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榆这次来没骑着她的自行车,冬姨负责开车把人送到崔家门口。
崔溯穿着昨天新买的裙子,坐在了她身边:“怎么样?”
“很好看。”湛榆穿着精致柔软的白衬衫,长发自然地铺散在脊背,笑起来给人一种心神放松的感觉。
看见她笑,崔溯原有的那点见家长的紧张烟消云散。
可她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
什么姐姐妹妹,乱七八糟的。姐姐只能有她一个妹妹。
她冷着脸,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模样,明明上一秒还笑着,湛榆讨好地挨着她的肩膀:“怎么一晚上没见,偷偷学会了川剧绝活?”
她话里话外取笑崔溯变脸变得太快。
“哦,还不打算理我?”
崔溯动了动嘴唇,知道这小气性在姐姐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她一句话不说握住湛榆的中指,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掌心写写画画。
痒痒的。
湛榆笑得越发灿烂。
阿榆姐姐,阿榆姐姐。她反反复复在掌心写着这四字,似乎要将对她的占有欲刻在湛榆心间。
“你这样子,和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有点像。美好柔弱的外表,态度又冷又凶。
我给你撑伞,担心你被坏人欺负,你对我爱搭不理,一副我想太多杞人忧天的派头。早知你会空手道,我那天就不用一直等你离开再走了。”
听她侃侃而谈,崔溯心肠软下来:“你对谁都这么好心?”
“没有,我又不是圣人。只是谁都不容易,在我力所能及的事上,能帮一把是一把。”
“阿榆姐姐,你帮了她们,没几个会懂得感恩的。”
比如你那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我帮她们,也不是为了让她们感恩。”
湛榆轻轻揉.着她指尖:“当下做的决定,当下不后悔就行。想太长远,往往负重难行。左右你要去奉北老宅,不如我和你提前说一说我家里的情况?”
“好呀,你说,我听。”
她眸光深远,望向窗外急驰而过的景色:“奉北湛家,嫡系共有四房,我是三房长女,自幼不受爸妈喜爱,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
后来我在大院见到被人送回来的妹妹们,才明白爸妈想要的是儿子,我是女儿,这就是错。
爸爸作为一个男人,为了传宗接代分薄家产,一心生儿子。为了要儿子,制造出更多错误。
我那些妹妹都是私生女,身世一个比一个可怜,出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阿溯,你应该明白吧,私生女有多不容易。
我这个正正经经上了族谱的都得不到爸妈重视,更别说顶着私生女头衔的妹妹。有的妹妹身体健康那还好,有的,生下来体弱多病。
爸爸所作所为寒了爷爷的心,湛家三房在知情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爷爷疼我爱我,除了骨肉至亲的缘故,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肩膀有个很小的梅花胎记。”
她解开扣子,衣服微微敞.开,露出白嫩的肩膀:“呐,这梅花胎记和长在奶奶身上的一模一样。也是这样,爷爷见我的第一眼就把我带回湛家,以三房嫡长女的身份记在族谱。
我家的确很乱。人多就容易乱。我有一个弟弟,六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其他三房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加一块儿也有七个。
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送命,爸爸怪我是女儿,对我没什么好感,我带你回家,他们应该宁愿在外面都不想回家看我一眼。
爷爷疼我,和崔爷爷更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见了他你只要跟着喊声爷爷,他会喜欢你的。”
“嗯,我知道了。”崔溯按住她的手,眉目温柔:“你别动,我来帮你。”
湛榆笑着看她:“阿溯一点都不吃惊,是不是偷偷调查我了?”
“还好。”崔溯认认真真帮她系好衬衫扣子:“我的确有调查你,但是你刚才说的这些,我不知道。”
“调查我做什么?”两人挨得近,湛榆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飘来的冷香。
崔溯不想对她说谎,斟酌开口:“调查你,是为了确认你是个好人。你是好人,我才放心和你来往。”
“嗯,我会对你好的。”
这话听起来暧.昧,崔溯看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每个人活着都有她的难处。庆幸不管现实多么残酷,姐姐的心始终保留温柔。
两个小时,车子抵达奉北。
湛家老宅门口挂着红灯笼,老管家带人守在门口。
车门打开,湛榆牵着崔溯的手走到人前。
老管家激动地热泪盈眶:“哎呀,阿榆小姐可算回来了!”
“湛叔。好久不见。”
“一晃眼八年了。”老管家收不住眼底的惊叹:“这…这就是崔小姐吧?”
“湛叔。”
“哎?不敢当,不敢当。”管家侧身避开,作恭敬状:“欢迎小姐回家。”
离开八年的千金小姐带人回家,老宅热闹的不像话。
老爷子沏了杯茶,正襟危坐,好久不见孙女,心情激动又复杂。这次小榆肯回家,多半是因为崔家那孩子,也就是说这次回家她是特意带着女朋友来见家长。
八年不见,见面就这么刺激,他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能经受几回。
人逆光而来,高高瘦瘦的个子,直到走近了,看清孙女秀美熟悉的眉眼,他心弦一颤。
八年了,除了肩膀上的梅花胎记,小榆长得也越来越像她奶奶了。
“爷爷,这就是我和您说的,崔家长房嫡女,崔溯。”
孙女笑意温暖,用期待的眼神看他,老爷子在感叹崔家养出个天仙人物的同时,内心沉沉一叹。长成这样,想要小榆放手,怕是难了。
两人青春貌美的女孩子并肩立在那,崔溯有礼有节地朝老爷子俯身问好:“爷爷,我是崔溯。”
得。连爷爷都叫上了。湛老爷子搓搓手:“小溯呀,坐,快坐。”
湛榆带着崔溯在下首的位子坐好,她自己却站着,看着爷爷鬓间横生的白发,膝盖一弯跪了下去:“不孝孙女湛榆,累得爷爷挂心了。”
她这一跪,老爷子哪还有心思埋怨她多年不登家门?
知道自家孙女心里苦,这会见她神情动容,眼尾泛红,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走过去把人扶起来:“这孩子,好好的跪什么?”
湛榆唇角微弯,声音如和风细雨,轻轻柔柔的:“没什么,给爷爷表表孝心,省得我初次登门,爷爷再刁难我。就是不刁难我,刁难阿溯,我也是不答应的。”
“哎呀你这小霸道!”老爷子被她哄得笑哭又想笑,看向崔溯:“小溯不要听她胡说,你是她朋友,还是崔家长孙,爷爷见了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刁难?”
一口一个朋友,长孙,将界限拉的分明。
眼前老人是家里唯一对姐姐好的,所以他说什么,崔溯都不介意。
她敛去周身的冰冷,红唇张张合合,说出口的话温婉动听:“小时候爷爷总夸湛爷爷是性情中人,还时常提起您当年救命之恩。
我喊您爷爷,自然是发自心底,试问我这么乖巧,爷爷哪舍得刁难我?”
“哎,对,就是这个理儿。”老爷子大笑:“想不到崔老头还记得我的恩情?”
“救命之恩,哪敢忘?”
三两句话,其中暗藏的交锋,老爷子听得明白。开始还误会小榆一厢情愿贪图美色,竟不想两人你情我愿。
他面上笑呵呵,心底暗道:这崔家小姑娘,说是千年狐狸精真是委屈她了。就这长相,狐仙也不为过了。
一番寒暄,走完过场,崔溯主动提出要去园子赏花,爷孙八年没见,要说的话肯定很多,她不想杵在这,遭了老爷子厌烦。
见她知情识趣,湛老爷子看她更加顺眼。
湛榆跟着爷爷来到书房。
孙女是湛念北亲自养大的,外柔内刚,一脉相承的硬骨头。
他不指望两句话就劝得她改了主意,今天之前,想把崔家的长孙女娶进家门,难如登天。
见过崔溯,看清楚她眼里压制的情愫,湛老爷子自认心里有点谱:“小榆,就非她不可吗?”
“嗯。”湛榆直视爷爷的眼睛,字字诚恳:“爷爷的家终归不是我的家,我想有属于自己的家,阿溯是最佳人选。如果追求她顺利的话,大学毕业我想和她在国外结婚。”
她强调道:“爷爷再疼我,能陪我多久呢?他们不要我这个女儿,我也不想要他们,爷爷,我想有自己的家。家里,要有崔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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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十八岁,早就安排好自己的余生。湛念北听得心里酸酸涩涩:“你图她什么呢?就图她长得好看?”
湛榆笑得慵懒洒脱:“别的不说,光是好看这一点,她已经站在世俗金字塔顶尖了。
为色所迷的人逃不过肤浅两字,说这话的,那是没有遇见真正的绝色。阿溯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
湛念北不再说话。每当想心事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地转动指间的翡翠戒指。
这戒指湛榆记得,是奶奶还在的时候亲手为爷爷打造的。
奶奶是被国内外追捧的珠宝设计师,平生只做过两枚戒指,一枚给了爷爷,剩下一枚,给了她。
书房寂静,茶香袅袅。
春光烂漫,崔溯一边逛园子,一边听管家在她身边碎碎念着关于姐姐小时候的趣事。她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小时候就那么乖吗?”
管家也跟着笑,回忆往事多有感慨:“是呀,阿榆小姐是院里最乖的,故去的老夫人最喜欢抱着她荡秋千。
别的孩子都恨不能秋千荡得再高一点再久一点,阿榆小姐却会抱着老夫人的脖子,提醒她玩够了一定要休息。好多时候,老爷都分不清她们哪个才是真正的孩子。”
花开满园,香气袭人。湛家大宅占地面积广,走了好久还没逛完半圈。崔溯生在崔家,长在崔家,眼界见识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比。
管家陪她说着趣事,一心哄她开心。
高门大院最不缺孩子,但老爷最疼爱的小辈,多少年了,还是阿榆小姐。阿榆小姐带朋友回家,于情于理,这都是以后的小祖宗。
书房的门打开,湛榆从里面走出来,阳光普照,她回头感激地看了老人一眼。
湛念北无奈地笑起来:“你一门心思想和人结婚,都不清楚阿溯那孩子怎么想。去吧,把她请过来,爷爷有话要问。”
“说好了,爷爷不准刁难她。”
“骗你是小狗!”
湛榆放心地冲他摆手:“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几年没见,怎么这么啰嗦?”老爷子一脸嫌弃。
人走远了,他端起香茶细细品味,想到疼爱的孙女不哭不闹、安安静静说她没有家想要一个家的情景,湛念北老泪纵横。
一个不合格的父母,会害了孩子一生。湛家养在后院养废了的私生女还少吗?
小榆得他教养,心思清正通透,怕是早就把人情世故看了个明白,她先前无求,是她对凡事不抱希望。如今求了,好容易有个人动了她的心,他怎么忍心再看她失望?
活了十八年,湛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
空气新鲜,她眉间裹着笑意,顺着下人的提醒如愿找到了崔溯。
她看见崔溯时,崔溯怀里抱着只白猫,笑起来清清淡淡,比刚认识的时候多了分鲜活气。
“阿溯。”
崔溯站在花前等她走过来。
“我是来传话的,爷爷有话要和你说。”
“说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湛榆伸手替她拂过落在肩上的花瓣:“快去。”
崔溯不再多问,老爷子要和她说什么,其实她也猜得到。放下白猫,像是为找回来时的勇气,她倾身抱了抱湛榆:“阿榆姐姐,那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怀抱柔软,沁着冷香,湛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
她前脚刚走,湛桐领着十三岁的哑巴妹妹走过来,脸色不大好看:“刚才那个,就是姐姐看准的女朋友?”
“不错。”湛榆噙在唇边的笑意渐渐散去:“阿桐,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说什么?”湛桐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慌,她最怕姐姐认真的样子。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哼,这么凶做什么?姐姐这态度还真是一天一个样,昨天当我是妹妹,今天就不是了吗?”
所有人识趣地退开,湛榆拉着她手往偏僻角落走。
“哎?姐姐,你这是……这是……”
“阿桐。”湛榆停下脚步。
确定不会被偷听,她神情严肃:“阿桐,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是我妹妹,你还当我是姐姐的话,就不要做出令你我都为难的事。怪我以前对你太好。”
“姐姐……”
“不要喊我姐姐。阿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被纠缠,我觉得烦。你如果同意的话,我会代你向爷爷提出申请,出国留学。
高考结束我会和阿溯表白,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横在我和她中间,我想要个幸福美满的家,谁都不能阻拦我。”
湛桐慌张神色褪去,面色不善:“姐姐既然知道我图谋不轨,怎么不尽职尽责地好好引导我?把我送出国算怎么回事?”
“所以说,是我错了。我们是血脉至亲,我仗着长姐身份想要为你多做一些,可你回馈了我什么呢?你觊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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