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晾了好一会儿的“柯丞”见两人终于看得到自己了,幽怨的视线这才缓和了些,但对陆聿扬的警惕分毫未减,她紧盯着陆聿扬的脸,听到两人的话,木然的脸上忽然浮现一阵惊慌,她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表现落到陆聿扬眼里,就是典型的不打自招。
“哦?是吗?”陆聿扬笑着在沙发上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可我还什么都没问。”
话刚出口,只见“柯丞”猛地一个转身,像只喝醉的野山鸡半身不遂地向阳台的方向一头扎去。阳台门开着,她逃跑的意图相当明显,可陆聿扬眼都没抬,反而悠哉游哉地摸出根烟向同样面不改色的徐青初晃了晃:“介意我抽根烟吗?”
“介意。”
徐青初刚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下一刻一道鬼影从颓然倒地的柯丞身上忽地飞出,以屁股着地的姿势从阳台那儿一路滑到了陆聿扬脚步。
四目相对,陆聿扬玩味一笑:“刘小姐,没想到你这么主动。”
陆聿扬可不认为徐青初这样的人会让怨灵出逃的事情第二次发生,他一进门就瞥见阳台门上挂着的法镜了,那玩意儿不仅给阳台安了扇无形的门,还能照出人死亡那一瞬间最狰狞可怖的模样,虽说对那些百年老鬼用处不大,但对刚死不久甚至还不愿意接受死亡现实的新鬼来说,瞅一眼都可能是天大的打击。
这位刘小姐显然被镜中的自己吓得不轻,他们什么劲儿都不用费,她那么一撞,就从柯丞身体里撞出来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你算计我!”刘小姐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徐青初。
徐青初把倒地昏迷的柯丞从地上捞起,抱上沙发,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主动。”
“我不管!你说了会依我的!”
依她?
哦吼,抱歉,貌似听到些不该听的。
陆聿扬自以为知趣地撇开眼,权当自己不存在。
可转头看到柯丞的那一刹那,他拿烟的手狠狠一抖。
对不起,他想了些不该想的……
徐青初翻过柯丞的手腕,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绷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一抬眼瞧见陆聿扬有些微妙的神色,他拧矿泉水瓶盖的动作顿了顿:“她是柳絮的粉丝,我答应带她去见柳絮。”
和道士,特别是徐青初这样的道士对上眼,即便再坦荡的人都会忍不住咽口唾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窥探了什么小秘密,更别说陆聿扬这样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家伙了。
只不过这家伙天生皮厚,脸不红心不跳的,自然而然扯开了话题:“柳絮?那个国际超模?有点印象,刘小姐,想见柳絮你自己去不是更容易吗?怎么还非要上小助理的身?”
“我上他身是为了救他!”刘小姐一双大眼睛死气沉沉,看着有些瘆人,却又带着明显的委屈,“而且,我靠近不了絮絮。”
“救他?靠近不了?这话怎么说?”嘴上说着,陆聿扬神态自若地抬手把徐青初凑到嘴边的冰矿泉水拿开,转而塞了一瓶拧开盖的常温矿泉水给他,“空腹喝冰的不好,伤胃。”
徐青初看着手上的矿泉水微微一愣,视线不自觉追着陆聿扬收回的五指,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不着声色地移开。他微垂眼帘,只觉被冰水冻得微凉的手指似乎被陆聿扬指尖的温度灼伤了,后知后觉的酥麻蔓延开来,浸润喉咙的水竟喝出了意外的滋味。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姓陆的。”
陆聿扬自然没注意到徐青初的小动作,他把指尖把玩的烟放回烟盒,便见刘小姐愤愤不平地瞪着他:“要不是我出手,那小子现在都不知成了谁的替死鬼了!当然了,我就是只鬼,没那铁血丹心,救他也是有目的的,絮絮那边有东西挡着,我要靠他才能靠近,而且徐先生也答应带我去见絮絮了!”
“你是刘小曼吗?”陆聿扬忽然问道。
刘小姐一阵愕然:“我们认识?”
陆聿扬笑着摇摇头:“我见过你的照片,就在今天。”
“开什么玩笑,我是个孤儿,也没有朋友,谁会留着我的……”话说到一半,刘小曼苍白的唇霎时僵住,半晌,她艰难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难言的苦笑,“是李奶奶啊。”
下班的时候,陆聿扬三人和简霄去了那家十字路口的香烛店,不过二十坪的小店铺夹在两家大众连锁品牌服装店中间,像极了超级法式大热狗中间夹着的细细火腿肠,多看两眼都觉得憋屈。
店主是位七八十岁的老妪,老伴儿去世多年,膝下无子女,靠着那间狭小的店铺和每月几百元的救济金过着拮据的日子,可她却每月挪出两百元给这家小店雇了个小时工。
小时工名叫刘小曼,半个月前死于一起恶劣的“刨根”事件。
店里角落的小灵堂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李奶奶的老伴儿,另一张是刘小曼。
刘小曼的照片是用像素很低的手机拍的,很模糊,但照片里专注雕刻的女孩儿却是那么鲜明,仿佛下一刻就会转向镜头露出甜甜的微笑。
刘小曼一点点敛去面上的苦笑,故作平静地看着陆聿扬:“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聿扬的视线忽然冷了下来:“老人家歇得早,天没黑就关门了。可一到夜间十一点到一点却会准时开门营业,是你守在店里吧,那款冥纸是经你手卖出去的,出了事你撇不清责任。”
“责任?”刘小曼从地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陆聿扬,“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这两个字,没想到死了却会找上门来,真是抱歉了,我负不起。”
“你确实负不起,但你没选择。若是像小助理这样被盯上枉死的人接连出现,就算地府审判过后把你放油锅炸个外酥里嫩,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陆聿扬跟着起身,一步步将身材娇小的刘小曼逼到了墙角,他的眼瞳黑而深,又刻意板起脸,有点吓人。
“我……我不……”刘小曼缩着脖子。
“你不怕是吗?那我不妨多说两句,给你留个底儿。在下头,包括鬼差们,最痛恨的就是害人精,特别是你这样把人害死的,他们的花样多得很,而且,你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无所顾忌,会变着法儿玩她!地狱十八层,拔舌、挖眼、刮骨……
刘小曼眼前快速掠过自己在十八层地狱轮过一遭的悲惨景象,霎时毛骨悚然,狠狠打了个寒战。
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陆聿扬凑过头附在刘小曼耳边,他刻意压低了嗓音,略带沙哑的声线多了三分蛊惑:“我知道,东西是你印的,也是你卖的,但红墨里掺的血不是你的,归根结底,你顶多算是被欺瞒的帮凶。”
刘小曼一愣,随即重重地点头:“他没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是谁?男人女人?有什么特征?”
“我不知道,是一个男……不对好像是女人,奇怪,我怎么想不起他的长相了?”刘小曼纳闷地紧皱眉头。
陆聿扬斜眼和徐青初对视一眼,见他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能帮我躲过鬼差,只要我把那些冥纸卖出去。”
陆聿扬:“还有剩吗?血。”
“有,他给了一小管,我只滴了几滴,剩下的在一个店里的小盒子里。”说完,刘小曼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能解决吗?”
解决是当然能解决,冥纸已经都买下来了,再拿到剩下的血让白无常顺藤摸瓜抓到那家伙应该不难。不过陆聿扬要处理的是郑昊轩的事,他还没有什么眉目。
见陆聿扬还是一脸严肃,刘小曼惴惴不安,连忙说:“我们那小破店白天就很冷清,更别说半夜来买东西了,冥纸印出来只卖出去一次。”
陆聿扬眼睛一亮:“14号?”
刘小曼垂眸想了想,点点头:“是那天。”
时间对上了!
“人还记得吗?”
刘小曼肯定地说:“女的,挺漂亮的。”
陆聿扬略一沉吟:“女人?还是,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刨根”,就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一种特制的类似小锤子的东西,猛击你的后脑,在你到地昏厥后进行抢劫。被刨根的人十有九死,能侥幸活下来的,也差不多成为了植物人,一般受害者多为独自行走的女性。
第12章
郑方平是社区医院的一名退休医生,今年六十八,有两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衣钵,大儿子在社区医院,小儿子的市立医院,两个都很孝顺。
老人家喜欢弄花逗鸟,晚年生活过得很惬意,职业原因加上心态好,身体一直都很健康,看上去不过六十出头的模样,精神得很。
可是,一个月前小儿子忽然消失了,虽然第一时间报了警,但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等到儿子的消息,郑方平和老伴儿急白了头,担忧日益加深。
郑方平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的妻子,觉得再这样下去,别说希望日渐渺茫,就是他们夫妻都快要被逼疯了。他拍拍床边坐着的大儿子郑世轩,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郑世轩小心翼翼地向后推了推椅子,跟着父亲走出了卧室,关上门还不忘放轻声音:“爸,怎么了?”
郑方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场意外把他板直的腰压弯了,整个人沉浸在连日来的担忧和与日俱增的绝望之中,再没了往日的精神,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再去警局一趟,问问有没有什么进展,你妈醒了就劝她吃点东西,喝碗粥也好。”
“爸,要不我去吧?您也去躺会儿。”郑世轩担心地看着满脸倦容的父亲,心中深知,就是有了消息,恐怕也只会是坏消息,他怕父亲第一个听到,承受不住。
郑方平摇摇头:“躺也睡不着,我亲自去才安心,放心,我撑得住。”说话间牙齿摩擦到口腔里的几颗小水泡,针扎似的刺疼。他拿起桌上凉透的搪瓷杯子,看了眼里面漂浮的茶叶,仰头喝了好几大口,缓过心下那阵不安,向郑世轩摆摆手:“我问问就回来。”
***
陆聿扬今天休息,由着PIO就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正式职员,整个部门就跟着一起休了,不过他还是约了简霄午饭后去论坛上的地址走一趟,毕竟这件事不尽快解决,不知道还会牵连出多少麻烦来。
陆聿扬猜测,血应该是对方在那人刚死的那阵子偷来的,那会儿正好是阴阳交接,这血印出来的手机才能落入活人手中。陆聿扬摸不透对方做这事的目的,但能让刘小曼轻易躲过鬼差,不会是省油的灯。
回过神来,陆聿扬捏了捏掌心的硬币,把它随手塞进兜里,转而摸出钥匙。
因为家里多了两只偏爱食人间烟火的麒麟大人,陆聿扬的三餐没法从简了,他一早去菜市才回来。
钥匙刚插进锁孔,徐青初家的门先一步开了,出来的人是柯丞,鬼上身的后遗症加上割腕失血,他脸色还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
“徐道……徐影帝今天有安排吗?”陆聿扬偏头往门后头望了望,他其实是想问徐道长现在起床了没的。
昨天晚上他盘问完刘小曼,转身坐回沙发上正要和徐青初探讨两句,没想到他一直以为在凝神细思的徐青初其实早就睡着了。
他略低着头,腰挺得倍儿直,双手虚握成拳搭在腿上,凑近一瞧,眼睛虽然闭着,但神情完全没有丝毫破绽,若不是他呼吸绵长,加上陆聿扬盯着他看了好半天都没反应,根本想不到他睡得还挺沉的。
看他这样,陆聿扬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理解徐影帝拍戏刚回来精神不济,但怎么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两眼一闭就睡着吧?该不会徐道长那份本职工作太过吃香,才忙得没空睡觉?
不管怎么说,从侧面看着徐青初长得逆天的睫毛,陆聿扬实在是伸不出拍醒他的那只手,反正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了:这玩意儿冬天能盛雪吗?
柯丞愣愣地看着陆聿扬,好半天才想起这位曾有一面之缘的邻居先生,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陆先生,哥今天没有安排,正在书房看书,你找他有事吗?”
说话间,柯丞面上的笑容倏尔一狞,陆聿扬不着声色地挑挑眉,从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颗橘子,隔空抛给他:“刘小姐,这橘子挺甜,尝尝?”
“柯丞”手忙脚乱地接住橘子,阴沉着脸,幽幽地说:“是他自己说要报答我救命之恩,主动献身的。”
话刚说完,柯丞表情又是一变,他呆愣愣地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是我说的,这是刘小姐的遗愿,我想帮点忙。”
“你不怕她耗尽你的阳寿,彻底鸠占鹊巢?”
柯丞摇摇头:“她要做早做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陆聿扬挺意外,还以为是个傻白甜,看来不是,毕竟混迹娱乐圈的,多少还有点脑子,而且徐青初的本职似乎没瞒着他,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见陆聿扬没再说什么,柯丞指了指身后未关的门:“我得走了,你要进去找他吗?”
陆聿扬想了想,低头看了眼手上提着的从菜市场买回的菜,笑着说:“算了,也没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等到最后一道鱼头豆腐汤出锅之后,陆聿扬还是忍不住敲开了隔壁的门。
门打开,刚和开门人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脸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一张蚕丝面膜,陆聿扬的下巴登时就松了。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竟然在敷面膜!他还公然顶着面膜来开门!
相对于陆聿扬的一脸震惊,徐青初的表现十分淡定,他从容不迫地揭下脸上的蚕丝面膜:“最近皮肤有点干,柯丞推荐的,补水。”
“……哦。”
靠脸吃饭,理解理解……但TM就是瘆得慌。
看着眼前这位外表凌厉,眼神却很无害的男人,素来心思坦荡的徐道长,忽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煎熬感,不过也是,心里藏了点什么,确实坦荡不起来。他面色无波,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问道:“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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