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盈逸和顾涛刚离婚,一个在医院躺着,一个在家里拿刀等着他,给哪个打电话都不行。
顾朝明又撒谎:“我爸出差了没在家,我妈生病了在医院,对吧,西立。”
顾朝明拍拍身边的岑西立,岑西立一脸懵地点头。岑西立并不知道顾朝明他爸在家等顾朝明,顾朝明需要帮忙,岑西立就慢慢点头。
“那不可能不和他们说啊,至少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我会告诉他们的,老师你打电话,我爸我妈还以为我又犯什么事了。”
老陈笑:“你还怕你妈你爸啊。”
老陈回忆起以前开家长会时见到的顾朝明的母亲,温婉贤淑的女性,不像是会生孩子气的模样。
“这事我会告诉他的,还有医院我也会去的,我不可能让老师你花钱啊。”顾朝明说。
“花不花钱倒无所谓,主要是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我才不想和班主任一起去医院。”
顾朝明和老陈左说右说,就是不同意让老陈带自己去医院,顾朝明并不想让老陈知道他们家的事。
劝说最终演变成耍赖式的我就不去。
最后还是顾朝明获得胜利,老陈拗不过他,同意不陪他去,但让顾朝明一定要去医院,他明天要看医院的单子。
顾朝明点头,老陈才肯放过他。
看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老陈把呆在医务室陪顾朝明的岑西立遣回家。
岑西立走出医务室就看见苏炳背着他和顾朝明的书包在医务室边上鬼鬼祟祟,做贼偷听。
“你干嘛呢?”岑西立走到苏炳身边小声问。
苏炳肩膀上一边一个书包,看到岑西立走出来,摘下岑西立的书包递给他:“我早就来了,听到老陈在里边我就没进去。”
岑西立背上书包问:“你又惹老陈了?”
苏炳摇摇头:“哪有,只不过我书包里还有一包烟,怕老陈铁手无情,又给我掏了去。”
“你上午被收了三包,现在还有呢?”岑西立惊讶地说。
“总是会有的嘛,你进去把书包拿给顾帅,别说我啊。”
“别说你什么?”老陈的声音从医务室门外飘过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声音。
上午同样也是老陈在后边突然来一句,然后口袋里三包烟就成功上交,这次的烟放在书包里,老陈肯定看不到,除非老陈的鼻子有那么灵,隔着书包都能闻出味来。
苏炳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来给顾帅送书包。”
他们三人感情好,老陈知道,多看他俩几眼,老陈说:“别弄得太晚回家啊。”
等老陈离开,苏炳和岑西立才走进医务室。
“真有你的。”苏炳坐在床边说。
医生一直听着他们对话,内心感叹:“现在的孩子真难管。”
顾朝明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再看一眼窗外。太阳落山,已有黄昏在窗边游走。
没坐几分钟,苏炳口袋里手机响起。
苏炳一看是他爸:“那我先走了,再不走我爸能把我捶死。”
“滚吧滚吧,”顾朝明朝苏炳甩甩手,又看看身边的岑西立,“你也回去,这么晚,你妈肯定又会说你。”
岑西立看着顾朝明:“那你……”
“我能有什么事,我再休息会。”顾朝明劝岑西立。
岑西立斟酌一下,背着书包和苏炳一同回家,走之前还叮嘱顾朝明:“记得去医院。”
顾朝明说:“肯定会去啦,明天还得给老陈看单子呢。”
两人这才放心走出医务室。
说好去医院,顾朝明只是随意应答着,出了医务室的门感觉头上的伤还行就不打算去医院了。
走出医务室时落日已然西斜,懒散挂在天边。夕阳由金色过渡成暗黄色,沿着天际绵延不绝。暗黄色的云彩后挣扎出一道道金光,透明脆弱,呈直线游离于云层之上。
夏天的夕阳和晚霞总是那么美。太阳落山之处挣扎出金光,远离落日的地方没有太阳光的照耀暗沉一片,是暗黄色的水墨画,水痕有些重。暗黄色的夕阳像面包中咬一口流泻而出的奶油,流淌在天边。
晚霞灿烂,顾朝明背着书包站在医务室门口的小坪上,四周花圃绿意盎然,残留着白日炎热的温度。顾朝明全身被暗黄的夕阳照耀,抬头环顾灿烂的天空。
他忽然笑出来,上天慈悲,也许是想让他心情好一点才创造出漫天灿烂美丽的晚霞。
晚霞越是灿烂,顾朝明越是感到悲凉。
天空无边无际,辽阔无垠,到处都是夕阳与晚霞的领地,它们想去哪就去哪,而他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
哪里都容不下他。
想方设法赶走老陈,让苏炳和岑西立早点回家,顾朝明并不是讨厌老陈陪他去医院,也不是不喜欢有人陪伴,而是怕去完医院老陈问他家在哪,送他回家。
天空广阔,大地无垠,他却无处可去,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家,不知道腿该往哪个方向迈。
去医院?去医院曲盈逸最终肯定会让他回家,病房里也没有空余的床位,他也不能在医院休息,更何况明天还得读书。
答案一个个否定,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他不想回去的家。
顾朝明内心的不愿与惶恐同行,顾朝明没有把握,不确定回家要面对什么。
他能如晚霞般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无拘无束,但他不像晚霞一样有归处。
他不能像晚霞一般,他只能回家。
以前他唯一的归处,唯一的家,现在也不欢迎他,也在驱逐他。
被抛弃,仿若没有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迈出的步伐轻飘飘的,踩在学校的石砖上。
最后一节课时,顾朝明曾想过也许自己死在顾涛的尖刀之下会更好。
那样所有舍得的,舍不得的,都会帮他一并抛弃。
他也不需要再去承担自己内心的罪恶,不需要成为人们口中的杀人犯。
可他害怕,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他也渴求着解脱。
他害怕死亡也渴望死亡。
他害怕生存也向往生存。
顾朝明是一个矛盾体,对于死的恐惧,对于生的害怕。
世界不全是黑暗,他的生活还有光,他们拉扯着他。顾朝明想起曲盈逸,想起唠唠叨叨老妈子一般的苏炳和细心的岑西立,甚至想起被他赶走的老陈,他都舍不得这么早就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顾朝明脚步缓慢,他低头望着地上的地砖,经过用地砖拼成校徽的小广场,走过一处回廊,在学校中游荡。
回廊上爬满绿叶,两边有连接长廊供人休息的长石凳,顾朝明在上边坐一会,犹豫要不要回家。
放学后的学校空荡,住宿的学生忙着洗澡吃饭,这个时间点不会有闲情到这边来散步。
四下无人,顾朝明打开手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朝明闻声慢慢转过头。
那人站在回廊后的名人雕像处,四周花朵盛开,而他披一身霞光安静地站在那。
第22章
霞光万道,夕阳正浓,天际一片金色浪漫。
夕阳与晚霞共处一片天空,林见樊站在那片天空下,霞光落在他身上,身旁的石雕安静沉默。
顾朝明坐在学校长廊的石凳上回头,遇见一个踌躇不前脸上带着惊恐之色的林见樊。
是被发现的惊恐。
还是惊恐,顾朝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第三种表情。
石雕被不宽的石子路环绕,石子路被绿色的花圃包围,花圃里栽种着整齐的侧柏,侧柏外围稀疏却高大的树木开出朵朵小花。
林见樊站在石雕旁,站在环绕石雕的石子路上。他和石雕一样沉默,徒被夕阳照耀,一言不发,踌躇不前。
林见樊站在那,仿佛雕像是支撑他的力量来源。
天色渐暗,缠绕着长廊石柱的藤蔓伸出一条触须,弯弯曲曲长出一片嫩叶,像是在惹人留坐。被照晒一天的石凳带着滚烫之后的余温,顾朝明坐在石凳上,脸上写满奇怪和疑问。头上处理过后的伤口刺眼,林见樊一眼便看到,越发自责起来。
林见樊脸上惊慌的表情和上午被他发现偷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让顾朝明不得不怀疑他们班这个新同学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林见樊也看着他。
四下安静,四周只有绿树白花,打扫卫生的学生也早已回家。
安静,转过头后的安静。
“你在跟踪我?”顾朝明扭着脖子打破这片特殊的安静。
自己一个人在学校漫无目的地游走,随意到一处歇歇,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扭头就看见林见樊一脸惊慌的表情。这人在你看过来的时候停下脚步,而且上午你才发现这个人上课时偷看你,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有问题吧。
顾朝明为人爽快,直接问林见樊是不是在跟踪他。
林见樊眼中的顾朝明是一个不能用奇怪、暴力、不训等笼统词语来概括的人,顾朝明在他面前呈现出的多面性让他无法定义,无法用具体的词语去概括。
林见樊这样想顾朝明,顾朝明也同样这么想他。要说昨夜帮自己捡传单的林见樊他还能用善良来概括,那今天来到班上的林见樊明显拘谨很多,也小心很多,没有昨天那般自如,而且做的很多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顾朝明将林见樊奇奇怪怪的举动都归因于到新环境的不适应,但现在放学不回家,出现在他面前也是因为不适应?
自己还是有个处理伤口在学校待到这么晚的原因,而身后的林见樊又是什么原因?顾朝明想不出,林见樊实在是太像悄咪咪跟踪他的人。
顾朝明问出“你在跟踪我?”之后,林见樊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惊慌更加加重,他有些结巴地忙着回答:“没、没有。”
“你住宿?”顾朝明又问。
顾朝明想也许林见樊真的只是经过,也许他不回家是因为住宿,但林见樊背上还背着书包,住宿的话也不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种地方。
林见樊摇头,这次没有结巴,脸上的惊慌也减轻些,回答得更加顺畅:“我走读,不住宿。”
“那你在这干嘛?不回家?”顾朝明问。
林见樊像是被他一句话点醒,摘下肩上的书包,书包没有支撑甩到胸前,林见樊拉开书包拉链。
顾朝明奇怪地盯着他,想看看他要从书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
“这个还给你。”
林见樊朝顾朝明伸直手,手指捏住黑色棒球帽的帽檐递给顾朝明。
几个小时前,这顶黑色棒球帽还紧紧扣在顾朝明头上,顾朝明还没忘记发丝间闷热的汗液。现在昨夜那双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经常因为撒谎和不安用来调整帽子的帽檐。
林见樊从书包里拿出帽子的速度很快,很明显是放在显眼又方便的位置,不用寻找就能轻易拿出,像是在帮他诉说:“我不是在跟踪你,我是特地来还帽子的,你看帽子就在书包里。”
林见樊伸直手,书包散散挂在胸前,顾朝明看一眼他手上自己的棒球帽,顺着林见樊的手臂看到林见樊的脸。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那是什么表情,反正让他觉着没有恶意,配上他胸前懒懒散散挂着的书包还有点傻气的感觉。
顾朝明转过身,双腿翻过石凳,起身走向林见樊。
石子路凸起的石头按摩鞋底,顾朝明踩过一颗又一颗凸起的石子走到林见樊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帽子,习惯性地反手扣脑袋上。
棒球帽触碰到额头处理好的伤口,顾朝明才想起自己伤口已经暴露在外边,没戴这东西的必要。
跟前的林见樊嘴巴微微张开,他想提醒顾朝明别戴了,别碰着伤口,顾朝明却比他没出口的话语快一步戴上棒球帽。
顾朝明只能在林见樊没开口的劝阻和注视下,捏住帽檐摘下刚刚戴上的棒球帽。
手指勾住棒球帽后调整用的带子笑笑:“习惯了。”
棒球帽帽面洁净无尘,掉在地面沾过水沾上灰的地方林见樊还特地用纸巾擦干净,趁着最后一点阳光晒干。
顾朝明没有注意到整洁的帽面,他勾着棒球帽对林见樊说声“谢谢”,又问他:“你就是为了来送这个?”
林见樊点点头。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脸:“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倔,啧,也不能说倔………”
顾朝明勾着棒球帽思考几秒,想出一个词:“轴,说你轴可能更好。不就一顶帽子嘛,明天给我也一样啊,你还在学校呆这么久。”
“我…我还有件事。”林见樊眼睛看向地面凸起的石子支支吾吾地说。
顾朝明见林见樊不看他,问:“什么事?”
要说最后一节课,林见樊把他帽子弄掉,顾朝明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忘记林见樊这个人,那林见樊接下来做的这件事他铁定更不会忘记。
顾朝明只随意一问,林见樊突然弯腰对他九十度鞠躬。顾朝明没一点防备,林见樊突然的鞠躬差点让他后退一步。
哈?这是干嘛?
“对不起。”配合着鞠躬,林见樊向顾朝明道歉,道完歉才直起身来。
顾朝明一时没话说,满脸“你这是干嘛”的疑问,林见樊起身后说:“上课我不小心弄到你额头出血,对不起。”
一团“我在干嘛?林见樊是在干嘛?这是什么情况?”的迷茫疑云从顾朝明脸上飞过。
听完林见樊的话,顾朝明更迷茫了。
这是为上课时那件事道歉?
“你也不用这么大阵仗,还鞠躬道歉,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顾朝明说。
林见樊道完歉终于肯直视顾朝明,顾朝明对他说:“我又没怪你,你道啥歉啊,你怎么一天动不动就道歉的,你是不是只会道歉啊?”
“就这点破事根本用不着对我道歉,不是所有事用对不起三个字就能解决,频繁使用只会让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价值降低,你懂吗?”
林见樊看着他,没说话,像是在认真听他说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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