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渝州:“……”并没有得到安慰。
深夜。
实验室的病房,与医院不一样,没有医生准点查房,但有值班的研究员在监控室一直盯数据。今晚的值班研究员,是刚刚走马上任的大一新生陈默同学。
走廊里空无一人,病房中各种仪器忽闪忽闪,叫人心中不安。
谢茵茵拿着手机跟爸爸视频:“这里挺好的,那边有监视器,只要挥挥手就有医生过来了。没事的,这里的饭菜特别好吃,跟五星酒店的差不多,想吃什么有什么。实验室不让家属陪同是有道理的,爸爸就不要担心啦。哎呀,不早了,快点睡吧。”
挂了电话,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措地左右看看,钻进被窝蒙住脑袋,悄悄地哭。
“要是失败,我就是杀人了。”夏渝州站在门外,小声跟司君说。他心中实在忐忑,这个孩子是司君的妹妹,他要负的责任比平时更多,此刻紧张得血牙都在打颤。
“已经签了免责协议,人类社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不过,”司君握住他冰凉的指尖,“血族的惩罚是逃不过的。”
“哈?”夏渝州瞪大了眼睛,“还真有惩罚啊?罚什么?”
司君认真想了想:“这个情况比较特殊,要由领主决定。”
夏渝州:“……”
突然就不紧张了。
第100章 女儿
病床上的少女无知无觉, 团成一团的棉被哆哆嗦嗦,传出细弱的抽噎声。
夏渝州抬手要去拍拍, 又停在空中,让司君看看自己的打扮有没有什么不妥帖。司君抬手,给他理了一下头发,把头顶那根翘起来的呆毛压下去捋顺,无声比了个“OK”。
帅气的血族优雅地开口:“彷徨的少女呦,听闻你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可愿与我共赴黑暗!”
司君:“……”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吧?
怎么了?夏渝州用眼神询问他。
司君给他比了个口型――好傻。
夏渝州冲他呲牙, 见被子动了, 迅速站直身体,保持慈父般圣洁的微笑。
谢茵茵僵硬地来开被子, 露出一双大眼睛,瑟缩地看向逆光而立的两个人:“黑……黑白无常吗?”
夏渝州:“那倒不至于。”
带着点笑意的清亮嗓音,驱散了眼前光影变幻造成的短暂视觉模糊, 让谢茵茵看清了来人:“小夏哥,君君哥?呼,吓我一跳。我刚出现幻听了, 听到有人叫我共赴黑暗!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声音逐渐减弱,因为她发现,并排站着的两人似乎不觉得这话好笑。司君依旧面无表情,夏渝州慈祥地看着她:“不是幻听哦, 是真的。”
“……”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谢茵茵一直保持僵住的状态, 木愣愣地听夏渝州对目前状况的解释。世界观经历了毁灭,重塑, 再毁灭,再重塑。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剩下“嘭嘭嘭”的爆裂声。
所谓的实验,其实是将人转化成血族;所谓的指标符合,其实是万里挑一可以初拥的体质;所谓风险告知,其实是转化血族将面临的不成功便成仁的生死风险……
开玩笑的吧?
谢茵茵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东西,那是她这几天看的小说《古堡绝恋》,讲述一只活了千年的吸血鬼伯爵,掳走天真纯洁的人类少女,永生永世囚禁在古堡的虐恋故事。
这种小说里的情节,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中呢?
肯定是在做梦!
“所以,你都清楚了,可愿成为血族?”夏渝州整了一下衣袖,面色严肃,“以吾血,融尔血,归于血族而为亲。自此,生非常人之生,死非固有之死。你可愿?”
谢茵茵狠狠吞了下口水:“你把我变成血族,是要把我带去你那长满玫瑰花的古堡,永生永世囚禁起来吗?”
夏渝州:“……啊?”
不小心戳破了吸血鬼先生的阴谋,还在梦中的少女慌忙补充:“啊,我是说,被你这样的帅哥囚禁,也不是不可以啦。我很愿意住进开满玫瑰花的城堡,也愿意接受您的初拥,但这期间可不可以允许我跟家人见面?”
“……”夏渝州脸上慈祥的光芒逐渐裂开,死鱼眼看向司君,“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司君以拳抵唇,优雅地偷笑。
夏渝州叹了口气,侧身坐到了床边,拿起那本花花绿绿的小说拍了一下少女长满玫瑰花的脑壳,将浪漫幻想拍得稀碎:“更正一下,我没有古堡,也没打算囚禁你。确切的说,初拥之后,我就是你爸爸了。”
谢茵茵捂住被拍的脑门:“???”
夏渝州:“初拥之后,你可以继续做偶像混娱乐圈,作为长亲我会照顾你,保护你,在你能养活自己之前为你提供食物和零用钱。”
谢茵茵:“那我爸爸怎么办?”
夏渝州:“你爸爸不能知道你的身份,但如果他试图以晚辈称呼我的时候,你要阻止他。”
谢茵茵:“……行吧。”
夏渝州露出满意的笑来,向少女伸出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身为一个好爸爸,他要满足女儿对血族的美好期望,用司君吟诗的语气一唱三叹:“来吧美丽的少女,把手交给我,不要害怕,不要彷徨,让我成为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坚实可靠的――父亲吧!”
谢茵茵:“……这一点都不浪漫。”
夏渝州舔了一下尖锐的血牙:“你说什么?”
谢茵茵迅速把手放上去:“我说,好的爸爸!”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夏渝州很是满意,正要再念一遍誓词,肩膀突然被司君捏住,还沉浸在浪漫优雅父亲形象中的他温柔地看过去:“怎么?”
司君摇头,冷声呵斥:“出来!”
墙壁上不透明的观察窗被拉开,露出了何教授妆容精致的俊脸:“哎呀,被发现了。领主的感知意识越来越强大了。”
“学长,”夏渝州很是无语,“不是说好不要打扰我吗?”
何予暴露了,索性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速记本,温温柔柔理直气壮:“这不是科学研究么,在我的实验室做实验,我当然应该观摩了,就是怕打扰你才选择暗中观察的。我保证不录像,不出声,让我跟领主一起看着吧,好不好?”
摘下了眼镜的何予,笑眼弯弯,叫人很难拒绝。
“不行!”
“好吧。”
司君和夏渝州同时开口。
“渝州同意了。”何予笑眯眯地说,丝毫不在意司君的冷脸,美滋滋地给谢茵茵连上各种观察仪器,血压、血糖、心跳、呼吸……
谢茵茵苦着脸看看满屋的现代化仪器,什么气氛都没了:“何教授,你帮着血族干这种不科学的事,真的好吗?你不怕被告发吗?”
何予垂目调试设备,对于即将成为血族的孩子充满耐心,语调温柔:“科学无法解释,并不代表不科学。你说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成功了你就是血族,会受到血族规则的制约,不成功就是个死人。”
谢茵茵:“……听起来,需要担心的应该是我。”
何予笑笑,不再说话,专心记录数据。这可是非常宝贵的研究材料,一眼都不能错过。
司君戴上口罩,用镊子取了饱蘸酒精的棉团,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反复消毒。之后用碘伏在血管处化了个标记,方便夏渝州下口。
“……”夏渝州嘴角抽搐,不舍得打击司君要帮忙的积极性。等他忙活完,这才凑过去,捏住少女的咽喉,凑近。
温热的鼻息喷在冰凉的勃颈上,寒毛根根竖起。
“等一下!”司君皱眉。
“你有完没完!”夏渝州耐心告罄。
司君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顶着恋人的白眼,把一张手术用的蓝色防水布铺在谢茵茵脖子上,完美遮挡住了周围所有的皮肉,只中间留一个圆洞,露出消过毒做了标记的那一点。
严谨,干净,就是没有任何食欲。
夏渝州:“……”
被这么一搅合,什么紧张顾虑都忘了。夏渝州双目轻阖,集中精神,按照古老的仪式,重新开始。
血牙刺破血管,吸血,渡血。
以吾血,融尔血,漫长又凶险。过去的生命在此终结,新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千百年来,东方血族用这种方式,将遗落在凡人中的半种转化为血族,扩张血族的数量。足够量的血族,能减少瘟疫的发生。万物平衡,才能生生不息。
各项数据采集完毕,何予目光灼灼地盯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轻声感慨:“真是伟大的传承,西方种不该退化掉这项机能。”
度过初期种种反应,面色比原来白了两个度的女孩缓缓睁开眼。
“呼,成功了。”夏渝州松了口气,用力抱了抱司君。
司君脱下手套,摸摸他的后脑勺,抬眼瞧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儿子:“小默过来了。”
“嗯?”夏渝州转头,招呼儿子过来,“儿子,来来,你来得正好。咱们家有新成员了,爸爸给你们介绍一下。”
谢茵茵摸摸伤口消失的脖子,懵懵地坐起来:“你们……都是血族?”
“没错!”夏渝州拉着儿子过来认亲,“这是你哥哥。”
“我竟然是哥哥吗?”小少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十六,谢茵茵官方年龄十八、实际年龄二十,怎么算都比他大。
夏渝州拍拍儿子:“当然,血族的初拥日就是新生日,所以你是哥哥。”
儿子欢呼一声,骄傲地挺起夏家长子的胸膛。
谢茵茵乖乖叫了声:“哥哥。”
“还有个叔叔,明天叫他来见见,”夏渝州隐去了叔叔就是为了她打架骨折的那个傻逼的细节,以免破坏气氛,拉过司君,“我是爸爸,这位是你未过门的父亲。”
“父……父亲。”
“还有我呢?”何予笑眯眯凑过来。
“这个是你何二大爷。”
“二大爷……”
等一切忙完,已经很晚了。夏渝州想留下来陪女儿,被目光灼灼的何予赶走。理由是,实验种地不能有外人进入,等天亮学生和工作人员过来看到他,何教授是要受处分的。
夏渝州看着何予那副科学狂人的模样,感觉心里毛毛的,很不放心。
司君却不愿他多待,直接抗走:“你需要休息。”
“我不用。”夏渝州扭了扭,试图挣扎。
司君把人放到车里,扣上安全带,单手捏住他的下巴,转向倒车镜:“你自己看看,脸色有多差。”
初拥需要耗费大量的血液,夏渝州的脸此刻白得像纸,眼底也泛着乌青:“我艹,怎么这么丑。”
看到自己的鬼样子,夏渝州不再挣扎,摸着自己的脸心疼不已。打从过上了每天都能喝到消毒血的生活,夏家脱贫致富奔小康,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膘,这下子又没了。
为了孩子,为了家族,为了人类,自己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夏渝州感动不已,打开车载音响,给自己放了首《父亲》。
司君:“这是做什么?”
夏渝州:“没事,就是赞颂一下我自己。”
司君:“……”
回家洗了澡,连喝两瓶鹿血,夏渝州才觉得补回来点。抱着司君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呀,糟了,”夏渝州睁开眼,把司君摇醒,“这都几点了,我没给闺女送早餐!”
刚刚转化的血族非常脆弱,需要大量的营养。
司君闭着眼睛,把乱动的人捞回怀里:“何予会给他准备食物的。”
“对哦,”夏渝州松了口气,放松身体把脸埋进司君怀里蹭蹭,把还未消失的睡意蹭掉,“君君,告诉你一个秘密。”
嗅着领主大人清新诱人的体香,夏渝州的声音不由变得软乎乎。
“什么?”司君亲了一口他的头顶。
“秘密就是,”夏渝州抬头,凑到司君耳边,“我现在,儿女双全啦!”
司君:“……”张口,咬住那双调皮的嘴唇。
“唔唔唔!”
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司君起来做早午饭。今天不用值班,牙科诊所也没有预约的病人,两人都很闲。
夏渝州坐在沙发区等吃饭,继续摆弄那没有拼完的乐高城堡。长满玫瑰花的黑色城堡,这不正是谢茵茵的最爱吗?
司君走过来,递给他一瓶解冻过的鹿血。
“你这个城堡,是准备送给茵茵的吗?”夏渝州手里还抓着没拼完的乐高块,就直接张嘴叼住瓶子。
司君怕他把牙弄坏了,只能坐下来举着让他喝:“不是。”
“不是吗?”夏渝州三两下喝完一整瓶,眨眨眼看他。穿着居家服的司君,看起来特别温柔,有种已为人父的错觉。“我还以为你偷偷拼了,打算送妹妹的。”
司君把空瓶放一边,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几枚乐高块,拼到城堡上去。屋顶还保持着夏渝州胡乱拼的朋克杂乱风,他便也跟着胡乱拼,给光滑的墙壁上安了几个能攀岩的凸点。
这样的鬼东西,自然是不能当礼物送的。
夏渝州咂咂嘴:“也是,她都这么大了,应该不喜欢乐高吧。你说,小女孩都喜欢什么呢?我只知道她喜欢吃步行街那家的泡芙,改天得跟谢老板交流交流。”
司君缓缓攥紧了手里最后一块乐高,在掌心压了个深深的印,又缓缓松口,扔回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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