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好像还要加东西,经常会有顾客加东西,顾朝明继续扫他的码。
没多久顾客提着两瓶新加的商品问:“这个是有打折吧?”
顾朝明边扫码边抬头一看。
是两瓶洗衣液!
顾朝明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是的。”顾朝明保持着营业微笑点头答道。
顾客走出超市顾朝明才忍不住笑出来,扶额道:“太糗了吧。”
林见樊哈哈大笑,顾朝明看向他:“你还笑。”
林见樊后退一小步,忙笑着挥手:“不笑了不笑了。”
答应不笑,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
对面广场孩童玩乐的声音飘过来,因为接连有顾客结账,顾朝明怕林见樊无聊,搬出凳子给他:“先坐着吧,我给他结账。”
林见樊坐在可以旋转的小圆凳上,脚点着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旋转,看着顾朝明的背影。
顾朝明围裙后边随意绑了个蝴蝶结,因为收银的动作蝴蝶结微微晃动。一坐一站,顾朝明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林见樊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顾朝明身后晃动的蝴蝶结。
蝴蝶结系得松散,深紫色的系带在眼前一晃一晃,林见樊的视线顺着顾朝明的背脊一路攀爬,爬到顾朝明的脖颈处停住。
顾朝明微微低着头,脖颈处骨头特别突出,如一座小山丘,跨越过那座小山丘,再往上就是顾朝明剃短的头发。
顾朝明两鬓的头发一直很短,不留长。林见樊记得他刚转来那会,顾朝明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露出后边剃短的头发。
顾朝明拿出零钱递给顾客,微微偏头看一眼林见樊,却发现林见樊正微仰着头,一双澄亮的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你刚路上是不是碰到西立了?”顾朝明问。
林见樊的视线从顾朝明剃短的头发上转移到脸上,在鼻腔里“嗯”了一声。
“他给你发信息了?”林见樊问。
顾朝明算是一点头,趁着没人转身走到冰柜前:“他刚刚和我说的,说在路上看到你。”
冰柜里排列有序地摆放着各种口味、大小各异的酸奶。顾朝明站在冰柜前,上下扫一眼,原本准备随手拿一瓶,想想还是问坐在凳子上的林见樊:“你想要哪个?”
林见樊用脚点地转过凳子,面对顾朝明。顾朝明想叫他过来挑选,林见樊却开口说:“上次那种就行。”
上次?顾朝明在脑海里快速翻找着以前的回忆,以酸奶和林见樊两个关键词开始搜寻。
最近一次给林见樊酸奶?好像是前几天跑操?还被苏炳那小子吐槽了。
他那时候在小卖部拿的是什么酸奶?顾朝明发现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当时好像就从学校小卖部冰柜里直接拿了一瓶,也没管这么多。
顾朝明:“………”
林见樊似看出顾朝明好像已然忘记他当时买的是什么酸奶,林见樊又说:“那就第二排最中间那盒。”
顾朝明按着林见樊的说法伸手拿出那盒酸奶,这次他留心了。
草莓味的,瓶身上画着一颗大大的饱满的草莓。
顾朝明拿出两瓶,扫完码转手一个抛物线扔给林见樊。
“谢谢。”林见樊伸手接住酸奶说。
“这本来就是你的奖品,不用说谢谢。”
顾朝明拧开酸奶盖,往前迈一小步,弯下身,笑着伸出酸奶瓶和林见樊握在手中的酸奶瓶碰杯。
“cheers。”顾朝明开玩笑地说。
顾朝明弯着腰对上他的眼眸。林见樊的眼眸慢慢带起笑意,嘴角勾起。顾朝明回应林见樊带笑的眼眸,也笑一下,随之起身,阳光从两人分离的缝隙中倾泄。
酸奶滑过喉咙,一种微甜又滑腻的气息,喉结耸动,顾朝明只喝了几口就拧紧瓶盖放在一边。
林见樊握着酸奶瓶,坐在旋转椅上的样子过于乖巧,他今天又正好穿着一件白色的厚毛衣,更衬得他皮肤白净,像一只躺在草原上晒太阳的绵羊。
超市的忙碌不定期,林见樊的酸奶还没喝完,又有人来结账。看顾朝明这么忙,林见樊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他时间,拧好瓶盖,站起身对顾朝明说:“你忙你的,我先走了,谢谢你的酸奶。”
这个顾客买的东西还挺多,占满收银台,顾朝明给别人结着帐,两手没空,叫住准备走的林见樊:“你等等。”
林见樊停住脚步,看着顾朝明将一件一件商品扫码结账。
送走那位顾客,林见樊还想开口问,顾朝明却并没和他说话,大步走到冰柜前,打开冰柜,冰柜的冷气溢出。
林见樊看着他,顾朝明俯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冰淇淋,走到收银台扫码,再拿个塑料袋装起来递给他。
林见樊被他这一系列操作弄得有些懵,没反应过来,手臂先下意识接过顾朝明递给他的冰淇淋。
“我没要这个……”林见樊说。
“我送你的。”顾朝明紧接着林见樊的话尾。
冰淇淋,甜品的替代品。
“干嘛送我冰淇淋?”林见樊晃晃手里喝了大半的酸奶,“不是给我酸奶了吗?”
“别问那么多了,我想给你你就拿着,你就当今日大放送。”
林见樊没接话,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顾朝明站在他面前说:“酸奶是给你猜中我名字意思的奖励。至于冰淇淋,你昨天也帮了我,算我谢谢你的。昨天本来没你事,是我扯着你的。我爸这人就是这样,你也见识过了,以后遇到他,别理他,不用顾及他的面子,也不用顾及我的面子。他这人油盐不进,厚脸皮,你直接绕道走,要是他死活缠着你,你就给我打电话。记住了啊,他抓着你你就甩手走人,别和以前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突然被骂傻子,林见樊抬眼看看顾朝明,顾朝明叮嘱完,正看着他。
林见樊对上顾朝明的眼睛点点头:“知道了,你以前说过。”
“我以前说过,你还不照样被他拦着了?”
林见樊一时无言以对,看着顾朝明泛着阳光的脸,问到:“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顾朝明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最终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他逃离不了顾涛,他只能回家。
顾朝明模糊地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见樊又问:“那你的第一步打算怎么走?”
顾朝明没有回答,他看向林见樊。林见樊的问题一击致命,一下戳到他的痛点。
无法逃离,第一步要怎么走。往后的生活被一团迷雾堵塞,看不清远方的路,乌鸦在叫,树叶在掉。
一切皆是荒凉,迷茫。
他也想逃离顾涛,想直接搬出去,可那起不到一点作用,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家。
他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最恰当的,他不知道。
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世故、能把一切处理好、能做出自己认为最好决定的人,他一直活在混沌之中,往前踏出的那一步是实地还是深渊,他不知道。
他没有准确的答案,所以对林见樊的问题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走一步看一步”。
第一步到底怎么踏出,该踏向哪?四处皆是雾,他没有答案。
他只回答:“不知道,总是会有路的。”
总是会有路的,顾朝明笑了一下,感觉自己这句用来哄骗林见樊、掩饰自己迷茫的话轻飘飘的。
林见樊问:“那你现在是打算留在家吗?”
顾朝明点点头。
家,自古以来一个代表着安全、庇护、港湾的词,现在却是暴力和危险的隐藏地。
不知何时就会来临的暴力,不知何时就会爆发的危险。
“那你爸?”林见樊问。
“你放心,他又不是每天在家,他以前经常不在家,十天有八天不在的。”
林见樊还是放不下心来:“你说你爸缠着我,我就给你打电话,那如果你有事,也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见樊抬手放在耳边,边说边做打电话的手势。
林见樊的声音干净,话语温暖,玻璃窗过滤掉阳光中的杂质,透到林见樊白色的毛衣上,将他整个笼罩。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眼睫扑闪,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干净单纯。
顾朝明忽然很想一把抱住他,抱住如此干净温暖的林见樊。
在顾朝明的世界里,抱住他好像他就属于自己。
顾朝明想起早晨走过桥上时,波光粼粼,碎金铺满河面,他的心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击。那个柔软的东西是林见樊的关心,是回家后会五分钟就发一条信息的坚持,是会让他有事就打电话的担心。
顾朝明勾起嘴唇说了声好,抬手揉揉被阳光笼罩得发光的林见樊的头。
手掌落在林见樊蓬松茂密的头顶,如同在阳光下晒过的毛毯。
林见樊并没有躲,嘴角噙着笑,微微低着头。顾朝明摸了几下收回手:“冰淇淋别化了,记得吃。”
林见樊点头,顾朝明又笑着说:“还有这么冷的天吃坏了肚子别找我啊,我只负责请客,后续不归我管。”
林见樊开玩笑:“后续你当然要管,我还等着讹你呢。”
“原来你这么恶毒?还想着讹我,那你别吃了,还给我。”
顾朝明假装来抢,林见樊反手把冰淇淋藏在身后:“都给我了,还带要回去的啊?”
“你刚刚不是不要吗?”
“谁说我不要了?”
顾朝明往前一步要来抢,林见樊退后一步,忙说:“我要,我要。”
顾朝明得逞地笑:“早点回去吧。”
林见樊提着冰淇淋和他招手:“那我走了。”
顾朝明点头。
感应门打开又合上,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看着林见樊跨过店门。
出门后,林见樊还转过身来和玻璃窗内的顾朝明挥手再见,笑容灿烂胜过满地阳光。
顾朝明看着他笑,看着林见樊的背影穿过马路,穿过热闹的广场,融进金色的阳光里。
第54章
劳累一天,顾朝明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听歌。
夏天燥热,而秋天金黄一片。清晨穿云的阳光是金黄色的,傍晚的黄昏是田野里麦草的暖黄,黄油一般铺散开来,将世界万物都包裹。
顾朝明喜欢这样的天气,耳机里流出温柔的曲调。
公交车窗外不断变化的街景中,阳光被高楼遮挡,隐没又释放,像顽皮的孩子在高楼、树影间玩耍。
公车缓缓载着顾朝明靠近那个家,尽管顾涛早上对他“示好”,顾朝明还是如往常一样希望公车开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顾涛不要在家。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顾涛假装的好意,那些好意如打碎的玻璃,让他棘手。
公车停站,顾朝明下车走进小区,传出麻将声的小卖部前成姨家的小孩正和小区里别的孩子玩耍。
“朝明哥哥。”成姨家的小孩叫他。
顾朝明笑笑。
走到自家楼层,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对门传出的隐约电视声,顾朝明没有听到其他声响。
顾涛没有在家?还是在睡觉?
楼下传来孩童的欢笑,顾朝明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往口袋里掏,只摸到几张零钱,并没有摸到钥匙,口袋里连一块铁质的东西都没有。
顾朝明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顾涛说的“钥匙只有一把你自己看着办”。
顾涛说完就去和麻将约会了,留他一个人。
早晨被顾涛给的一百块钱搅得也忘了没钥匙这件事直接提着甜点出门,现在被困在门外。
顾朝明站在门前,尝试抬手握住门把。
没办法,是锁上的。
顾朝明用力拍门,只拍门却没有叫喊。
不知道该叫顾涛什么,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父子之间的称呼,也许只是他单方面的没有,顾涛高兴时还是叫他朝明。
没有叫喊地拍了好一会门,无人应答,顾涛出去了。
顾涛一直行踪不定,他一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家仿佛只是他的停歇站,让他回来歇歇脚、拿钱的地方。
被关在门外,秋日的温柔也变得干燥,烧起顾朝明心中的闷火。
正是做晚饭的时候,隐约的电视声和饭菜香飘在空中,顾朝明进小区时的肚饿被烦躁填满。
望着紧锁的大门,顾朝明只想转身就走,他又不是没处去的小孩,他可以去苏炳家,只是顾涛回来没看到他,或者没钱了,肯定又会去学校将昨天的事重演一遍。
顾朝明压着心中燃烧的怒火,拿起手机准备拨号。他给顾涛打电话的次数少之又少,都是顾涛打给他。在苏炳家住的时候,通话记录里一排排红色的顾涛,顾朝明一个都没接。
那是恶魔的来电,要将他带回地狱。
恶魔把他带回来了,又把他锁在门外。
顾涛只是想牵扯住他,牵扯住这个他离婚后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来给他养老。
毕竟顾涛曾经说过:“人家都说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以后赚钱养老爸。”
顾朝明点开拨号页面,准备去迎接那一排排红色的未接来电。
页面一点开,一排排刺眼的红色中排在最上边的是顾朝明昨天更改的那两个字。
那两个字绕住顾朝明的目光,攀爬着绕进顾朝明的心脏,一点点压下他心中的烦闷。
昏黄的傍晚,破旧的小楼里,顾朝明看到那两个字,笑了一下,点下顾涛的电话。
漫长的拨号声,一声一声慢慢消耗掉顾朝明看到见樊两个字的缓和,一点点吞噬掉顾朝明的耐心,最终机械的女声替不接电话的顾涛表示抱歉。
“您拨打的电话……”
顾朝明没等她说完直接挂断,心中的闷火随着一声声拨号声早已燎原。
一腔闷火憋在心中,无处释放。
顾朝明劝自己不要生气,顾涛这样的人你应该早就习惯。难道你还期待他变好吗?你不应该为此而生气的,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吗?顾朝明忽然猛地明白自己生气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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