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顾之桥说剧院见,票在程充和手上,今晚上总是要跟她碰头的。
在见到顾之桥前,程充和意外接到了女儿的电话。这一次林涵音拜托他找个律师,需要有处理跨国婚姻经验。她们的婚姻比跨国婚姻更复杂一点,不当回事,可以不作数,但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程充和自然也赞成她们尽早把手续解决。不知那天两人说了什么,林涵音的态度迅速转变,在那天之前,程充和觉得林涵音仍有复合之心。
这个问题林涵音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早点办妥早点好,省得麻烦。之后话锋一转,提到顾之桥那天戴了根项链,形状特别,有点眼熟。
程充和听不出她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试探,五月底的上海已经开始炎热,她却觉得背上有一层薄薄的凉意。诚如顾之桥所说,有些问题不及早解决,总有一天会惹来麻烦。于是她说:“那根项链啊,是我送的,你记得吗?我们逛街那天看到的,当时只觉别致,后来跟顾之桥遛狗,她不是喜欢狗吗?想到就买来送她。”
林涵音在电话里说:“妈,你对她比对我好嘛。”
有时程充和也这么觉得,倒不是好与不好,而是她和顾之桥更亲近,相处更随意,在她们没有谈及情爱时就这样。和林涵音一起,她总有种被审视,被挑剔,被比较的感觉。
“有时候想什么都给你,但总觉得那些都不够,还怕你不想要,送你东西怕你觉得是要收买你,补偿你。时常瞻前顾后,总怕自己做的事情不合你心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面对你的时候我很紧张,母女天性不假,可是我们之间也有十多年的距离。我时常会想,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看我。我想要靠近你,又怕你会讨厌我。音音,你看,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们之间的事顾之桥总是在帮忙,所以我对她心存感激。”
林涵音没料到程充和会如此坦白,关于礼物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就送她东西,她会认为是收买,现在没有,她又觉得程充和偏心。而且瞻前顾后的不止是她妈,她也同样如此。近不得,远不能,总有隔阂。心下也会不自觉地拿她跟林建学比,还有许多的如果当时没有。“我也会紧张自己是否合你心意,是不是你想要的女儿。有时候会忍不住对你发脾气,发完脾气转头就后悔内疚,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让你为难。”
“音音,我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应该要成为什么样子,但你是我的女儿,也是我想要的女儿。女儿对妈发脾气天经地义,我是你的母亲,这些都是我应该包容的。”
“让你为难也是吗?”
“亲人之间多是这样,有时会彼此难为。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觉得为难。啊,对了,过一会儿推送个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我会先跟他打个招呼,你可以自己聊具体的事。如果需要我陪你去,告诉我。你看这样好吗?”
不能更好,会帮忙有空间,林涵音想不到更好。“好,谢谢妈。”
“音音,你还喜欢顾之桥吗?”
“感情总是有的,但是可能像她说的那样,就算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有些话对她是伤害,她一直记着。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为什么我们会在那天分手。妈,你知道吗?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说好要重新开始了。”
“她说的不多。那天听你们对话的意思好像跟孩子有关。是不想要孩子还是想要孩子?”
“我那天说既然她不想工作,就建议她生孩子,一个或者两个。反正她也不爱上班,所以……”
难怪那天会发那么大的火。顾之桥只是不热衷钻营,平时工作一样认真负责,该她加班通宵也甚少怨念,怎么能说她不爱上班。再说,不爱上班就会想要生孩子嘛。程充和替顾之桥不平。
“我说希望生个孩子最好能有我们两个的基因。她就炸了,还骂我,说的很难听。什么难道要用你爸的精子,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程充和皱眉,“她从来没有提过。音音,你想要孩子?”
“也不能说很想,我当时就觉得有个孩子可以改善我们的关系,同时能让爸爸接受我们。爸爸他……算了,不说他。”
“难怪她总是说你们不可能复合。”别说顾之桥讨厌林建学,就算没有这分厌恶,她也没办法接受用孩子改善两人的关系,更别说走孙辈路线让长辈接受。没想到她们俩在一起那么久,她女儿对顾之桥的了解如此有限。程充和就从来感觉不到顾之桥想要孩子的心。
“妈,你喜欢小桥吗?”
问题直接到让程充和呼吸为之一滞,脑袋嗡嗡作响。
林涵音是什么意思,这喜欢又是哪种喜欢?
不过程充和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犹豫,回答得十分小心,她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喜欢,想了一想,说:“我挺喜欢她。一直觉得你们俩很合适,她是个很好的人,也很有趣。”
“有些有趣,只有你能欣赏。有时候我倒觉得她态度恶劣,好一时歹一时,脑子搭进搭出,神经兮兮,喜欢你的时候,对你好的不得了,不喜欢你的时候,可以几天不跟你讲话,处女座最烦了。”
程充和不觉微笑,顾之桥是处女座啊。“诶,那是谁要死要活非要她陪去相亲?她不肯还要哭哭啼啼让我去劝。”
“妈,我就说你一天到晚帮着顾之桥吧。那次我是急了,不晓得要怎么办才好,相亲、爸爸、小桥,都是。之前好几次约她,她都不肯,又想找借口见她,让你做了恶人,对不起。她是不是迁怒你了?噢,她骂我们很烦,特别强调是母女俩。”
迁怒?不,顾之桥气的是自己,她要她记好,因为她要求,她才去,所以只会生自己的气。“谁让我们是母女呢,一直以来确实劳烦她很多。”
咕哝了至少有五分钟,内容都是顾之桥有多不好,脾气有多差,多会气人,就在程充和以为她快要结束电话时,林涵音突然叫她:“妈……”
“嗯,什么?”程充和屏息。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只有林涵音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像是在诉说她的犹豫纠结。
她想说什么,还是另有问题要问。
她知道了?她确定了?
心吊在那,像是吊在万丈深渊之上,程充和紧张。
最后林涵音的语气如常,她轻轻笑了一下,“妈,找律师的事就拜托你了,有空约你吃饭啊。”
一个电话接的程充和心里七上八下,浑身发软。难怪顾之桥说林涵音有所怀疑,今天的对话是一场试探,不知试探过后林涵音会得出怎样的结论。
程充和开始明白顾之桥恨不得立刻向林涵音告知一切的心情,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死也死个痛快,总好过试探来试探去,诸多猜测。
可是,要怎么说呢。
打开发烫的手机,顾之桥的信息全无。
今天从G市回来,好歹跟她说一声航班的起飞落地时间。程充和生气,将手机重重地丢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程充和:气死老娘了。
顾之桥: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涵音:……
第74章 程女士约会中
下午五点二十分,顾之桥的消息终于到了,跟老天开恩似的。
在此之前,打电话过去显示已关机,想来是在飞机上,程充和又发信息问她在哪,这才有了回复。
【刚落地,剧场见。】
很好,六个字,多打一个字跟要她命一样。音音说的没错,顾之桥这人搭进搭出,好一阵歹一阵。
听说她跟音音分手的导火线难免心疼。在一起两年伴侣对她的了解如此有限,不仅误解她不求上进,还忽略她不愿生孩子的诉求,要是换做别人,早说得人尽皆知。顾之桥抱怨过林涵音,但从没说过这事,可一看到如此简略的回复,程充和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跟小孩子似的,发脾气没个消息,不晓得别人会担心嘛。上一次也是,加班、应酬,怎么都可以先打个招呼。
不负责任。
本来想给她带个晚餐,现在程充和赌气作罢。
反正顾之桥那么大个人了,会自说自话,应该也会照顾自己,剧院前后不乏饮食店,想吃什么都有。
自己草草吃了些东西,到出门时间,程充和叫菠萝姐开车送她,匆忙走过办公室过道,经过钱今的身边,夹带起一股香风。
钱今情不自禁嗅一嗅,味道挺好闻的。
怪怪,老板今天约会,穿裙子擦口红不算,还喷了香水。怪不得人家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连老板都为顾之桥打扮上了。钱今不禁张望窗外,看远处可有密布的乌云,闪耀的雷光。
到剧院尚有半小时开演,顾之桥已经到了。
程充和一上楼就看见她正和一个年轻女性说话。她一手搭在别人的椅背上,笑呵呵的,聊得很开心,从肢体语言看,两人颇为熟络,应该不是初次见面。
见到人,程充和却犹豫起来,脚步迟疑,不晓得要不要走过去叫她。
今天特地换一身打扮,擦了口红提些颜色,出门前照镜子觉得自己鲜亮不少,现在却觉得夸张。等候处的灯光太过明亮,使她感觉狼狈,竟然为了个小姑娘特意修饰自己,毕竟不再年轻,何至于如此孟浪。
程充和正迟疑,却见顾之桥东张西望,想来是在找人,当目光扫到她时,眼前一亮,很明显能看到她眼底猝不及防的惊艳和一瞬间的喜悦,尽管那人看起来没甚精神,整一张疲惫的隔夜面孔,一看就是没有睡醒。
心疼再次占据上风,哪怕心里仍有些气恼,程充和不打算跟她计较,也不主动上前,站在原地默默看她。
顾之桥摸摸鼻子,站起来给两人介绍。
跟她说话的是她的高中同学凌潮,毕业后见面次数寥寥,难得彼此仍是旧时模样,说话毫无隔阂。她也将程充和介绍给凌潮。“程充和,我朋友,也是现在流行的网红博物馆,失恋博物馆馆长,以后你们举办新书沙龙又多个场地,可以去失恋博物馆举办。”
程充和与凌潮友好微笑,寒暄几句。
凌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个转,朝顾之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比顾之桥更早看到这位馆长女士,作为一个长裙控,最先吸引她的是程充和那条墨绿色的碎花裙子,搭配皮衣白衬衫,嫣红的嘴唇新鲜润泽,得体又美丽。哪怕她没有时下流行的白皙肤色,一张脸已能看出岁月的印痕,但是单从身材来看,保养绝佳,充满活力,在场的年轻女人无一能与她相较。年轻固然时鲜,可每个年龄阶段的女人各有其迷人之处,尤其是人的年纪上去之后,因心境和境遇不同,面貌随之变化,凌潮称之为相由心生。
馆长女士年长,可她在顾盼之间流露出一种天真的神气,在看到顾之桥后,欢喜之情跃然而上。而欢喜归欢喜,她却没有立刻走过来,这便有些耐人寻味。
从凌潮和顾之桥认出彼此后,顾之桥始终左顾右盼,馆长女士的出现,给了凌潮一个答案。
正猜想她和老同学的关系,那位老同学在看到馆长女士后表现更是可圈可点,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背影感觉到她的震动和轻松,好像一看见人就安心了,之后无论发生的事全都与她无关。一个能令别人感到安心的人,会是谁呢?
馆长女士和顾之桥对视那一眼更让人拍案叫绝,从凌潮的角度看去,能清清楚楚看到馆长女士的欲说还休。不知顾之桥如何,反正凌潮自认是笔笔直的直女,对上那样的目光一颗心也要抖三抖。
在戏开场之前,居然能看到如此精彩生动的一幕暗涌,凌潮暗道:值了。既然有所察觉,她当然不会杵在那里当电灯泡,略说几句,借口要去洗手间,先走一步,投桃报李。
她如此知情识趣,离开的那一眼又充满暗示,顾之桥和程充和怎会不懂。她一走,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原先维持的笑容也被更为真实的表情所代替。
顾之桥内心充满矛盾。
她想好的,怎么都要忍过三天才主动跟程充和讲话,三天内,无论对方说什么,她的回复一定简洁明了,不多说一个字,以显示自己真的很生气,简直气炸了。出差累归累,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让她不用直接面对程充和,她晓得,对上程充和过不了三个回合自己一定投降。
爱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天晓得在出差过程中有多少个瞬间想抱住程充和,跟她说想她,跟她说自己不想跟她闹别扭了,跟她说不该隐瞒行程,不该让她担心——她当然晓得程充和会为她担心。
而程充和这个人实在阴险,居然对她用美人计,坦白说,顾之桥根本经不起诱惑。
和程充和一起这几个月,头一次看她穿裙子,不止是裙子,她还化了妆,为顾之桥。
这是何等知己知彼的一招,点亮自己,煎熬别人。
忍还是不忍?
问题严峻的程度不下于唐僧遇女儿国国主。唐僧是个胎里素,可她顾之桥不是。
顾之桥没忍住再看程充和一眼。她想好的,就看一眼,看完之后老老实实继续生气。
可就是这一眼,叫程充和破了功。那小眼神幽怨又渴望,像极了做坏事被罚的马克吐温。如此惹人怜爱,想把这人抱进怀里,程充和一下子笑出来。她这一笑,顾之桥迅速板起脸,恢复我很气我炸了你太坏了的表情。
程充和不说话,只笑着握住她的手。
因为有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免得她发脾气甩开,两人十指相扣。
顾之桥别开脸,望向天花板,努力咬住下唇才使自己免于一笑。那只紧握的手,暂时甩不脱,一直到进入剧场里,两人紧挨着坐下来,程充和也没有放开,好像在说:这是她的。
如此有恃无恐,叫顾之桥想起前两天明明自己说了不要,仍旧要她去陪林涵音相亲的事,火又冒了上来。手挣一挣想收回,叫程充和拽住不肯放手,那霸道的样子让顾之桥想把自己的手拆下来给她,让她抱个痛快:呶,拿去,不要了,给你给你。
剧场内的灯适时关闭,除了大银幕四下里一片黑暗,程充和把手拉拉好说:“嘘,看戏,别乱动。”
看戏?今天演哪出、戏演得什么内容,顾之桥统统不晓得,只看到银幕里人来人往,跳啊唱啊,大概在讲述热烈的爱。
她的脑袋发昏发胀,一方面一晚上没睡好,飞机上小歇那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别晚点、要准时、来不来得及啊,以及程充和。
另一方面,鼻尖是清新好闻带有异域风情的甜甜香水味,因空调温度低,程充和用围巾将两人围在一起。她的手被搁在程充和腿上,隔着一层料子,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和无限衍生折叠后她蜿蜒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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