是有点赶,当即也顾不得继续磨蹭了,连忙开了箱子翻出衣物打包。前两天离开时候理的那个小包裹早就不知道被他落到了何处,好在银钱和路引都是贴身放的,没有遗失。
王晟左右翻看了一下,才发现勉强拿得出手的那两件外袍都被他在上次打包走了,剩下的这两件看起来都有些旧旧的,他来了之后也没穿过,不知道合不合身。
只是这时候也顾不得瞎讲究了,王晟把剩下的那些东西一股脑的包起来,把定慧青浮镜包在最里面,又把灵犀石贴身放好,再穿上外袍,这才匆匆出门。
他要租一辆车,去江城。
第26章
王晟曾经和赵二郎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过,知道他家里已经没其他长辈了。只有个大哥,叫赵大郎,就住在江城。
兄弟俩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是感情倒是不错,前两年赵大郎在江城成亲了,听说去年还就生下了个大胖小子,王晟没少听赵二郎念叨他那个小侄子。
他手里剩下的另外一枚养气丹,就是留给赵大郎一家的。虽说急着去江城,但是王晟还是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老老实实的去街上买了竹筒削的水杯,又往里灌满了水,还买了点干粮备用。
做完了这些,才又去镇口雇了车,这年头马车都是贵人坐的,王晟当然坐不起,像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只能坐牛车。
来往江城和定西镇的牛车不少,王晟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一辆经济实惠的牛车,去一趟江城只要六个铜钱。
赶车的是个干瘦的老实汉子,王晟总是辨别不太出这些人的年龄,因为他们常年劳作,通常晒的皮肤黝黑,脸上总有深深的沟壑。
那赶车人自称何三,看着倒是很朴实,就是爱抽旱烟,笑起来便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身上也是一股子浓烈的汗味混合着烟臭。
他不急着立马出镇,只一边吧嗒着发黑的烟管,一边和絮絮的王晟解释:“我这生意都是这样,早上把货拉过来,中午交完货正好再带几个客人去江城,您放心,我算好的呢,保证你太阳下山之前能到。”
王晟听明白了,何三这是要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要去江城,他好顺道多做两单生意。
不过既然今天能到,王晟倒也不急,只身一人安安静静的往旁边的树荫下一坐,他身体还没好全,其实已经有些累了。
可惜没能歇上一会儿,就见何三领来了两个新乘客。
那两人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样子,相貌平平,但是眼睛明亮灵活,机灵里又透着点轻浮。
另外一人长得倒是十分清秀,看着差不多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道袍,手里还拿着个布幡,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测字算命。
王晟之前受了周海那个假道士的刺激,看到这身打扮,心里就一激灵。何三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能拉到三个客人,这趟才不算亏,他一张黝黑的脸上乐呵呵的,招呼三人赶紧上牛车。
那两人看来都不是第一次坐这种牛车,腿一抬就自如的上去了。
只有王晟因为身体未愈,大腿还有些酸痛,上车就显得格外艰难。
见他涨红了一张脸,那二十多岁的青年见状,连忙伸手一托他的腰背,把他半扶半拉地弄上了车。
王晟有些尴尬,连忙对他拱手道:“谢谢这位大哥。”
那人大手一挥,不在意的笑道:“小郎君不必客气,我姓胡,你叫我胡成就行。”
王晟见他爽快,心中也十分欢喜,两人交换了姓名之后,便顺势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
胡成能说会道,一张嘴上了车就没停过,天南地北好似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王晟一个现代人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他虽然心里半信半疑,但是嘴上还是随口恭维道:“胡大哥当真是行万里路,不像我,基本没有出过定西镇。”
谁想对方听了更加起劲,立马又讲起了一个玄玄乎乎的故事:“……就在天山南麓旁边的那片沙漠里,有个叫白龙堆的地方,有个地方,你往下挖个十几米,就能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龙肉。”
“你可以割下来吃,只是不能说出‘龙’字来。若有人真的说‘这是龙肉’,被老天爷听到了,就会降下霹雳,立即把人击死。”
一旁的年轻道士从上牛车开始便一言不发,只合眼休息,听到胡成说到这里,忽然睁开了眼嗤笑道:“龙肉蕴含的灵力非大造化之人不能取用,我看你命数普通,眉眼之间还有黑气,最近恐怕官司缠身,不像是能食龙肉之人。”
王晟其实也觉得胡成完全在胡说八道,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要是路上随便一个人都能吃过龙肉,那也太离谱了。
谁想胡成一听便炸了锅:“你又懂什么,毛还没长齐就敢到爷爷面前招摇撞骗,别以为你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身道袍便可以在这里故弄玄虚!”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冷笑道:“还眉间黑气,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只能你才能替我解灾?哈!你胡爷我跑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还轮到不到你个江湖骗子来糊弄我,真是晦气!”
这场争执惊动了在前面赶车的何三,他愁眉苦脸的侧过头劝架,正怕两位客人在他的牛车上吵起来。
那道士本来说完那一句就又闭上了眼睛,见胡成跳脚,也只不屑一顾得抬着下巴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便再次闭目假寐去了。
胡成见状哪肯罢休,正打算撸了袖子要争出个一二三,王晟看着何三向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当即开口打断了胡成:“胡大哥,你见多识广,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镇子呢,心里害怕,要不你给我讲讲去江城要注意点什么吧,我还好有个准备。”
胡成被这么一拦,又瞥见何三尴尬讨好的脸,也意识到这不是个吵架的好地方,才勉强压下了气,熄声说道:“我不与某人一般见识了,小郎君,你若只是探亲,也没得什么要注意的,江城可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城市,里面贵人不少,你别得罪了便是。”
说罢又看了一眼王晟,笑道:“你这样子也得罪不了贵人,别担心,就是小心一些江湖骗子,那些人满嘴胡话,其实眼睛只盯着你的钱袋。”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年轻道士。
王晟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江城里都有些什么贵人啊?胡大哥讲给我听听呗。”
胡成成功被转移里注意力:“江城里最风光的便是谭家,宋家,王家和李家。其中以谭家为首,最为富贵,听说这四家人从祖上就交好,一年年这么联姻通婚下来,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关系也牢不可破,连县令都要卖他们面子。”
一听到谭家,王晟便想起了谭潮生,不由问道:“听说谭家有个小少爷就在定西镇做生意呢,他们开的绣坊铺子我还去过。”
胡成摆手道:“嗨,你也知道是小少爷了,谭家只有大少爷是嫡出,那位才是要继承家业的。”
王晟不由回忆起谭潮生在他父亲面前那副斗鸡眼的样子,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怕是首富谭家也不例外。
胡成那边聊着聊着早就将之前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又和王晟说起他之前的见闻,虽说是满嘴跑火车,但是总比之前和人杠起来要好,王晟也都顺着他说,连赶车的何三都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旁边捧场。
王晟一边听他胡扯,一边偷偷打量胡成,见他红光满面,也没能瞧出来他哪里面带黑气了,不知是因为自己对相面一窍不通,还是因为那年轻道士刚才只是在吓唬他。
被说官司缠身的当事人倒是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他一路都手舞足蹈,谈兴颇高:“……他那把佩刀特别锋利,杀人的时候能一下子就就把人顺着骨头剖开。”
“有一次,这个军官押赴了十多人去市曹斩首。其中一个盗贼对他说:“听说你的刀最快,斩首时决不会有第二刀,请你为我行刑。”这个军官同意了,盗贼跟着他到了行刑的地方,只见他一刀挥下去,那盗贼的人头一下子就滚出去数步之外,在地上转不休时,口中还在称赞到:“好快的刀!””
王晟嘴里配合地发出惊叹,心里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姜洵,若说快刀,那把士兵的刀绝无可能比姜洵的更快,虽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斩杀SR级别的妖怪都能够宛如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灵犀石,不知怎么的突然失去了与胡成继续攀谈的兴趣,只兴致缺缺的迎合了几句,便借口昨晚没睡好,也合眼假寐去了。
胡成一下子失去了王晟这个捧哏,只得转而对何三继续侃大山,只是何三只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子,胡成说的那些他都接不上话,只能在一旁摸着头憨笑,搞得胡成也渐渐失去了兴趣,一甩袖子跟着闭目养神去了。
一时之间,牛车上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安静,今日无风,车上无棚,阳光暖融融的晒在王晟身上,本来只是为了逃避聊天找了个借口,但这深秋午后的阳光实在舒适,没多时,他便随着牛车的晃动真的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他们已经抵达了江城,天边也已经显现出暮色来,这一觉当真睡得神魂颠倒,王晟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勉强恢复了点精神。
那个年轻道士早就不见了人影,想必一到目的地就离开了。叫醒王晟的是何三,见他醒了之后,何三连忙满脸堆笑地说道:“小郎君下次若想出行,还可以找我何三。”
他胡乱应了,又抹了把脸,忽然发现胡成还没有走,正束手立在一旁等他,王晟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胡成便开口说道:“我方才也睡熟了,刚被叫醒没多久,见你还在睡梦中,便等等你,出门在外,互相照应嘛。怎么?王小郎君是要找你那亲戚家落脚吗,江城我熟得很,可要我送你一送。”
来的路上,王晟便和胡成说过,他来江城是为了寻亲,没想到胡成虽然嘴上不把门,心里倒把他的话记得挺清楚。
他有点小感动,但是考虑到自己也不知道赵大郎家住何处,只得推脱道:“我们长久不来往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具体搬到何处了,我今日打算先随意找个地方落脚,就不麻烦胡大哥了。”
胡成一皱眉:“都这时候了,江城的客栈基本都满了,剩下的不是大通铺就是死贵的上房,你这种书生怎么受得了,光是那呼噜和磨牙声就能弄得人一晚上睡不了。”
“这样吧,我们相逢就是有缘,你今晚来我这里借住,明天再去客栈。”说着,胡成还颇为自来熟地把胳膊挂在了王晟的肩膀上。
那胳膊死沉,王晟感觉自己背都被按短了一截,他没有任何出行经验,倒是真的没考虑这么多。现在听胡成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也矛盾了起来。自己身体本来就还没好,万一休息不好惹得生病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片刻的思索,王晟便应下了对方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胡大哥了。”
胡成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最爽快,不是那些生怕欠人半点人情的婆婆妈妈之辈。”
胡成边说还边拍打他的背,王晟只觉得自己胸腔都快被拍出共鸣了,生怕自己被拍出个好歹,连忙干笑道:“天色已晚了,我们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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