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眼,便撞见宽大病号服露出的锁骨上,斑斑点点,像是沾染了粉色的颜料。
他垂下眼皮,为降低高度不再对视镜面,把两条长腿伸直。
于是蓝白条纹的裤管里,又伸出两节脚踝。骨感而美的线条上,有淡淡几条伤疤。伤疤上,是微红的牙印。
耳垂不意间便烧起来。
戚砚只能下意识发散思维,暗叹这回进考场的模式诡异。
大概过去二十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广播。
只有空荡荡的病房,和勒紧的束缚带。
手臂在发紧。
他承认,现在自己由内而外全是紧绷着的。毕竟这场考试,连书名都没给。
关于话少的考试,他其实遇见过。
一年半之前,欧洲某个不知名的农场,爆发着不知名的瘟疫。
成百的考生和NPC被空降进去。
没有关键词、时限、加减分项目,甚至连题目也只字不提。
唯一的,是入场瞬间,系统冷声念出的书名:《黎明》。
毫无头绪的考生,在缺水少粮后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先是耳后和手臂上生出小而红的湿疹,紧跟着是背脊、胸膛、大腿,直至遍布全身。
它们没有凸起或凹陷,却自深处散发着
痒。
戚砚见过一个人活活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凝视着泉水般的血流,脸上居然挂着舒心的笑容。
当然,他也不能幸免。
刚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必须用水泡半小时,才能出去继续找题目。
到后来,红色斑点出现在锁骨上时,他让人把自己的两只手捆上了。
那人正巧是秦墨。
他当时闭着眼依在酒窖的沙发上,是除戚砚外,方圆二十米唯一体肤完整的人。
那时候,至少戚砚很讨厌这家伙。
他拎着条粗糙的麻绳,自觉坐到秦墨身旁,两只手腕并拢伸过去,手指勾着绳索。“喂,帮个忙。”
对方深吸口气,掀开眼皮,直直望着他的眼底。浑身上下写着烦躁:“没用,自己忍着。”
“……”戚砚想把他掐死,可惜体能消耗殆尽,只能把绳子搭在自己腕上,张嘴咬上。
缠上一股后,也不知道秦墨哪根筋搭错,两只大手把他拉近,黑着脸把他捆了。
后来,戚砚用这两只被束缚的手,搞来几瓶注射液。
先给秦墨推一针,才扎进自己大腿。
蓝色液体进入血管时,异物刺激地痛觉使他意识模糊,连拔针的力气也不剩下。
最后,身体倒入一个温暖的地方,才迷迷糊糊喘口气。
也就是那时候,系统广播提示响起。
考试结束。
或许,题目是想尽办法活下去。
活下去,才是黎明。
……
戚砚抿着嘴,回忆如同大雾般溃散。
这次不同,他想。
因为……
视线触及,是束缚带。
他竟然解不开。
这只能说明,这场考试,完全限制了考生的自身参数。
换个说法,也就是,他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病人。
那其他人呢?
他们也在这家医院吗?
戚砚微微转动手腕,侧目去看乌云。或者说他观望的,其实是即将来临的暴雨。
……
这幅躯壳极其虚弱,一整天只是干坐着,都像是被抽空棉絮的布娃娃。
大雨倾盆而下。
硕大的雨珠碎在玻璃窗上,发出密密麻麻的闷响。
戚砚依旧强行让自己清醒,相反的,他的脑袋像被灌了铅,沉重地抬不起来,耳骨膜边的雨声忽大忽小,有时候还能听见一些杂音。
疼。
说不出是哪里,好像遍布全身,有仿佛无迹可寻。
该死的替换参数,角色八成正巧患有精神疾病。
还是说……
“这是精神病院?”
门是在这时候被撞开的。
“咚!!!”的一声,几个人性混乱着跌进病房。
戚砚根本没力气抬头,只能听见谩骂声
:“艹!还他妈敢打人?!”
“明天不给药,保准你跪地上求老子!”
“日,衣服都被扯破了!”
“走吧走吧,看见他们就烦。”
“床上那位呢?不解开啊?”
“解开等着被打吗?勒截肢活该。”
“也对,绑两天就听话了。”
门“嘭!”地被摔上。
唯一被留下的人慢慢靠近,走到他的床尾处停了下来。
暴雨声吵着戚砚本来就不太清醒的头脑,他好像忘记了,要怎么抬头。
那人的病号服两侧,拳紧握。
“你……”戚砚费力张嘴。
却忽然被人捉住手腕。
宽大的肩膀遮住白炽灯刺目的光,可胸口处依旧有什么事物,星星般闪烁。
束缚带让力道活生生拉松开,破皮的手腕被指腹轻轻摩擦。
戚砚好不容易才看清。
眼前红色的字母。
QM。
“秦墨……”
“嗯,在这儿呢。”来人仿佛僵硬片刻,才解开他的束缚,又用手臂重新困住。
戚砚微微勾着嘴角,话语声透过窗外的暴雨:“怎么一副我得了绝症的样子?”
病号服满是消毒水的味道,他感觉有只手伸进自己柔软的黑发。
“白血病男主?还是癌——”
后脑的手指下滑,轻握住脖颈,低头埋进肩窝。
“嗯!”
齿尖嵌入皮肤,啃咬撕磨。
“戚砚。”温热的气息刺激着毛孔。“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秦墨低下眼睫,望着自己的杰作唇角上扬:“跟我一起走吧。”
染湿的皮肤暴露于空气中,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凉意,或者说是因为这句话,戚砚的后脊微微颤抖。
“你、你开了自动模式?”他没力气扯回衣领,半个肩膀还能感受到凉意。
“啧,没。”秦墨捧起他的面颊,两人终于对视。
“没睡好吗?”戚砚的目光流转,只被对方眼下的青黑吸引去。
“嗯,想和你私奔,不小心失眠了几天。”手指故意捏着两边本来就没多少的肉。
他才对上那漆黑的眸子,无奈:“等考完试,就跟你走。”
“可是我等的有些急。”
戚砚听得发怔,“……我尽量快点儿。”
病号服又被往下扯,整个肩头褪去遮挡,一览无余。
“喂,别闹。”他想伸手拦,可惜四肢几乎不停使唤。
“唔!”只能任由皮肤被寸寸侵占。
似乎只是一瞬间,戚砚咬着嘴唇的牙齿倏然松开,喉咙挤出破碎的声音:“嗯……”
对于这种陌生腔调的喘息,他的脑袋无不留着些印象。
不,或许说,这种刺激性的片段,他无比熟悉。
“嗯…啊……”因为一心思考,戚砚没有分神再去阻止嗓音。
怎么这么迟钝呢?
他无力的手腕被秦墨挂在肩上,红痕下已经有些青紫。——至少被捆了三天。
“啊……”视线移开,恰巧与镜面相遇。哪有医院,会把镜子挂在床尾处的?
“看清楚。”秦墨的手滑进宽松的上衣,“镜子里的你。”
“什、什么……”
“看清楚。”指腹恶劣地划过胸口,惹得他眼角绯红。
镜子,束缚带,手腕……
医生,药物……
“疯…人院……”
戚砚颤抖着,左手无力地从秦墨的肩头滑落。
……
这貌似是被那群医生捆在床上的第四天。
他有病。
每天晚上记忆都会自动倒退至入场前。
第一天,甚至连自己是谁也记不清楚。险些把一个医生的胳膊拧断后,就被一群人绑在这里。
更不用说秦墨了。
他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
“离我远点儿。”这是第一句话。
“艹!你他妈离我远点儿!”第二句。
秦墨哪能受得住戚砚把自己当陌生人,当即就把人按住,把第三句变成:“哈啊……你……离我……”
“还不认识我?”
“不…不认识……”
“现在呢?”
“啊……”
“那晚穿着校服说要在上面,今天说不认识我?”
把人整个儿弄地瘫在床上,从头到脚“重新熟悉”一遍。
戚砚最后才喊出来:“秦…秦墨……”
可第二天,依旧是冷着张脸问:“你是谁?”
秦墨真心想再欺负他一回。
可惜中间就看见戚砚额角冒着冷汗,一双渗着泪水的眼望着他。
“你……别皱眉……我心里难受……”
“好啊……”秦墨吻去滑落的泪珠。
“你喊我的名字,我就不皱眉了。”
“……”戚砚深深望着他,似乎想把人刻入眼瞳。
想不起。
“……没关系。”
蓝白条纹的棉衫上,唯一的艳红。
“QM……”
“……”
“秦、墨……”
“嗯,我在。”
这是第四天。
“嗯……秦墨……你别……”
“别怎样?”
“我不是……刚刚……啊……”就喊了名字的嘛。
“诶呦,不愧是小状元,厉害厉害。”秦墨应付着,嘴唇又去吻锁骨。
“别、闹了……”
“我哪敢?”锁骨被咬出颜色新鲜的痕迹。“万一又让我滚,说不认识我怎么办?”
“我、不是……故意……”
“嗯,说的也是。”
秦墨终于老实下来,欣赏着气喘吁吁的人,说:“没关系,我比较大气。”
手指离开戚砚精瘦的腰,触碰嘴唇。“亲一个,就原谅你。”
恍惚间,戚砚记起,前三天每个晚上,这家伙都会轻手轻脚爬上床,抱住他。
嗓音里满是疲惫:“跟我一起走吧,去哪里都好。”
他甚至没思考,自己送了过去。
唇舌相接,温柔又仔细。
可惜没攒多少力气,吮两下就把头倚在秦墨肩上,耳后连着脖颈烧起来。
结果又被“大气”的秦先生捉住重头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趴~
第50章 角色
·
[滴——]
[下面宣布考题:请填写以下内容。]
[1.请填写患者病状( )]
药效褪去时,窗外的暴雨依旧没完没了。
戚砚活动完手腕,拎起床旁桌上的花瓶,侧身立在病房门边。
他刚刚让秦墨按床头的呼叫铃,那家伙直接把按钮砸了。
现在床头上还向外吊着两根冒火星的彩色电线头。
“怎么,想砸考场?”
“嗯哼。”秦墨倚坐在床旁桌上,毫不避讳。
“怎么又是这间?!毙了天了!”病房外,走廊把回音处理成3D循环。
“和那个疯子一个德行,不愧都在重症区。”
“这回绑紧点儿,看他还能够得着呼叫铃?”
“要我说,就该用链子拴上,那小子长得还不错哈哈哈哈!”
戚砚听着,表情几乎没变,只是数着脚步,扬起花瓶。
脚步声按时停在房门前,“吱呀。”
男人进门,手还没松开门把手,就感到面前有阵风。
“啊!”额头被掰过去,撞击着膝盖骨。男人几乎是当场昏过去的,可那人还不罢休,眉目露出些狠戾。拳拳冲着要害。
“艹!谁——”另一人刚进房门,也被拉过去。
“等、等一下!”戚砚缓过神,才发现秦墨几乎是想把人弄死。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单方面施暴。
“秦墨。”他只得扯住那人的衣角,声音说不清的有些软。
秦墨是在听见名字的瞬间停手的,转脸便跌进那比风暴还混乱的眼中。
“可以了。”那双眼躲闪着,又忍不住看他。“再打,就问不出东西了。”
“嗯。”他险些忘了,自己也是NPC。可听见有人提戚砚……他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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