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沉默无言,手依然被攥得紧。俞访云侧头看他,讨好般的开玩笑:“师叔,你刚才说他人面兽心这种话的时候,害不害臊呀?”
严奚如侧他一眼,眼色深沉,像火山爆发的预兆,这表情让俞访云在心里嘀咕一声,“完蛋”。
第30章 一任窗外雪花飞
穿过空旷走廊, 严奚如拽着手臂把人拖抱进了房间,往那上边一扔。
俞访云什么都没来得及辩解, 直接被他用整床棉被盖住了脸。严奚如一气呵成扯下领带,气势汹汹地围他上身绕了一圈,最后用牙收紧打了个死结。
这纯粹就是个疯子。俞访云手臂紧贴了肩膀,上身不得动弹, 挣扎着冒出头露出张嘴, 可见他那神情,还没吼出口就怂了。“师叔……”
严奚如掸了掸手掌沉默不语,阔步到窗边的沙发坐下, 冷着一张脸:“要交代了吗?”
外科医生这结打得扎实, 死死地钉住了他,上下左右扭动也没松开分毫。俞访云肩膀朝下一塌, 委屈兮兮:“要我交代什么?”
严奚如撑着膝盖朝前倾身,看他:“研究院的工作,是你自己放弃的,那个拦腰被砍的项目,也是你拱手让人的。而你这个师兄资质平庸,没你的“好心帮助”根本不能顺利留任,也毫无可能给你在荣新江面前的地位造成威胁!是吗?”
劈头盖脸的一顿,俞访云心跳都一惊, 仍是面色不惊地回他:“原本这些就不是我和你讲的。”
严奚如站起来靠到了床边,一手抓住他的脚踝,冰冰凉凉的:“要不是听你研究院的同事说,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受荣新江宠爱。知道你厉害,没想到这么有出息,导师所有的项目都经你一手安排,谁还有能耐排挤你?可不管是深思熟虑的也好,头脑一热的也罢,你既然来了桐山,为什么到了我面前,还要打扮成一只柔弱被欺的小白兔?没有道理。”
俞访云心中暗诧 ,怎么师叔今夜智商飞涨,这都能看穿。他飞快在脑中盘算说法,岂料对方先替他回答了,沾着酸味的一句:“原来是因为汤季。“
俞访云一懵:“……什么?”
严奚如知道他来桐山是自己的意愿,但和汤季不识脸色的骚扰也脱不了干系。今日一见,更清楚这师兄的行径有多出格。碍于师兄弟的情分,豆蔻什么都没说。让这种传闻传出去也只会徒增流言蜚语,俞访云只能和他划清界限来保护自己。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合逻辑。
“……不是我故意不解释。当时我在研究院的处境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可怜,但因为师兄的关系,也不自如。”俞访云照着他的台阶,朝下滑得顺溜,“我也没骗你什么,要进医院本来就是我学医以来认定的目标,和任何人没有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
“是吗?”严奚如压着他倒下,撑起胳膊,“那你说说看,你对汤季是什么意思,心存感激还是心存愧疚?”
眼前睫毛忽扇,无辜得要命,但这招俞访云用太多回了,再也不会就轻易放过他。“你刚才和他装成那样亲密,不就是想让我替你甩开他?红着一张脸由我唱白脸,你这黑心豆蔻,一下算计准了我们两个人。再不收拾一下,真要成了祸害。”
严奚如的智商起伏简直坐过山车,上一秒还在生搬硬套自圆其说,下一秒就精准戳穿俞访云那些小心思。
身下人难得眼神波动,默默吞咽了口水。
“还领带歪了,你有这么贴心?”严奚如隔着被子贴紧了他,挤进两腿之间,憋了整晚,终于露出丝丝捉弄的笑意——“那我腰带也歪了,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俞访云被顶着,臊得转过头不肯瞧他,却被严奚如箍着下巴转到正面。“算计我算计得轻易,怎么不想想会有什么下场?”
那人说着就抓住他的手往下按,俞访云当然踹他,一脚落空又被人攥紧了脚腕提起来,腰臀都悬空。
“脾气这么凶,我不敢招惹你,”严奚如笑得嚣张,伸出手,“换我帮你解开。”
俞访云踹得更用劲。他还有什么不敢的?!腰带松了,手也绑了,心都被他攥得紧紧的,到最后还说是他不敢招惹他 ?心里揣着那些被怀疑的担惊和害怕,一瞬间被他一句话勾破,全溃败成了没由头的委屈,汹涌而出溢满了眼眶。
严奚如蓦地松开他的肩膀:“你哭什么?”
俞访云却趁这空荡拔腿就跑,顶着棉被装成一颗成精的香菇,跑不多远,又被抱住腰。严奚如本来是想扶他,眼睁睁看他自己绊脚,怕真摔了,立刻倒下做垫背。
香菇躺在地板上还要胡乱踹他,任由眼泪鼻涕乱撒。严奚如紧紧抱住了他,忍不住笑:“让你乱跑,有被子垫着多舒服。”
又被俞访云咬住虎口,那软软的舌头舔进手心,整个人都化成了这美人口中的涎酒。
严奚如再不能忍,拆开他身上领带,内外都解了开,忽然被夹住手指:“那个,带了没?”
“什么?”严奚如一惊。按他那脾气,箭在弦上,拉弓之前忽然要求这要求那也不是没可能。
俞访云不敢抬头看他,埋头嘟囔:“那个……玫瑰膏……”
严奚如怔愣片刻,蓦地匍伏倒下,咬住他耳朵笑得浑身颤抖:“没有带,但能用的东西多得是。放心,一定不舍得让你疼,我比你想的还能忍。”
窗外风很大,地板也凉透了,手足却滚烫如烙铁。依傍上玉体似雪,心仍烹煎热油。
严奚如这才知道为什么世上那么多风流鬼,尝过一次快活就醉死在红销帐下。这豆蔻不知内里浸的什么滋味,沁遍他心肝脾,浇透他三焦腑,任由他交颈成双。
吻得细细密密,针脚钩成一对鸳鸯。
……
第二天,北京飘了碎雪,呼气成霜。
严奚如先醒,胸前暖意沉沉,他的宝贝的睫毛上挂了几颗无辜水珠。凑近了小心啜去,依旧睡得香,再去舔他唇角的水渍,终于把人弄醒。
俞访云睁眼见他,揉了揉眼睛下面,一些错落片段又浮现,拼成了整夜的鱼水欢愉。他两颊如晚霞绯红,直往人怀里钻,这正合了严奚如心意。
春水皱且长,一宵如何度完?
俞访云拧着他手腕,恨都恨死这人:“你说好不折腾我的!”
“昨晚没有经验,再让我摸索摸索。”
屋里的暖气开得足够高,严奚如在宽阔书桌上摊平画纸,握着俞访云的手一起落笔起伏。
腊月寒风里藏着一卷画轴,画的是冬雪白梅。其中两朵尤为显眼,花瓣上嵌了红丝,娇嫩欲滴。看的人只摘那两朵掐在手心,指甲被鲜艳的花汁染红,花蕊舔入口中都是甜的。
严奚如握一截笔杆,俞访云不肯配合他落笔。只好掰着他的手指一寸寸从笔上松开,掌控了笔杆子,接下来整张画皆由自己摆弄。画布多矜贵,压在砚台下,揉碎了再拼起来。一用力,纸上就拧出柔弱似水的波纹,劲儿稍大都无处下笔,可笔杆再不舍得停下来,在纸上轻揉慢抵,画出红梅点点。
松懈片刻,能看见画纸上花蕊里凝出的露珠,用笔端抹开,再一笔带过。俞访云呵出一团暖汽,舔了笔尖,又蘸湿画纸。
不知糟蹋了几张画纸,严奚如这回紧紧抓住他的手去描那粗粝树干,纸上浸满春色,画笔一搁,几百簇红梅尽数在枝头爆开,红的艳的,似要流出花蕊里的汁来。俞访云画完最后几笔就抽着鼻子喊累,由严奚如抱着坐到自己大腿上,亲一亲再哄一哄,交换几口新鲜的空气。
落雪覆了窗格,攥着画纸的手依然滚烫。只想听画上的人软哼低咛,看他鼻尖通红,送他往云端去。
一任窗外雪花翻飞,飘不进画帐,叠了春光,了无际。
末了,俞访云整个人都被浸透,不知是泪水还是其他。在水光朦胧中想,这人知晓自己算计他一次,从昨夜持续折腾到今晨,要是其它的也被他窥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趴在被子上,让严奚如拿一块毛巾胡乱给自己搓脸,表情都没力气摆。师叔笑他:“如何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只有我快活?”
俞访云抬了眼皮,瞪他一眼:“没你快活。”
“那你喜不喜欢,答不答应。看在我奉献技术又舍得力气陪你画画的份上,能不能说句好听的?”严奚如捧他脸颊,去亲啜那道泪渍。
俞访云下意识躲开几寸,眸子沾了水,更加透澈。这回是真的无辜,思索了半响,还是迷茫:“那说什么算好听的……我又应该说什么?”
严奚如手下一顿,失落难掩,还是用帕子盖住他的眼睛,温声道:“没什么。”
会议还有三天才结束,严主任的任务完成还想拖延几天,但手上排着的一堆手术也不让他推延,只好依依不舍地抛下了豆蔻。
在机场偶遇一个朋友,说最近刚接手了一家私人医院,话里话外都有意挖角严奚如过去。“原本你对桐山这儿就没什么留恋的,而且我给你开出的条件还能再商量,只会多不会少。”被对面一口回绝,那人惊诧,“你什么时候品质高洁成这样了,视金钱如粪土,这不是你严奚如的风格吧?”
严奚如笑着应付了几句,没答应。对方不死心:“过几日等我回了桐市再找你谈,你先好好考虑着。”
上了飞机,坐得还是来时的位置,严奚如却手边空空,也不知该往何处放了。昨夜至今早,他步步紧逼,可连俞访云的一句心底话都不曾听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当然不假,但藏着掖着,不太敢捧出来仔细瞧瞧。
刚才那人开出的筹码着实吸引人,但严奚如眼前冒出的却是俞访云勾着他手指的模样。好不容易两情相悦水波相映,他哪舍得放手。
色令智昏,色同样令他冰清玉洁。
严奚如靠着舷窗,看窗外云海微澜。要是能互通心意多好,天上星辰,海底珠贝,都撷来逗他的宝贝一笑。
可天地万物至美,也抵不过心上一朵白云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卡我。
第31章 不要再摔跤了
“老大, 你终于回来了。”
江简泪眼汪汪地扑过来,严奚如忙不迭躲开他:“不过走两天, 你又给我惹了哪家人?”
“不是我,是隔壁他们组。”
出事的是廖思君。
上次那位来头不小的老太太在他手下做完手术,胃管一直拔不出来。一开始以为是管子打折或者浆肌层包埋时缝得过深,没什么大碍, 但一周过去了都没松脱的现象。急急忙忙地推去做了胃镜, 才发现是从篓口里缝住了,胃管串进了切口的缝合线上。说是意外,但这缝合后及时检查就可以避免。说是事故, 这又是多小的概率, 平时钩子费劲钻都钻不进那米粒大的篓口,他一针就穿过去了。自从杨铭离开, 廖思君受了大打击,台上不知是手生还是心不在焉,缝完后连检查都没做。
病人推出胃镜室的当晚就出现了发热寒战等症状,家属四处打听,一口咬定术后感染的源头就是那根滞留在胃里的橡胶管。医院马上安排老太太转去感染科继续治疗,如今情况不知如何了。
查房时严奚如向蒋主任打听这件事。蒋一刀摇头:“不太乐观,那病人老肺病,感染之后又出现误吸, 肺炎一直控制不下来了,昨天晚上就转到ICU去了,上了亚胺培南体温还是没下来。那些家属现在就在ICU门口盯着, 连老太太的女婿都来了……”蒋一刀戛然而止,不再多说了。
严奚如皱眉:“可这也不能就一口咬定是胃管造成的感染,老太太慢阻肺那么多年,一直用着无创呼吸机,是本身肺里的问题也说不好。”
蒋一刀不让他再讨论,严肃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别管了,让底下的医生也别打听。”
江简起初说得吓人,但不关他事,仍是看热闹心态:“老大少操心,他们组的人说了,最近血管外科前主任去的那个医院一直想挖廖思君过去。这次要是他在桐山呆不下去了,拍拍屁股走人就是,在私立医院哪还用给病人提鞋。”
严奚如沉思着:“……要是真的一起走就好了,如今这情况,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毕竟同窗之谊深厚,他担心的同时又想事到如今,少一句关心少一份添乱,只盼是虚惊一场。
出差回来第二日,严奚如在家安分待了一天,偷闲学少年,坐菜院里看云淡风轻。
沈枝喝完茶回来撞见儿子蹲在墙边锄草,多么不和谐的画面,“你一天不休息也不跑去听戏,蹲在这里给我翻地?”
“我拔菜呢。”严奚如掸了掸土灰站起来,手上提着两颗丕蓝,一大一小,“妈,炖了他们。”
沈枝擅长一道丕蓝炖排骨,是娘家带来的手艺,素来受严奚如捧场。先拿桂皮八角放在锅中煸香,再放排骨和丕蓝一起炖出水。严奚如靠在门口看她动作熟练,不让自己插手。就是为了给他种这几颗丕蓝,沈枝才拓宽了花园做菜圃,养了一院的瓜菜。
他没有征兆地开口:“妈,你觉得当我妈,好当吗?”
沈枝古怪看他:“好不好我都当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后悔给我惹的那些事,也晚了。”
严成松的工作应接不暇,这儿子差不多是她一个人带大。严奚如又不是什么懂事的小孩,惹的麻烦不少,小到滋事挑衅气老师,大到伤筋动骨请家长,后来到了快小学毕业,开了情窦,忽然乖巧了。但乖巧的对象不是他妈,是隔壁班的小班长,沈枝宁愿他这情窦闭死算了。
严奚如追问:“那我初中的时候回来和你夸我一起打篮球的男生长得好看,你什么想法,想揍我吗?”
“要听实话?是想的。但也不用我动手,后来你不是照样和人打了几架就绝交了,小孩子家家的又在青春期,我不觉得有怎么样。”沈枝关小了灶火,转头看他,“我那时候担心的是,你爸要知道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真的当时就会把你送出国关着念书。”
“那你如今呢?如今还觉得我这是个毛病吗。”
咕嘟咕嘟地滚开了汤汁,沈枝盖上了锅盖,把砂锅端到了地上的小灶,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能怎么说呢……你妈不是什么因循守旧思想老派的老古板,当年跟着剧团最早一批出国演出,见过的听过的不比你少。如果你早点和我来谈这个,也许我真的还会想求求你看在你亲妈的份上,把这些念头收回去。但我现在也知道,你就早过了一时贪玩的年纪。其实你当时从学校跑回来兴奋地和我分享这些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然很开心,开心你终于把我当作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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