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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枉(玄幻灵异)——余酲

时间:2020-06-07 09:04:48  作者:余酲
  虞桃在屏风外候着,闻声忙跑进来:“欸我的祖宗,你可乖乖趴着吧,伤在后背,太医交代了不可仰面躺睡。”
  虞小满还迷糊着:“太医?”
  虞桃说:“是啊,大少爷从宫里给请来的,这会儿去耳房煨药了。”
  虞小满点点头,塌了肩膀趴在床上,侧脸枕着垫高的锦被,实在没力气动弹。
  清醒着喝下一碗药,觉得伤处没那么疼了,虞小满在虞桃的搀扶下坐起来,冒着热气的菜粥端到面前时,他才想起什么,问:“大少爷呢?”
  “皇上召见,进宫去了。”虞桃把勺子收回来又吹了吹,送到虞小满嘴边,“为了给你医病,大少爷连夜差人进宫请太医,许是扰了皇上清梦,这会儿赔礼去了吧。”
  “他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刀可是你为他挨的。”
  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在虞小满脑海中只有个隐约的印象,他记得陆戟抱着他,唤了好几声他的名。
  他从未听过陆戟那样唤他,好像怕极了,喘息都在发抖。
  “那昨夜……”
  虞桃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径直答道:“昨夜是大少爷守在床边,整整一夜未合眼。”
  虞小满了然。
  难怪一夜好眠,却在快醒来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许是因为失血虚弱,这一觉睡了足足七个时辰。
  虞小满连刀如何从身上拔走的都不记得了,眼下胳膊稍微动动便会牵到伤口,疼是次要,吃饭喝药都要假手他人实在羞得紧。
  用过午膳,在虞小满第五次问“大少爷怎的还没回来”时,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太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而来,见虞小满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扯了笑容道:“满脑子都是启之,这地方可还有我老太婆的容身之处?”
  搬了凳子请太夫人坐在床边,虞小满被仔细盘问了身体状况。听虞桃说太医确诊那一刀扎得不深,未伤及脏器,太夫人松了口气,念叨了几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又拉了虞小满的手,心疼地左揉右捏,佯装责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遇到危险不赶紧跑?”
  虞小满理所当然地说:“要是我跑了,陆郎怎么办?”
  太夫人听了泪水涟涟,拍着虞小满的手夸他好孩子,听闻他昏迷虚弱是因为失血过多,忙叫身边的丫鬟去把自己房里藏了许多年的山参拿来,熬了给孙媳妇补身。
  “苦了你了孩子,要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我叫厨房这阵子别歇了,随时待命。”
  虞小满被这团宠阵仗弄得飘飘然,客气推说不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保护了陆戟不说,还享受了如此待遇,这一刀挨得真值。
  又聊了一阵,虞小满想起险些被他忽略的肇事凶手:“陆钺呢?这回他行刺兄长,家法怕是容不下,得报官扭送衙门了吧?”
  因瞧着太夫人虽哭哭啼啼却犹自镇定,料想这事必定处理妥当了,虞小满便说得很笃定,只待得到肯定答复以安心。
  孰料太夫人面露惊讶,奇道:“此事与钺儿有何干系?袭击启之的是先前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一名小厮,许是几年未得升职心生不满,冲动之下才做出那等事,如今这小厮已被乱棍打死了。”
  虞小满险些被唬住,愣怔片刻,道:“昨日袭击陆郎的不是什么小厮,分明就是陆钺。”
  太夫人也愣了,神色僵硬一瞬,俄而又松弛下来。
  “那会儿天都黑透,定是你看错了。”她微笑着说,“钺儿那孩子,我看着他长大,他是有点小心眼,不过谋害兄长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这晚,陆戟未归,虞小满又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有陆钺,有冯曼莹,甚至有太夫人和陆老爷。他们四人站成一排,冷着面容阔步向前,而虞小满自己则被逼得步步后退,还摔了个跟头。
  醒来时万籁俱寂,虞小满忍着伤口疼痛咬牙强撑起身体。
  从虞桃处得知已是寅时,瞧着空空如也的另外半张床,和窗外迷蒙的夜色,虞小满的心也空落落的,仿佛被挖去一块,兀自透着自轩窗吹进的阵阵凉风。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陆戟都没回来。
  虞小满伤在躯干,活动哪个部位都避不开那处,无法下床行走,更没法四处打听什么。
  那日太夫人说他看错了,他自是不信的,就算真是天黑不能辨物,陆钺的声音他还不至于认不出来。那声“去死吧”分明就是冲着陆戟去的,他绝不可能听错。
  可惜没有人信他的话。
  连虞桃都信了外头的说法,觉得陆钺虽坏,却也没有坏到那份上,行刺兄长是何等大罪,他真不想活了么?
  卧床休养有的是时间琢磨,虞小满很快便将事情捋清楚——起因正是与刘家的亲事告吹,陆钺以为是陆戟从中作梗,从而记恨在心,讨要爵位不得是激起他滔天恨意的引子,那日的袭击便是冲动之下未过脑的举动。
  可惜当时除肇事者之外,只有虞小满和陆戟二人在场,眼下陆钺否认,陆戟又不归家,仅凭虞小满一人之言,的确难成气候。
  经得这些天的磋磨,从起先的惊惶不定,到后来的义愤填膺,再到眼下的无望妥协,虞小满这才明白了什么叫人微言轻。
  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在这偌大的陆府里,谁不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为自己谋好出路,或是寻个安逸呢?
  思及此刻陆戟说不定正在为此事奔波,虞小满心里便揪着疼,比身上伤口还要疼上几分。
  又过一日,因着午间偷偷下床扯裂了伤口,虞桃寸步不离地守着虞小满直到用过晚膳。
  席间听了一耳朵闲话,一说冯曼莹婆家兄弟亲自登门,陆老爷依旧没解她的禁足;二说朝堂风云变幻,竟是调查起了四年前与突厥的边关一战,传闻军中有人通敌叛国,才至使那场战争惨败,赔了黄金万两不说,还折损兵力无数。
  不知为何,虞小满心中隐生不安,仿佛这两件事都与陆戟息息相关。
  灯残人静,门扉轻启,有人悄然入室。
  月华倾泻而下,床上的虞小满扭了身侧卧,牵得伤口作痛,闭着眼皱了皱眉。
  此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缓缓前伸,指腹触上眉宇间的褶皱,轻轻将其推平。
  若是放在平日,虞小满定不会因为这点动静醒来。然他这些天睡得不安稳,心里又惦记着久未归家的人,察觉到点什么,便挣扎着掀起眼帘,手一抬,捉住将将要抽走的衣袖。
  许是未料他会醒,来人的脸色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幸而屋里未点灯,无人瞧见。
  虞小满只能靠嗅觉判断来者何人,闻到来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他便放松下来:“你回来啦。”
  说得稀松平常,言罢眼眶却泛起湿热,其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亦有多日未见的想念。
  “你怎么才回来呀。”
  这句隐带哭腔,令坐于床边的陆戟立刻想到那张眼角飞红的妍丽面孔。若是点了灯,想必眼前人就是他在心里描摹的样子。
  “嗯。”陆戟应了一声,“公事忙。”
  没关心他身上可有不适,没感谢他几日前的舍身相救,就连回答也极尽敷衍,陆戟以为如此便可让人生气,让人不愿再理会。
  谁想虞小满与常人不同,竟是往床边又挪了挪,牵着他的衣袂不放:“可是忙陆钺的事?那日偷袭你的分明就是他,对不对?”
  沉默片刻,陆戟说:“对。”
  “那为何不同老爷说一声,将他扭送官府?”虞小满将压在心里多日的疑惑问了出来,“这等罪行够他蹲几年大牢了。”
  又是一段难熬的沉寂,抿唇良久,陆戟开口道:“陆老爷,是他的父亲。”
  虞小满眨眨眼睛,没弄懂这因由:“陆老爷也是你的父亲啊。”
  言罢,虞小满忽而怔住。
  他想起虞桃说起过的家事,她便是为了兄长娶亲被卖到虞村长家的幺女。父母待儿女尚且有偏爱,何况这一刀并未真扎在陆戟身上,根本犯不着二选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息事宁人方为最佳选择。
  “难道他们并非不知,而是故意……”
  虞小满话未说尽,陆戟亦不回应,答案两人皆已心知肚明。
  即便先前想过这一层,虞小满的心仍是凉了半截。他晓得陆府腌臜事多,却没想到两位待他亲厚的长辈也如此不明事理。
  这种事定然不是头回发生,他们仗着陆戟腿残,又不多言语,便轻描淡写地将一桩桩生死攸关的大事揭了过去,美其名曰维护家宅安宁。
  难怪原先张扬洒脱的陆戟得了疑心病,难怪他冷得像块冰,费了好大功夫才得以靠近。
  虞小满心头酸涩难当,顺着衣袖拉了陆戟的手:“你别……别难过。”
  他晓得这单薄的安慰无用,又想让陆戟开心,绞尽脑汁换了话题:“再有半月便是你的生辰,你可有想要的东西,或是想去的地方?”
  陆戟一愣。
  今日回来原想不声不响地看了人就走,谁想一个不小心把人弄醒了,还同他说了这么多。
  借着月光瞧床上人大病初愈后的苍白面庞,翦水秋瞳盈盈凝望着自己,方才的一点委屈早就抛了个干净,唯余满眼期待。
  “到时候,我们一起,就只有我们两个,像上回七夕那样,逛街游湖,累了便找间茶馆歇脚,饿了便尝尝街边点心。”
  光听他讲述,陆戟眼前便有了画面。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于暮色中携手同归,他何尝没有向往过。
  可他腿不能行,被固在这一方狭小轮椅之上,周遭稍有动荡,手中的纸伞便四下飘摇,不蔽风雨。
  视线交汇,虞小满目光澄澈,纤尘不染,令陆戟心口骤缩,清醒之下蓦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交握的手被强硬松开,虞小满急急去追,非但抓了个空,还扯得伤口作痛,倒抽一口气,勉力支撑着问:“……可好?”
  他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先前这样柔声问了,即便陆戟不应,临到跟前还是都顺了自己的心意。
  他的陆郎面冷心软,最是舍不得叫他伤心。
  因而陆戟回答“不好”时,虞小满一时未能回神,笑容凝在唇边。
  “半月后,你便不在府上了。”陆戟说。
  怔忡良久,虞小满茫然地问:“那我,该在何处?”
  “京郊有座庄子,环境清雅,最适合休养。”陆戟转过身去,“待你可下床行走,择日便动身吧。”
  即便虞小满为人妻尚不满一载,也从丫鬟仆妇们的闲聊中知晓将妻妾赶至主家外头的宅院,多半是失了宠,存了嫌弃打发的意思。
  唇瓣翕张,无言以对。虞小满仍不明白,先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变了脸?
  待得细细回想,才恍然发现,陆戟待他好是好的,也从不吝惜给予温柔,可做尽亲吻拥抱之类的亲密事,却从未向他表露过心意、诉说过喜欢。
  一次都没有。
  无暇深想许多,眼看人就要出门去了,虞小满趴在床沿,涎着脸急切追问:“那、那何时可以回来?”
  行至门口的人停住,捏着扶手的双手在无人得见处紧了又紧。
  陆戟说:“若无人去接,便不必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袭击者,上一章有修改
 
 
第29章 
  翌日虞桃进屋,隔着屏风瞧见虞小满独自坐在床上,四下张望一圈,问:“大少爷呢,昨夜不是回来了吗?”
  虞小满不语。
  虞桃绕过屏风走到床边,见虞小满失魂落魄眼角通红,惊道:“怎么了这是?”
  抬手抹一把眼角,虞小满低头看那水渍,指腹一抹就开,更伤心了。
  净了面,早膳也不吃,虞小满就撑着要下床。
  虞桃忙放下手上的活儿来扶:“我的祖宗,你身上有伤,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我去找老爷和太夫人。”虞小满说着,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我不走,陆郎在这儿,我不能走。”
  虞桃却是一惊:“谁要赶你走?”
  说到这,昨夜发生的一切倏忽闯入脑海,包括陆戟的冷言冷语。
  “陆郎要送我走。”虞小满咬唇忍泪,到底怕丢人,憋住了没哭,扶着门框一步步往外,“我不走,我不会走的……”
  若他走了,陆戟一个人如何在这险恶的后宅中生存?
  他已经废了双腿,万不能再搭进去别的了。
  虞小满身上伤未好全,行走颇为费劲,往太夫人院子去的路竟走了一炷香之久。
  此番前去,虞小满还抱了旁的念头,便是揭露陆钺行刺兄长的丑恶行径,为陆戟和那替死的小厮讨个公道。
  心知此举艰难,路上虞小满走累了便停下歇歇,顺便分出心神来琢磨此事。他想,若据理力争后长辈们仍要包庇陆钺,大不了我以死相逼。
  他人微言轻,一条命在他们眼里也不见得多珍贵,却有将这事闹起来的本事。待闹大传到外头不好收场,以陆老爷重脸面的程度,自有闲言碎语压着陆家着手处理。
  虞小满考虑周全,孰料到地方太夫人关了门压根不见他,在花厅等了一个时辰,麻烦守门丫鬟通报几次,回来禀的依旧是“太夫人身子不适不见客”。
  任是傻子也晓得必是有心为之。虞小满心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麻烦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捎句话,说过阵子再来,而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方行到外面,便遇上匆匆赶来的陆钺。
  许是受了责罚的缘故,这浪荡子瞧着比上回见时瘦了一大圈,原本尚且算过得去的面孔也尖嘴猴腮,越发阴险刻薄相,眉间凝着的戾气倒在见到虞小满后收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趾高气扬的戏谑。
  “哟,大嫂也来给奶奶请安呢?”
  虞小满看见他就火冒三丈,更兼嫌恶,知不宜在此处造次,闪了身欲躲开,又被这家伙挡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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