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晚月瞧见了,挽回道:“不过想来你应当不会像我这样。”
“为什么?!”夏焉诧异道。
“因为你有大哥在身边关怀你、爱护你、给你力量。”景晚月面色沉下,声音也低下去,“我快生的时候,身体负担重,心情跟着沉重,一日日的总是瞎想,譬如……曾经和他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他此刻在做什么、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等等,反反复复地回味那些没甚意义的情绪,又无法纵意发泄,一时憋得有些郁结,甚至有点想要发疯的意思。”
“你千万不要这样!”景晚月难得袒露心声,夏焉立刻认真起来,恨不得将所有心里话都掏出来给他,“你应该知道,我以前也这样过,最后就得病了,治不好的那种,如今想起来实在是太亏了!哪怕、哪怕我和程熙没有再在一起,我也不愿再回到那样的心情当中。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渐渐明白到,从前想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很极端,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极端,它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来解决!而且而且,你心中越是有这种好的想法,就越能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办!”
夏焉凑近景晚月,扯住他的衣袖,眼神闪亮,“我不是因为如今一切都好了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真地这么想!何况你现在有了小发糕,他那么可爱,你和他在一处,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的确是这个道理。”景晚月点点头,“原本我还曾想,孩子一旦出世,我或许会有些无法面对他,但实际上却是从真正看到了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彻底没空儿想别的了。”轻松一笑,“日子总要过下去,想必慢慢地就会好起来。”
“嗯!”夏焉笃定道,“谁都会有难过的时候,说一说就好了。你若是不好意思同程熙他们说,就同我说,我绝对不告诉他们!”
“好,谢谢大嫂。”景晚月信服地望着他。
夏焉咧嘴笑起来,沐浴着晴好的日光,与亲人朋友随意聊着天,摸着熟睡的小发糕,畅想着自己的小宝宝出世后的模样,内心前所未有地松快。
但还有一件事不能令人松快,便是程熙体内的毒。
按照下毒人先前所说,服第一剂解药的日子到了。
那一天,建平帝派来太医,夏昭、韩梦柳亲至丞相府,无名剑客在用毒方面有些小成,亦前来帮忙,丞相府众人更是如临大敌郑重其事,尤其夏焉,坐在程熙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眼睛在他的脸与桌上黑乎乎的药汁之间来回瞪,呼吸都屏住了。
唯独程熙最是不在意,端起药碗喝水一般,数息就喝完了。
“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夏焉凑得更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程熙感受了片刻,在无数的紧张与期待中道:“没什么感觉。”
夏焉:……
众人:…………
程熙一笑,道:“当时中毒也没什么感觉,或许这毒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
夏焉拧起眉头,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
可太医看过一遍,韩梦柳看过一遍,无名剑客也看过一遍,均无特别的发现。
大伙儿只好暂且离开,夏焉十分忐忑,一整日都追着程熙问这问那,直到晚上睡过去的前一刻还在操心。
但他在梦中也的确期待和祝祷着真像程熙说的那样,没什么感觉就把毒彻底解了。
结果翌日清晨,朝华园卧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惊恐大喊,夏焉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期待完全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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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小学生恋爱
朝华园卧房再次聚满了人。
程熙穿着中衣蹬着靴子,一脸崩溃地坐在桌边抚额,夏焉也穿着中衣,双手抱着大大的肚子,双脚光着勾在一起,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角,头发蓬松,撇嘴皱脸——一副小夫妻起了争执,喊家人朋友来评理的架势。
鸡同鸭讲地询问解释了好一会儿,大伙儿才震惊地发现,程熙,又、失、忆、了。
但与前次不同的是,他的智慧并没有倒退。
“我的父亲、爹爹、师父师娘、弟弟们……”他冷脸挑眉,将面前人挨个儿看了一圈,最后瞥向身后角落里的夏焉,“还有我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景澜面色沉稳地点了点头,将他中毒服解药的经过讲了一遍,猜测此番意外或许是服药所致,接着关怀道:“午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程熙一脸疑惑地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景澜的问话,而是又回头看向夏焉,眉头深深蹙起,不可置信道:“我的妻子……为什么是个大冬瓜?!”
正垂着头暗自郁闷的夏焉惊惶抬眼:!!!
人群里,薛晨星实在忍不住,将拳头放在唇边,扭身“噗嗤”笑了一声,景晚月连忙以手肘怼了他一下。
程熙起身望着景澜,手臂向夏焉那边一伸,道:“这婚事当真是我愿意的,不是逼婚?”
夏焉:!!!!!!
景澜:…………
诡异的寂静之中,程有缓和道:“午儿先稍安勿躁,大伙儿……也别着急。”特意示意一脸悲愤的夏焉,“太医已在来的路上,稍后给午儿仔细查验了,或许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无所谓,不必大惊小怪。”程熙的语气极为随意,两手分别掸了掸衣袖,拨开众人向屋外走去,“反正我现在好好的,忘了的人和事情重新记便罢,就是我那妻子……和我预想的实在差得太远。算了,此处闷死了,我出去透透气。”
也不更衣,径直走了。
众人:………………
薛晨星叹了一声,道:“上回是失忆加退回小孩,这回是失忆和性情大改……啧啧,真是不知哪个更好一点。”
景晚月也忧心忡忡道:“大哥从小到大说话行事礼貌有加,亦从不曾用过这种脸色和语气,何况如今还是对着爹爹们和大嫂,等他好了,一定会极为后悔。”
“那也得先好了再说。”薛晨星不怕死地补了一句。
“先等太医来吧。”景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夏焉始终沉默,唯有眉头皱得深得不能再深,嘴巴撇得不能再撇,心中实在太气愤,忍不住伸脚使劲儿踢了踢床,心想:原本还说要一辈子和和美美呢,现在才过去了几天,竟然就开始嫌弃他了!哼!
而且就算是因为服药改了性情,但对别人都不嫌弃,单单嫌弃他,凭什么?!
太医来了,收到消息的夏昭、韩梦柳和无名剑客也来了,程熙彼时正吊儿郎当地靠在亭子里饮酒,被侍从们按着抓回来,一脸不耐烦地接受了检查,便又拎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了。
在场新来的人亦震惊了。
“看吧,他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夏焉苦大仇深地说,“变成了游手好闲又嘴毒的纨绔子弟!”
“那四殿下还要不要他?”韩梦柳玩笑道。
夏焉一怔,抱臂将头扭向一边,不说话了。
韩梦柳走来坐在他身边,抬手摸他脑袋,安抚道:“应是解药与他体内留有的丹药冲了。”抬头,“秦太医以为呢?”
太医院掌院秦庸拱手施礼,道:“臣与侧妃殿下见解相同。”
夏焉立刻眨着眼睛问:“那要怎么办?”
“回禀四殿下,微臣惭愧。”秦庸躬身更低,“暂时尚未想到解决之法。”
“啊……”夏焉一脸愁苦,景澜等人的面色亦是毫不轻松。
无名剑客道:“一个是毒物,一个是道丹,太医大人则是医理,虽有联系,亦有差别,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并存或化解的。”顿了片刻,话锋一转,“不过在下有些浅见,以为程大公子的状况无需太过担忧:方才经过检查,确认慢药的分量少了,这就说明解药有用,只是同时激发了体内道丹的力量与之对抗,失去记忆和性情大改便是这对抗最强烈的体现,日后应当不会再有比这更严重的情形了。”
韩梦柳略一思忖,道:“有道理。”
秦庸想了想,亦道:“同意。”
“即是说,午儿的体内,解药与道丹一边解毒,一边打架?”景澜问道。
三人同时点头。
夏焉听得头大,皱眉心想程熙的肚子里当真是什么都有,像打仗一样,还好他肚子里只是有个小宝宝。
无名剑客再道:“随着时日变化,慢药的毒性消除,解药与道丹分出胜负,程大公子就会好。”
“道丹如此厉害,想来应当是它胜出。”韩梦柳道。
秦庸叹了一声,道:“万物皆有两面,譬如这道丹,虽然厉害,但亦会给程大公子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看向景澜,“下官以为,景相应寻来用丹之人,将此丹之力彻底化解,或是详细写出禁忌。”
景澜躬身道:“多谢秦太医提醒,亦多谢诸位为午儿和我等费心解惑。”
他纵然也想再把师伯公请来,但对方身处世外或隐或游,甚至有可能随时兵解飞升,只能照旧联络,但成与不成就得看机缘了。
送客出门,夏焉追着无名剑客说:“无名叔叔你好厉害,这么复杂的事情都知道,你千万不要再妄自菲薄了。”
无名对着夏焉温暖地笑,道:“多谢殿下。”
“也不要再愧疚!更加不要再有寻死的想法!”夏焉认真地说,“如若娘亲知道,她一定不许!她当初之所以自尽,意愿就是……”
“好。”无名点点头,“有殿下这样说,我一定做到。”
“那就好。”夏焉松了口气。
无名道:“原本月瑶的事情了结,我就要离开了,但正巧又遇上了程大公子的事情,我便打算在京城多呆些日子,殿下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那你来这里住吧!”夏焉开心地邀请。
无名笑着摇摇头,“先前是因为要办正事,我才住在太子府中,但说实话,王公高官的府邸我住不惯,还是住客栈自在得多。”
“哦,那好吧。”夏焉也不强求,“那我有空就去找你聊天!”
“欢迎殿下大驾。”无名慈爱地看着夏焉,又道,“但你就快临盆了,身子重要,最好莫要四处乱走,程大公子也需要你的陪伴。”
说起这个夏焉就很不忿,撇嘴道:“他现在讨厌我了,我干嘛还要凑上去。”
“并非如此。”无名认真道,“听你们说,程大公子两次出现这样的状况以及最后恢复都是在睡醒之后,但据我推测,那不过是正巧赶上了正常睡觉的时候,但万一,他下次变化并非是在夜里睡觉之时,突然晕倒昏睡,却无人在他身边,怎么办?”
夏焉一愣。
“这是我刚刚才想到的,我说给你,你也要提醒家中其他人,一定看好程大公子。”无名抱起双臂,眉梢微皱,“而且我以为,性情大变即是与往日截然相反,也就是说,往日最在意的,便是如今看似最不在意的。”揉揉夏焉脑顶,神色柔和,“所以,千万不要放弃他,他中毒了、生病了,最是需要大伙儿,尤其需要你。”
夏焉听着,双眸慢慢睁大,心中有点懂了。
仲夏炎热,程熙坐在听香小院石亭里,一脚蹬着栏杆,一指勾着酒壶把,衣衫松松垮垮,头发像从前扮镇八方侠时一样飘逸凌乱,双目微眯,一脸享受。
夏焉猫在一侧假山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不多时,他被发现了,程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夏焉立刻跟上去,从石亭跟到水池边,越过一丛花草,再穿到廊下。
程熙受不了了,停下脚步,回头拧眉道:“别跟着我行吗?”
夏焉也站住,把脸一扬,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别自作多情,我走我自己的路,谁跟你了?”
程熙眉梢一挑,看了他片刻,突然纵身跳出木廊,直接踩上花草抄捷径。
夏焉本也想跳,但身体实在笨重,只好转身快步倒回到木廊入口,犹豫片刻,一边愧疚地念着“小花小草对不起就这一次”一边跟上程熙。
程熙便又回过头来,露出抓到了现形的得意表情,双臂抱起,道:“还说没跟?”
夏焉顽强道:“就没跟,是我自己想踩花草!”
程熙不屑一嗤道:“学我。”
“谁学你谁是小狗!略!”夏焉舌头吐出,双手放在耳边扇了一下,心想他挺喜欢小狗的,这样说也不吃亏。
程熙匪夷所思地瞧着他,问:“你几岁了?”
“不多不少二十三。”夏焉道。
“我还以为没有中间那个十呢。”程熙鼻孔哼道,“真不知我怎么娶了你做妻子,大冬瓜似的……”
“你怎么总说我是大冬瓜!”夏焉生气了,双手叉腰道,“是因为我怀了小宝宝?你看不起怀小宝宝的怎地?!”
程熙将他上下一打量,道:“就算没有身孕,也是个冬瓜。”
“你!”夏焉双眼愤怒地闪着,十分想打他。
程熙露出一副懒得理你的神色,道:“算了算了,不说了,总之你别跟我。”
“就没跟你!”夏焉跺脚。
“那你先走?”程熙一手向外一伸,作出“请”的动作。
夏焉:…………
程熙性情变了,但脑子还是这么聪明,好讨厌!
于是第一轮,他不得不暂且认输退走。
午饭,朝华园小厅。
夏焉瞧着桌上摆满的专为他准备的各色各样搭配精致的孕期菜肴,这么多天里头一回毫无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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