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石立刻攻来,叶危抬手接住,随意地往水里一抛,噗通噗通七朵水花连贯而出。
“……叶危?!”
叶危瞧着他舍友王政,啧个不停:“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装腔作势行了一礼,“二少爷好!”
“你别取笑我。”
王政坐在池边,神情苦恼,叶危陪他坐下来:“怎么了?你放着好好的王家少爷不做,天天跑出来当环卫仙干嘛?”
“家里无聊,出去扫大街体验生活。”
叶危:“……”
难怪王政目睹他跳无间狱,回来后既不惊疑也不追问,跟没事人一样,敢情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儿。
第12章 富二代
只见王政穿着上好绸衣,握紧了拳,满脸都是不甘:“我大哥早年过世。如果这次我还不能扫出一番事业,就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
叶危拍拍王政的肩:“辛苦了,哥们,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哈。”
“等等,来都来了,再坐一会。我真不知我现在该怎么办?好苦恼。”
“别苦恼,命带富贵,我建议你向命运妥协。”
王政坚决摇头:“这不行。”他苦笑一声,“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家的钱是怎么来的。”
叶危不说话,王家确实有点财不对位,说里头没猫腻,谁也不信。
“我爹年年逼我去参加镇里仙道院的考试,他保证只要我上场一律会过。一旦有了仙道院盖章的修道证,我就能参加仙法大比。只要混到前五百名,就能做大官,然后像他们一样,开始盘剥别人辛辛苦苦交上来的贡金,变得巨富无比,接着盖房子、纳小妾、生小孩,再逼小孩也去做官,美名其曰光宗耀祖。有什么意思?”
叶危也觉得没意思,上辈子转修鬼道让他看明了不少事。修道乃是随心性,或日积月累,或忽然通悟。何况道法自然,便如树上果,鸟飞着吃、猴爬着吃、人搭梯子摘了吃,仙道鬼道其他道,各有各的道理,哪有想修道,还需要仙道院来盖个红戳,发个一纸凭证,允许此人从今往后可以修道了!天下之大谬。
何况,仙民的体质根本不可能按仙道的方法修出果来。前世叶危作天王时常来仙民界视察,就发现了,在这里开设仙道院、给仙民发什么修道证,就是在骗学费。本来,仙民每年就要给上重天的仙门百家缴纳贡金,现在又被榨取了一波学费,活的更加艰难。
假使有仙民想彻底摆脱这种被剥削的状态,那就只有成为上重天的修士,成为收贡金的一方。要做修士,那就要修道,于是就要去修士们下设的仙道院,交纳昂贵学费,努力学习获得修道证,这样才有资格参加仙法大比。第一名飞升,剩下五百名当官,当官的虽还是仙民,也要交贡金,但可以盘剥百姓的贡金,至少摆脱了贫穷。
至于五百名开外的人,只能寄希望于孩子修道飞升,于是继续要去仙道院学习,交纳昂贵学费……如此恶性循环,代代不息。
这些沉疴宿疾,极难根除,叶危本想,若他坐了那个帝位,就全都改了。他想要一个人人都可以修自己想修的道的天界,没法修道的人也可以有不修道的自由。
“我不想骗人……”
王政低着头,握着一块石头,忽然朝池塘里狠狠一掷,击出水花三千:
“仙民界七八`九重天,人人都在骗人!修道证根本没有用,我从小就被我爹逼着上仙道院,我学了十几年,我都不知道修道修什么。每年那么多人涌进去,一个个都领着修道证出来了,哪个又真的修出果来了?我不想去考,我就是没有灵气,没有修道的天赋,不修道就是了,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一辈子为了那个什么修道证自欺欺人。”
于是第一年考,王政坚决不去,第二年,还是不去,王大人火了,怒骂孽子,吃他的穿他的还有脸说七说八,有种滚出去扫大街!王政一点头,真的滚出家门,去当了个环卫仙,每天早起早睡扫大街。
眨眼到了第三年,王大人真没想到自己儿子这般硬气。马上就要举办仙法大比了,错过就要再等十年,总不能真叫亲儿子当一辈子环卫仙,只好先哄回家里来。
叶危躺在草丛间,枕着双臂听完,问王政:“你当真不修道了?”
“我也没办法,天生是个仙民,这体质就修不了道,只有上重天那些仙道修士才能修道吧。”
“那倒未必。”叶危坐起来,“道自在人心,哪里修都一样,就算是上重天,也多得是混水摸鱼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
叶危避而不答:“你明日就去考一次呗。”
“我不去,净骗人。”
叶危转过头来,狡黠一笑:“如果我说,你可以不必骗人呢?”
王政震惊地看着他,恍然大悟:“是啊!你是个会法术的!那天跳无间狱……等等,你不会是想去替考吧?这可不行,万一被抓到了,我不会怎么样,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想哪去了?我问你,你们王家家仆共有多少人?”
“快三百吧。”
叶危顿时来了精神,他的五行练气法只对那些风仙使用了一次,修出来的水气跳无间狱时用完了,现在是时候再修一次了,他兴致勃勃地问:
“你能不能安排一下,让那些家仆睡在一起?”
“哈?”
“就是,最好搞个家仆酒宴什么的,把他们都灌醉。”
“叶危……你…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别那么紧张,放松。”叶危站起来道,“给我一晚,你明天上场,保准让各位老师都开眼,仙道院有史以来,就没出过你这么优秀的学生!”
“一晚。”王政咂摸了一下这个词,默默往后退了几步,“那个,先说好啊,我……我不双修的。”
“…………”叶危揉了揉太阳穴,嘀咕了一声,“现在的小孩子。”
他花了不少时间,终于跟王政解释清楚,什么叫分拣化气,五行入阵。
王政听得如痴如醉,好半天无法回神,他眯着眼打量叶危:
“你原本不是一个环卫仙吧?”
“不瞒你说。”叶危点头道,“我本是天庭仙子叶威风,此番特来下界历劫……”
“滚滚滚。”
叶危不想说,王政也懒得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心底还没点秘密。何况叶危所言的飞天御剑、得道成仙,这几乎是每一个仙民的梦想,然而那就像画的大饼,日日悬在他们头顶,却没人尝得到。
如今,这块饼飞了下来,递到嘴边。王政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万分激动,摩拳擦掌,召集家仆,准备晚上的酒宴。
叶危待在王政的少爷院,在地上画一个巨大的五行阵。晏临在储物戒里抱着传声花,静静地等着哥哥和他说话。
可哥哥交到了新朋友,没空与他说话。四处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三界神尊好无聊,伸手轻柔地抚摸花,吓得花儿把花瓣都皱缩起来。
又只有他一个人了。
叶危沿着五行阵走了一圈,仔细再看一遍阵法,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怯怯的念叨:
“危哥哥……”
“怎么啦?”
晏临缩在里头,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委委屈屈地说:
“我就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少年音丝丝甜入耳,润了心尖,像小猫粉白的肉垫,轻轻搭在掌心里,叶危笑了笑:
“小傻瓜。”
第13章 一夜道
夜深欢饮,大醉酒酣,三百仆从东倒西歪,睡在院落里。
上次那些风仙使的体质属于五行极大偏水,所以叶危练出了很多水气,其他气太少,不够催动法术。而这次这三百仆从五行混杂,各不相同。叶危将他们分成偏金、偏木、偏水、偏火、偏土,五组,拖进阵中。如此分拣化气,就可一次性练出五行所有的气,各种法术信手拈来。
“王政,来,你站到中间去。”
月色入户,步于中庭,王政立在阵里,金木水火土,脚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符纹。
“别紧张,没什么高深的。”叶危站在他对面,盘腿而坐,托腮打量着这个舍友,“我瞧你命带富贵,就给你练金气好了。”
王政赶紧摆手:“不必不必,我精气挺足的,练那么多夜里燥热。”
“……黄金的金。”
“哦。”
五行阵启,夜风飒沓,两袖飞扬。
王政忽然感觉不妙,他记得在仙道院时他听老师讲过,一个人只有一种气,在五行上也只会有一种偏向。可叶危的五行阵可一次性练化所有的气,他把金气给了自己,也就意味着其他四种气都会冲进叶危那边,在他体内撕扯,这家伙驾驭的了吗?万一……
“喂,你……你行不行啊?不行千万别硬撑啊!”
叶危很疑惑地看了王政一眼,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他轻轻比了个嘘,入阵须静心。
王政不再说话,他抬头凝望,只见广袤苍穹,银华如练。月光照在庭院里,宛如积满了一池清水,澄澈透明,浸没了他,霎时间没过口鼻,却毫无窒息感,如鱼入水,周身有小小的金鳞鲤,摆头晃尾,好奇地朝他游来……
一时间,王政看不见那三百人仆从,看不见叶危,也看不见王家的回廊厢屋,所见者唯清风明月,天地一我。
月光如水,水中藻荇交横,原是院中竹柏影,再睁眼,金鲤化作丝丝金气,盘绕周身,王政沉息入体,眼前清明,符纹阵中三百人,月明星稀夜莺歌,远处屋脊上涂了一丝银光。
初次入道,王政神清气明,正欲大发感慨,忽听一阵咯嚓咯嚓,仿佛小老鼠吱吱吱,他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叶危,逆着满天月华,在……
嗑瓜子?!
叶危坐在五行阵中,面前摆了一块小碗,时不时拎起一粒。
“你在干嘛?”
“啊?”叶危理所当然道,“嗑瓜子啊,我饿了。”
王政几欲翻白眼:“咱这不是修道吗!你瞧瞧这清风明月的,再瞧瞧你,一点也不虔诚,我在仙道院里修道时都要焚香沐浴,盛装出席……”
“你们那是后宫选美啊,还盛装出行。”叶危咬开一粒瓜子,扔进嘴里嚼起来,“民以食为天,清风明月,我磕瓜子,正好正好,修个道不要那么严肃嘛。”
王政:“……”
月下小鼠,咔嚓咔嚓,王政看着叶危吃瓜子,很稀松平常的样子,但他隐隐感觉到,叶危周身有四股灵气,汹涌澎湃,木水火土在空中相互撕扯,如怒号的风泼天的雨,要将阵中人吞没,却在叶危身侧神奇地互克互制,伤不到他分毫。最后打累了,变作四只小羔羊,乖顺安静,月光里,融进那磕瓜子的左右手,消失不见。
叶危上辈子是天生的火灵根,无论修仙道鬼道,都是用火属性的法术,但年少时他在道渊阁闲的无聊,干脆就把其他金木水土的课全修了一遍。本来以为那些知识他这辈子都不会用到了,没想到重生后竟派上了大用,那些妄图撕碎他的木水火土四种气,乖乖地沉静在体内,供他摧使。
收气结阵,叶危把瓜子壳垒成一堆,指了指:“记得啊,湿垃圾。”
“用得着你说?你垃圾分类还是我教的。”王政道,“好了好了,你吃饱喝足快睡觉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哎呀!那真是太谢谢了。”叶危笑兮兮地站起来,拍拍尘土,“对了,你待会再扫扫地,把这五行阵擦了,明天徒儿要好好考啊,为师等你好消息!”
王政嘁了一声,拿出院角扫帚,开始收拾院落。
叶危大摇大摆住进王家最华贵的客房,从怀里掏出储物戒:“小家伙,快出来,你哥给你留了点瓜子,要吃吗?”
白嫩嫩的小少年钻出来,懵懵懂懂,有点害怕地望着陌生的屋子,他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白里透红,乌黑羽睫直望着叶危,脆生生地叫:
“危哥哥……”
叶危心脏一窒,这可真是要命了。
化身小孩的晏临趁他不备,一下子钻进怀里,搂着哥哥的胳膊,叶危把瓜子递过来:“要吃吗?”
“我不吃瓜子。”晏临把自己埋进哥哥的衣襟里,“我想吃哥哥。”
“嗯?”叶危一怔,想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笑道,“你想要哥哥剥给你吃啊?”
晏临抿抿嘴,闷闷地嗯了一声。
“哎,真是个小娇气。”叶危叹气,任劳任怨,“好好好,哥哥就剥给你吃。”
夜半中庭月来风,闲敲瓜子落灯花,窗外凉风吹起叶危的发梢,有几缕飘到眼前,晏临忽然羞了一下,他伸手捏住那几根发丝,偷眼望叶危,悄悄地想:
其实,我想剥了哥哥吃。
一无所觉的叶危,剥出白生生的瓜仁,喂到小少年嘴边:“啊,张嘴。”
晏临故意把嘴张大一点,凑上去,含住瓜仁,再含住一点叶危的指尖,又快又轻地吮吸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嚼起瓜子:
“哥哥真好吃!”
“是吧,王家这瓜子炒的真香,还要吗?”
“要!”
晏临缠着叶危,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把那瓜子一粒粒都吃完。
叶危指尖微湿,拿巾帕擦拭了一下,不以为意。
入夜时分,叶危脱去外袍,忽然,袖子被小临危扯了扯:“哥哥,这里没有别人,能不能别把我关到储物戒里,那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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