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人才给席之空松了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脚下发软没什么力气,被那人拉着走得跌跌撞撞,差点撞上生锈的粗壮管道。
“你跟你小伙伴的感情挺深啊,叫江宴是吧?是个重情义的小伙儿。”那人一边拉着他走,一边发自内心地“称赞”江宴,一边把粗暴的把他推进面包车里关上了车门。
车上还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抓着席之空的手臂,带着黑色的口罩,席之空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是不是拿了资料你们就…就放了我?”他有些脱力,虽然没怎么挨打,但是一直以来他身体底子都不怎么好,折腾了一整天这会儿眼前的世界都在晃悠,什么都看不真切。
那人点了根烟,手伸出车窗外抖了抖烟灰说:“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老板吩咐了一条命就够了,你爸都替你死了,等老板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放了你。”
席之空齿间咬紧,指甲都要陷进手心。他想,席初志真的死了吗?
戎夏开车和霍明煦江宴一起到了他们指定的桥附近,江宴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喂?”
“跟你来的两个是警察?”那边的声音一传进江宴耳朵里,他立刻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捂住话筒一头让戎夏和霍明煦都回到车里去。
他强装镇定回应道:“我总不能一个人过来,要是你们——要是你们杀人灭口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企图找出他们的位置所在,可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四周除了一片漆黑再没别的东西了。
戎夏也曾经处理过绑架案。
他坐在驾驶室,车窗摇下来手臂搭在车门上也朝四周看了看,和霍明煦说:“这周围建筑物这么多,遮挡物也多,他就算拿着望远镜,也肯定离我们很近,”
“你别想其他的了,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江宴的。”霍明煦瞥他一眼以示警告,往桥头望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正在施工的地方有一块挡板有非常明显的挪动的痕迹,马上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指着那块挡板说:“看那边,那块挡板的位置也太奇怪了。”
戎夏偏过头去看,手肘撑在霍明煦的大腿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你手!”
“啊,不好意思啊霍检。”戎夏看到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后回到了座位上,伸手在霍明煦大腿上摸了一把,“我没注意,以为压哪儿了呢。”
霍明煦不再和他啰嗦,一转过头看到江宴把手里的资料往桥下丢了几张,立刻痛心疾首地揉了揉太阳穴,咬牙道:“这帮畜生,我花了那么长时间……”
“原件?没备份?”
“我哪能想到江宴这小子会抢了就跑?再说了备份有用吗?”霍明煦低头飞快地发了两条信息出去,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兜里,“这群人也只是想看我们的诚意而已,有没有证据对他们来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上面不让查的案子,就算你是十万字陈情书,也没用。”
“你什么时候这么悲观堕落了霍检?”戎夏就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样,这时候还有心情笑着调侃他,开了可乐罐喝了一口。
霍明煦看着江宴站在桥边,心底忽而腾起一些“认命”的想法,他轻一下重一下地敲打着窗沿,又说:“戎警官,公平和正义,为什么总是迟到?席之空的父亲可能是已经对公检法绝望了吧,突然就认了命,席之空这辈子可能都很难走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江宴就拉开门上了车,一言不发的坐在后面。
半开的车窗有风不断灌进来,吹乱他的刘海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景致,只低声说:“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而戎夏和霍明煦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两银灰色的面包车,却不敢在挡板外面停下来,直直从面包车旁边开了过去。
往前开出不到五百米,江宴手里的电话就又响了。
这次他们要求扔了江宴手里的U盘,江宴扔U盘之前回头看了戎夏一眼,戎夏撇撇嘴朝他耸肩,看上去多少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江宴还是听话乖乖地把U盘扔进了下水管道,而后绑匪就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挂断电话。
他身后突然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戎夏从置物盒的文件下面拿出一把枪从霍明煦眼前晃过,惊得霍明煦往后一缩,“你这玩意儿是!”
“枪啊,不认识?”戎夏笑得像个流氓,把枪别在腰上拉开门下了车,下车前对霍明煦说:“你别下来,直接坐到驾驶室,等会儿如果有什么意外,你来开车。”
“好,”霍明煦解开安全带挪到旁边的位置上去,伸出半个脑袋补充道:“当心点儿。”
戎夏下车
第六十五章 天晴
场面多少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霍明煦在车里坐不住了,想下车又怕这一下惊动了对面的人,手搭在门上片刻还是放了回去。
江宴站在戎夏身后看着对面,黑暗中他其实不太能看得清席之空到底情况如何,只听到对面有人在靠近。他心中着急,手搭在戎夏手臂上,偏过头正好和他视线相接,问他:“现在怎么办!”
戎夏没有答话,转而跟对面说:“我得看看人怎么样了,东西都照你们说的扔了,现在看看人总可以吧?”
来人跨过了一个绿化带,腰间一瞬间的反光让戎夏心头一跳,他又带着江宴退了退。
等那两个人一言不发沉默着跨过第二个绿化带,走到三四米开外的位置了,江宴终于借着马路对面的昏暗照明看到了那个耷拉着脑袋的席之空。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意志走过了刀山火海完全扑到了席之空身上,站在原地的不过是个内里空洞的躯壳,他从没见过他的空空这样令人心疼的样子。头发凌乱的遮住了他一双温柔灵动的眼睛,嘴唇看上去干涩苍白,有汗水不断从脸颊滑落。
他动动嘴喊不出他的名字,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去。
他没看到席之空腰上顶了一把匕首,对可能到来的危险也全不在意,戎夏在最后一刻抓了他的手腕及时开出了条件,“资料给你们,人给我们,案件的卷宗就在江宴手里,但是席之空不完好的过来,你可以试试你今天能不能拿到它。”
“开玩笑呢警官?人过去了我东西没了岂不是很亏?”
那人嗤笑一声,抵在席之空腰间的匕首往后退了退,又说:“你应该知道,老板这也是看他小小年纪可怜才留了他一条命,你们——”
“那你试试呗。”戎夏死死盯着那把匕首丝毫不敢松懈,“如果真是看他可怜,那你们千方百计要案件资料做什么?怕翻案就是怕翻案,你不怕,你们老板怕,你今天要是动着席之空一根汗毛了,我面前这小子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给你,你考虑一下。”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戎夏心里也不怎么踏实,他赌了一把这绑匪不是个缺心眼儿的,可万一他真的缺心眼儿呢?他往后退到黑暗中,单手握住了枪,盘算着要是对面动了他能不能第一时间救下席之空。
那人听他几句话不怒反笑:“行,你说什么都行。”
他在席之空肩上戳了一下把人往前推,席之空差点又摔倒,脚下不稳,往前一个趔趄。
江宴眼明手快跨了一大步把人稳稳当当接住,席之空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就像刚才一直没有呼吸,憋到现在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空空,没事了,哥接住你了。”
他任由席之空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却也舍不得将他的手拿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颤栗。
席之空眨了眨眼睛,从听到江宴声音起就在眼底氤氲的水汽此刻终于夺眶而出,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落在江宴的手臂上。
他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在废弃厂房昏睡的两个小时一直在做噩梦,醒来之后就得知席初志自杀的噩耗,他甚至渐渐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世上也无所依靠,精神和意识都轻飘飘的没办法着地。
像是行尸走肉,却又拼命想活下去,或者看到、触碰到江宴。
他咬牙忍着哽咽,伏在江宴肩头气若游丝地喊了江宴一声宴哥,就彻底没了意识。
……
回去的路上戎夏开得飞快,找了最近的医院把席之空送到急诊,医生看过之后先开了输液,江宴和戎夏把人抱到留院观察的病床上,护士推着车走了进来。她看了眼病床边上左右站着的两个人,开始小心细致地给席之空处理手背上的伤口和下巴上的搓伤。
即便是酒精刺激伤口席之空也依旧是睡着,甚至等护士处理完包扎上给他打好吊针,他还安静地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江宴坐在床边守着他,霍明煦和戎夏轻易也不敢离开,等在在病房外守到了半夜两点,霍明煦都困得打瞌睡了,戎夏于心不忍,拍拍他肩膀小声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
霍明煦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戎夏又道:“我经常熬夜,你不一样,你们这都——”
“戎警官,霍检察官,你们先回去吧,我爸马上派人过来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今天辛苦你们了。”
江宴站在病房门口,霍明煦和戎夏齐齐偏过头看他。戎夏没说话,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霍明煦也揉了揉腰起来,说:“那等你家人过来了我们再走。”
江宴颔首沉思片刻,回到病房从外套口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捏在手里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戎夏看他神色异样,于是问他:“怎么?”
“对不起,戎警官,霍检。今天在车上我用转换头把U盘拷了一份,我知道那些人让我们交资料换空空只是想看看我们诚意如何,我只能照他们说的做,这份资料我知道于事无补,但是……”
霍明煦一愣,把U盘拿在手里看了看:“你的?”
“嗯,”江宴点头,不无遗憾地说:“资料我都拷了,但是纸质的那些重要材料,还是没能……”
戎夏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霍明煦手里的U盘一时不知道是该夸江宴胆大心细还是应该按照原计划把人揍一顿。他抱着手臂把人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有什么用?他们要销毁系统里存档的那不也是分分钟的事?那些东西都是我跟霍检私底下整理的,再来一次很多证人都不一定敢开口了。”
江宴的头愈发低得厉害,霍明煦轻咳两声宽慰他说:“江宴,解决问题不止一种办法,短期内案子肯定是不能碰了,席初志自杀在监狱里,他到底是怎么得到席之空被绑架的我们也不能再去深究,等席之空醒了,你一定要多劝他——
“如果想保护家人,一定要足够强大。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等连光济安排的人来了,戎夏和霍明煦又帮着把席之空送到了高级病房去,看一切都妥当了两人才离开。保镖站在门外,提前认了管床医生和护士,其他人一律半步都无法靠近。
江宴起身拉了窗帘,小心翼翼地掀开半边被子,侧身在席之空身边躺下,手从他腰上穿过去紧紧把人搂在怀里,埋头在他颈间,还止不住的腿软后怕。
从下午七点得知席之空被绑架,到刚才解救他的十一点,是江宴十八岁年轻的生命中最难熬的几个小时。席之空在身边时间长了,两人也以另一种更加亲密的身份在一起半年多时间了,这是他第一次毫无征兆的消失。
江宴不知道命悬一线之际怀里的人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看到那排鲜红的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抽离了灵魂,什么都变成了虚无。
没有了席之空,遑论什么公平和正义。所以他听绑匪说的,只要能救席之空,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一切都是可以随空气消逝在时间长河里的。
除了席之空。
他感觉那是他另一条命一般的存在。或许绑匪只是用枪抵住席之空的太阳穴,子弹却已经将他打了个千疮百孔。
现在席之空在他怀里呼吸平和睡得安稳,他才把一颗心慢慢放回了胸腔去。然而即便是现在,他也没心思追究任何其他的人或事。
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席之空的那句话,他在电话里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爸爸的清白和他的命,他选后者。令江宴到现在还很绝望的是,这群人好像已经亲手毁了席之空一个鲜活的侧面。曾经是无论如何也要等爸爸回来再还他一个清白的席之空,今天主动告诉他,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活着,在江宴身边活着。
活成人活成别的什么都不管了,只要能活。
一晚上江宴都在做噩梦,好几次惊醒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席之空的吊针已经打完了,这会儿睡得比刚才更沉。
天光乍现的时候江宴手臂松开了些,不至于也惹得席之空一身汗。他翻身下床去了躺厕所,洗了把脸重新回到床边,借着熹微晨光看到席之空的睡颜,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坐在椅子上,指腹从席之空眉目间一点点抚摸过,在他鼻尖上轻点两下,兀自笑了出来。
后来他坐得又有了困意,拉着席之空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或许是早晨温暖的阳光驱赶了他梦里的阴霾,他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江雯拎着早餐推开了病房门,席之空醒了他都没醒。
“宴——”
江雯刚出声,席之空就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掀开被子,下床去接江雯手里的小笼包和稀饭。
他拿了凳子给江雯坐,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回头看了眼趴着的江宴,小声说:“雯姨,宴哥太累了,等他睡会儿再吃。”
“那你先吃,我买了挺多的。”
席之空摇头:“我等宴哥一起吃就好。”
江雯看他面色憔悴,心疼得不行,自己走过去把袋子解开,坐在他身边夹了个包子送到他嘴边,哄道:“小空一定饿了,先吃,不用等宴哥,姨待会儿拿去给他热一热就行。”
席之空咽了口口水,这动作被江雯看在眼里,她笑笑又说:“先吃吧,姨喂你吃一个。”
“谢谢雯姨…”席之空实在是太饿了,张嘴一口就把一个小笼包咬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噎在胸口吞不下去赶紧拿稀饭过来喝了一口,拍了拍心口才恢复过来。
江雯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说:“没事没事,小空慢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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