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去死!”
越明明暴喝出声,一瞬之间,三位高阶修士灵力暴涨,化作漫天光刃,朝着傅长陵奔涌而来。
那些光刃照得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傅长陵手提长剑,看着漫天华光。
他灵力早已濒临透支,此刻迎上这样的攻击,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可他也不能避让,因为他身后就是江夜白的问月宫,他若让开,正在突破的江夜白怕就保不住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是护住江夜白还是自己,其实江夜白也好,他自己也好,最重要的,都不是他们本身。
是秦衍。
那一刻,傅长陵心里无比清晰的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此时此刻最在意的,就是希望这一辈子的秦衍,不会重蹈覆辙。
他不想再看他在江夜白墓前独饮苦酒,也不想再看他在鸿蒙天宫丧钟响起来时一人独行于漫天纸钱。
他想要让这一世的秦衍,始终是他初见的模样。
他是鸿蒙天宫的大师兄,是众人景仰的皎皎君子,是天上明月,是人间宝玉。
所以秦衍要守的,他都得帮他守;秦衍在意的,他都要帮他在意。
所以他不能退。
看着狂风卷席而来,傅长陵未曾挪动片刻,他将所有灵力汇聚在手中清骨扇上,抬手抵在唇边。
“天地入法……”
光芒近在咫尺,傅长陵尚未开口,就听前方骤然一声暴喝:“傅长陵!”
话音刚落,傅长陵便感觉一股巨力冲撞到身前,与此同时,剑气从问月宫中冲天而起,一路卷席横扫四方,瞬间将击打在傅长陵身上的灵力反吹过去。
渡劫期威压铺天盖地压下来,傅长陵直直倒在一个人怀里。
傅长陵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他勉强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印着银色卷云纹路的白衣,溯衣而上,是那人稍显消瘦的下巴,薄唇,一双努力克制着情绪,藏了几分害怕的凤眼。
来人轻轻发着颤,他拥着他,喉头翻滚了片刻,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时候,一声平稳的询问问月宫中传来:“三位长老在本座宫门前与本座弟子大打出手,是想找本座的麻烦吗?”
话刚说完,一道剑光夹排山倒海之势从问月宫中横扫而出,朝着玉琼真君等三人直击而去!玉琼真君脸色巨变,大喝了一声:“退!”
随后手上拂尘一甩,一道结界凭空而生,同剑光冲撞在一起,瞬间化作耀眼的白光炸裂在空中。
“滚!”
江夜白一声大喝,剑气暴涨,玉琼睁大了眼,咬牙道:“走!”
说完之后,三人化作流光,便消失在了空中。
等三人离开之后,傅长陵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秦衍拉住他的肩头,大喝了一声:“傅长陵!”
傅长陵摇着头,喘息着道:“师父……师父……”
他明显感觉江夜白灵力不对,秦衍听到他的话,脸色巨变,立刻起身往问月宫过去,然而走了两步,秦衍似是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
他将傅长陵拉起来,傅长陵有些茫然:“师兄?”
“我背你进去。”
秦衍背起他,往揽月宫里急急走进去,傅长陵趴在秦衍背上,他感觉全身经脉都在疼,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知道秦衍回头来背他的时候,他就觉得有种莫名的高兴。
秦衍记得他。
哪怕是在江夜白生死攸关的时候,秦衍也记得他。
两生两世,他终于在面对江夜白的时候,在秦衍心里,也有了一席之地。
第98章 我在意的不是师父,是你……
秦衍感觉傅长陵趴在他身上, 他甚至依稀听到他笑了, 他想问问傅长陵笑些什么, 却又不敢出声。
他用了很大力气, 才克制着自己肌肉不自觉的颤抖, 以免让人发现他内心那份惶恐。
他背着傅长陵迅速入了问月宫, 踏进门去, 就看见江夜白已经倒在了地上,旁边血溅了一地。秦衍瞳孔急缩,他忙将傅长陵放在地上,抬手握住江夜白的脉搏, 将灵气探进江夜白的筋脉之中。
灵气刚一入体, 秦衍便察觉江夜白身体中的灵力仿佛是风暴一般四处翻涌乱窜, 傅长陵见秦衍脸色不好,他咽下了胸口翻涌的血气, 抬手握住江夜白脉搏,察觉江夜白的灵力之后,他喘着气道:“他引灵力入体时没控制好,”傅长陵解释道,“你将灵力送进去, 引导他的灵力从正常的经脉去走。”
“可他如今经脉中灵气已经太多了,”秦衍皱起眉头, “我若再将自己的灵力送进去,怕是……”
“他已经失控了,”傅长陵摇头道, “必须冒险。”
秦衍犹豫了片刻,傅长陵缓声道:“要不我来吧。”
法修的灵力控制的精准度要比剑修高上许多,灵气也要温和许多。秦衍来做这件事,风险的确要比傅长陵大。
秦衍抬眼看他:“你自己……”
“我没事。”
傅长陵擦了唇边的血,从袖中将聚灵塔拿出来,放在江夜白边上,然后诵念法咒开启了聚灵塔,聚灵塔缓缓运转起来,将江夜白的灵力轻柔的吸附过去,傅长陵再从聚灵塔中取走被聚灵塔净化过的江夜白的灵力,而后小心翼翼控制着送回江夜白身体之中。
江夜白身体中的灵气横冲直撞,傅长陵将自己的灵气化作一张网一般,轻柔又坚韧将江夜白公主的灵力包裹起来,引导着送向一个方向。
这个过程对修士的精力消耗极大,没有片刻,傅长陵的额头上就冒出冷汗,秦衍皱起眉头,傅长陵闭上眼睛,费尽所有心力在江夜白的灵脉中与他的灵气搏斗。
他不能伤了江夜白,必须控制住江夜白的灵气,哪怕傅长陵神识强度高于江夜白,在本身自己化神江夜白渡劫的两个级别之下做这件事,傅长陵还是感觉到了极大的痛苦。
神识的耗费令他识海隐隐作痛,而灵力近乎干竭的消耗更是让傅长陵整个人的筋脉每一寸都疼得抽搐起来。
只是他面上不显,咬牙强撑着将江夜白的灵力一点一点安抚下来,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江夜白的灵气缓缓平息,秦衍明显察觉周边灵气涌动变得平和,他知道傅长陵差不多已经成功,他等在傅长陵旁边,在傅长陵收手的时候,秦衍抬手握住他的手,正要说什么,傅长陵便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秦衍怀里。
秦衍察觉傅长陵灵气用尽,这比江夜白的情况要容易处理得多,他喂了傅长陵一些安稳住元神的药物,然后将自己灵力缓缓灌入,等确认傅长陵无事之后,他才回头去看江夜白。
江夜白如今已经彻底平稳下来,秦衍确认江夜白无事之后,将江夜白抱到床上,而后又将傅长陵抱到另一边床上,一通折腾之后,外面终于传来了人声,没有片刻,桑乾君便急急走了进来,皱眉道:“宫主。”
说着,桑乾君进了内室,看见秦衍守在傅长陵和江夜白身边,桑乾君稍作镇定,上前来道:“你赶回来了?”
“嗯。”
秦衍看着桑乾君上前确认了江夜白的情况,平静道:“方才师父突破过程受阻,修凡替他疏导了灵气。”
“身体的确已经无碍,至于修为其他,还要等宫主醒后再说。”桑乾君确认江夜白无事之后,抬手握住傅长陵的手腕,探查了一圈后道,“他无大事,但身上的伤还要处理,你先送到善药堂去,给你明药师叔看过吧。”
说话之间,江夜白睫毛颤动,似乎是要清醒,桑乾君见秦衍挂念江夜白,催促道:“你师父已经快醒了,你先带沈修凡去看伤,这里我看着。”
秦衍得了这话,明确感觉到江夜白的威压重新在大殿里缓缓铺开,他确认江夜白无事,行礼之后,便扛着傅长陵离开,赶到了善药堂。
傅长陵一送到善药堂,善药堂的弟子便是一惊,随后赶紧将明药请了出来,一行人忙碌到天明,终于才算将傅长陵的问题处理妥当。
等处理好傅长陵的伤口之后,秦衍便守在傅长陵身边,他静静看着傅长陵,他看了很久,终于才抬起手,在无人看见处,颤颤抚摸上傅长陵的眉眼。
傅长陵足足睡了两日,终于才清醒过来。
他昏迷的过程里,傅玉殊便已经从密境出来,联系不上傅长陵,转头联系了傅鸣岚,得知傅长陵出了事,急急赶到鸿蒙天宫来。
傅长陵醒过来时,傅玉殊正坐在床边,静静抚摸着他手边的檀心剑。
他的神色很温柔,看着那把剑,似乎就在透过剑看见某个人。
傅长陵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后,傅玉殊才意识到傅长陵醒了,他抬起头来,看见傅长陵正在瞧他,傅玉殊便笑起来:“醒了?”
“父亲。”
“我就去了一趟密境,没想到你这么能耐,”傅玉殊叹了口气,“我进密境之前你还是个金丹,怎么转眼就化神了,你这小子,机遇也太好了吧?”
说着,傅玉殊拿起檀心剑来,好像个看到宝剑的青年一般,欢喜道:“还有这把剑,你哪儿弄的?看上去倒是把好剑……”
“父亲,”傅长陵打断他,只道,“我去万骨崖了。”
傅玉殊动作顿了顿,随后他笑起来:“万骨崖可不是什么容易来去的地方,你没受伤吧?”
傅长陵没应他,他只是看着傅玉殊,平和道:“我还去了太平镇。”
傅玉殊听到这话,他打量着檀心剑上的纹路,似是完全没听懂一般,手指缓慢拂过檀心剑上的宝石。傅长陵见他还不做声,他从灵囊里取出锁魂囊,而后摊开放在了手心上。
傅玉殊那一缕神魂的气息,他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回头,目光落在傅长陵手心躺着的那一缕神魂之上。
“您还记得吗?”傅长陵看着傅玉殊的神色,放柔了声音,“我的母亲。”
傅玉殊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傅长陵手心的那一缕神魂,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他却无法从这一神识上,移开半分目光。
傅长陵打量着傅玉殊,哪怕傅玉殊努力遮掩着,傅长陵却也察觉出来,这个人情绪上的震荡。
“我在万骨崖遇到她,她在这把剑里,和一个剑灵在一起。可她神魂有失,不记得许多东西,她教我剑法,帮了我许多。”
傅长陵说着自己和蔺尘相遇的经过,他将自己如何去万骨崖,在万骨崖经历过什么,然后怎么去的太平镇,在太平镇看到过什么,一一毫无保留说出来。
傅玉殊从一开始好似局外人一般听着,听到后面,他情绪跟着傅长陵的话缓慢变化,等傅长陵说完的时候,傅玉殊静默着,好久后,他苦笑起来:“你竟然知道了这么多。”
“父亲当早告诉我。”
傅长陵看傅玉殊将檀心剑抱到怀里,轻轻摩挲,那温柔的动作,仿佛是抱着自己的妻子。
“父亲心里,还记挂着母亲的,不是吗?”
傅长陵放轻语调,带了几分不确定。傅玉殊低头轻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过去的,都过去了,”傅玉殊缓声开口,“我只希望你好好生活,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和你牵扯了。”
“牵扯上了,”傅玉殊言语里另含深意,“你要想报仇怎么办?”
“父亲不想报仇吗?”傅长陵看着他,傅玉殊抱着剑,缓了片刻后,他转头看向窗外,低声道,“年轻的时候,自然是想的。”
“这是我的妻子,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这世上最深厚的感情,都是她给我的。”
“当年的傅家,和现在不一样,长陵,”傅玉殊苦笑,“如今你看到的傅家,温柔太多了。当年傅家家主的少主排序,一排排多得去了。只要你能挤掉前面的人,没人在乎你用的是什么手段。一面说着家族,一面又不给你半点感情。”
“如果没有遇到过蔺尘,我或许还会觉得傅家不错。可我遇见过这世上美好的感情,便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应当是怎样的。”
傅玉殊将头轻轻靠在檀心剑柄之上:“遇到过,便放不下,这天下害了她,我怎么会放弃给她报仇呢?”
“但是你没有坚持下去。”
傅长陵问得有些忐忑:“是么?”
傅玉殊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他笑起来:“我想,她也不希望我坚持下去了。”
“你长大了。”傅玉殊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你开始有自己的人生,我看着你过得好好的,我会想,如果我坚持给她报仇,你怎么办?”
“以前觉得自己孤家寡人,也没多想,大不了就是拼了一条命去,可后来看着你长大,相比报仇,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
傅长陵听着傅玉殊的话,傅玉殊神色看上去有了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平和,他说着,笑起来,转头看向傅长陵:“毕竟我是父亲了。而你,是我和阿尘生命的延续。”
“所以,”傅长陵觉得胸口发闷,他低哑道,“你打算怎么对付傅家呢?”
傅玉殊沉默,傅长陵抬眼看他:“我身上的咒……”
“我会想办法。”傅玉殊打断他,“你别想其他的,父亲都会为你解决。你年轻,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哦,话说你说了这么久,一直在说那个师兄……秦衍是吧?你不是进这个鸿蒙天宫追姑娘的吗?怎么没听你说姑娘,全绕在你师兄身上了?”
傅长陵听着傅玉殊的话,知道他是不想和自己再谈旧事,他也没有继续逼傅玉殊,顺着傅玉殊的话道:“我就是来追师兄的。”
“追……”傅玉殊下意识开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提了声道,“追个男人?!”
“嗯。”
傅长陵抬眼看向傅玉殊:“我已经同他在一起了,想同他结为道侣,我就和你说一声。”
傅玉殊愣了片刻,随后伸手去拿旁边的杯子。
他太过震惊,像个瞎子一样摸杯子摸了半天,傅长陵伸手过去,把杯子递到了傅玉殊手里,傅玉殊接了杯子,才缓过神来,他握着杯子,镇定了心神片刻,才道:“那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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