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手顾朝明关上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弯起手指,做微微握拳状,指着手指上的伤问:“这个?”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笑笑:“没多大事,就伤着了。”
模糊的说法,没有说明理由,明显的躲避。
现在伤口下水也不疼,完全没有感觉,尽管伤口里边空了一块,丢失一块指肉。
顾朝明不说,林见樊很有眼力劲地没继续问。
手指关节上的伤疤,手背上的伤疤,嘴唇上的伤疤,能够看见的就已经有三处,还有肩上的伤。
四处伤疤,都存在于一个少年身上。
林见樊疑惑,但也知道不该问。
“你来就洗个脸?不上厕所?快上课了。”顾朝明指指后边的厕所提醒他。
林见樊摇摇头:“我有点感冒,有点想吐才来厕所,可能不是感冒,是热着了,泼点水就好了。”
感冒大夏天的感冒?
昏昏沉沉、又热又无力、懒搭搭地趴在桌上睡觉的景象在顾朝明脑中闪过,连同着苏炳昨天说转学生的“娇气”,由此顾朝明又联想到岑西立说的不能坐在窗边的病。
脑袋里闪过许多,顾朝明只说一句:“夏天感冒确实不好受。”
“嗯。”林见樊应声。
顾朝明走在林见樊身边,走出厕所预备铃正好响起。
顾朝明咳咳嗓子说出自己的疑问:“那个,你刚为什么给我道歉?明明是我吼的你。”
“因为是我先拍你,拍到你伤处,错在我嘛。”林见樊说。
“就这样?……好吧,我没吼你的意思,就是有点疼。”
不是有点疼,是冲到脑子里能让他直接骂出卧槽的疼。
顾朝明不太能赞同林见樊的脑回路,如果是自己被别人凶,肯定不会想着先道歉,能控制住不骂回去都是好的。
顾朝明想着,一扭头却见身边的林见樊心情似乎很好。
顾朝明留意到林见樊先是偷偷地非常微小地勾一下嘴角,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小,渐渐越勾越大。林见樊的笑容能让人在炎热的夏日感觉到清凉,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汽水,还是冒着气泡的那种。
“没事。”
“顾帅!”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林见樊的那句没事被苏炳一声浪潮完全遮盖。
一直不见人的苏炳从走廊那头跑过来。
“我还想说去厕所找你呢。”苏炳跑到顾朝明身边看一眼顾朝明身边的林见樊。
“还找个屁啊,预备铃都打了,你咋不上课来?下课你人呢?”
苏炳搭上顾朝明的肩:“我不有事去了嘛。”
“顾朝明,苏炳。”
身后幽幽传来老陈的声音,苏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老陈也太吓人了,什么时候走到他们后边的?
三人转过头去,只见老陈手拿课本,明显是要去上课。
听到老陈声音的那一刻,苏炳的心被老陈一声喊给提溜上来,手不禁摸向口袋,悄悄把口袋里的东西死命往里塞。
“预备铃都打了,还在外边乱晃,还带着新同学。”老陈走到他们跟前。
苏炳随机应变:“我们带新同学熟悉熟悉校园,感受感受校园美好的空气。”
“少贫。”老陈打断他。
老陈看苏炳和顾朝明校服裤口袋里有东西,苏炳手直往口袋里伸。
老陈也当了他们一年多班主任了,他们这点小心思他一摸就透。
老陈背着手站在他们跟前笑:“刚从厕所出来吧?还带着新同学?”
顾朝明撇一眼身边的林见樊,对老陈说大实话:“纯属厕所偶遇。”
“你先回班上。”老陈偏头对一旁安静的林见樊说。
苏炳也想走:“陈哥,我还想学习,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放我们走吧。”
“想得美。”
顾朝明偷偷笑苏炳,余光牵扯到身边沉默安静的气息,余光中安静的林见樊抬起头,动了动睫毛,看向他。
怎么了?还不走?
顾朝明给林见樊一个快走的眼神,林见樊接住他的眼神,还是没走,而是站在原地看向他。
林见樊脸上的表情是一个密码,顾朝明智商有限,解不出来。
见他不走还看着自己,顾朝明不得已悄悄抬手从后边推他一把,林见樊这才一步三回头走向教室。
林见樊走后,老陈用课本在留下的两人校服裤口袋上一人敲一下,伸手从顾朝明口袋里拿出一包抽了一大半的烟。
走廊上最后零星几个人也走进教室,陆续有老师从办公室走出,看到老陈手里的烟又看看这俩熟悉的面孔,一点也不见怪,笑问:“又有烟收啊?”
老陈拿着从顾朝明那收来的烟,把烟放到另一只拿教案的手上,腾出手要来搜苏炳的兜。
苏炳还做最后挣扎:“陈哥,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我刚来,我和顾朝明也是偶遇,走廊偶遇。”
“走廊偶遇?”老陈笑一声,“今天走廊偶遇,明天就厕所相约了吧?”
老陈打开苏炳拼命捂着口袋的手:“我告诉你们啊,你们两个我说了这么多遍,我也管不动,别带坏新学生啊,人家这么好成绩来,你们………嘿,这么多。”
老陈在苏炳口袋里一搜,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一包,两包,三包。
“你这口袋挺能塞啊,塞三包,”老陈将手里三包烟拓成一沓,一只手抓着,一看这牌子,“我都不抽这么贵的烟。”
苏炳只想扶额,他刚弄来的啊!
一下就收缴三包烟再加上顾朝明那半包,收获颇丰。
“你们俩真是收完一波又有一波,别小小年纪就是老烟枪,以后把身体给抽垮了。”老陈还劝他们,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说这段话。
苏炳痛心疾首送走他的三包烟。
老陈拿着三包烟走出一小段路又转回来对他们说:“你俩都知道教务处在哪吧?中午带着林见樊去把书给领了,这事交给你们俩了啊。”
说完老陈像是不放心他们俩带新同学,走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轻声说:“给我好好带人领书,别搞什么幺蛾子。”
苏炳和顾朝明只得点头。
“你哪弄来的这么多烟?”老陈走后,顾朝明问苏炳。
“我刚说的有事就是这事啊,我刚拿到,还没和你说呢,就被老陈给收了。”苏炳做出一脸面无表情的绝望。
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他俩,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走廊上磨磨蹭蹭,任课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催:“上课了,还不进教室。”
“就进去,就进去。”苏炳回过头看一眼任课老师随口应到。
两人这才稍微加快步伐,一同从后门走进教室。
苏炳走在前面,跨进教室门的时候困得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捂住嘴巴,疲懒的哈欠声还是从指缝中漏出,流到坐在后门口边上的林见樊耳朵里。
林见樊被老陈放走,先几步回到教室,刚回到座位,岑西立就转过身子关心地问他:“你没事吧?”
林见樊抿着嘴笑笑,摇摇头:“没事,谢谢你。”
不知为何,岑西立感觉林见樊上完厕所很开心?是他的错觉吗?
真是有点奇怪呢,转学生,岑西立看向笑着的林见樊想。
几分钟后走进教室苏炳同样也是这么想。苏炳打完哈欠,手还没放下来,无意瞥到后门口坐着的林见樊。
林见樊正看向他,苏炳说不出林见樊脸上是什么表情,嘴角似含着浅浅的笑。
苏炳只是从他身边走过,不懂林见樊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奇怪的转学生。
高二二班三人组不约而同得到统一的答案。
第15章
顾朝明走在苏炳后边,他没有绕远路从林见樊桌边的过道绕进去,而是直接省事走到岑西立身边坐回自己的位置。
岑西立正找着什么东西,被柔软发丝覆盖的后脑勺晃动着往抽屉里看。看到岑西立顾朝明想起去厕所路上尤鑫一副自我清高、什么事都不入眼的样子,已经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有点上头。
他和苏炳对于这种事总是比事事都忍的岑西立更容易恼火。
内心大约猜到岑西立为什么要躲,顾朝明没有再去提尤鑫。
他什么也没提,只是在回位置时,手掌在岑西立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一下。岑西立在尤鑫那受了委屈,顾朝明声音不自觉柔软:“头发太长了,要剪头发了吧。”
细碎的发梢一部分丛在岑西立校服衣领上,一部分藏进衣领里。
被顾朝明一说,岑西立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手指无意拨撩过有些过长的发梢:“是有些长了。”
明明没有他插话的机会,两人的谈话也没有他的位置,他只充当一个单人后桌的角色,林见樊的耳朵却一直跟着前边两人的谈话走,眼睛看黑板的同时,余光也不放过前边只是随意聊天的两人。
像一个小心翼翼努力不引人注目的偷窥者。
台上数学老师拿着试卷点评,顾朝明从桌上堆成一沓有些杂乱的书堆中抽出数学课本。
这节课讲昨天发的测验试卷,顾朝明记得他昨天好像把试卷夹在课本里。
翻开数学书,试卷果然在里边。从课本里抽出叠成方块的试卷,台上数学老师正在表扬成绩好的同学,反正肯定没他份,顾朝明也不关心。
听到被表扬的好学生,老陈的一句话在顾朝明脑中闪过。
“别带坏新生啊,人家成绩这么好………”
老陈话没说完就被苏炳的三包烟打断。
顾朝明看看自己手里刚拿出来的卷子,反正他也不听,不如给后边老陈说的新来的好学生用。
微侧过身,顾朝明转手将试卷递给林见樊:“给你。”
转身的时候,顾朝明才想起自己两位数的分数,以及试卷上赶时间鬼画符的字。他这字丑的时候都能画符抓僵尸了。
林见樊这个好学生看了会怎么想?
嗯,不出所料是个差生。
是这样吧。
算了,反正他本来就学习不怎么样,不抄还没这分数呢,随林见樊怎么想。
顾朝明想过林见樊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差生,和班上人一样觉得他是个小混混。林见樊怎么想都随他,但顾朝明没想过他转过身,林见樊没有看黑板,而是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教室后门为了通风没有关上,阳光只停留在走廊,不肯侵入教室。顾朝明转过身,视线不知今天第几次与林见樊的视线相触。
嗯?干嘛看我?
背后有个完全不了解的人这么盯着你看,顾朝明忽感心上一阵发麻,递试卷的手差点停在半空。
小心翼翼的偷窥者被当场抓获。
视线相对,林见樊脸上先是有些惊慌,慌乱过后拉扯出一个顾朝明不能理解的笑容,像是在应付他的疑问。
他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事吗?顾朝明越来越搞不懂他。
顾朝明将试卷扔在林见樊桌上:“你用吧。”
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林见樊拿起桌上的试卷问:“那你……”
“我?”
顾朝明想说我睡觉,或者我不听,我玩数独。
身旁听课的岑西立拉过自己的卷子放在两人桌中间,转头对林见樊说:“你用他的,我们俩用一张。”
“嗯,我俩用一张就行。”顾朝明点一下头。
林见樊看看他俩,拿着卷子轻声说一句:“谢谢。”
摊开折叠的试卷,试卷上红彤彤的两位数字亮在眼前。
林见樊翻转试卷,后边全部没做,只有前边比较简单的小题落了几处笔。笔迹马虎潦草,有些字他都认不出来,姓名栏中“顾朝明”三个字倒是写得端正整齐。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写。
顾朝明。
朝阳的朝,明亮的明。
林见樊在心里偷偷记下。
自己的名字在某人心中默念、暗记,转过身去的顾朝明浑然不知,他无聊地用左手撑着脑袋,右手一支中性笔在手指间不断旋转。
岑西立看看黑板,又低头握着笔摘抄解题思路。
两人隔着一张试卷的距离,岑西立抄着笔记发现顾朝明在他的试卷一旁写着些什么。
原本以为顾朝明又是和平常一样在他的试卷上画画或者写些别的什么东西,岑西立凑过去一看。
哎,顾朝明在帮他抄解题思路。
曾经老陈找他谈话让他带带顾朝明的学习,说顾朝明其实是想学习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努力学。
不得不说老陈比他们多活几十年,看人还是比他们看得透彻。
岑西立看着低头抄笔记的顾朝明笑笑。
“哦,对了。”顾朝明抄完,继续转着笔,忽然想起老陈说的让他们带林见樊去搬书的事,转过身对林见樊说:“老陈让我和苏炳中午一起带你去搬书,苏炳就刚刚跑过来那个,你中午记得回教室。”
林见樊点点头:“好。”
上午最后一节课顾朝明选择睡觉。
在老师冗长的讲课声中,顾朝明鼻间呼吸平稳,双眸紧闭,是熟睡的模样。
昨天收拾完东西,洗完澡,就已经是深夜,今天又早起,顾朝明在课上补眠。
林见樊认真听着课,一个纸团从空中落到课桌上。
扔纸条的人一看就很有经验,纸条不偏不倚落在他双臂中间。
课堂安静,任课老师并没有发现。林见樊朝纸条来处看去,扔纸条的人却摇摇头,表明不是他写的,他只是帮个传纸条的忙。
不远处一个人正在桌子边躲着老师朝他挥手,他的口型在说:“这里,这里。”
林见樊一看是他。
大课间一碰到岑西立就马上躲开的那个人的同伴,也就是撞他椅子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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