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跑啊!”
土遁而来的叶危率先出逃,跃出一丈远,姚冰双足踏着高高的重台履,竟也逃得毫不逊色,引得掉队王政心头痛骂。
笑面佛比他们更快,后足一蹲,一个个竟弹射而起,那些被附身的人嘴角咧的极大,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叶危心觉不对,在前头道:“咱们兵分三路!前面树林汇合!”
三人蹿向左中右,这些笑面佛却毫不犹豫地径直前扑,死死咬着叶危。
果然,是冲自己来的。
王政和姚冰很快也发现了,他们立刻退出来,调转路线,追在笑面佛后边,这样能与叶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夜凉露重,忽而一阵清风拂面,姚冰忽然听到一阵钟声,悠扬缥缈,仿佛从九重天外的神庙传来,似有似无,回荡心间。
“等等,王政!”姚冰乍然回过神,“叶危呢?”
树林里,丛影幢幢,他们拐了一个弯儿,叶危和那群笑面怪全都不见了,风吹来,地上空余飘起的树叶。
还在树林间蹿跑的叶危突然心头一紧,怪异感又浮上脑海。
他停下来,回头看,跟着他的笑面佛全都消失了!
地点还是这个地点,周围景物一模一样,但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情却变了,空间倒错。
今夜有月,他记得这附近的林子里有一片湖,月下湖水碎银波光,叶危一步步走近水畔,他探出头,往湖面上一看:
没有影子。
水中是一片皎白月色。
失去猎物的笑面佛在林子里乱转,被附身的人全身石化,褐赭的脸上,笑容咧的极大,口吐怨气,发出嘻嘻嘻嘻的尖笑。
忽然,它们听到了神庙的钟声,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漆黑树影下,缓缓踱出一人,一身银白神服,比月华更皎洁。
三界神尊真身显现,月下步步生莲,雪白的靴子沾不到丁点凡尘泥泞,只是那神光银莲花,乍一绽放就瞬间凋敝,像被黑暗中的另一重力量碾碎了,如玉敲石,乍然破裂。
晏临不去理会,他伸出指尖,隔空一点,刹那时间凝止,飞鸟悬空,落花浮地,湖面上的水波静如纹理,世间万物,停止在这一瞬间。
左掌心,神光闪动,浮出一柄银勾镰,清光夺目,晏临微笑地握着镰刀,一步一步朝它们走去:
“你们又来找哥哥了吗?”
时间停止下,笑面佛无法回答他。
“天道又派你们来了?”
回答他的只有四方空静。
天道不是人,更不会派遣什么,它只是世界运转的因果律,有些人生下来就健康,有些人却疾病缠身,有些人出门被马车撞死,有些人掉下悬崖都能生还,有些地方住进去平安一生,有些却接二连三地出事。世人说这叫意外,也管这叫命运,不过都是冥冥之中,缠在芸芸众生间的浩大因果。
叶危已经死了。
上堕天台自刎,按照这个因果,哪怕尸身能拼出来,魂魄也已销毁,不入轮回,不可重生,就算将这世界揉成细细的一条线,向过去与未来无限地延伸,也不会再有叶危这个存在了。这次的天道来势更汹,以后只会愈演愈烈,所有意外、不幸、疾病、鬼东西、天灾人祸,都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到哥哥身边,力图将这世间唯一不合因果的叶危消灭掉。
晏临低笑出声,他举起镰刀,手起刀落,对着那些笑面佛,一个一个砍过去,叫它们全都消失!
没有哥哥的世界才是不对的。
神一念生死,杀人不用刀,用刀时,只在斩断因果。
笑面佛像一层浮粉,银镰挥过,清风骤起,人脸上扑簌簌地落下一层石粉,笑容消失,附身消解,这一个个修道弟子,都恢复了原样。
晏临伸出左手,在空中轻轻一扭,神执掌时空,虚空里是另一处一模一样的树林,叶危正静静地立在湖畔,眼睫微垂,时间凝止在这一瞬。
这是他仿着外界所拟造的虚空,晏临看着一草一木一月一湖,处处都造的合乎常理,处处都造的有因有果,处处都像有那该死的天道的影子。
天行有道,地变有数,万物皆有宗法,太阳要东升西落,水要从高流低,时空不可扭转,人死不可复生,这三千世界,太多规矩。
烦死了。
晏临踏进虚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叶危,低下头,下巴抵在哥哥的肩上。神念一动,虚空里,整片湖水升天,而天上明月坠地,夜空是粼粼水波,大地是银辉洒遍。那轮明月像被扔掉的玉盘,骨碌碌地滚在叶危脚边。一切都是颠倒、怪错,奇诡又瑰丽。
这里没有该死的天道,没有那些无聊的因果,他会保护好哥哥的。
就算太阳西升东落,海水从天而降,世人由死向生,时空倒转,因果扭曲,山无陵,天地合……
我也要哥哥活着。
晏临将叶危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移出虚空,移到真实的湖畔。世界是静止的,很安静,无人打扰,天地夜色间,唯有他和哥哥依偎在一起。
“咔嚓。”
突然,一声清脆,晏临的左颊裂开一丝缝,紧接着,那一小块雪白的肤,像玉一般碎掉了,漂浮在空中,仿佛一瓣碎瓷片。
晏临毫不在意,他伸出手,将那丁点碎片捞回来,拢回原处,轻轻一抚,裂痕消失,脸上仍是一片无暇的瓷白。
叶危躺在他怀里,晏临不能自控地摸摸他,哥哥有着体温,是热乎乎的,不是当年灰飞烟灭后他一片一片拼起来的冰冷尸体,哥哥是活着的!
这一念牵动他全部的心神,无数年来,他就靠这个念想活着,晏临闭上眼睛伸出手,偷偷与哥哥十指交扣。
一切有关哥哥死亡的因果,都由我来斩断。
他低下头,将刚才碎过的左颊贴在叶危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作者有话要说: 晏临:吸一吸哥哥就会恢复啦!吸——
叶危(这崽子真是傻fufu的没救了)
第19章 附身中
月色下,叶危再往湖中一看,里面又有他的影子了!
恍然如梦,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像那天撞见吸血笔祟一般。他蹙起眉头,听到后边有人叫他:“叶危!”
王政和姚冰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地上一个个躺倒大睡的子弟,面上的石化均已退去,恢复成正常模样。
王政心安之余十分震惊,他看出叶危非同一般,但没想到叶危能单人制服那么多笑面怪,而且毫发未损,嘴上不说,心中敬佩之情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姚冰也诧异地愣着,叶危瞧出他们的疑惑,道:“不,不是我做的。”
三人一对话,都发现不正常,有那么一瞬,他们互相看不见彼此,再回过神,这些弟子昏睡着,已然正常。
王政捻着地上余下的石灰:“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笑面佛。”叶危打了个幌子,“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生在第六重天无间狱,到处附身,专爱吸鬼怨气。”
“那奇怪了,它们为什么要盯着你?”
叶危摇摇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六重天的笑面佛为什么会在九重天出现?”
看来当时他在无间狱里发现的鬼洞确实是九重天传送门,掉进去的笑面佛和他自己都被传送到了这里。笑面佛最喜爱怨气,所以爱附身到鬼身上,六重天里百鬼横行,简直是天堂,它们没道理放着满地珍馐不吃,要来吃普通仙民,可它们不小心掉了下来,九重天里没有什么鬼,它们只好来吃仙民。
换句话说,那些鬼洞是有人故意开在无间狱的,为的就是把里面的百鬼邪物定期传送到九重天来,让它们危害仙民。
其心可诛啊,叶危紧锁眉头,道:“先把大家叫起来吧,闹了大半夜都回去睡觉,树林里不安全,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
王政上前把大家挨个叫醒。叶危在一旁沉思,这些人被笑面佛附身应该不是来追杀他的,否则他如今修为浅薄,若是真的身份败露,他那个做仙帝的师弟赵承想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犯不着用什么笑面佛。
也就是说,笑面佛只追着他跑,是出于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
叶危想不出头绪,啧了一声,难道就跟招蚊子一样?当年他在无间狱时就很招笑面佛的喜欢,半夜老跑到他床头咯咯笑,瘆得慌。如今当了仙民,体内都没有练鬼道的怨气了,命运也总是如此相似。
躺在地上的弟子一个个大梦初醒,浑浑噩噩,叶危把他们赶回院里,盯着他们每一个人平安回屋,才离开,打开门扉,自己卧房里乖乖地躺着一只小临危。
似乎已经睡了,叶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临危侧躺着,少年人肩背瘦薄,腰身纤细,睡梦中衣领微敞,露出一点胸膛,月光落在突出的锁骨上,闪着微微的银。白衣袖口在手腕处一缩,显得更窄,一双秀美的手完全露在外边,十指葱白。
叶危瞥了一眼,这孩子虽然来路不明,但终归是个小少年。这小家伙晚上睡觉也不好好盖被子,待会着凉了可怎么办?还不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要来照顾,叶危蹲下来……
晏临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哥哥在偷看他吗?会不会忍不住,要碰碰他的小睫毛,摸摸小脸小手,甚至,月色误人,再有点……
叶危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临危,站起来,走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
晏临一怔,心脏立刻像个凿破了的酒桶,溢出辛辣失望。看来这具化身还不够绝,以后有机会要以真身示哥,小时候哥哥总夸他好看的,现在竟连偷看一眼都不看了!
叶危实在没有什么心情,他躺在床榻,想事情,明月照人,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这次招新,姚冰功劳最大,她在药馆干活,认识不少病人,大家互相一推,就都来了。
但叶危总觉得有点奇怪,虽说有病急乱投医,但那么短的时间,这么多人就能立刻放下顾忌,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有隐疾,然后跑来加入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新教派?
他摸出储物戒,从中召出数本厚厚的鬼物典籍。
笑面佛大多数时候只附身鬼,鬼有自己的法力,哪怕石化了也能自我祛除,就跟蚊虫叮咬似的。虽然也听说过笑面佛会附身于人,把人吸干,但叶危从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说不出具体怎样附身的。
翻了好几本砖头书,叶危终于找到一具详例,三百年前,有鬼游荡人间,身上的笑面佛遗留在那个村里。很快,村里人开始发病,叶危看到书中写,一开始那些人只是觉得疲惫,肌体无力,渐渐地,男人精气不足,突发隐疾,女人血气不足,癸水不调,怀孕者皆流产。
吸走凡人的精神气后,人得了疾病,气郁结怨,便产生了笑面佛最爱的怨气,虽然比不上鬼怨纯正,但也凑合,这时附身的笑面佛便会大开吃戒,迅速吸光,人的病剧烈加重,短则三天,长则七日,活人就会被完全吸干。
叶危一下子坐起来,当日教派招新,他们三人正商议着,王政半开玩笑地写下:“不修人道,不能人道,修了人道,金枪不倒。”
本来他俩都没当真,然而姚冰跟了一句:
“弄不好还真行,我之前在药馆干活,这几个月来,倒确实有不少人……身有所疾。”
这几个月。
几个月太长了!不可能所有人都还活着,一定有人早就被吸干,剩一具人皮空壳!
行尸走肉,供笑面佛驱役,去感染更多的人……
姚冰!
如果她之前在药馆干活,接触过病人,那么或许从一开始……
叶危立刻捞起睡在一旁的小临危,夺门而出。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只听“砰、砰、砰……”
院子里,那些屋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从中爬出一个个人,双目混沌,嘴角咧到最大,像有看不见的细丝吊着那张皮,极度扭曲。
叶危缓缓向后退去,然而四面八方,一张张诡异微笑的人脸涌出来,包围了他,再慢慢靠近……
忽然,又一声:“砰!”
最东边,最大的一间屋子,走出一位窈窕女郎,“姚冰”站在门槛处,一张姣好面容扭曲着,她先向前眺望,接着,慢慢地扭过头……
咔咯咔咯,声音听得牙碜,最后转断了脖子,整颗头扭过来,蓦地一笑:
“叶教主,这么晚了,您想去哪儿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独りんぼエンヴィー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独りんぼエンヴィー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冻灵符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噌地飞来。
“叶危——”
屋里的王政化出一道金剑来帮他。利剑近身,叶危翻身跃剑身,趁势上屋脊,一下子跳脱出笑面人皮的包围。
它们抬头看着叶危,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趁此空隙,王政赶紧推窗而逃——
还没逃两步,“姚冰”伸手掰着自己的脖颈,咔咯咔咯地又扭回来,一眼对上王政,指尖一提,数根藤条瞬间蹿来!
叶危坐在屋顶上,往下吐一口明火,火烧木成灰,其他笑面人终于有所反应,开始包围逃出来的王政,叶危顺手将那柄金剑扔下去——
火熔金为水,刹那,王政周身形成一圈密不透风的金水罩,被笑面佛控制的人一碰上来,皮滋滋烫烧,发出尖锐的惨叫。
王政手脚麻利,攀上一根木柱,顺着爬上屋脊,与叶危汇合:“快!赶紧——”
叶危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冷静道:
“不能走。”
王政一怔,是,他差点昏头了,他们一走了之,院子里剩下那些没被笑面佛感染的子弟,就是任由宰割了。
“那现在怎么办?”
要么把余下的正常人都带走,要么,就要跟不正常的打一架。
“打吧。”叶危一手抱着临危,一手拽起王政,像猫一样在屋脊上奔跑,“我把他们引到那边去,你带着这小崽子去……”
“等等!叶危,他们……不盯着你了。”
叶危停下来,果真,先前对他穷追不舍的笑面佛,现在完全对他丧失了兴趣,见他们已逃到屋脊上,也不花气力来追。“姚冰”也深知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它发出一声尖笑,它们便一个个分散开,准备砸开其他房屋,去抓里面熟睡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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