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吗,就问你丢人吗。
这是要给人表演平地摔吗。
许琛在心里疯狂自嘲,面上表情倒是依旧淡淡。他稳住身形继续往前,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不料下一瞬,空气中传来微微的震颤。
有人低着声音喊他:“许琛。”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
十分钟后。
当许琛站在药品专区的货架前,肩膀距离季斐的肩膀只有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时,他脑子还没回过劲来,有些呆滞的沉默着。
不是,怎么就一起在这买药了呢。
投资人对麾下小炮灰这么尽职尽责的么?
季斐正在选东西。
他低着头,鼻梁很高,头发背着整齐梳向脑后,眉头微微蹙起,是安静又专注地样子。白织灯的冷光落在他头顶,像是揉了一层淡淡的釉光。
许琛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季总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
季斐指尖有稍纵即逝的滞顿。
“在附近有点事。”
不过很显然他并不想多提,将选好的绷带放进提篮中后偏头看过来:“身上有受伤的地方吗?”
许琛下意识就答:“.......没有。”
季斐目光静静的,半晌,转头拿起货架上的红色药油:“算了,那就都买。”
“........?”
之后的付账环节,许琛也没能抢过主动权。
他如今动作迟缓,手才刚摸到钱包,季斐的黑卡就已经递了出去。
许琛看着眼前满满当当一袋子的药,忽然萌生了一种“被金主包养”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在季斐说出“去我车上”这四个字的时候,成功变成了惊吓。
许琛扬着手就要拒绝:“季总,不用......”
然而麻烦两个字还没出口,话语就戛然而止。
—— 季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缓又不容抗拒的力度。
许琛:“!”
分明是微凉的触感,他却觉得接触的地方烧得发烫,一瞬间头皮发炸就想要抽回来,却被不动声色地握得更紧。
“别闹,你的手需要立刻包扎。”
“去我车上还是去你那里,选一个。”
闹......?
靠。日。我他妈.......
我两个都不选!
许琛大脑彻底当机,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尽管很崩溃,但他却好像不得不被迫承认——曾经的小学弟季斐在分别的八年时光里迅速成长,彻底变了个模样。
无论是带着凌厉气势的眉目,还是周身骄傲矜贵的气度,都在明白地强调着一个事实。
他与对方之间的相处模式,发生了翻转。
有。点。微。妙。
像有猫爪子挠着那样。
许琛半天也没说话,季斐看着他被磨得发红的手掌,整个人挟着夜风的气息压过来,突然说道:“你好像很怕我?”
嗓音沉沉,尾音上挑,云淡风轻的。
“我干嘛怕你。”
许琛哪里受得了季斐这样激他,头一昏,便呛声说道:“我是在想哪里比较方便而已。”
季斐“哦”了一声:“所以是哪里比较方便?”
操。被绕进去了。
许琛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掌,依旧挣脱未遂,半晌才小声逼逼道:“还是去我那吧,地方大点……”
闻言,季斐轻轻地笑道:“行。”
“你笑什么。” 骨子里还是大少爷的许琛觉得实在有点抹不开面,一时便也忘了称呼。
“想笑就笑了。” 季斐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嗓音轻哑:“走吧,抓紧点时间,我明早八点还有会。”
掏房卡的时候,许琛破天荒的特别紧张。
他拼命地回忆着今早出门的时候,换下的衣服有没有好好收好,会不会出现一开门就看见几条内裤的惨烈场面。
“咔嚓”一声,门开了。
许琛脑子一空,当即反手用手指抵住季斐的胸口,自己直起身体挡着门缝,飞快地往里看。
被子,安全。
衣柜,安全。
也没有内裤,特别安全。
许琛满意地挑了挑眉,转过身来一脸云淡风轻地推开门:“请进。”
“一起进。” 季斐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极为自然地握着许琛的手指,把他拉了进去。
房门“嗡”地一声锁上。
剧组分配的单人间不算太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和一张小桌子。
季斐把许琛按在沙发上,又调好台灯,拖来桌边的转椅,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是怎么伤的?” 他把袖口往上挽了两下,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
这一套动作下来太过流畅,等到许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受伤的手已经放在了季斐的大腿上。
艹。
许琛呛了一下才说话:“不小心摔的。”
为了让这鬼话更有说服力,他继续胡扯:“天太黑了,没看见台阶就摔了。”
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季斐用镊子沾着酒精一点点地在为伤口消毒,卡进掌心的碎石细屑太多,在灯光下很是狰狞。
酒精的灼热感刺痛着许琛的掌心,又似乎连着血管蔓延到了全身。他有些坐立难安。
季斐在这时才突然开了口:“是吗?”
许琛讪讪地“嗯”一声。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出乎意料的,季斐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消毒抹药一气呵成,他利落地剪断绷带,在末端打了个小结:“好了。”
许琛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仔细看看,腰腹连着手臂就一阵抽疼。
“操。” 他一下没忍住。
“我就知道。” 季斐眉头拧起,倾着身子靠过来:“还伤着哪里了?”
又是那阵好闻的木调浅香,许琛不动声色地往后靠,直到背抵上沙发才罢手:“真没有。我刚就是随便喊喊,喊着玩。”
男人的脸面必须保住,挨打这种事不能说。
可谁料季斐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没接话,左手直接覆上了宽大的校服衣摆,隔着一层布料贴在许琛的腰侧,正微挑着眉梢看他。
像被火炭滚了一下,许琛冷不防一凛,肌肉紧紧绷住,吓得差点当场离世。他赶忙用那只尚健在的手按住季斐:“你、干嘛啊?”
“眼见为真。”
季斐薄薄的眼皮抬了一下,虽然没有再进一步动作,但手却没收回去:“你走路的时候,很明显姿势不对。”
两人敌不动我不动地僵持了几分钟,鼻息交叠相缠,他这厢心虚尴尬,对方却大大方方。
最终许琛选择了投降。
“.......” 行吧行吧。
他突然就有点自暴自弃式的想通了——
左右背上的伤口他自己也顾不着,免费苦劳力,不用白不用。
许琛抬手直接将自己的上衣脱了:“腰上和背上可能也有点扭伤,其实我是滚下楼梯来着。”
季斐却接不了话。
他的心跳声砰砰冲突着耳膜,本来随意搭在椅背上的也手克不住地收紧。
—— 除了大片的淤青之外,腰窝上竟然纹着一只墨色的飞燕,沿着腹肌的沟壑和延伸的人鱼线,没入深处的阴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季同学总有办法把琛哥吃得死死的。回忆杀会有的,据我推测,大概就是下章吧:)
最近拿到了季总的西装人设图!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我微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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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昏昏浅浅的暖黄色灯光给许琛打上一层阴影,将他劲瘦流畅的肌肉线条显得尤其漂亮。配上那只精致展翅的飞燕,不羁又鲜活。
每一下轻微的动作,都勾人的要命。
但他本人则对此毫无知觉。
“这也太他妈丑了。” 许琛看自己腹部的淤青很是不满,侧着身子在桌上随便挑了个药膏。
正准备拧开盖子之际,手背上却蓦地一重。
季斐突然抬手,覆上了他的右手。
对方手掌大而宽,骨节明显,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掌心干燥微凉。像猛地被静电刺中,许琛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季斐却先开了腔。
喉头有些发紧:“我来吧,你躺下。”
他手心轻轻地朝里握了握,极其自然地从许琛手里接过药膏,又取了一根棉签,向前扬了扬下巴示意躺下。
季斐的眉眼锐利,五官深邃,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带着天然的冷感与疏离。但此时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由,像夹杂着暗涌的炙热岩浆,深不见底,无声却专注。
许琛在其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像一片羽毛直直坠进了深渊。
然后,他“哦”得一声就乖乖躺下了。
让别人帮忙上药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你明明很清楚地知道对方要干嘛,身体却控制不住的紧张。最致命的是,对方动作越是小心细致致,你他妈就越紧张!
转椅的高度和沙发有些不匹配,季斐干脆撤了椅子,单膝跪在地上。清凉的药膏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淤青又酸又胀又麻又痒,明明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许琛还是在第一时间惊得弯起了腰。
“我弄疼你了?” 季斐立刻移开棉签,一边眉梢微微挑起,神色是有不作伪的关切。
“........不是。” 许琛僵直身子躺了回去,脸颊有些莫名其妙发烫:“你动作太轻了,跟.....挠痒痒似的,这谁受的了。”
季斐轻笑了声:“行,那我用力点。”
我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好他妈……别捏。
许琛果断选择了闭嘴,憋着劲看天看地看空气。刚涂上的药膏已经开始见效,肚子有些微微发热,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火警器,恍惚间出了神。
太奇怪了.......
季斐今晚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不符合常理了。投资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替十八线上药,这事说出去都会被人嘲笑脑袋有坑。
难道是梦游?
神经,谁会开车梦游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
他该不会是记起自己了吧?
不不不,更不可能。
当初.......狠话是自己撂的,这人之后一声不吭出国,不就是为了避开自己么。
许琛在心里和小人争来争去吵来吵去个没完,直到季斐拍了拍他肩膀,才艰难拽回神思。
“什么?”
季斐:“翻面看看。”
背上的伤痕比正面来得更严重,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被硬物压划出来的擦伤刮痕。不同于病弱不见光的苍白,许琛的皮肤是很健康的白皙,却更显得此时的大片青紫触目惊心。
棉签落在突起肩胛骨上,有些硬邦邦的低哑声音从上方传来:“都伤成这样了,还要硬撑。”
“我又看不见。” 许琛把头埋进臂弯趴里,瓮声瓮气地说:“小事。”
“这不算小事。”季斐说。
许琛从来不是一个婆妈扭捏的人,最受不了唧唧歪歪脑补太多。人就在身后,他忽然就有点憋不住了,跟心里有一百只猴上蹿下跳似的。
他想问季斐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了。
还是说,他对待每一个陌生人,都是这样温柔又周全的礼数?
好!说干就干。
许壮士揭竿而起,一拍沙发背猛地支起手肘,半扭着身子向后看:“我说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后悔了。
季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膝盖压在沙发的边缘,正微微弯下腰。他显然没料到许琛的动作,拿着棉签的手一滞:“嗯?”
耳朵热得像在烧,耳畔清浅的鼻息直接把许琛要说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还是不敢。
怕这句话一出口,连这种表面和平的假象都不再有了。
他偏偏头,装模作样地又趴了回去:“我是想说——”
“哦,对,你家猫怎么样了?”
季斐的回答慢了一拍:“.......挺好。只是家庭医生说该减肥了。”
“确实。” 许琛闷闷笑了声:“那我之前送的逗猫棒还正好有点用处。”
“它挺喜欢的。”
“坨坨喜欢就好。”
季斐低笑:“它叫小小。”
“.......?”
笑声果然是感染人的事物,好听的笑声尤甚。许琛头压在手臂上跟着一起笑,止都止不住。他回想起那只堆在沙发上一大滩的橘猫,闭着眼睛调侃一句:“真他妈小。”
外面星光点点的凌晨,黑夜像雾又像潮,街道里偶尔传来汽车低低的轰鸣声,许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就这么趴在沙发上,轻缓地吐出悠长温热的气息。
季斐替他盖上薄薄的毛毯,抵住沙发扶手靠坐下来。他的视线从毛茸茸的栗子头划过,经过浓黑修长的眉,高耸精致的鼻梁,最后停在随呼吸偶尔开合的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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