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他们都起来吗?”陆戎给陈美花扎好了头发,问道。
林暮想了想,他吃完最后一口蛋,把碗放进水槽洗了,说:“不等了,我群里留个言,就说我们先过去,让他们自己过来。”
陆戎要带着美美,趁现在奶奶心情好去有机牧场也能轻松点,要不然等半天,谁知道过程中陈美花会不会突然情绪失控。
美美换了件碎花小裙子,戴着遮阳帽和一只小挎包,包里被陆戎放了一根牵引绳。
陈美花拉住林暮的手:“我们要去看小兔子吗?”
“要啊。”林暮笑,他走在前面,酷暑的清晨太阳并不浓烈,再加上路两边的竹林,绿荫清风非常凉爽。
陆戎在看地图手册,昨晚其实几个人就做过去有机牧场的攻略,所以除了远一点外,地方并不难找。
林暮和陈美花走走停停,奶奶大概是无聊,中程还唱起了歌,一开始林暮没听懂她在唱什么,等唱到一半他才听出来是《骑在银龙的背上》。
陆戎似乎并不意外:“她会四国语言,广东话也很不错。”
“……”林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生病后还能记得吗?”
陆戎摇了摇头:“好像只有唱歌的时候才记得。”
陈美花的歌声并没有非常苍老的感觉,她唱到高潮部分的时候甚至还挥起了手,林暮依稀记得那首歌里的歌词,也跟着哼哼旋律。
一老一少合唱了好几首,当中甚至换了张碟,不过美美大多唱的还是老歌,后期邓丽君的出场频率明显高了不少。
等她唱到《美酒加咖啡》的时候,林暮实在是跟不上了。
“她没生病前就爱唱歌。”陆戎突然道。
林暮好奇道:“那时候你多大?”
陆尧:“五六岁吧,小学那时候。”他回忆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带了些笑意,“她给家里的狗取名叫yuki,日语里雪的意思,那是只白狗,冬天家里生炉子,yuki就趴在炉子边上,她把我抱怀里,唱歌、讲故事,哄我睡觉。”
林暮安静地听着,陈美花的精力很好,一个人跑到了前面去,她腰间系上了牵引绳,歌声传的很远。
陆戎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她健康的,好的样子我一直都记得,要是有选择,她也一定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林暮没说话,他的手被陆戎握着,两人就这么牵手走了一段路,陈美花终于唱累了。
陆戎开了瓶水,弯下腰来递给奶奶,陈美花扬起脑袋问他:“美美唱的好听吗?”
陆戎点头:“好听的。”
陈美花于是笑了起来,她突然说:“铮年也说好听。”
陆铮年是陆戎爷爷的名字,陆戎并没有多惊讶,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陈美花喝完水,又高高兴兴地跑到了前面去。
“她忘了我也不会忘了我爷爷。”陆戎看着林暮,他突然正正经经地说,“我要是老了,万一也得了阿兹海默症,我也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林暮想笑,又忍不住皱起了眉,他轻轻踢了陆戎一脚,“呸呸呸”了三声,“你不会生病的,别乌鸦嘴!”
第一个看到林暮群里留言的是蒋天河,他居然是最早起的,边刷牙边去敲了一遍三楼的门,路过曹湛门口时还故意吼了一句“起床了!傻了吧唧!”
孙海顶着一头鸡窝,睡眼朦胧地打哈欠:“林暮他们已经去了?”
蒋天河在打电话,林暮的手机还没接通,他命令孙海:“你去帮小鹭鸟的忙。”
孙海有气无力地点头,敲开了许一鹭的房门。
蒋天河含着牙刷,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林暮那边终于通了。
“喂?”蒋天河的嗓门中气十足,“你们到哪儿了?”
林暮:“我们已经快到了。”
蒋天河一嘴的泡沫差点喷出来:“你们这是赶场子呢!这么急的?!”
林暮:“你嘴里含什么了,说话不清不楚的。”
蒋天河翻了个白眼:“我在刷牙!”
他刚说完,就看到安锦城一副已经收拾好了的样子从房间里出来,沉鱼落雁般的美少年满脸嫌弃地看着他:“别边刷牙边说话,脏死了。”
蒋天河:“……”
许一鹭其实也起得挺早,他在行李箱里面翻东西,回忆着宋文娟帮他几套衣服是怎么放的,结果总觉得似乎弄乱了哪儿,越翻越找不到。
孙海拖长了声音喊他“小鹭鸟”,许一鹭下意识回头“哎”了一声。
“找不到衣服啦?”孙海蹲到他旁边,“哥哥来帮你。”
许一鹭松了口气,赶忙说:“蓝色T恤那套,我妈放一个行李袋里的。”
孙海眼有花:“怎么好几件蓝色?”
“……”许一鹭这点倒是没想到。
孙海干脆把几套都拿了出来,选了一套自己觉得最帅的,给许一鹭搭配上:“伸手。”
他原本还挺困,这么一忙活反倒是清醒了,许一鹭看着就瘦瘦小小,孙海就跟照顾洋娃娃似的。
许一鹭乖乖伸起胳膊,孙海把衣服给他套上。
“裤子我自己穿吧……”许一鹭小声嘀咕着。
孙海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直接抬起他腿,给他把裤子也穿了进去。
许一鹭有些尴尬地坐着。
孙海认真地给他整理了一遍刚因为穿衣服弄乱的发型,非常满意道:“完美,帅呆了!”
第五十七章 白日光(二)
林朝起来的时候,李子和莫晓晓已经在饭厅里吃蒸蛋了,当冷月亮似的学姐从楼梯上跟仙子下凡一样飘下来时,两个学妹吃蛋的姿势都变矜持了不少。
林朝跟普通人交流时都会带个手写板子。
【早上好。】她的字很漂亮,却不是那种秀气的笔法,【睡得好么?】
学妹们起初对她是有着两百米厚得滤镜的,毕竟头衔太多,人又一副谪仙样子,身边大多数人对林朝都是尊敬有余,亲昵不足。
只不过这滤镜戴一两天差不多就都碎光了。
林朝因为从小学围棋的原因,整个人都没什么人间烟火味,倒不是说真的有多高冷,而是与普通人之间总有些格格不入,再加上身体原因,这“格格不入”一下子就成了更加具象化的东西,将她与外界鲜明分隔。
李子最初发现林朝有些不同是在第一次讨论追星的时候。
他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只要接触点娱乐化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那么几个“爱豆”,所以当林朝问“爱豆”是什么的时候,李子虽然觉得奇怪,却也耐心解释了一遍。
【偶像?】林朝认真想了一会儿。
莫晓晓还把季钦扬的照片给她看,认真在纸上问她:【帅吧?】
林朝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学姐喜欢吗?】李子也写字问她。
林朝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一般吧,男爱豆的话我更喜欢连笑。】
莫晓晓和李子一头的问号,两人又不想在林朝面前显得太没文化,低头开始在百度百科上查连笑是谁。
查完后小姑娘们的表情都很茫然。
林朝继续认真写字:【女爱豆的话我最喜欢崔精,她现在是崔九段,棋力非常强悍。】
莫晓晓、李子:“……”
就算爱豆追不到一起去,女孩们还是很容易通过别的方法玩到一块儿的,林朝洗漱完毕后也拿了蒸蛋来吃,她刷着手机微信群,林暮正好在群里艾特她。
“起来没?”林暮问。
林朝边吃边回复了一句:“起了。”
林暮:“我今天陪着陆戎和美美在有机牧场,你等会儿过来?”
林朝看着地图手册,想了想,打字道:“我想去彩虹步道。”
林暮那头没消息了几秒,大概是在看彩虹步道在哪儿,结果安锦城突然在群里冒出一句:“我陪你去。”
林朝:“?”她下意识抬起头去找人,发现安锦城就站在楼梯口,他不像普通同龄的男生,一到夏天就是T恤背心大裤衩,似乎“流汗”这词与他无缘一样,仍旧穿着衬衫和休闲裤。
安锦城的长相与林暮那种耀眼的好看又不太一样,他是一种纯粹的美,精致眉眼,跟画上去般。
他朝着林朝比手语:【我陪你去彩虹步道。】
林朝眨了眨眼,李子和莫晓晓大概也有些意外。
群里林暮又发来条消息,他问:“姐,你愿意不?”
林朝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其实一个人去都没关系,但林暮似乎总担心她不方便,多一人陪着总归比较好。
曹湛和许一鹭想去水库,蒋天河孙海便与他们组成了一队,剩下李子和莫晓晓则直奔骑域马术,为此莫晓晓甚至还带了替换的运动型义肢。
【大家记得拍照。】林朝最后在她的手写板上写字,举起来翻过下一页,上面写着,【一定要玩得开心啊。】
彩虹步道有些难找,距离也最远,因为具体位置在西湖顶生态茶场,安锦城叫了辆车,送他们两人一起过去。
一路上林朝性子安静,她知道安锦城会手语,却也没什么太大的谈兴,只在微信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林暮发的照片。
“我们给美美挑了只兔子。”林暮的照相技术很烂,也不知道在哪儿拍的,灰色兔子的眼睛跟两照明灯一样。
他还发了拍的风景和人,结果一溜看下来,全是陆戎一个人的照片。
孙海有些受不了:“你别发学弟照片了,怎么着?他来拍个人写真的啊?”
蒋天河跟着吐槽:“哪有拍这么丑的个人写真。”
林暮:“……”
林朝看着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抬头的时候发现安锦城在看她,林朝并没有躲开目光,只歪了歪头,神情有些疑惑。
安锦城抬起手,划着手指:【快到了。】
林朝点头,有些不解他“说”这话的意义,车窗外的景色明显已经到了茶园,山坡上一丛一丛的茶树万顷辽阔,满眼翠绿,林朝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绿色植被,她贴在车窗玻璃上,微微张着嘴,表情是平日完全见不到的那种激动。
司机对着安锦城说了些什么,车便停了下来,安锦城先下去,然后回过身托住了林朝的手臂。
【就在前面点。】他指了指方向,【你能看到吗?】
林朝按着脑袋上的遮阳帽,她抬起头,显然是看到了。
绿色茶园里蜿蜒着一条七彩小径,远处还有红色的景观风车,夏季茶树正是长得最盛的时候,枝条茂密,连绿叶儿都有不少落到了彩色的步道上,铺成了碧色的溪流。
林朝激动地朝着安锦城比划手语:【真漂亮!超级美!】
安锦城倒是还算镇定,但看得出来也很快活,他举着手机,给林朝拍照。
【发给林暮看看。】林朝凑过头去,她耳边的头发垂了下来,无意识地伸手撩了一下。
安锦城离她非常近,手一抖,便把她照片发到了群里。
林朝看了一会儿,品评道:【拍得比我弟弟好看多了呢。】
安锦城:“……”
林暮正陪着美美和陆戎在挤牛奶,等空了手才有时间看手机,他摘了一只手套叼在嘴里,拇指滑着微信群,看到了林朝的几张单人照。
陆戎在一旁也看到了。
林暮有些炫耀:“我姐是不是特别漂亮?”
陆戎点头:“是。”
他们两姐弟长那么像,夸林朝漂亮等同于夸林暮漂亮。
林暮美滋滋地点了保存,回头看到发照片的人时表情又有些高深莫测,他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陆戎:“你说,安锦城是不是对我姐有意思?”
陆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才发现?”
林暮:“?!”
陆戎摘了手套,他们刚挤的奶已经被封存好了,陈美花捧着奶瓶小口小口地喝着。
“你们姐弟俩有时候敏感的很,有时候又都挺迟钝的。”陆戎边说,边给他把奶瓶打开,“安锦城不但学了手语,还想学围棋,你以为他都为了谁?”
林暮差点没被自己姐的瓜给噎死,他拧着眉,不怎么赞同道:“问题是,他怎么追我姐?他下学期可能就要出国了。”
【我要出国了。】安锦城看着林朝,对方正伸着胳膊去采步道边上的茶叶,看到安锦城的手势时愣了一愣。
林朝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问:【确定了吗?】
安锦城点头,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突然快速地划动手指:【你希望我出国吗?】
林朝轻轻蹙眉,她比划得有些用力:【这跟我希望不希望没有关系,问题在于你想不想。】
安锦城握了握拳,他表情冷漠,但抿着的唇角却出卖了他的紧张,少年的目光像璀璨的流萤火,带着股灼人的滚烫。
【我只是想知道你这边的答案,别的我并不在乎。】
林朝的目光仍旧没有躲开,她承着这片燎火,似一汪泉水:【我不是你的答案。】
她纤细的指尖像薄刃,破开了面前的一切:【你该知道你要做什么,要成为怎样的人,你该问你自己,不该问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下围棋也不是为了父母为了林暮下的。】
林朝指了指胸口,她的表情有些傲慢:【我是为了我自己。】
【围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公平的。】林朝站起身,她比划手语的速度明显放慢了,显然是想要安锦城能看得更明白,【只要我坐在棋桌边上,我的对手就不会在乎我是男是女,是健康的,还是残疾的。】
她看着安锦城,轻轻笑了下:【方寸间,只有输赢,没有同情。】
【围棋证明了我能赢,能像所有健康的人一样,甚至能打比赛,能赚钱。】林朝有些恶劣地挑了下眉,她很得意,【我是个富婆,我有很多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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