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要去了吧?”伏心臣劝,“天黑路滑的,这样去后院不太方便,倒不如在浴室里省事呢。”
“可我觉得去温泉更好。”岳紫狩说。
“为什么?”伏心臣问。
岳紫狩答:“节约用水。”
“……”
好吧,这下伏心臣真的没法反驳了。
这一去后院温泉的路上是斜斜石径,在月色下,景色暧昧不清。伏心臣有些担心天黑路滑,便说:“还是把我放下来吧,小心看路,别摔着了。”
“这路你看得清吗?”岳紫狩反问。
“看不太清。”伏心臣摇头。
“那你还不如让我抱着。”岳紫狩说,“这路我熟,闭着眼睛都能走。倒是你,自己下地走说不定会摔着。”
伏心臣不吱声了。
于是,岳紫狩将伏心臣抱着走到了温泉。伏心臣眯起眼睛细看,能见到温泉映着月色水光粼粼,池畔有一大块光滑的石头。
伏心臣也记得这块石头,之前他在温泉洗浴的时候,岳紫狩就坐在那石头上。
而此刻,岳紫狩就把伏心臣放到了那块大石头上,并动手替伏心臣脱衣。
大概是二人亲密过许多回了,伏心臣不再为这样的举动而感到忸怩。他静静地让岳紫狩帮自己脱了衣服,又放任岳紫狩将自己抱入温泉里。
现在是盛夏,但在夜间山里也是凉的。因此,身体浸泡在暖融融的温泉里可谓是十分舒适。伏心臣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岳紫狩的身体,却只能在月影之下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大概是伏心臣看得太用力、太认真,岳紫狩都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便道:“怎么盯着我看?”
伏心臣有些怕羞,便说:“我没有盯着你看,我……我就是在发呆而已。”
“发什么呆?”岳紫狩问,“在想什么?”
伏心臣心口诌道:“就是想起第一次在这儿沐浴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好像就坐在那边的石头上吧,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看我。那个时候我还想,我们之间好像很有距离感。”
“我没有一直闭着眼睛。”岳紫狩道,“我有看你的。”
这下让伏心臣更羞涩了:“不会吧?你看我……”
“我当时也很想与你共浴,像现在这样。”岳紫狩坦然说,“但如果我当时就那样做,只怕会使你受到惊吓吧。”
别说当时,就是现在听到岳紫狩这么坦白,伏心臣就已经受到惊吓。
他回忆当时,岳紫狩闭目在石头上打坐,跟一尊佛似的,看起来就对一丝不挂的伏心臣毫无兴趣。
“实在是想不到。”伏心臣摇头,“岳住持也是……”
也是什么呢?
伏心臣也说不上来。
岳紫狩笑笑说:“我也是个重欲之人。又好色。“
听到岳紫狩那清越的声音说什么“重欲”、“好色”这样的话,伏心臣就觉得很不和谐,只道:“住持……好色重欲?”
“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岳紫狩闻言十分惊讶,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够努力。
于是,伏心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强硬地按在池壁上了。
伏心臣算是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他把好好的温泉水弄脏了。
第二,岳紫狩是真的好色重欲。
然而,伏心臣还是未能看见岳紫狩的肉體。
要说,本来伏心臣也不是心心念念要看别人全身的,但现在他隐隐感觉到岳紫狩是故意不让自己看的。这就有点儿难受了。岳紫狩越不让他看,他居然就越想看了。
这不正常。
伏心臣本不是这种人。
伏心臣体贴柔顺,别人不想自己知道的事情,他是从不会去探究的。
就连发现父母对自己五岁的事情刻意隐瞒,他也可以不闻不问,顺其自然。
但到了岳紫狩这一边,伏心臣却变了。
作为岳紫狩的枕边人,伏心臣越发生出一种直观的感受:岳紫狩有秘密瞒着他。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吧?谁没有秘密呢?
伏心臣的理智上觉得这是不要紧的,但情感上却纠结起来。归根究底,是因为他太过在乎岳紫狩了。
他甚至想,如果他没有和岳紫狩结婚,而是和别人共谐连理。那么,他一定不会这么纠结。如果他的丈夫不是岳紫狩的话,他大概可以十分自如地对自己说“夫妻之间有秘密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没有如果。
大概是这份纠结让他不得好眠,他翌日起得特别早。平素他起床的时候,岳紫狩都已经做完早课,正在书房工作了。今天,伏心臣起早了,起床的时候岳紫狩刚好正在做早课。
伏心臣走到了紫台一楼,看到岳紫狩盘坐在蒲团上,手捻佛珠,吟诵着经文。岳紫狩对经文仿佛十分熟悉,根本不需要看着经书就能流畅地念唱着,语速自然飞快。
伏心臣听不清楚岳紫狩嗡嗡的念着什么经,但见岳紫狩锁眉闭目,神情肃穆。
这一刻,伏心臣不再怀疑岳紫狩是个没有佛心的神棍了。
他看着岳紫狩诵经的模样,仿佛能感到一个修行人的苦心。如果没有敬畏信服之心,岳紫狩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呢?
这儿并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在没有任何人监督的情况下,他每天定时大早起来诵经,这难道不虔诚吗?
伏心臣前些日子总觉得伪造神迹的岳紫狩是个神棍。他又见岳紫狩目无下尘的,便判断岳紫狩应当不会过于敬神。看来,事实好像不尽然如此。
伏心臣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岳紫狩。
他以为岳紫狩清冷,偏偏岳紫狩重欲。
他以为岳紫狩高傲,偏偏岳紫狩虔诚。
他以为岳紫狩并不会爱自己,但岳紫狩却对他非常用心。
伏心臣迷茫得像身陷一团浓雾之中。
岳紫狩念完了经文,抬起眼来,见伏心臣站在不远处,微微有些讶异,只说:“你今天醒得很早。”
“嗯。”伏心臣点点头。
岳紫狩道:“昨晚没有睡好吗?”
伏心臣打了个呵欠,说:“还行……”
岳紫狩招呼伏心臣坐下。伏心臣记得以前相亲的时候,他都和岳紫狩隔着茶几对坐,现在,他倒能坐到了岳紫狩的身边了。
真是感慨啊!
伏心臣又打了个呵欠,垂头挨近岳紫狩。岳紫狩自然地揽住他。他嗅了嗅岳紫狩身上的香气,才感到几分踏实,又问:“我打扰你做早课了?”
“已经做完了。”岳紫狩回答。
伏心臣又问:“你每天都念的什么经呀?”
“《金刚经》。”岳紫狩回答。
“只念《金刚经》吗?”伏心臣问。
“只念《金刚经》。”岳紫狩回答。
伏心臣顿感疑惑:“这是也是无名寺的规矩吗?天天早晨都只能念同一本经书?”
“无名寺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岳紫狩沉沉回答,“这是我自己的习惯。”
伏心臣感觉自己像是触碰到了一团黑色的迷雾,迷雾里可能藏着毒物,危机四伏。可伏心臣就是不怕死地伸手,摸着岳紫狩白玉似的脸颊,又问:“为什么选《金刚经》?”
“不是我选的。”岳紫狩道,“是先住持给我选的。”
先住持啊?就是那位已故的前任住持吗?
对了,岳紫狩说过,他是被先住持收养的,可以说,他是先住持的养子。
——伏心臣皱眉思索着。
岳紫狩却又说:“今天是我们结婚第一天,你想做什么?”
伏心臣仿佛才记起他们是新婚夫夫一样,却也想不到新婚有什么可做的。他就随口说:“做什么都可以。”
岳紫狩笑了,握住伏心臣的手,又将他的眼睛覆上。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雨锈的气味却接近了。
这应当是他们“白日宣淫”的前奏。
伏心臣心魂一荡,忽地张嘴说:“慢着。”
“嗯?”岳紫狩问,“你不想做么?”
伏心臣脸上一红,将手放在眼上:“我可以看着你么?”
“你想看我?”岳紫狩声音喑哑。
“是……”伏心臣鼓足了勇气。
他想明白了,他想要看清楚岳紫狩。
不仅仅是看清楚岳紫狩的身体,还有他的心灵。
他想看看真正的岳紫狩。
他想拨开岳紫狩身上的迷雾。无论那是一团清冷的白雾还是一团致命的毒雾。他都想冲进去。
他也知道,岳紫狩是有所保留的。因此,伏心臣一次次迂回的试探都被岳紫狩巧妙地挡回去。如果他不直接、主动的话,恐怕这一辈子都会迷迷糊糊地过去吧。
岳紫狩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着。
伏心臣的眼睛被布条覆盖着,看不见东西,又听不见岳紫狩的回答,便有些不安焦躁起来。
“可以吗?”伏心臣问,“住持,我可以看看你吗?”
岳紫狩仍没有回答。
伏心臣却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不管不顾地扯下了覆盖眼睛的布条。
第46章
岳紫狩坐在伏心臣面前,不言不语,一瞬不瞬,连眼皮也不动一下,就像是石膏像一样。
神色也凝重,使得空气变得沉闷,仿佛凝固了一般。
伏心臣不再说什么,缓缓地朝岳紫狩伸出了手。
岳紫狩并没有阻止他。
当伏心臣的手碰上岳紫狩衣服的时候,岳紫狩仍是不动弹的,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
一向气势不凡的岳紫狩再这个时候竟有些待宰羔羊似的温驯,就像是伏心臣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实在是一反常态,令人惊诧。
伏心臣解开了岳紫狩的衣带。
岳紫狩外穿白色僧袍,里头又穿白色中衣,好将身体层层覆盖。
伏心臣则慢慢地替他将衣服一层层揭开。
他不敢以太快的动作替岳紫狩解衣,是觉得这样不尊重。
他想告诉岳紫狩,他是尊重岳紫狩的隐私的。
而岳紫狩也想告诉他,岳紫狩是尊重他的知情权的。
但二人都静默无声,并没有讲一句话。
最终,一层层白色的衣服从岳紫狩的身上滑落。伏心臣终于看到了岳紫狩的全相。伏心臣想象的岳紫狩衣服下的皮肤应当是洁白的。毕竟,从平时裸露在外的脸庞和手脚看,岳紫狩的肌肤是很白净的,那隐藏在衣服下的皮肤应该更加白皙才对。
说起来,岳紫狩的身体常年裹在层层衣裳之中,确实很白,比他的脸庞都白,白得像月光一样。然而,这白皙的皮肤却不是无瑕如玉的——与之相反的,岳紫狩雪白的肌肤上布满纹身,骤看之下十分可怖。细看才知道,那一行行的,整整齐齐,是青墨色的文字。
岳紫狩的皮肤越是白皙,就衬得这些文字越是清晰。
有些骇人。
看到了岳紫狩的身体,伏心臣惊异无比:“这是……纹身吗?”
“是。”岳紫狩回答。
伏心臣震惊之余,又是关怀:“疼吗?”
岳紫狩似没想到伏心臣首先是关心这个,便笑了:“已经不疼了。”
——那就是曾经疼过了……
伏心臣更感心疼,皱眉细看,却见岳紫狩肌肤上的小楷写着好几句“须菩提,于意云何”,便立即明白:“是《金刚经》?”
“是《金刚经》。”岳紫狩回答。
伏心臣惊诧无比。
岳紫狩每天早晨念《金刚经》,风雨不改,连身上也刻着《金刚经》。
《金刚经》对岳紫狩而言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伏心臣不知怎么的,又觉得惊异、又觉得心疼。
伏心臣也不去问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伸手搂住了岳紫狩:“真的不疼了么?”
岳紫狩笑了:“真的不疼了。”
伏心臣还想说点什么,但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那是伏心臣的工作号。那个电话被打通了,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
伏心臣不由得有些郁闷:新婚第二天就被工作电话打扰,真是一件让人苦闷的事情。
只不过,老板可不会管你是新婚了还是怎么了,反正他要找你的时候就会直接找你,别说新婚了,就算你生孩子,他也不管呢!
更何况,伏心臣根本没请婚假。今天是周六,伏心臣才没有上班。
他有些抱歉地看向岳紫狩:“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岳紫狩十分平和:“我们是夫妻,不用跟我不好意思。”
伏心臣拿起手机,发现打来的是一位相熟的居委大妈。他眉心一皱,一股不祥的预感跃上心头,下意识地觉得可能是小光出事了。
现在距离小光的新闻曝光不到两周,但新闻的热度显然已经降下来了。大概公众的注意力确实是有限的。不过,事情也应该平息了才是,撞死小光外婆的肇事司机被抓了,而小光也被母亲领回家了。此外,在当地教育部门的关注下,小光成功拿到了助学金成功入学了本地一家公立学校,一切应该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才对。
然而,居委大妈急匆匆地给他打来,却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小光出事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果然……
伏心臣那不好的预感成了真,心中立即一阵酸楚:“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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