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在震动,顾朝明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顾涛的力量。
他心里害怕,怕门开,心里从小最原始的害怕。
房门很争气没有被踹开,顾朝明隔着门板听到顾涛走开的声音,听到他去厨房拿刀的声音。
顾朝明像只待宰的羔羊。
顾朝明在门后像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他害怕,无比害怕,害怕得手抖得厉害。
门板震动,碎屑掉落。门板被强制留下一道又一道巨大的伤疤,露出里边的木屑。
门板很疼,发出闷哼,顾涛手上的菜刀不管门板的伤口与闷哼,菜刀劈上门板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菜刀与金属门锁碰撞,顾涛手中的菜刀放过黑暗中伤痕累累的门板,指向门上的金属门锁。
“等我打开锁,下一个就是你。”
各种脏话集合,顾涛又开始踹门。
菜刀劈在门板上的声音,菜刀劈在锁上的声音,是夜里的死亡曲,是顾涛的夺命魂。
顾朝明迫不得已拿过地上的手机拨出母亲的电话,希望她来救自己。
菜刀与门外疯狂的恶魔合作,顾朝明在门内祈求母亲快点接电话。眼泪滴落在手臂,顾朝明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簌簌落下,迎接电话那头无数声“嘟嘟”响声后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
机械女声语言冰冷,顾朝明挂断电话后在房间不断发出暴力响声的门板后笑出来。
在黑暗中,他笑了。
他曾经为了给新父亲留个好印象而好好学习,那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真是可笑。
自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被打的顾朝明感觉自己被母亲抛弃了。
他害怕,发抖,身体疼痛,以前的记忆如浪潮般涌来。皮肉被烫得滋滋响,脑中的嗡鸣,耳边冰冷的女声,顾涛砍门的声音,让他喊出:“我错了,我错了。”
顾朝明不知道他错在哪,他只知道重复这一句,希望顾涛能够放过他。
“我错了。”
眼泪流进嘴里,顾朝明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只是在不断重复我错了。
满脸的眼泪,颤抖的哀求。
顾涛终于没有再砍门,他停下来骂一句:“狗娘养的东西,不打你不知道老子是谁。”
顾朝明还在说:“我错了。”
冰冷无情的黑暗中顾涛劈开门锁,扔下手中的菜刀,顾朝明听到菜刀落地的声响。
顾涛劈开房门,走进房内,看到房间里月光下满脸泪痕双手环抱住自己的顾朝明。
顾朝明很害怕,怕顾涛再打他,但害怕之余他还是知道先得把地上的菜刀弄走。
顾朝明还没来得及,顾涛已经蹲下身,叹一口气,粗暴地用手帮顾朝明擦去脸上满布的泪痕。
可怕的暴力之后突然的温情让顾朝明差点发抖着后退,顾涛粗暴地给他擦着眼泪说:“十八岁的人还哭成这样,还是个男孩子,丢人!”
顾朝明想反驳说自己才十七,没满十八,但他没有张口,他还处于顾涛突然温情的震惊与不敢相信之中。
顾涛拍拍顾朝明的脸说:“傻孩子,你就这么相信你妈?你妈有什么好的?什么事都信她。”
顾涛笑一声站起身准备走,走到门框边转过头又对顾朝明说:“你也不想想你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带你过去,而只是嘴皮子上说说。离婚的时候她早就放弃了你的抚养权,反正咱家也没什么钱,她也不要什么,我也只要你的抚养权,毕竟就你一个儿子。她一下就答应和我离婚,撒谎说要带你过去不过是想在你心里维持她好母亲的形象。你仔细想想到底谁对你好。”
说完顾涛又笑笑,走到客厅打开大门走出去。
大门合上,房内的顾朝明坐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无疑,顾涛临走时的那段话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而是一道惊雷,不留余地,直接将他的世界、他的期望烧个精光。
连带着他一起,烧亡。
曲盈逸确实拖拖拉拉,许久没有消息,顾朝明也怀疑过,但他选择相信,十七年来,他相信曲盈逸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应该不顾一切去保护的人。
顾涛说的话是真的吗?能信吗?从顾涛嘴里吐出的话可信度高吗?顾朝明其实知道自己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但他依旧选择欺骗自己,对自己说:“顾涛都是骗人的,老妈她才不会这么做,她会带我走的,她说过。”
顾朝明听到顾涛出去的声音,靠在门板上平复。
他身上疼,不舒服,满地的狼藉与月光交相辉映。他等疼痛减轻才站起身来,收拾地上被顾涛弄乱的东西。
母亲说过会带他去新家,他会离开这里,他只要再等等。
顾朝明沉默着把合照捡起来,手指被碎玻璃割破,血液沾染到照片上,顾朝明用手擦去,却发现越擦越多。
他拿来纸巾先擦干净照片,再擦手,用纸巾草草包扎好手后,将擦拭干净的照片放进行李箱。
胸口感觉很闷,突然地又呕吐出来,没有一点防备,吐在房间里,吐完后胸口才感觉不闷了。
房间里一股异味,呕吐的,经常从顾涛那闻到的异味。
顾朝明打开窗透气,继续收拾东西,手上的纸巾被血染红,他也不在意,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行李箱。
他不知道顾涛会不会回来,但他相信母亲会带他走,母亲说过。
曲盈逸是不会骗他的。
母亲会带他离开这个恶魔,他一直相信,这是支撑他的理由。
顾朝明收拾着,再一次听到铃声响,以为又是林见樊。
顾朝明觉得烦,拿起手机一看——是曲盈逸。
黑暗中,顾朝明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窗外的空气比窗内的呕吐气味清新得多。
今夜的月光很亮,星星很多,顾朝明抬头望着满天的星光,曲盈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进顾朝明窗外的夜色里:“这边有点事情,朝明啊,你……我可能不能带你过来,妈妈也………”
仰头望着星空,眼泪聚集在眼眶,顾朝明不允许它们滑落,还假装没事地对曲盈逸说:“没事,反正我也没真打算去,行李都没收。”
那一刻,那一瞬间,在夜色中他似乎一下跌进地狱,他好像又一次被抛弃了,真是可笑。
月色那么冷,他看到黑暗降临,星光坠落。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被死神宣判死刑,下一刻就看到地狱
“欢迎回来。”地狱说。
挂断电话,顾朝明站在窗边许久,直至林见樊的电话再次打来。
第一次顾朝明没有接,林见樊的执拗脾气使他打出第二个。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来电非常烦躁,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语气亦是非常冲:“你干嘛?有毛病啊………”
被顾朝明一句吼后,林见樊那边沉静,没有说话。
顾朝明骂出几句后发现自己现在是和顾涛一样暴怒。他不应该对别人这样,不应该情绪这么不受控制。
顾朝明忽地意识到,又软下来对林见樊说:“对不起,刚刚……我是说……嗯…我这边发生一些事……我没有对你发火…嗯……”
林见樊轻轻地回答说:“没事。”
顾朝明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林见樊说。
“哦,没事我先挂了。”
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再对无关的人发火,不希望自己再像顾涛一样。
他直接挂断电话,挂断自己对林见樊发火的可能。
他关上窗,关上窗外的夜色,关上坠落满地的星光。
第40章
如往常一样,顾涛出门后第二天还是没有回来。
夜里顾朝明清理完房间再冲个澡,冲洗掉身上的污物,换身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身体疲累,不一会就睡着。早晨拖着并未休息好的身子起床。手机闹钟响,顾朝明迷迷糊糊坐在床上,昨日顾涛给自己擦眼泪像是一场梦。感觉脑袋有些胀痛,顾朝明还是关掉闹钟起床,没有再继续睡会。
今天是星期六顾朝明得去超市兼职。
简单洗漱完,顾朝明朝着洗漱镜伸长脖颈,在碎成蜘蛛网的洗漱镜中保留最完整的一块镜面上查看自己脸上的伤势,看看有没有破相。
眼圈边有肿胀的痕迹,昨天有些睁不开眼睛,今天算是舒服些,希望到星期一能消肿,顾朝明可不想被老陈追着问。
匆匆解决早饭换身衣服出门,公车摇摇晃晃顾朝明差点在车上睡着,但脑袋里胀胀的感觉让他入睡不成。
感冒了?还是被顾涛伤到脑袋?顾朝明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想,昨天顾涛也没打到脑袋,应该只是感冒。
走进超市开始站岗的一天。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将收银台上的商品一件一件装进袋子。
今天超市的人比平常多,竟然还排起了小长队。忙活好一会,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脑袋里的胀痛感依旧存在,店里播放的音乐不算太燥,得以让顾朝明胀痛的神经休息。
超市感应门再次打开,顾朝明身体本就不舒服,疲累地叹一口气,抬起头却还是一脸微笑地朝店门口说声:“欢迎光临。”
抬头看到来人,顾朝明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到这边有点事。”林见樊说。
“哦。”顾朝明应一声,并不想知道林见樊到这边来有什么事,这是别人的私事。
“你的事不急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不急,我办完了。”
“哦,这样啊。”顾朝明说。
有人要结账,林见樊退开位置。顾朝明在上班,自己留在这好像有些碍事。犹豫要不要和顾朝明说自己先走,可看到顾朝明眼睛肿起一块,不自然地充血,林见樊关心地望着顾朝明肿起的眼睛没有说出自己先走的话。
给顾客结完帐,顾朝明看一眼旁边的林见樊,发现林见樊正盯着他肿起的眼睛看,顾朝明警戒地转过脸去。
顾朝明恨不得用手遮住自己肿起的眼睛,看到林见樊看向自己伤处的眼神,对上他黝黑的眼睛,昨夜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他满脑血腥味的想法,被林见樊一通铃声警告。
今日再次对上林见樊的双眼,顾朝明回忆起他不想再去回忆的血腥,自己的罪恶。
铃声在耳边,拨出那阵铃声的人就在眼前。
林见樊能透过他的皮肉,看穿他内心的肮脏与罪恶吗?顾朝明知道所有人都不行,可每次他总是会心惊,总是能在自我意识之上以为他们能,之后再进行自我否定。
见顾朝明转头看自己一眼没说话,林见樊壮着胆子上前关心地问:“你的眼睛没事吧?”
林见樊不知道自己正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有地雷往哪里踩。
顾朝明内心祈求林见樊不要管他,可林见樊还是开口。
“没什么。”顾朝明冷冷答道。
顾朝明不愿直接和林见樊说“你别管”,话语上有些伤人,顾朝明希望林见樊能从他淡下来的语气中自己察觉。
或许这对林见樊来说太难察觉,林见樊依旧关心道:“怎么弄的?”
“我自己摔的。”顾朝明说。
撒谎不打草稿,顾朝明随口而出,摔倒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顾朝明不知道林见樊是真的信他还是听出他的假话没有戳穿。
林见樊接二连三地关心:“去医院看了吗?”
“看起来很疼。”
“要涂药吧。”
“………”
林见樊一脸看起来是真正关心的样子,顾朝明分辨不出他是讨好还是关心,但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像上次在医院一样。
上次在医院门外等待的是林见樊,现在关心他的也是林见樊。
母亲不要自己,不想呆在一起的父亲偏偏要留在自己身边。
现在他才是真正地被抛弃了。
不管林见樊是真实的关心还是虚假的讨好,顾朝明都愿意相信一次。
管他呢,是被林见樊欺骗也好,就这一次。
一次而已。
和上次一样,顾朝明听到林见樊在耳边不断地询问,顾朝明又听到“医院医生给他讲的那个笑话”,顾朝明笑起来,忍不住笑起来。
他还在工作,心底的笑意转为面对顾客礼貌的微笑。
林见樊还在身边紧盯着他肿起的眼睛。林见樊的目光天生温柔,不带任何杂质。
顾朝明给一位顾客结完帐,无意转头恰对上林见樊盯着他的温柔目光。
顾朝明从不是与他人对上视线后会退缩的人,他只会更进一步,然而林见樊并不是。
林见樊对上顾朝明的眼神第一反应是想要移开,却又担心顾朝明的伤。
犹豫间,林见樊听到顾朝明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朝明分辨不出林见樊对他是真实关心还是虚假讨好,林见樊也分辨不出顾朝明这句话中有多少玩笑多少认真。
林见樊自动将这句话归为百分百的认真,他一脸震惊又诧异的表情,慢慢回答:“……不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顾朝明笑着问。
后边这句玩笑的话足以证明前边那句话同样也是百分百的玩笑。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林见樊不知为何叹一口气。
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吧,顾朝明想,哪有人突然问喜不喜欢的。
“哈哈哈哈……”顾朝明笑笑,用手拍拍林见樊的手臂,“别当真,就开个玩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和岑西立玩就一定和岑西立一样?”
林见樊摇摇头,格外认真又正经地说:“没有,就算你和岑西立一样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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