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捡起磁带,转过身去。
他们班的班主任真是敬业,一听到广播声,就立马从二楼的英语组办公室,冲到六楼的广播室。
他又惹怒她了。
刘兰兰气喘吁吁,一张脸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累得,红得就像炭炉里烧得正旺的炭。“你,”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指着陈默,“给我到办公室去!”
陈默把磁带塞进衣服口袋里,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刘兰兰后面,朝办公室走去。
英语组办公室,五十几平,站在门口一眼看进去,干净利落。十六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围成一个长方形,每张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老师,改作业的,备课的,讨论教材的,皆忙碌得不可开交。
陈默到来,刹那安静。所有的老师都转过身来看他。
这便是真相大白的效果。
今早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内,陈默两次进英语办公室。
第一次进来,是在张南被扶走之后。
张兰兰派人把他叫过去,狠狠地把他批评一顿又将他放了,说等张南父母过来后再找他算账。
没有一个老师为他说话。毕竟,那个时候,张南是苦主,他是施暴者。
而这一次,是为了他私进广播室之事。
刘兰兰重重一拍桌子:“广播室的钥匙你从哪儿弄来的?”
难为刘兰兰,强忍着厌恶,没有将一个“偷”字脱口而出。
却是其他十几位老师,全都同情地看着陈默,一副想要为他说话的模样。
“广播室是你能随便进的吗?!”刘兰兰怒道,“进去的只能是学生会成员,你是怎么搞的,啊?”刘兰兰越说越气。
按照惯例,非特殊情况,广播室只在课间操时候开放,由学生会成员进入,播放广播体操伴奏带,然后在广播体操结束后,播放一些校园美文世界名曲之类陶冶情操的东西。
陈默诚恳道歉:“刘老师,我错了。”
“你错了,你错了就能……”刘兰兰原想照着准备好的台词痛骂陈默一顿,没想到他这回竟然主动认错,她一时半伙儿没反应过来,话吐出一点,剩下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颇为尴尬。
“你……你……你打了张南怎么不懂得认错?!”刘兰兰只得随便找个借口说陈默,却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有好几个英语老师纷纷上来劝。
“算啦算啦,这孩子也是可怜。”
“是啊,刘老师。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刚才分明是张南那小子故意找茬。”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张南这样的孩子!什么样的父母会教出这样的孩子!”
“什么样的父母我们大家现在不都知道了吗?”
……
不知不觉,各位老师们由劝阻刘兰兰变成同情陈默最后变成声讨张南张北的父母。
刘兰兰几近吐血。
分明是陈默做错事,怎么就没人说要惩罚他?殴打同学,私进广播室,要是校领导一个不高兴,她可能又要挨批了。
这个小混蛋!刘兰兰坐在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放在桌上,横眉怒目。他就算再可怜,她也是讨厌他!昨天要不是他,她怎么会被批评得那么惨,怎么会被扣绩效,扣年终奖?罚他!她必须罚他!
当然分明昨日是魏哲打了林照,刘兰兰却把这个事实从脑袋里抹去,因为惹不得。
陈默站在刘兰兰面前。他知道刘兰兰因为昨天的事厌恶他到极点,不过私自使用广播室,到底是他不对,于是态度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刘老师。”
刘兰兰不语,心中暗恨道:“说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结果陈默下一句就是:“但我要为自己辩解。”
刘兰兰一手捂心,差点吐出一口血。
看看,看看!她造的是什么孽,怎么就碰上这样的学生!
“钥匙是我向吴晓丹学姐借的。”陈默解释道。
吴晓丹,高二学生,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正是她,在两个月前的校庆上力邀陈默上台唱歌。她对陈默颇有好感,和罗志强一样,是为数不多的不相信流言的人。
“我知道广播室不能随便进去,”陈默继续辩解道,“可是广播室使用条例里有一条:特殊情况除外。我这是特殊情况呀!张南故意找茬,我不得不正当防卫,他不过被我打出了鼻血就打电话叫他父母过来。我那舅舅舅妈是什么样的人刘老师你现在也知道了,放在刚才肯定没有人会相信我。等他们来了,他们要弄死我,我该怎么办?到时候肯定没有人会帮我。所以我只能到广播室把录音放了,让大家知道真相,不再受张南的蒙蔽。我这是在保护我自己呀!”
陈默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又是一片寂然,久久之后依旧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兰兰捂着心口气得快窒息了。这、这是什么人哪!歪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真是恨不得,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叫他不会讲话!
倒是半晌之后,终于有个老师笑了起来,对陈默说道:“你这个孩子还挺机灵的嘛!还懂得录音做证据。这样吧,”她转身看向刘兰兰,“先让这孩子回去。等他舅舅舅妈来了,我们再跟他们好好谈谈!”
不,刘兰兰快崩溃了,她根本就不想跟陈默的舅舅舅妈好好谈谈。他们不但是张南的父母,也是陈默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陈默打了张南,根本就是他们一家的事。她只要把陈默交给那两位家长,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
为什么她要吃饱了撑地参和到这一家的家庭纠纷里去呀!
看着办公室里所有老师都是一脸赞同的模样,刘兰兰顿觉无力,想反对,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再一次恨自己后台不够硬,被扔到这该死的十二班做班主任。
而正是大家等着刘兰兰做决定的时候,“老师。”突然,办公室门口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所有人寻声看去。
“魏哲?!”陈默大吃一惊。
从头到尾都没他什么事。不趴在桌子上补眠,他来干什么?
魏哲理了理校服,原本只拉到一胸口的拉链被他拉到了锁骨下面,他大步走了进来。“我是来自首的,”他对刘兰兰说道,“我踢了张南一脚。”
“……”办公室里再一次死寂。
陈默看着魏哲,半天没反应过来。
刘兰兰彻底想死。惹不得的小子,她就是想忽略他,他却偏偏跑来给人添堵!
魏哲站到了陈默身边。他比陈默高了那么一点,看向陈默的时候,他微微低头。他笑起来,笑脸迎着从对面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显得迷人万千。
这家伙!陈默顿时了然,霎时间也笑了。如花绽放,美得不可言喻。
两个美少年!
有的老师心就被撞了。看看魏哲,又看看陈默,老阿姨慈祥的姨母笑便露了出来。
“走吧走吧!都可以走了!”崩溃边缘的刘兰兰赶快催促他们离开。这两位再不离开估计她会在办公室里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失控发飙。
魏哲和陈默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
陈默用肩膀碰了碰魏哲:“不睡了?怕我被罚呀?”
魏哲撇了他一眼道:“不到二十分钟,两进办公室,这次我不去救你,你出得来么?”
陈默冲他竖起大拇指:“够朋友!”
“笨蛋。”魏哲轻哼。
“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听不见。”陈默把手放在耳朵后面。
“滚!”
“哈哈——”现在陈默心情好得不得了,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他笑起来,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两个字:猖狂!
没错,老子就猖狂了。
教室走廊站满了人,一路过去,人人都在看陈默。有震惊,有佩服,有同情,还有个别是自责。
陈默和魏哲站在了自己的教室门口。
“艹!艹!”罗志强一连两个粗口,当然,他不是在骂谁,他只是看到陈默,心情太过激动才这个样子。
罗志强一连两个“艹”之后,带头“啪啪啪”地鼓起掌。紧接着,教室里同学们也跟风似的哗啦啦地喝彩起来。
陈默就像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
魏哲本来已经一脚踏进教室,但立刻又退了出去,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外面的班牌。高一(12)班,没有错。他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陈默,你太牛了!绝地求生呀!”
“才短短两天,陈默完全变了,以前那个陈默好像是假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三人成虎,我是傻子!”
“妈的,想不到陈默他舅舅一家这么毒!”
“那个张北,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我差点还想选她当级花呢!”
“眼瞎了吧!等等,你也喜欢成绩好的女生?”
“废话。艹!滚!”
陈默在全班同学的喝彩声中回到位置上。
对于周围好几位同学的示好,他回以礼貌的笑容。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磁带,放回书包。
很好,现在就只剩下“金主”那个流言了!
第15章
游倩倩今天一大早起床后就右眼皮直跳,莫名心神不宁。做早饭打破两个鸡蛋,洗锅碗打碎三个碗,下楼买菜时还差点从楼上跌下去。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她把一切都怪到了陈默身上。
她觉得陈默变得特别邪门。明明星期六早上拖着行李出门的时候,就是一副不会再回来的样子,但到了晚上三更半夜,竟然报警来闹!更不要讲昨天晚上了,居然带了保安上来要钱。
说到这个钱,游倩倩便心如刀绞。一万块,整整一万块啊!她老公张为杰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两千而已!
张南讲陈默攀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同学。她老公也在接了那个电话之后说不要再跟陈默计较了。
可是她怎么能够不计较!钱啊!都是她的钱!
“南南怎么就没有攀上一个有钱有势的同学?!”游倩倩恨恨地想。
而正是她这样想的时候,张南打电话过来,说他被陈默打了,叫她和张为杰一起过去,教训一下陈默。
张南哭哭啼啼,说他鼻骨可能被打断了。游倩倩一听,一口气差点没抽过来。鼻骨断了?整形鼻子要不要五六万?她赶紧给她老公打电话,结果她老公在开会,手机静音没接。她只得怒气冲冲地抓了单肩包,直奔小区外的公交车站。
却是她才刚坐上公交车,张北的电话又来了。
“妈……”一向乖巧可人的张北哭得稀里哗啦,“你和爸爸不要过来了,我给弟弟请个假,我们马上就回家……”
“什么?”游倩倩莫名其妙。“回家?”她问道,“为什么要回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立时就在公交车上尖叫了起来,引得乘客们频频看她。“你弟弟鼻梁骨真的断了?!天啊!那、那你还带他回家干什么?送他去医院啊!医药费……医药费……对,你们学校出!在你们学校出的事,就该你们学校负责!”
“还有小兔崽子手里的一万块钱,”她继续怒道,“非得叫他全部还回来不可!”
“不是啦!妈!”张北哭得更伤心了,“叫你们不要过来就不要过来了啦!弟弟鼻骨没有断啦!”
“那到底是怎么了?”游倩倩吼道。
游倩倩真的是一个很随心所欲的女人。她在乎样貌,在乎衣着,但是她不会在乎自己的言行。说的好听点,她这样叫做不拘小节,说的难听点,那就是泼妇。
张南张北很清楚自己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很少让自己母亲到校,偶尔叫她过去,也必须父亲同行,因为只有他们的父亲才能在必要的时候喝止住她。
这一次,完全是张南以为自己的鼻梁骨被打断了,一时慌了神,急急忙忙拨打了游倩倩的电话,打完之后才有点后悔,叫她一定要和他父亲一起过来。
“不要过来啦!”张北在电话那头大哭大叫。
“北北你……是不是陈默也欺负你了?!”游倩倩又是一声吼。
公交车上好些乘客皱起了眉头。
“回家再说!”张北这下子吼得比她还大声,并且威胁道,“你敢过来我就去死!我说到做到!”这说着,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秋高气爽的天气,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像是一面完美无瑕的明镜,叫人一眼望去,心旷神怡。可惜,对张北来说,并非如此。张北站在天台上,仰着头,好想就这么一步步走到边缘,一脚踩空,来个干脆的自由落体。当然,她勇气不佳,做不到这点。在泪流满面,双目模糊之后,她终于一步步走下天台,给她弟弟发了一条短信:
【我叫爸妈不要来了,按照妈妈那个性子,整个学校都会被她搅得不得安宁,我们以后更别想在学校呆了。我们先回家,休几天假,等这事风声小一点了再回来。你到校门口等我,我去找老师批张假条。】
不得不说,冷静下来后的张北内心还是很强大的,红着眼睛,低着头做小媳妇样,来到办公室,请求班主任给她休假假条,理由是照顾受伤的弟弟。
这种粗劣的借口!“唉!”班主任李国栋无奈地叹了口气。李国栋是年段段长,年近五十,身形壮硕,头几乎全秃了,一张脸严肃起来宛如庙里横眉怒目的天王。但现下他却和蔼地对张北说道:“你确定吗?请假一个星期?这么多功课你自己学得过来吗?”
学生有自己的世界,做老师的往往对学生不甚了解,看到的从来只是表面。张北在老师面前一向乖巧,成绩又很好,极少有老师不喜欢她。眼下,虽然那录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校园,但听在老师的耳朵里,没有在录音里出现的张北颇为无辜。
张北垂着头不说话,身子单薄可怜兮兮。
“好吧!”李国栋又叹了口气,终于批了她的假。
正是上课的时候,张北拿着假条来到校门口,见到了等候的张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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