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恩今晚本就心不在焉,自从接了个电话回来,一双眼睛更是鬼鬼祟祟地往周围看。宁壑说了什么,在他这里都没过脑子,嘴上敷衍地嗯嗯啊啊。
“嗯什么嗯?”宁壑没忍住敲了下他的头:“我问你是不是打算出国?”
十里恩被他打得缩了下脖子,正是这个当口,眼一瞟,担心一个晚上会出现的人进入视野,远远地朝露台这边走来。
第二十章
邵琰一身万年不变的打扮,黑西装外面套一件齐膝黑大衣,身上唯一的亮色只有腕间那块银灰手表,加之表情难看,犹如前来索命的阎王,差点把准备上前的服务员吓退。
十里恩以为江滩这边人这样多,邵琰极大可能找不到他,不想还是没能躲过。
“听说你想外派去法国,我看也不错,你父母在那边,正好团聚了。”
宁壑还记得上次十里恩与他在车里说的话,此时没注意到对方瞬息万变的表情,自顾自说道。
话落,十里恩便见站在宁壑身后不远处的人停下脚步。邵琰显然是听见了宁壑的话。
十里恩看见他的脸上蓦地浮现出一丝惊疑和慌乱,转瞬即逝。
两人一站一坐以不近不远的距离对视着,停滞两秒过后,对方竟不再向前,步伐一转,在隔壁另一桌坐下。
十里恩本来看邵琰混身上下裹挟着一股怒气,还害怕他做出什么无礼的事,脑子一热准备提前冲上去拦住他,手都已经撑上桌沿,哪想对方半途拐了弯。
虽然那么大个块头往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坐,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宁壑全程背对,此时不知道身后那桌已经坐了个人,见十里恩迟迟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问他:“你今晚有什么事吗?”
“嗯?”十里恩回神,顿时感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呃,我就是觉得有点冷……”
宁壑闻言便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要给十里恩戴上。十里恩连忙摆手拒绝,眼神一偏就和对面那道阴沉沉的目光对上,愈发手足无措。
宁壑无法,只好收手,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事实上,我的工作重心也大多在国外,如果你打算出国,可以提前告诉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问我。”
这话说得很奇怪,十里恩一头雾水:“你在法国工作?”
宁壑笑了笑:“在比利时,不过我签的俱乐部在巴黎有分部,调去那边,影响不大。”他耸耸肩:“正好这两年也有调去别处的想法。”
“这样啊……”
十里恩想,幸好他接上后面一句,不然如果真的要因为自己转移工作地,也让人太有负担。
在说话之前,十里恩忍不住先瞟了眼隔壁桌的人,邵琰这回垂下了眼,没有看他,轮廓隐没在后方还未撤走的圣诞树的阴影下。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对方在听,十里恩不自觉放低音量:“我还没确定,只是有这方面的打算而已。”
“希望你仔细考虑,”宁壑顿一顿,意有所指:“毕竟你也说过,不能再犯傻了。”
十里恩搅动咖啡的动作停下来。他是说过,爱他的人被他忽略,不爱他的他却拼命往上凑。
十里恩吸进一大口寒气,仿佛这样可以让他清醒理智,不再犯傻。
他低下头:“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
始终坐在隔壁的人终于起身,两步跨到十里恩身边,带起一阵凉风。
邵琰脱下大衣,二话不说,弯腰将大衣裹到十里恩身上。
瞬间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上面还余留着对方的体温。
十里恩睁大眼看向邵琰,那人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只是从他握在自己肩头的力度可以猜到,此时他并没有表现出的这样冷静。
邵琰与宁壑正面相对,对方脸上没有丝毫因他突然出现而产生的惊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了。
那么刚才的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发自内心给十里恩的意见,几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无人所知了。
邵琰手上力度不自觉紧了一紧,反应过来怕捏疼十里恩,又松开一些。
“他不是不知轻重的小孩,出国与否,自有打算。”邵琰想起十里恩上次因为他对这人不礼貌而生气的事,此时生生忍下了一肚子不饶人的重话,只捡最轻的道:“任何人不必瞎操心。”
邵琰的意思很明显,十里恩正是事业起步期,一切处于迷茫阶段,任何一个小决定都关乎到未来的发展,此时外派出国,一去就是两三年,该如何选择,并不是儿戏。
话毕,宁壑难得地沉下面色。
邵琰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转头见十里恩还呆愣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扫过桌前的咖啡,问:“冷了,还喝不喝?”
十里恩也跟着看过去一眼:“……不好喝了。”
邵琰将披在他身上的大衣收紧一些:“走吗?”
十里恩这才看向对面的宁壑。
宁壑很快便重拾好表情,朝他露出个随意的笑来,眼睛看向咖啡厅大门,示意他“请便”。
邵琰将十里恩带走,车内气氛压抑,与外面的世界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一条宽阔的沿江大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几十分钟动不了一下。
十里恩将大衣脱下还给邵琰:“我不冷了,你穿上吧。”
邵琰单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十里恩出声,才转回头来,却没有接过,只是盯着十里恩看。
十里恩又将衣服往他那边递了递,不料下一秒就被对方拉进怀里。
邵琰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抱他的力度很紧。十里恩这才发现他混身冰凉,一时也忘记推拒,着急道:“怎么冻成这样!赶紧穿上衣服。”
可抱着他的手臂越发紧了,丝毫没有放松。十里恩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扭了下身子:“你干嘛啊?先松开我。”
“他说的是真的吗?”
邵琰总算开口,不管十里恩的挣动,依然将他死死搂在怀里,生怕一放松他就跑了似的。
“谁?”还能是谁?十里恩自问自答:“壑哥啊……”
“你打算出国?”
邵琰抬起头来,跟十里恩对视,他们隔得很近,鼻尖擦鼻尖。
十里恩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眶红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总让人望不见底一般,但十里恩能感觉到,此刻他在害怕。
十里恩下意识地躲避这道目光。他的确有这个打算,申请书都已经写了,只是还未考虑好。
“公司有名额……”不知该怎么答,现下的情况躲肯定躲不过,十里恩只能含糊地说:“我父母也在那边……”
邵琰满腹的话全部堵在喉咙管里说不出来。他想问问十里恩“那我呢?”,可怎么也问不出口,怕问了之后对方的回答会是一把利刃。
他实在不想听十里恩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提起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
邵琰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爱恨参半,翻搅不停。恨他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自己,丢下曾经朝夕相处的七年。却又爱他,爱他的一切。
邵琰的目光深得像是要把对方吸进去的黑洞,十里恩承受不住,愈发想要躲闪,却在错开眸子的那一瞬,被狠狠吻住了嘴唇。
蛮横的吻法,带着发泄,完全不容拒绝。
十里恩忘记挣扎,也忘记闭眼。
就在感受到对方唇齿间的温度时,车窗外“嘭”的一声——数十束焰火直冲云霄,绽放开来,沿着整条江,像是要把整个人间都罩进它绚烂的怀抱之下。
霎那间,星星点点的光芒全部映进十里恩的瞳仁中,明明灭灭。
零点的钟声敲响,新年了。
邵琰的吻还在继续加深。他们又在新年来临之际接吻,与往年一样。
钟摆来来回回,好像什么都未曾变过。
却与曾经又大不相同。
最终,十里恩闭上眼睛,接受了这暂时的动情。
只待焰火落下,钟锤停摆。
第二十一章
元旦当天本来休息,十里恩作为职场菜鸟,可怜地被召唤回公司,继续投身年末的收尾工作,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十里恩打算一头扎进工作,最好能忘掉脑子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只可惜乱飞的思绪并不随他的愿。
昨晚,邵琰将十里恩送到家,在他下车之前,问他:“你还相信我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十里恩停下动作。
深夜,小区里的路灯都熄了,空无一人。
邵琰打开窗户,点了根烟,挂上P档,车内的灯也熄了下来,四周漆黑一片,只剩烟蒂处的那点火星微弱地亮着。
“如果出国……”邵琰停顿一下,像是忍下了什么痛苦,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艰难许多:“如果出国,你相不相信我会一直等你?”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烟,又吐出来,转过头看向十里恩。
太黑了,十里恩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对方又暗又哑的声音,跟他平常给人挺拔又自信的感觉完全不同。
一直?一直是多久?一辈子吗?
以前是相信的,但现在,十里恩沉默许久,只是回答:“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邵琰生生将烟头按灭在自己手心,另一手伸过去抓住了十里恩的手腕。
“什么叫浪费时间?我们在一起的七年于你而言就是浪费时间?”
仔细听的话,他的声音其实在颤抖:“你是不是不相信?不相信我会等你,不相信我爱你,无论我说再多都没用,是不是?”
车内彻底安静下来,在这样的静谧与黑暗里,十里恩突然感到无力又疲惫,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邵琰解释了。
你那不是爱我,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要我怎么相信?
他叹了口气:“大概吧。”
邵琰握住他手腕的手僵硬一秒,松了开来。
十里恩转身下车,关门之前,车内的声音穿过黑夜飘进他的耳朵。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
邵琰的声音犹如积水一般沉甸甸的,仿佛压在人的胸膛上。
十里恩没再回答,关上车门。
*
高宇下午听李箐说邵琰将晚上的会议取消了的时候,就总觉得不太对劲。等晚上给邵琰打电话,被那边连挂三通,最后收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才确定下来是真的不对劲。
他首先给胡子旭打电话询问,那边听闻,立马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找不到人了?”胡子旭脑子一转,昨天是跨年夜。他问高宇:“他昨晚干嘛去了你知道吗?”
“……应该去找过十先生。”
“准是又吵架了!”胡子旭头疼:“知道了,我去找人,你别管了。”
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知道人在哪里。高宇应了一声,刚要挂断,又被那边叫了句:“等等!”
胡子旭说:“人我要是找到就没事了,别让邵检多操这份心。”
“……”
高宇愣了愣,心想,真是一个比一个人精。嘴上答:“我明白。”
邵琰和胡子旭常去的酒吧无非那么几个,想他这么个精神生理双重洁癖的人,就算受再大的情伤,也不至于堕落到随便找个人玩一夜情去。
于是胡子旭径直把车开往一家只适合豪饮的清吧,到了一问,果然在这边借酒消愁来了。
邵琰坐在吧台的一角,位置很是隐蔽。那边的调酒师看到胡子旭过来,松下一大口气:“终于来了个人,不然喝成这样我待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办!”
“你不知道拦着点儿啊?万一喝大把你这儿砸了,靠这几杯提成赔得起吗?”
胡子旭朝调酒师说完,拍了把旁边酒气冲天的人:“还能走吗?”
这不拍不知道,一拍吓一跳。邵琰已经喝得手软无力直打晃,被他这一掌拍下去,手里的酒撒了一吧台。
“嚯!”胡子旭赶紧给他稳住身体:“这是喝了多少啊?”
“快俩小时了。”调酒师边收拾边答。
胡子旭心下吃惊,上次见这人喝成这个鬼样子,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不过那次是几个人一起,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就喝高了。况且那时候还有个人在旁边不停给他夹菜。
而这回是一人闷头喝,专门冲着把自己灌醉来的。
“行了行了,再喝酒精中毒了!”胡子旭夺过邵琰手里的酒杯,想把他架起来。
谁知道醉鬼要么不用力,一用力差点把他推到地上。
邵琰重新摸到酒瓶,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中毒就中毒,中毒他也不会管我……”
胡子旭叉着腰站在那儿没办法,骂了句:“真是个祖宗!”一转身,出去拨了个电话。
十里恩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胡子旭正在第不知道多少遍尝试抢走邵琰手里的酒瓶。
“我来了!”十里恩走近,滔天的酒气冲进鼻子,他拧紧眉头:“怎么喝成这样?”
“还说呢!你再不来,我直接打120让抬走了。”
十里恩在电话里听胡子旭说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夸大其词,哪想到地方一看,邵琰喝得比胡子旭描述得还厉害。
他一手扳过邵琰的肩,一手握住他正往嘴里倒的酒瓶,急道:“别喝了!走,我们送你回家。”
邵琰缓缓抬头,迷蒙着眼,像是在努力看清眼前的人。
十里恩不耽误时间,让胡子旭赶紧搭把手。两人刚准备扶他起来,不料对方竟自己撑着吧台,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十里恩微愣,准备搀扶的手还伸在半空,突然被邵琰捉住,猛地向前一拉,整个人撞进对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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